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還是誤國：義和團運動中南北方的不同態度

最近一段時間不少人在談論中國南北方的不同。一九八零年代中國GDP排名前十的城市中北方城市有北京，天津，沈陽，哈爾濱，青島，大連等，到2019年隻剩下北京和天津兩城市，去年天津也掉出了前十，南方經濟壓倒性的優於北方，人們都在討論北方怎麽了，結論莫衷一是。2020年新冠疫情的應對方法南北方也顯出巨大的不同。黑龍江，吉林，河北等地發生了小規模的疫情，一時間紛紛宣布進入＂戰時狀態＂，立馬封城，全民檢疫，人為地造成許多混亂和巨大的人力物資消耗。而上海廣州等南方城市，幾乎每天都有來自境外的確診人員，不時也有本地疫情，這些城市都能從容應對，沒有宣布一個區域為＂戰時狀態＂，也沒有采取封閉一個區域的措施，疫情能得到妥善的管控。南北方的行事方式高下立判。更有北京在恢複境外飛機入境初期，竟然宣布一切飛往北京的飛機都必須先在中國其它城市經停，進行檢疫分流後方能飛向北京，將任務和危險都推給了其它地方。而上海，廣州，成都等城市每天都在處理著大量的境外到達人員。北京的行為不能隻用簡單粗暴來解釋，它的背後折射出的是自大，傲慢，自私，不負責任和對自己沒有信心。中國北方和南方在看世界，處理事情和行事方式的不同由來已久，我今天就來講講義和團運動時中國南北方是怎樣看待和應對時局的。

 

十九世紀末，教會每每由於文化，風俗，宗教差異等原因與中國地方民眾發生糾紛和衝突。由於教會有治外法權的庇護，不受清政府管轄，一般中國教民也常常獲得教會的袒護。地方官員往往因懼怕教會的治外法權，未能稟公處理化解矛盾，致使民眾挺而走險，傷害傳教士和教民。1897年以後的幾年，山東，河北水澇幹旱不斷，民不聊生。許多人相信當前的災難痛苦都是教會和洋人帶來的，一時間各種秘密會社紛起，旨在對抗教會，保護自己。義和團就是其中之一並逐步發展成廣泛的民間組織，他們學習拳術，希望通過＂降神＂來達到＂刀槍不入＂，他們的政治口號是＂扶清滅洋＂。山東巡撫毓賢對義和團的發展采取了控製和容忍的方針，義和團迅速發展成燒教堂殺教民的暴力活動。1900年5月，北京周遭的義和團運動已經聲勢浩大，八個教堂被燒毀，在華外國人的生命安全受到極大威脅。清政府按慈禧的詣意＂隻問匪，不問會＂，義和團被容許存在。吏部尚書剛毅更是向慈禧報告＂拳民忠貞，神術可用＂。

 

6月7日，在清廷的許可下，大批義和團拳民頭戴紅巾，手持大刀長矛進入北京。慈禧同時調董福祥的武衛後軍入城，董軍中不少士兵也加入了義和團。義和團迅速包圍了東交民巷外國使館區和西什庫教堂並切斷了使館區與外界的通訊聯係。使館區內有三千多人，其中有兩千人是避難的中國教民，西什庫教堂也有上千人，大部分也是避難的中國教民。6月11日，日本駐華使館書記杉山彬在永定門被剛剛調入的董軍殺死並辱屍。西方列強開始組織軍隊向北京進發以解救被困教會和外交人員。12日，義和團開始在內城裏梵燒教堂，兩天內燒毀十一間教堂，教會醫院和上百間教民房屋。16日，前門老德記洋貨鋪及屈臣氏西藥房被燒，連帶周圍約千家商鋪以及正陽門樓被燒成廢墟。6月19日，清政府總理衙門照會各國駐華使節＂限二十四點鍾內各國一切人等均需離京＂。20日上午8時德國駐華公使克林德乘轎前往總理衙門，在東單牌樓北大街西總布胡同被巡邏的神機營章京恩海開槍打死。此件事直接釀成德國皇帝威廉二世對清國宣戰和八國聯軍進攻北京。6月21日，清政府在慈禧的操縱下以光緒皇帝的名義發布上喻，宣布對外宣戰，但詔書未提向何國宣戰，清政府也未將宣戰文告遞交外國使館，一般認為這是一個麵向國內的動員令。詔書發布次日，清廷發給義和團二萬石粳米並懸賞＂殺一男夷者賞銀五十兩，殺一女夷者賞銀四十兩，殺一稚子者賞銀二十兩＂。從6月20日起，義和團在清軍的支持下向使館區發動進攻，防線一次次被突破又一次次被堵上，一直堅持了55天，直到8月15日聯軍攻入北京，解救了被圍攻的使館區和西什庫教堂。慈禧太後，光緒皇帝倉皇離京去了西安。

 

當義和團在北京城內圍攻使館區時，東北的義和團也蓬勃發展。六月開始，義和團把俄國正在建設的東清鐵路作為首要攻擊目標。在短短的幾十天時間內，580公裏鐵路被拆，幾乎全部電話線被破壞，毀壞了45個火車頭和1600多節車廂，致使東清鐵路全線停工，造成大約7100萬盧布的財產損失（後來都得到清政府的賠償）。在清廷發布宣戰詔書之後，6月23日，沙皇尼古拉二世宣布阿穆爾軍區進入戰爭狀態。與此同時，黑龍江將軍壽山下令招集民團包圍哈爾濱。7月8日，俄阿穆爾總督以保護鐵路為由要求將集結在布拉戈維申斯克（海蘭泡）的幾千俄軍經璦琿、齊齊哈爾派去哈爾濱，遭到壽山拒絕。從7月15日開始，俄國軍警開始清理在黑龍江東岸中國行使行政管轄權的江東六十四屯的中國人，逐趕他們離開家園，強趕他們渡過黑龍江。在這一過程中造成上千的中國人被射殺或溺斃，巨大財產損失，製造了海蘭泡和江東六十四屯慘案。7月22日阿穆爾當局宣布海蘭泡的中國人被全部清除，使中國失去了最後一塊在黑龍江東岸管理的土地。俄國集中13萬兵力，組成四個軍，兵分數路侵入中國東北。7月18日俄軍占領鬆花江與黑龍江交匯過拉哈蘇蘇（今同江），31日攻到哈爾濱，打垮了清軍對哈爾濱的進攻，壽山兵敗自殺。9月22日，吉林將軍長順開門揖敵。盛京將軍曾祺畏敵怯戰棄城出逃，俄軍於10月1日占領奉天（今沈陽），同一天俄軍登陸山海關。10月6日，各路俄軍會師鐵嶺，東北全部被俄軍占領。

 

那位在山東因義和團泛濫而被調到山西任巡撫的毓賢，更是在山西變本加利的迫害教會人士。7月9日，毓賢派兵將太原城內所有外國人集中到衙門接受公開審訊，共有33名新教傳教士及其子女，12名天主教傳教士和12名中國信徒被判處死。在他的影響下，山西展開了瘋狂的屠殺教民活動。據統計在整個義和團運動中，全國共有241名外國人（包括兒童53人）被殺，而中國教徒被殺超過二萬人。在山西，159名外國人（包括46名兒童）和上萬中國教徒被殺。山西義和團運動遠較山東、河北晚但它是在這個運動中死人最多的省。

 

以上是義和團在北方的活動以及清政府和地方政府官員在義和團運動中的態度和應對措施。而來自中國南方各級政府官員則采取完全不同的方式來應對。南方尤其是通商口岸的政府和官員早已有了與世界打交道的經驗和方式，他們看問題的角度與北方官員大不一樣。在清廷中央政府，三位浙江人挺身而出以實際行動詮釋了什麽是英勇無畏真男兒。他們是兵部尚書徐用儀，吏部左侍郎，京師大學堂總教習許景澄，太常卿袁昶。此三人都曾供職過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總理衙門），了解國際行為規範，他們反對殺害外交官，上書慈禧＂攻殺使臣，中外皆無成案＂。他們反對讓義和團進入北京城，反對利用義和團包圍和攻擊使館區，反對冒然對外宣戰，在禦前會議上呼籲＂亂民不可用，邪術不可信，使臣不宜殺，外釁不可啟＂。在明知慈禧的態度情況下不顧個人安危，許、袁第三次上疏《請懲禍首以遏亂源而救危局》，矛頭直指主張利用義和團對西方開戰的端親王載漪。慈禧非常反感他們的不同意見，下令＂太常卿袁昶，吏部侍郎許景澄，屢次被人參奏，聲名惡劣，平日辦理洋務，各存私心，每遇召見，任意妄奏，莠言亂政，且語多離間，實屬大不敬，若不嚴行懲辦，何以整肅群僚，袁昶、許景澄均著即正法，以昭炯戒.＂。慈禧先是含糊地指控他們有經濟問題， 後才點明他們的罪行是"大不敬"。7月28日許景澄和袁昶被斬首於北京菜市口。許、袁被斬首後徐用儀繼續堅持己見，於8月11日與戶部尚書立山，內閣學士聯元一道被斬殺於北京菜市口。此五人被稱為＂庚子被禍五大臣＂，後都得以平反昭雪，並在杭州西湖孤山敕建三忠祠，紀念袁昶，許景澄、徐用儀三位浙江人士。

 

早在義和團不斷蔓延之際，在南方的封疆大吏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兩廣總督李鴻章，閩浙總督許應騤和鐵道大臣盛宣懷等即商議如何保持東南穩定，同時密議如果北京失守，光緒帝、慈禧太後不測，則改建共和，由李鴻章出任大總統以撐局麵。6月21日，清廷下詔宣布對外宣戰，掌握全國通訊大權的盛宣懷隻將聖喻發給總督和巡撫一級。李鴻章收到後複電朝廷＂此亂命也，粵不奉詔＂。劉坤一、張之洞於6月26日命上海道員餘聯沅為代表，邀請各國駐上海領事商討保護外國商民安全事宜。劉坤一，張之洞，李鴻章，許應騤，浙江巡撫劉樹裳，山東廵撫袁世凱，安徽巡撫王之春，廣東巡撫德壽與各國達成協議，製訂《東南互保章程》共九條，主要內容有：

· 上海租界由各國共同保護，長江及蘇杭內地由各督撫保護，保全中外商民人命產業。

· 長江內地政府兵力足以使地方安靜，各口岸已有外國兵輪者仍照常開放，惟須約束人等，水手不可登岸。

· 吳淞口及長江各炮台、上海製造局，火藥局一帶各國兵船不可靠近停泊，彼此免致誤犯。

· 內地如有各國洋教士及遊曆洋人，遇偏僻地方未經設防，切務冒險前往。

 

四川總督奎俊，陝西巡撫端方沒有加入商討但支持東南互保條件。這個章程的簽訂對中外各方的行為作了規範，使大家有章可循，保證了東南各省沒有卷入這場大動亂之中。逃離京城的慈禧最後不得不請李鴻章出來收拾爛攤子並表揚南方眾臣＂度勢量力，不欲輕構外釁，誠老成謀國之道＂。

 

1900年夏天北方的的這場動亂以＂扶清滅洋＂開始，發展到屠殺教民和外交官，圍攻使館區和教堂，最終以八國聯軍攻入北京收場。這場誤國禍國的無厘頭動亂使數萬中外平民喪失生命，戰爭賠償四億五千萬兩白銀，允許外國軍隊駐紮北京周邊地區，永遠丟掉了中國在黑龍江以東的最後一塊管轄地，整個東北被俄國人占領，後來不得不借助日本的力量將俄國人趕走，又將日本人引入東北，為後來的中日戰爭埋下種子。有道是：

好戰未必大丈夫

審時度勢真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