裏外長豐
散散寫的文，隨隨記的筆。
相信大家都看了《三十而巳》，王曼妮回到家鄉的那一段了吧。所有人相互認識，沒有隱私，親密無間。。。。當夜我就回到了家鄉。
我的家鄉在祖國的最南邊，與越南一河相隔。界河風光曾經美麗，河水曾經清澈。那時沒有自來水，所有用水需求均到河邊解決。洗衣洗菜自不在話下，居委會不時還會一聲令下:" 晚飯後洗街！" 於是鎮長率先挑出水桶，小人們緊接持出掃把。在無電視甚至連收音機都是奢侈品的年代，洗街可是小鎮的狂歡節，小人兒個個不把自己搞得渾身濕透，絕不歸家。
通訊不發達。時有人立於對岸，對著這邊洗衣洗菜挑水的高聲道:" 有離某街某號近的嗎，阿祖病了，想見阿孫，幫忙寄一聲！" 瞧這用詞，古色古香。當年太小，不知欣賞，現在每每想起，都心醉神迷，語言大師自來在民間。隻聽河這邊長聲應道:" 好嘞！"
兩岸互通有無曆史悠久，連美國人都有點糊塗。美越戰期間，他們一拉防空警報，我們這邊也得防著錯扔的炸彈。畢竟這麽近，誰還沒有看不清爽的時候。
物資缺乏的年代，越南人給予我們不少寄托。他們不能上岸，於是交易在河堤。起早的一早過了河，睡懶覺的被越南公安堵在岸邊樹叢。看著對岸的生意熱火朝天，心裏那個急呀！終有膽大的忍不住，趁公安不備，拚命飛跑下河。公安岸邊直跳腳。有成功就有效仿。接二連三的，公安被激怒，博命跳進河裏逮著，引起對岸一片同情惋惜聲。剩下的老實了。大家就耗吧，看誰耗得過誰。
在憑票供應必需品的時候，我們能享用壽星公煉乳，和不知哪個國家的方便麵等極有異國風味的小零碎。有朋友握著食品包裝細讀說明，喪氣道:" 想不到學了幾年俄語，今天才派上用場！"
常到河邊走走成了剛需，如何夾帶及躲開海關人員成了基本功。浴著落霞，我們一隊人渾身夾帶，興高采烈浩浩蕩蕩地回家，卻在拐彎處被隔壁三叔在海關工作的兒子迎頭兜著。大家麵麵相覷。關員五，六，七顧後無奈道:" 讓我說你們什麽好呢? 快走快走！下次別讓我碰見！" 大夥竊喜，快速通關。有不知好歹的豬隊友，捂住可疑之處作死道:" 我們做什麽啦? 我們什麽也沒做！" "還嘴硬！" 關員一聲斷喝，眾人驚慌作鳥獸散。
外地客羨慕嫉妒恨:" 我就買了兩包麵，都被那小子搜走了！" 大哥，有什麽好說的，麵可是要糧票的好嗎。
落霞已盡，三叔兒子下班走河邊回家，驚得小樹叢後等越南公安收隊的小販們一陣人仰馬翻，小物件散落一地。關員側目，款款安慰道:" 勿驚，我下班了！" 轉身暗笑。
為賺幾個錢，小販們容易嗎！要防中國海關，要防越南公安。有時兩邊一起夾攻，他們兩頭不到岸，大冬天的，站在河水裏索索發抖，看得人不忍。後來他們開始改庭換麵用小艇，終於開啟了詩情畫意的好時光。兩邊都不能上岸時，她們漂在河中間，順手拿出吉他彈唱一番，等中國海關下班，他們再做生意，等越南公安收隊，他們再回家。大大圓圓的月亮，有時壓在艇舷上，有時掛在樹梢，大有" 人約黃昏後" 的錯覺。
每逢大事，節，鎮上必有傾巢而出的大遊行，必選河堤路為必經之路。此等大事不能忘了越南人民，得讓他們跟著過把癮，體驗一下。還記得吃了人家多少方便麵嗎? 當然，是付了錢的。越南人民也不負眾望。河邊長長的一排，延綿約2公裏，肅立行注目禮。連守橋的公安，也在橋頭堡張望。鎮民倍自豪。
像是上輩子的記憶，奇妙的是久遠而不模糊。
在經濟大潮的衝擊下，小鎮不複舊時。街上衣著雜陳，行人南腔北調。所有人都買賣著不同的物件，走不同物件的私。今天你發財了，明天他被抓了。亂哄哄的你方唱罷我登台。
彈丸之地，離開幾年後飛回也迷路。以前的地域位置是鎮上某街。現在同學聚會，要訂在市中區。發小住在附近，卻要開了新車來，結果停車位比家還遠，隻得又開回家。
應該還有居委會，但不再有人叫洗街。也許因為人們問洗街給多少錢吧。
謹以此文拜祭我的故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