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係之舟
在世界行走中的隨想和隨筆，耕耘為一塊自留地，送給自己，奉給天地，結識一起同行的夥伴們。。。
（5）外婆在北京的日子
無係之舟，2020。12。9。
1957．4．1淩晨，這個日子和時間是準確無誤的。媽媽到北京的前門火車站來接我和外婆（張伯伯到達了後被別人接走了）。那時父母住在宣武門內一個學院的大院裏，離前門很近。
到北京後的生活，外婆立刻投入了照顧兩個妹妹的忙碌中。1959年，媽媽懷了弟弟，外婆跑前跑後，為了能給媽媽補充營養，還冒險養過幾隻雞。。。小弟出生後，弟弟和媽媽身體都不好，開始外婆半夜就起來，去西單菜市場排隊，開始似乎還能買到一點點葷腥，當然後來很快就什麽也沒有了，開始了全國人們都挨餓的三年。
我到北京之後，經過一段適應，不知那兒開了殼，從四年級第二學期，到五年級，一下就變成了班裏成績數一數二的優等生。我晚上依然睡在外婆的身邊，但白天自己忙忙碌碌，外婆則是全力幫助媽媽。在荒唐的1958，1959年，我還記得有一段時間每天中午和晚上和外婆一起去公社食堂吃飯，堅持了多長時間我不記得了。1960年，我考上了一所離家較遠的第一流學校，每天早出晚歸，冬天都是兩頭黑，除周末外，白天基本沒有時間和外婆在一起。
然而，這個期間外婆對我的愛卻是永久的刻骨銘心。每天從學校走回家要四十分鍾的路，那時為了省一點零用錢，我常常不買公共汽車的月票。從學校走回來，往往是很晚，肚子空空了，還要作功課，大概最多隔一兩天，我到家後，外婆總是遞給我兩根熱乎乎的細小的紅薯，那是外婆從自己牙縫中省出來的！在那個年月，外婆不會吃不下這點東西的，她總要說她吃飽了，她看我狼吞虎咽地幾乎兩三口就下肚了，總說慢慢吃，別噎著。。；有一次我終於有機會可以也給外婆帶點什麽回家了！這天晚飯後，學校裏的米湯不知為什麽，可以隨便喝和舀到自己的飯盒/餐具裏帶走，大家都在那裏使勁喝。我更是高興，自己喝了很多，還舀了自己當時用的一個青花瓷（自己非常喜歡，省了七個早點錢7角買下的）大碗的大半碗還多，非常仔細地用飯袋係好，端著上公共汽車，還轉車，硬是沒撒多少地端回了家！如今不用說對沒有經過挨餓時代的人不可能理解和相信，就是我現在回想起這件事，我也驚訝當時如何有這種勇氣和決心做成了這件事！是挨餓的力量？是愛的力量？總之現在我還為自己驕傲，我創造了一個奇跡！每天我到家都很晚，外婆總是給我等門。這天我連書包都來不及放下，我就把碗袋取開，讓外婆盡量要把這碗米湯喝了！她不舍得喝完，一定要給我留一些早上喝，而我在晚上很晚作完作業後，還是忍不住就喝了。
我唯一真正感到心慰的是，我陪外婆去了不少北京的風景名勝，近處的中山公園，勞動人民文化宮，天壇，遠處的頤和園，香山碧雲寺。。。她對皇家的建築和園林最感興趣，問這問那，因為她認為，她是屬於有皇帝的那一代人（她生於1888年），能親自看到皇家的一切對於她都是有福。我們去這些地方，在城裏都是走路，捎遠一些坐公車，現在回想，她是一個年過70歲的小腳老人，我從沒有聽到她的任何一句累和疼的抱怨，想起來很慚愧，自己一點都沒有沒有想到過她的歲數，在這些旅行中沒有特別格外地照顧她。
在北京住在學院宿舍大院，我還在小學時，和外婆一起做了一件我和她都十分快樂的事---在後麵的一塊很大的空地（原建築是一所學校的操場）上開了第一塊小菜地。在外婆的精心指導下，種了玉米，向日葵，扁豆，小南瓜，辣椒。。其餘我記不得了，隻記得都長得茂盛，收獲也不小；其他的鄰居看了，第二年，這塊空地的靠院牆一邊的荒地就一小塊，一小塊都開墾出來了，我外婆熱心的一步步為鄰居們指導，秋天形成了很漂亮的黃綠色的向日葵和玉米園。但後來如何沒有了，我不記得了。
在北京照顧父母弟妹我們一家期間，不用說，外婆不可能保持她自己的很多習慣，她全力以赴地幫助媽媽，依然非常注意幹淨，但衣服是絕對沒有時間熨燙了。外婆也不可能堅持她的每年三天素食的習慣，但每天她在等著給我開門之後，睡覺前，都要靜靜地坐在床邊，閉著雙眼，雙手自然合上，是祈禱，是現在的“冥想”？。。。現在回想，這最安靜的時光應該是她對自己一天辛勞的唯一慰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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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7月送外婆返回家鄉）
謝謝，是的，但記憶的大門打開時，你才真正體會到心上有這麽一塊最柔和，最溫暖，最動人的天地，是瑰寶。
謝謝你的同感！人都是經驗動物，況且，做父母的一般都不會對兒女訴苦的，一代代人，就是這樣到懂事了，就老了，會自己笑笑自己了。
謝謝訪問和留言！那個年代，我們都有父親收入做支柱，在中國同代人中是很不錯的。如果沒有最基本的醫療，教育和住房等等保障，人們不會有安全感的。
偉大光榮的黨成天說自己正確，可是老百姓的生活好過嗎？為什麽中國人都那麽摳，還不是因為國家政府不給人們生活的保障嗎？
謝謝牡丹仙子來我的自留地，我也覺得自己很幸運，有外婆這樣一個溫暖的港灣！做媽媽很不容易，媽媽這個人生角色是最難扮演的，一步小小的錯位，就帶給了孩子終生的心裏傷痕。但自己做了媽媽，傷痕一般也許就自愈了。希望你幸福快樂！
謝謝向田的同感！我想起寫出也流淚，也很為自己驕傲，讓外婆喝到這碗米湯。隻有經曆過那個荒唐歲月的人才知道有多麽不可思議，沒有戰爭，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自然災害，可這期間餓死的人幾千萬。。。沒有一個人出來對老百姓說一聲“對不起”，反而趾高氣揚地數說自己一直偉大，這比比當年的荒唐還要可怕。。。
在北京都要去公社食堂吃飯，多麽荒唐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