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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離別】

(2020-09-14 14:12:03) 下一個

                             【秋日的離別】

                           作者:輕輕的我來

                   

                                 第一章 初相識

 

        人世間的事情真的是很奇怪, 我們在平淡的生活中會不經意間巧遇一些喜愛的人, 這本應該是件非常美好的事, 但我至今卻想不明白:上蒼為何卻總要在某些人之間安排一段結局無言的塵緣? 而我和薇薇便是這其中的一對兒, 我們的故事就是在二十八年前的那一天, 從一張餐桌上始寫了第一篇.

 

        薇薇是我參加工作後認識的第一個女孩, 大專畢業後和我同一年分配到一家上千人的國企, 在我們單位財務部門工作. 她中等個, 身材很苗條, 雖然五觀長得不是特別漂亮, 但整個人看上去還是很有靈氣, 是個讓人一看就會喜歡上的那種姑娘, 應該算是人們常說的'討喜'吧.

 

        她比我小三歲, 我第一次和她接觸是在單位為全體新分配的大學生們接風洗塵的午宴上. 那天她和我坐同一桌, 就坐在我左手邊. 我們之間當時並無言語交流, 隻是用禮貌的微笑交換過眼神中對彼此的認同. 飯桌上的人因為都是新來的畢業生, 吃起飯來就顯得很拘緊. 我注意到每次菜轉到薇薇麵前時, 她就夾一點兒菜在自己的盤子裏, 但她那隻纖細的手夾菜的姿勢卻很美感.

 

       她發現我在看她夾菜, 以為我也想吃, 便對我甜甜一笑, 順手把菜推到我麵前. 我那時候是個害羞又遇飩的男生, 別看平時總在朋友們麵前吹噓自己能把某某姑娘搞定, 但真有姑娘對我示一點兒好, 我都會嚇得膽顫心驚. 她看見我有些局促不安的神情, 便有些驚訝, 剛要開口說什麽時, 一眾大小領導忽然舉杯來到我們桌前. 猥瑣的人事科長拍馬屁式地鼓動大家向大領導們敬酒, 他見我們這些新人有些拘束, 就用手拍了一下靠近他身邊的薇薇, 示意她上. 畢竟剛走入社會的她還是太單純, 涉世不深, 不了解酒桌文化. 她抓起酒杯, 向大頭們感謝了幾句, 便被人們起哄著, 揚頭將一大杯高度白酒倒入那張粉嫩的口唇中, 然後贏得一片的歡呼聲. 我當時很驚訝, 心想這女孩這麽苗條, 感情挺能喝呀. 

 

       當領導們走後, 我低頭悶聲吃著大菜, 偶一回頭, 發現她用纖細的手正捂著心口. 對於在校園四年裏常隔三差五就大斟小嘬的我來說, 馬上就意識到她要出事. 我偷偷觀察了一會兒, 就像個有良心的男人一樣, 起身走到暫時負責我們這些新員工的楊師傅身邊說:"那女孩好像醉了, 快撐不住了." 楊師傅是個特熱心, 但也是挺八掛的八婆, 在這個上千號人的單位裏沾染了不少起哄架秧子的習俗. 楊師傅看了看已經歪靠在座椅上的薇薇, 忽然當著全桌的人對我大聲嚷嚷道:" 你還看什麽呀? 快!英雄救美的時候到了, 要有點眼力架呀. 當學哥的這時不上啥時上呀?!你快送她回宿舍休息. 以後就靠你照顧她了, 哈哈哈!" 我臉一下漲得通紅, 心裏罵著:"我操, 說的啥玩意呀!" 但在大庭廣眾麵前又沒辦法, 隻好過去扶起薇薇往宿舍走. 

 

        好在回宿舍的路並不遠, 也沒行人, 所以我摻著薇薇, 任由她把頭靠在我肩頭, 酒味和她秀發上的香味便一陣陣混合著進入了我鼻孔. 上樓梯的時候, 她快軟成一團泥了, 我也沒多想, 一把把她抱上了二樓, 又從她口袋中掏出鑰匙打開她宿舍門, 剛把她放下, 她就哇的一口吐了一地, 吐得臉無血色, 挺怕人的. 我扶著她, 拍著她後背幫她往外嘔. 她是真的太瘦了, 我拍她第一下的時候感覺就像拍在了一本作業紙上一樣.

 

        看她快吐淨了, 我趕忙找來水讓她涮口, 並用毛巾擦去了她嘴角和衣服上的一些嘔吐物, 然後讓她躺下. 我又走到盥洗室找來工具消洗地上的髒物, 她有氣無力地衝我擺擺手, 嘴裏吐出 "謝謝你!" 三個字就一轉頭睡過去了. 不知為什麽那時我突然覺得她挺可憐, 感覺她躺在那就像是一朵開得正豔的花被無情的秋風蹂躪吹落了一樣. 畢竟是剛畢業分配的新人, 又是在女生宿舍裏, 我不敢多逗留, 便抓過她床頭的毛巾被將她上身蓋住, 又把她那雙歪倒的高跟鞋擺好就離開了. 

       

        下午我跟著一夥人馬在各部門轉悠, 了解單位運轉流程等情況. 到快下班的時候, 將要接收我的部門領導又帶著我去同春樓飯莊, 嘬了一頓晚餐, 臨走時, 領導叮囑明天是單位休息日(當年我單位休星期二), 食堂不開夥, 要我帶些吃的東西回去當飯吃. 我拎著一大包食品回到宿舍時, 已快晚上10點了.  

 

        當我掏鑰匙開門的時候, 聽到右側有宿舍門開的聲音, 回頭一看, 隻見薇薇披散著頭發, 手裏拎著暖瓶走出來要去打開水. 她看見我趕忙整了整頭發, 走過來對我說:"大個兒, 謝謝你啊!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她那時不知道我名字, 所以按我身體特征叫我 "大個兒". 其實我也不知她叫啥, 所以就忙回答:"同學, 您緩過來了, 好些了嗎?噢! 我剛路過鍋爐房, 已關門了, 別去了. 我屋裏有兩瓶熱水, 您提溜一瓶去吧." 她吐了下舌頭說:"啊!那算了, 我就是想泡個方便麵而已. 真的謝謝您了!" 我說:"哦!你中午都吐空了, 一定餓了吧, 我這正好有頭兒給我買的食品, 拿些去吃吧." 她推脫著不要, 我說:"咳!瞎客氣個啥, 你回屋等著, 我這就把熱水送過去." 我挑了幾樣食品, 連同暖水瓶一起送到她屋裏. 在燈光下我看見她的臉已恢複了醉前的血色, 卻掛著一臉的不好意思, 還挺好看的. 我年青時最害怕看見女孩子害羞時的表情, 總好像是我看了不該看的東西似的, 所以忙說了聲:"你再好好休息休息吧!需要我幫忙就去敲我門好了. " 便趕忙退出回自已宿舍洗漱睡覺了. 

               

                            第二章 愉快的休息日

 

       第二天一大早, 我就被院裏傳來一陣嘈雜聲吵醒了, 才想起今天是新來的學生們要集體去逛故宮. 我因為去過多次了, 就事先聲明不參加了. 拉開窗簾推開窗子, 外麵的陽光很明媚, 清晨的風也輕柔. 我靠在床頭看了會兒書, 覺得無聊就決定先去鍋爐房打開水. 

 

     樓下有個簡易的籃球場, 我路過時心裏想:一會兒可以打打籃球活動一下筋骨. 也是巧了, 剛一轉過辦公樓的西側, 就看見薇薇

提著三個大暖水瓶費力地走來. 她走了沒多遠, 就把水瓶放地下了. 我立刻意識到她那小身子骨同時拿三個四升的暖水瓶可夠嗆. 我們走近了彼此問了早上好, 我便像雷鋒再世似地告訴她等著我來幫她提暖水瓶. 

 

       打好水後, 我走到她身邊, 俯身就用左右手一邊兩個輕鬆操起了所有的暖水瓶, 她堅持要自己提一瓶, 並告訴我她這三瓶中有一瓶是要還給我的. 我忙阻止她:"咳!別爭了!這點事兒小菜一碟, 左右各拿兩個還正好能平衡一下, 來, 走起!" 她遲疑了一下, 不再堅持, 陪著我往回走. 也許是像大多數男孩子都愛在女孩麵前顯擺某種特質一樣, 我提著重物但步子邁的很快, 她擔心地在一旁提醒我:" 你慢點呀!我都跟不上你了. 對了, 你叫啥名字呀?你看我們都成同事了, 還不知道對方叫什麽, 真好玩兒." 我放慢了腳步回頭說:" 我姓X, 百家姓第X頁最右下角的那個字, 名叫X, 也在百家姓裏, 但特靠後的地方, 還是少數人的姓氏." 她看著我笑著說:"哇!很好聽的名字, 我記住了. 我叫張X, 弓長張的張, 是百家姓裏的大姓. 你以後叫我'薇薇' 就行, 很高興認識你啊!" 也許是有點熟悉了, 我便貧嘴道:" 你名字也很美呀!都怪老師從小教育我不要打聽女孩的名字和年齡, 太耽誤事了, 要不然我早就問你了." 她禁不住一下笑出聲來說:" 哈哈!你太幽默了!不打聽就對了." 我們倆說笑著回到了宿舍樓.

 

        放下暖水瓶後, 我就又下樓到籃球場打球. 因為是休息日, 空曠安靜的院裏就不停地回響著我拍球砸籃板的聲音. 正玩得起勁兒, 忽然薇薇穿著一身紅白夾色的運動裝站到球場邊, 她衝我揮揮手喊到:"能帶我玩一個嗎?我剛在樓上看到你一個人玩就下來了." 我隨手將球甩向她:"接著!". 她一時沒反映過來, 看球到眼前了竟嚇得先用雙手抱住了頭, 球重重地砸在了她肩頭上, 留下一個大球印. 我趕忙向她道欠, 她卻像沒事人一樣, 撿起籃球很女人化地拍了幾下球, 然後端著球往籃筐裏扔, 扔了幾次球都不沾筐. 我在一邊站著看了會兒, 禁不住冒出一句:"你們女孩是不是就會端尿盆投籃這一招呀?!" 她轉身把球扔向我說:"什麽端尿盆, 太難聽了!不就是力氣沒男生大嘛." 我趕忙拍了下右臉, 說:"對不起!你看我這張破嘴又亂說了. 來!我教你投籃吧." 我給她講解示範動作, 她學得很快, 試了幾次便投入一個, 然後像個孩子似的歡呼起來. 晨光照耀下的她笑魘如春, 秀發飄揚, 肢體伸展得很美, 越發顯得讓人喜愛.

 

       玩了大約半小時的樣子, 她似乎有些累了, 便和我坐在球場的椅子上邊休息邊聊起了天,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就把彼此的背景了解了個大概齊. 她告訴我她家住北京豐台區, 還有個妹妹剛上大學, 要不是因為昨天喝醉了, 她就回家了. 我逗她說:"哈哈! 是不是上帝怕我今天孤單, 才特意把你留下來了?" 她斜了我一眼笑著說:"呸!想得美!嗯~~, 不過你這人還真不錯. " 這時, 有兩個人拿著飯盒從宿舍樓那邊走過來, 薇薇起身道:"走吧, 我們也去打飯去. " 原來食堂今天還開夥, 因為吃飯的人少, 便把三餐改成二餐, 開小灶了.

 

         薇薇回屋換了身連衣裙, 拿著飯盒路過我敝開的宿舍門時, 喊我同去打飯. 食堂大廳的門關著, 隻開了個對外的窗口, 就供應一個炒菜和米飯. 在往回走的路上我倆遇見個活潑大眼睛的漂亮小女孩從身邊經過, 小姑娘看見我倆便問:"你們是新來的大學生嗎?我叫小燕兒, 以後我能去你們那兒竄門玩嗎?我家也住這棟樓." 她用小手指著L型宿舍樓的另一半. 我倆笑著表示隨時歡迎. 後來才知道這小女孩是質檢科老付的孩子, 老付一心想要兒子, 但偏偏生了三個閨女, 由於超生被處罰, 他福利全沒了, 隻能借住職工宿舍. 這個小燕兒極機靈, 說話像個小大人似的, 跟樓裏的人混得都熟. 

 

       走到我宿舍門口時, 我推開門對薇薇說:"要不就在我這兒吃吧, 一個人吃飯多沒勁兒呀. 我這兒地也寬敝, 可以邊吃邊胡侃." 她覺得有道理便跟了進來. 可能是今天人少, 給的菜量很大, 薇薇吃不了那麽多, 便要拔一半菜給我, 說怕吃胖. 給我撥菜的時候, 我注意到她細細的小臂上有兩個紅紅的大包, 在細膩白嫩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突出. 我問她:"你這是被蚊子咬了吧?" 她一聽馬上回答:"哦! 是呀, 昨晚咬的, 癢死了. 對了, 一會吃完飯你能幫我把蚊帳支起來嗎?我不會弄." 我說:" 嘖!嘖!這蚊子也太壞了, 這麽好的胳膊也亂咬呀!沒問題, 就衝你勻給我一半飯菜我也義不容辭." 她笑道:" 嘿! 瞧你說的, 我可不是用飯菜來賄賂你呀. 蚊子要像你一樣能惜香憐玉就好了." 我們就這樣說笑著吃完了飯. 

 

       飯後我幫她把蚊帳支好, 又特意把紗窗也仔細檢查了一遍. 然後我告訴她我要去水房洗手, 順便洗幾件衣服, 她說她正好也有衣服要洗, 便共同去了水房. 我們邊洗邊聊天, 她看著我用手胡亂搓洗著衣服, 就不屑地說:"哎!你那叫洗衣服嗎, 胡弄鬼呢?" 我說:"我的特點就是幹活又快又好, 不拘泥於規矩. " 她伸手從我的盆中撈起剛洗完的白襯衣, 一翻領子就哈哈地笑了起來, 原來是有一部分根本沒洗幹淨. 我不好意思地狡辯這隻是偶然的露網之魚罷了. 她用沾滿泡沫的手指著我說:" 說瞎話都不帶害掃的, 哈哈哈!來, 我教你怎麽洗吧." 然後把我的襯衣重新打上洗衣皂搓洗得幹幹淨淨. 我按她說的方法開始重新洗衣服, 她一邊數道著男生的壞習慣, 一邊指導監督我洗衣服. 我找著各種歪理邪說回擊她, 她說不過我, 便時不時用手沾著水往我臉上彈, 水房裏充滿了我倆愉快的歡笑聲. 

 

       那一整天, 我倆似乎突然就變得很熟悉似的, 說說笑笑地很快就度過了我走上作崗位的第一個休息日.

 

                            第三章 異樣的感覺

 

        第二天, 我被人事科臨時安排跟車, 去北京東站幫著取一些人的托運行李, 因為還有七、八個分來的畢業生沒拿到行李, 而不得不臨時住在單位的招待所裏. 那時鐵路貨運管理還是人工為主, 很亂, 我們托了關係找到鐵路貨運部, 一個主事兒的就帶著我們進站台貨倉逐個查找, 耗了快一天時間才找齊. 回來時路過單位分廠, 就讓分廠請我們吃了一頓, 分廠還給了二筐蘋果, 人事科長給我裝了一大袋. 

 

        回到宿舍後, 我倒好水剛要喝, 突然有人敲門, 一個稚嫩的聲音問能否進來, 我拉開虛掩的門一看, 是小燕兒手舉著一個文件袋站在外麵. 她指指薇薇宿舍那個方向, 告訴我是那個大姐姐讓送給我的, 我接過後, 她就蹦蹦跳跳跑回了薇薇的宿舍. 打開文件袋看了看, 原來是團委和宣傳部發的資料和小禮品. 我猜可能是下午過團組織活動我不在, 是薇薇幫我帶回來, 並讓小燕送過來了. 我一想可不能白讓人家帶東西, 便抓起五、六個大個兒的蘋果給薇薇送去. 她的門半開著, 小燕兒正和她在玩翻繩遊戲, 小燕兒回頭一看我拿著蘋果進來, 便說:"大哥哥, 這個大姐姐沒吃晚飯, 你的蘋果正好給姐姐吃." 我疑惑地問薇薇:"你為什麽不吃晚飯呀?" 她很隨便地說了句:" 我又不餓, 一個人去食堂吃飯也沒啥意思." 我遞給她倆一人一個蘋果, 對薇薇說:" 你們女孩子淨瞎整, 動不動就絕食, 哪能隨便就不吃飯呀?快把這個蘋果消滅了. 我今兒出一身臭汗, 先去洗澡了. 謝謝幫我帶東西回來!" 便回屋拿上洗浴物品下樓奔浴室去了.

 

        十幾分鍾後, 我洗澡回來坐在桌前讀《北京晚報》. 還沒翻兩頁, 小燕兒忽然又敲門溜進來了, 問我能不能陪她和大姐姐出去溜彎兒. 我不好拒絕這可愛孩子的請求, 便答應了. 小燕往外走了二步, 忽然回身走到我跟前, 用小手搭在嘴上對我說:" 嗨, 大哥哥, 我告訴你一個密秘, 你別告訴別人啊!我今天在樓前花園玩時, 好像看見大姐姐手裏拿了封信在哭. 是不是想她媽媽了?所以我就來陪她玩了." 我表揚了小燕兒幾句心善, 並答應保密, 便讓她去叫薇薇了. 

 

       出去時, 天已經有點兒擦黑了. 單位門口那條街都是商業鋪麵, 有些雜亂, 我們仨便轉向了體育館路. 小燕兒在我和薇薇前麵走著, 像個小地頭蛇似的給我倆介紹著她對這條路所知道的一切. 薇薇也不說話, 隻顧跟著往前走, 我怕冷場, 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小燕兒講話. 路燈下我偶爾會側頭看看薇薇, 看到她臉上略帶愁雲,眼眸也有些失去了靈動. 晚風將她的長發一陣陣撩起, 有時還會吹蓋在她嘴角上, 她的脖頸也時不時完全顯露出來, 平滑而細長, 在昏黃的路燈下看著有種別樣的淒美. 

 

      我心裏想起小燕兒告訴我的秘密, 猜不出又不敢問薇薇. 在走到天壇東門的路口時, 我建議往回走. 半路經過體委的樓前, 正趕上一群人在圍觀國家體操隊的小姑娘們. 小燕兒鑽進人群前麵, 半天不出來, 我看著一言不發的薇薇說:"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我去把小燕叫出來." 薇薇怔了一下, 忙掩飾道:"沒有沒有, 啥事也沒有." 並躲避我的目光, 但我從她的神色中立刻讀出了信息:她一定遇到什麽不可言喻的事了. 

 

        回來後我們三個道了再見, 我去樓的另一側, 找到和我同分配來的校友們, 在屋裏抽煙瞎聊了一陣, 然後就回到自己屋裏接著看晚報. 不久就隱隱約約聽到從薇薇宿舍方向傳來放音樂的聲音, 細聽是孟庭葦的歌, 其中那首傷感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臉》放了好幾遍. 我有點兒累, 歪在床上不知不覺便迷糊著了. 等我突然醒來時, 一看表, 我去!已過午夜12點了. 我趕快起來奔向水房去刷牙洗臉, 回來時發現薇薇的屋子竟然也亮著燈. 關了燈躺在床上, 我一時難以重新入睡, 回想起薇薇晚上的表現, 我不禁心裏犯起思量:這可憐的姑娘究竟怎麽了? 胡思亂想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幾點鍾睡著的, 直到早晨單位的廣播喇叭開始播新聞了, 我才被驚醒.

     

                              第四章 胡鬧的學習周

 

       按人事科安排, 這周是新報到的學生集體培訓學習, 由黨政部門主持一切, 都集中在單位小禮堂學習. 我趕忙洗涮完畢, 看看沒時間吃早飯了, 便直奔小禮堂. 禮堂裏還沒幾個人, 我一進去, 便被愛八卦的楊師傅叫了過去, 她讓我坐在外號"陳大炮" 的女宣傳部長身邊, 向陳部長介紹說我是個英雄救美的好苗子, 懂事能吃苦又長得好之類的雲雲, 陳部長就大嘴一咧, 哈哈笑著說:"這是好孩子啊!我要是有女兒呀, 就先把這孩子招了當女婿. " 我被陳部長說得很不好意思, 隻顧低著頭, 竟不知身後已慢慢坐了幾十人了. 

 

       八點鍾學習開始了, 我才發現出來的太怱忙, 忘了攜帶昨天薇薇替我領的文件袋, 那裏麵裝有要學習的資料. 陳部長翻了翻手頭的袋子, 沒找出多餘的資料備份給我用, 便示意我和邊上的女生共享一下, 我隻好移動椅子, 和那個女生身體挨得很近坐好. 這個女生叫祝xx, 是學機械製圖的, 除了牙長得差點, 看上去頗有姿色, 據說在校時被很多人追. 那些資料其實就是些廠史廠規之類的, 沒啥意思. 小祝看了一會兒資料, 便偷偷跟我聊上了天. 我懷疑她在校肯是個交際花, 隨便就能找出個話題跟你熱聊起來. 她還悄悄問起我為何跟薇薇那麽熟, 是不是有啥關係. 我告訴她就是剛認識, 啥關係也沒有, 邊回頭向後看了一下. 小祝伸出塗著紅指甲的纖細食指, 一指東側牆角處, 示意我薇薇在那裏. 隻見薇薇手支著腦門, 無精打采地斜著半個身子坐著. 

 

       可能是看見我們都不認真學, 陳部長就點名讓我們每人一段給大家讀廠發展史. 輪到我時, 我竟讀竄了行, 被罰讀完全文, 讀得我口幹舌燥的. 休息時, 我去禮堂後麵倒了杯水, 特意走到薇薇身邊和她打了招呼. 她衝我淡淡一笑, 輕輕地說:" 你讀的挺好聽的, 是不是在校幹過播音呀?" 我喝了口水說:"不可能!我這五音不全的那會當播音員呢?" 頓了一下我又問:"你怎麽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呀?" 她頭偏向一側說:"哎!煩, 圖個清淨唄.". 我不好再問什麽, 便回到自已座位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吃飯的時間, 大家紛紛操起家活什兒奔向食堂. 今天人太多, 我沒好意思招呼薇薇同去, 而是同北航畢業的小王一起去了食堂, 因為他說這兩三天住單位招待所都是在餐館吃的飯, 對食堂不太熟, 我說我可以帶他同去. 我倆打好飯菜, 挑了張大桌子剛坐穩, 就見交際花小祝穿著小黑短裙, 端著飯盒, 風姿搖曳般和另一黃姓女孩來到我們桌前, 她笑得像朵花似地客氣了一下, 就坐在我左邊的位置上. 我和小王都是初到乍地, 在大庭廣眾的餐廳裏保持著拘緊, 沒想到小祝卻很放得開, 眉飛色年舞地發表著對新單位的看法. 我聽著她神侃的同時, 注意到薇薇和另一個女孩在不遠處坐著, 她倆時不時也看向我們這一桌人. 後來幾天, 這小祝和小黃就像是自動加入了我的團夥, 每天都夥同我和小王一起去食堂吃飯, 一起神侃, 再後來招惹的其他人也紛紛來湊熱鬧, 但薇薇始終沒過來. 我校友們有時到我房間調侃我, 說小祝和小黃都看上我了, 以後非得累死我不可. 

 

        下午的時候, 來了幾個前兩年分配來的學哥學姐參加座談. 話說人要是在那種魚龍混雜的大國營單位混上不出一年, 很快就會變得油滑. 這幾個學哥學姐擺出一副有見識又老練的架式, 和大家喝著茶, 吃著零食, 東南西北一通神聊, 不一會我們這些新來的就被帶入節奏活躍起來, 嘻嘻哈哈, 連葷帶素的說笑了一下午. 學哥們向八卦婆楊師傅報怨招來的女生太少, 楊師傅就衝我們新來的男生喊要抓緊身邊機會, 別讓這幾個如狼似虎的家夥先下了手, 當然也鼓勵去挖走學姐. 還舉例說要學XX英雄救美. 一個戴眼睛的學姐就嚷嚷著問為什麽沒人去救她, 人們就把我往學姐身邊推, 弄得我臉紅的像個關老爺一樣. 我注意到坐在我對麵的薇薇臉上也有了些紅暈, 而且還有絲不經意的笑容.

 

        在後麵的幾天裏, 大家都變得很熟了, 集體學習變成了紮堆聊天, 再加上從基層部門請來參與的幹部們更能胡說八道, 學習變成了講段子的大課堂. 我們每天學習下班後, 在各宿舍亂竄, 打牌、下棋、聊天, 活得不亦樂乎. 薇薇卻經常獨自關在屋裏, 很少去竄門. 我其實那時對她很有好感, 就想著安慰安慰她, 但又不好意思去她宿舍竄門, 隻是每天學習見麵時小心翼翼地聊幾句. 隻有一天晚上包場電影《縱橫四海》, 我去招呼了她和我們一夥人同去單位對麵的文化宮觀看. 在路上我對她講鍾楚紅是我偶像, 她便同我討論了幾句鍾楚紅. 電影散後, 她似乎情緒好多了, 和小祝她們幾個邊走邊討論電影情節. 在樓裏分手時, 她還回頭調侃我別在夜裏想著鍾楚紅睡不著了.

 

         學習周的倒數第二天, 局裏又按硬性指標給單位分配來些中專生. 由於人員超編, 各宿舍便進行了人員調整. 薇薇的房間分去一個身材不高的女孩, 嬰兒肥的臉上有倆酒窩看著挺喜興, 我們叫她小雷. 她家住在順義, 又有男朋友天天釣著胃口, 所以後來她也隻是偶爾住住宿舍. 我的房間分進來的是本應和我同時報到的同班同學小盧. 他因為生病, 請假晚來幾天, 我就幫他把床、桌椅等都從後勤領出擺好了. 這個小盧, 說起來有點兒愚的感覺, 說話做事總是有點兒二. 我和薇薇之間後來發生的事, 他其實也起了些負麵作用. 

 

       混到學習周最後一天的下午, 我們在禮堂開了個總結大會, 來了不少大小領導頭目, 薇薇和另一女孩小葉被指定給領導們沏茶倒水. 那天滿屋裏飄著茉莉花茶的香味, 勾引得我也想嚐嚐. 在總結會結束時, 我溜到正在忙著收拾杯盤的薇薇身邊說:" 給我來口茶水喝唄!", 她撇了我一眼說:"你湊什麽熱鬧呀?我還得趕緊收拾完趕6路車回家呢. " 我忙說:" 哦, 對不起!你早說呀, 這點兒事我來代勞了. 走吧, 走吧, 你快點趕車去吧." 我邊說邊動手整理起杯子. 她放下手裏的杯子說:"那太感謝了啊!你喜歡喝茶呀?那等著我從家回來給你帶點兒好茶葉. 我先走了, 再見!" 說完便向我笑著揮了揮手, 急忙忙地離去了. 我隔著玻璃窗子看著她朝著宿舍方向疾走, 那嬌瘦身影就像秋日裏一隻孤單的雁在飛去, 心裏突然湧起一種莫名的滋味. 

 

                             第五章 第二個工休日

 

        第二個工休日依然是好天氣, 八月底的北京, 秋高氣爽, 天光雲影的很是美好, 但人們卻不知珍惜歲月, 總在揮霍這大好時光. 宿舍樓裏的人都起得很晚, 起來後便開始鬧騰. 因為下周要安排集體出去遊玩, 所以大家都養精蓄銳地閑窩在宿舍樓裏. 中午吃完飯, 我們幾個校友正在我屋閑聊, 請病假的小盧忽然一頭撞了進來, 大家又是一陣寒暄鬧騰. 等人們散去後, 小盧便開始報怨我為什麽沒去單位門口接他, 說他一周前已打電話告知過人事科下周二報到, 然後又嫌棄我給他領回的床有些晃蕩. 我知道他這人的毛病, 便邊幫他墊床腿, 邊笑著說我也不是神仙, 能預知的事很有限, 把他頂了回去.

 

       快到吃晚飯時, 小祝一等人又來喊我同去. 走在路上我熱情地把小盧介紹給大家, 偏偏這家夥竟然麵無表情, 隻會哼哈應付兩聲. 搞得大家麵麵相覷無味, 小祝還偷著向我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打好飯後我們又圍在一桌邊吃邊聊, 小祝和小黃坐在我旁邊開始不停地朝其他幾位擠眉擠弄眼, 其中的小周便嘻皮笑臉地開口對我說:" 哥們兒, 老實交待, 你是不是看上薇薇了, 要不要我們幫你牽個線兒?" 然後他們幾個就一臉壞笑地看著我. 我極力否認, 小祝和小黃就說我不誠實, 她們說都看到我昨天下午主動去幫薇薇收拾杯子, 人家走了還依依不舍地目送, 那眼神頗有望斷秋水的意思, 反正添油加醋地一通胡描亂繪. 我是個性格隨和但也愛開玩笑的人, 就用手指著小祝、小黃、和小葉三個女孩, 衝著小周他們幾個說:"你們這些人別拿我說事, 這三個苗條淑女, 都是出類拔萃的高才生, 你們肯定也都早有私慕之心了, 都別裝了, 先自己坦白一下吧!哈哈!" 幾個男生傻笑著閉口不言, 我就撩逗小祝說:" 你膽兒大, 帶個頭, 看上他們那個該從就從了吧!", 氣得小祝抬手就捶了我肩頭一拳. 沒想到此時正低頭吃飯的小盧突然站起來抬屁股就走, 搞得氣氛一下子就尷尬了. 

 

       吃完飯我們一起說笑著回到了宿舍, 進門還沒等我坐穩, 正在收拾行李的小盧就衝著我來了幾句:"我操!你他媽夠牛逼的, 剛來幾天就和花姑娘們搞得一塌糊塗. 難怪重色輕友呢!" 我知道他心有無名怨氣, 就想逗逗他, 便說:"嘿, 你先別急著我操我操的, 剛才那三個妞你也看見了, 都不錯, 你隨便挑一個吧, 算我白送你的, 好不?咱同學四年這個忙我還是願幫的, 夠朋友意思了吧?" 他瞪著眼看著我無言以對, 但又不甘心服軟, 便狠狠地把掏空了的行李袋一腳踢到我麵前. 

 

       沉默了幾分鍾後, 我開始正兒八經地給他講述這些天我所知曉的新單位情況, 並提醒他下周新員工將正式分配到不同科室工作, 如果想去哪個部門最好去人事科找八卦婆楊師傅通個氣. 他卻理直氣壯地說你去哪我就去哪, 去人事科通氣的事我應該順道幫他做了, 搞得我自討無趣. 正鬱悶著, 忽然有人敲門, 我喊了聲:"請進!" 隻見薇薇一隻手藏在身後, 推門走了進來, 她看見小盧猛地一驚, 停住了腳步. 我趕忙給他們互相介紹. 薇薇向小盧禮藐地寒暄了幾句後, 便把手從身後抽出來, 舉著一罐茶葉對我說:"看, 我說話算數吧, 給你帶了西湖龍井來了." 我連忙道謝並接過茶葉放在桌子上, 沒想到小盧一把拿了過去, 擰開蓋聞了聞, 說自己正好沒帶茶葉, 便轉身往他杯裏倒了些茶葉. 薇薇看著他後背, 臉上閃出一些不悅, 我忙衝她使使眼色, 示意她別在意. 薇薇舒了口氣, 然後對我說外麵天黑了, 問我能不能陪她去光明樓商場買盒膠卷, 我便欣然同意了.

 

       從單位去光明樓商場的路叫福光路, 這條路本來就不寬, 兩邊又私搭亂建了不少小商鋪, 又髒又亂又暈暗. 路上薇薇說她本來在家已買好了膠卷, 回來時忘帶了, 還好沒忘記給我帶茶葉,否則是不是會被看成騙子了. 我忙找詞恭維她心地善良, 她嘴角掛著笑裝著不屑一顧的樣子, 說沒看出來我這個人這麽會拍女孩子馬屁, 猜我在學校裏肯定沒少交女朋友, 我告訴她太冤枉我了, 我純潔得連女孩手都還沒牽過一下呀, 她卻非堅持說鬼才信我沒有過女朋友.

 

        買好膠卷後, 為了報答她那罐茶葉, 我買了雪糕請她吃, 還建議繞道走光明路回去, 因為那條路又寬敝又幹淨. 光明路兩邊是院牆, 人行道很寬, 但行人稀少. 我倆並排緩緩地向前走著閑談, 我對她說:"你今天看上去好像有點兒笑模樣了, 不像前幾天有些麵帶愁容. " 她馬上回答:"那是因為我想開了. 是不是我這幾天看著特醜陋, 把人都嚇跑了呀?" 我馬上解釋:"你怎麽會醜!隻是那幾天我不敢多跟你講話罷了." 她說:"嘿嘿, 我看你是挺愛和美女講話, 你和那個小祝每天聊得夠歡實吧? 她好像特喜歡和你在一起, 你這人帥氣性格好, 八成人家心裏有你了, 你肯定也有那啥的意思了." 我反駁道:"你盡瞎聯係, 我們那一群人隻不過都是話嘮而已. 你再這麽說, 那我以後天天去找你聊, 這樣行了吧?" 她嘬了口雪糕說:"不行, 你拉到吧!我可沒人家條兒順盤兒亮, 又有風情又會聊." 我故意氣她說:"我就去, 和你死嗑了, 非聊煩你不可." 她卻笑著得意地回了我一個字:" 滾!" 然後兩人在笑聲中陷入沉默. 我倆在樹木斑駁的光影中靜靜地前行, 時不時轉頭看看對方, 發現對方也看自己, 便都低頭偷著樂.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和一個女孩近距離走在僻靜處, 那種突然到來的感覺真的很妙嫚, 我一直懷疑那就是人們所說的春情萌生的開端.

 

        那晚回宿舍後, 我又免不了遭到小盧的幾句挖苦. 我也沒多理他, 反正自己心裏很爽, 躺在床上甜絲絲地入夢了.

 

                    第六章 外出遊玩

 

        吃過早飯, 我陪著小盧先去人事科報到. 人事科長用杯蓋扒拉著杯裏的茶葉浮沫, 打著官腔, 又把那套用了不知多少次的說詞白活了一遍. 趕上楊師傅抱起一撂東西說要先搬到外麵等待的大轎車上, 我趕緊過去幫著拿. 小盧卻像個甩手掌櫃似的跟著我和楊師傅後麵往外走. 路上我把小盧想跟我分到同一部門的想法透露給了楊師傅. 

 

        把東西搬上車, 剛要往小團夥那堆湊, 就見坐在車後排的薇薇衝我做著讓我過去的手勢. 我走過去和她坐在一排, 她把一個相機和膠卷伸到我麵前, 讓我幫著裝膠卷, 她說自己鼓搗了一晚上也沒裝好, 不知是怎麽回事. 我接過相機低頭擺弄起來, 剛把膠卷壓進去, 就聽工會的龐師傅在前門大聲宣布:為安全方便起見, 每個人都按現在的座位號坐好, 不要亂動, 後麵所有活動都將按這個順序安排. 薇薇小聲對我說:" 哎喲!我該死, 把你和小團夥拆散了, 你心裏該罵我了吧? 要不, 你趕緊坐前麵去吧. " 我抬頭盯著她那雙神似秋水的眼眸, 嘿嘿一笑說:" 就不換, 正好可以和你聊天, 從今天開始煩你." 她白了我一眼,然後臉帶笑意用腳在下麵輕輕踢我, 意思是讓我離遠點兒. 她踢我一下, 我就往她身邊靠一點兒, 弄得她沒辦法, 她就把包隔在座位中間當界線, 我倆就像兩小無猜的孩子似的鬧騰起來.

 

        按計劃那天是去世界公園和蘆溝橋玩. 當大轎車開上二環路後, 薇薇從小挎包中掏出一小袋義利牌巧克力, 並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 示意我吃, 我推辭了一下, 沒想到被後排的小雷看見了, 小雷就探頭在我倆之間, 悄聲說:"哎呀!羨慕死我了, 我是薇薇的室友都沒這份兒待遇呀!" 薇薇回頭對小雷說:"死丫頭, 昨天晚上給你吃你不吃, 說怕胖, 現在眼饞了?" 小雷嘻笑出臉上的小酒窩說:" 哈哈, 我這是為你好呀, 幫你強調下巧克力的情深意重嘛." 她這一說, 招得周圍幾個"壞分子"聞風而來, 都開玩笑說要吃巧克力. 為解緩解尷尬, 薇薇隻好把巧克力給大家分著吃了.  

 

       到了世界公園, 按先前的順序安排, 薇薇就一直跟著我一起走, 看著和前後的人拉開了距離, 薇薇就有點怨氣地告誡我:"以後我給你東西你就痛痛快快的拿著. 別那麽多客套好嗎?記住了啊!" 我隻好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似的連連點頭. 薇薇見我態度誠懇, 便馬上和顏樂色地招呼我:"瞧你那傻樣兒!快站那兒, 我給你拍一張吧." 拍好後, 她把相機遞給我, 讓我為她也拍一張. 我把鏡頭調試了半天, 當撲捉到她臉上最甜美的笑容時, 迅速按下了快門, 就這樣一個純情少女的形象定格在膠片上, 也深深印在我心目中. 

 

        在世界公園走馬觀花地看完, 我們馬上移師盧溝橋. 在盧溝橋上薇薇指著東北方向告訴我她家就在那邊, 離這並不很遠, 如果我願意, 以後可以帶我去她家玩. 

 

        隨後的一天, 我們又去了頤和園, 圓明園和航空博物館. 這一天, 薇薇始終緊緊跟隨著我, 她拍過照的地方都非要我也來一張, 就連她去衛生間也是專門讓我替她拿著包.中午在餐館吃飯時, 由於要趕時間, 楊師傅點名帶我和小周乘小轎車先去景點購門票, 我匆忙扒拉了兩口飯菜就出發了. 下午在航空博物館參觀, 當我從總理的那架三叉戟專機下來時, 薇薇把我拽到機翼下塞給我兩塊用餐巾紙包著的小點心, 告訴我她覺得我沒吃飽, 特意離席時給我拿了兩塊. 我怕別人看見, 一下就全塞進了嘴裏猛嚼, 她看著我猴急的樣子, 滿臉笑盈盈地說我吃東西的樣子真可愛.

 

      最後一天的遊覽地是八達嶺和九龍遊樂園. 爬長城時, 幾個女生非嚷嚷著要和我們男生一起上到最高頂, 這其中當然也少不了薇薇. 我們一路連拉帶拽地登上南四樓後,女生們已累的個個氣喘籲籲站不住了, 就各自找地方休息. 我剛找了個台階和薇薇坐下, 她就顧不得少女的矜持了, 靠在我身上呼呼地喘著, 並用手扇著香汗已出的臉. 我感覺到她的身體嬌嫩柔軟, 暖乎乎的熨著我的身體, 一陣陣女人的體香也不時襲來, 令我神情恍惚, 我都懷疑那時自己的思想長城被一個少女攻破了. 

 

       下午在九龍遊樂園乘衝鋒艇兜風時, 我和薇薇一組. 當衝鋒艇加足馬力傾斜著飛速飄行時, 薇薇竟嚇得雙手緊緊摟住我的腰不敢抬頭看前方, 嘴裏還不停喊著太快了, 會掉水裏去的. 開艇的師傅就開玩笑地說沒事, 你掉下去就讓你男朋友去撈, 正好考驗考驗他. 我忙解釋我倆就是同事關係, 開艇師傅就笑著說那你還不乘早下手, 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說得我和薇都不好意思了. 在返回單位的途中, 薇薇給我講離我們單位不遠處有北京遊樂園, 裏麵也有刺激的項目可以去玩, 我就笑話她在艇上被嚇得驚惶失措的樣子, 居然還敢去尋刺激, 她氣得用手擰我胳膊, 說我占了她便宜還幸災樂禍的, 讓我賠償損失, 我壞笑著說又不是我主動的, 她就又連踢帶掐地說我真討厭, 是個壞小子, 再也不理我了. 

 

         也許是這幾天大家都累了, 進城路上又堵車, 隨著車停停走走, 很多人都在車上晃晃悠悠地迷糊著了. 不知何時, 薇薇也睡著了, 頭慢慢歪到我肩膀上, 一部分秀發也散落在我胸前, 那張又嫩又香甜的臉離得我很近, 以至我陡然升起一種說不出來的幸福感來.

 

        女孩子說的話其實大部分都是反話, 第二天去分廠參觀時, 薇薇就又蹦蹦噠噠地出現在我身邊, 沒少跟我打鬧撩鬥. 晚上那個小燕又跑到我們這兒讓我和薇薇帶她去街上溜彎兒. 我們還是走體育館路, 小燕牽著我們兩個大人的手, 邊走邊告訴我倆她爸媽在家裏正吵架, 她就跑出來玩了. 後來突然童言無忌地來了一句:" 你倆人真好, 應該成為一對兒!" 小屁孩這這話一出口, 就如同捅破了一層窗戶紙, 薇薇立刻變成了雲霞一臉醉,碧水三分羞的模樣, 用手指不停地卷著頭發, 臉轉向一邊一言不發. 那天晚上我也有點失眠了, 總感覺覓到了一瓣心香. 風吹過樹梢, 樹讀懂了風的溫柔, 這可能就是我當時心緒的解讀.

 

                  第七章 正式上崗

 

        舒服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 星期一我們正式進入各科室開始工作了. 我和幾個校友都分在銷售部門工作. 我的同班同學小盧是個很個色的人物, 聽說去銷售科都做外勤人員, 便打了退堂鼓去找人事科要求換崗位, 正趕上財務科有人生孩子, 便被分到了財務科頂崗. 薇薇因是學財會專業的, 自然也分在了財務科. 

 

        我剛工作那年, 正是單位發展高潮未期, 銷售工作是單位的重點. 我們銷售部門近四十人, 辦公室緊臨著單位正門大路南側的二層小樓, 外勤人員占用了底層一個碩大的套間辦公. 因我牢記著父母告誡我工作要勤快的訓導, 加之宿舍又在單位大院內, 所以每天我都是第一個到達辦公室, 並在其他人到達前將辦公室收拾得幹幹淨淨. 銷售狀員王師傅看我不錯, 就挑選我做徒弟教授我業務. 當時雖已是一年中銷售旺季的尾聲, 但依就業務繁忙, 每天除了接待天南海北的客戶, 簽寫合同外, 還要聯係各部門外理些雜事, 唯一的福利就是天天有飯局. 基本上早晨早早出來, 晚上很晚回去, 我幾乎有一星期都未與薇薇照過麵. 

 

        有一天, 我去檢驗科拿質檢報告單, 在路過廠部辦公區一樓時, 看見財務科一間辦公室的窗戶開著, 窗下正坐著翻看帳本的薇薇, 心裏就忽然好癢癢想撩撩她. 我偷偷藏在窗戶一側, 不停地學貓叫. 每次她一抬頭往外看我就停, 等她一低頭我又叫, 搞得她終於忍不住推開了紗窗, 探頭出來查看. 發現是我, 立刻臉上一片驚喜, 略帶責備地對我說:" 原來是你這個壞小子在搗亂!我怎麽這些天連你鬼影都見不著啊?" 我嘿嘿地笑著說:"想我了吧?" 她立刻口是心非地說:"去, 去, 去, 少自作多情啊!你想得美, 誰稀罕你呀?" 我假裝要走, 她叫住我說: "噯~, 對了, 我同事說王府井夜市很好, 我想去逛逛, 你啥時有空我們一起去一次唄." 還沒等我回答, 在辦公室裏間屋的科長呂老太太走了出來, 正好聽到我倆講話, 就說:"喲, 喲, 這就約上了呀?!來讓我看看外麵是誰這麽招我們小姑娘喜歡." 嚇得我一轉身趕緊溜號了. 後來幾天, 我隻要去辦公樓辦事就會走到那扇窗下學一聲貓叫, 薇薇就立刻猜到是我, 然後我們就隔窗興奮地聊幾句.

   

        在科裏勤勤懇懇幹了快兩個星期, 漸漸熟悉了業務, 也知道了更多單位裏的人情世故. 我師傅向我一點點介紹了各科室的派係鬥爭, 並暗示我單位的前景有些不妙. 

 

        有天下午, 我師傅因手頭的事忙, 就吩咐我去財務替他借四千塊差旅費. 我第一次去借錢, 沒搞懂程序, 漏掉了讓財務科長先簽字這道手續. 出納是個外號"生鐵佛"的中年婦女, 很厲害, 經常和業務員們吵架. 見我是個新人, 劈頭蓋臉地我把我訓斥了一頓, 還告訴我沒現金. 我隻好灰溜溜地去找呂老太太簽字. 我一進科長辦公室門, 一眼就看到了薇薇, 她又驚喜又詫異地問我怎麽來了, 我晃了晃手中的借款單, 喪氣地講了原由, 她安慰了我幾句就帶我進裏屋見呂老太太. 呂老太太是個特護犢子的人, 她摘下花鏡打量著規規矩矩站著的我好長時間, 然後問薇薇老學貓叫的是不是我, 薇薇不好意思地承認了是, 老太太立馬和顏悅色地讓我倆在她對麵坐下, 然後說她早注意到我了, 說我人勤快有禮藐, 隨和老實. 還說難怪有人托她打聽我. 她又隱諱地對著薇薇說眼光真不錯, 要把握住了, 多下點功夫之類的話. 然後操起內線就給"生鐵佛'"打電話說別為難XX這孩子, 這將來可能是咱財務科的女婿, 聽得我和薇薇麵紅耳赤的. 

 

       財務科裏大部分是女的, 一有點兒八卦事就炸窩, 幾分鍾後七八個女的就找各種借口溜到科長辦公室來圍觀. 有個姓叢的年輕女孩剛外出回來, 不知緣由上來就嚷嚷要給把把關, 並告訴呂老太太先搞清人家有女明友沒有, 別剃頭挑子一頭熱. 有人就去找小盧求證, 沒想到這家夥信口開河就說:" 那還能少得了." 然後一群人就議論紛紛. 呂老太看局麵太亂就把眾人哄散, 讓我去"生鐵佛" 那兒領現金, 但現金不夠, 呂老太告訴薇薇一會兒去銀行辦匯票時順便提取些現金, 讓我當保鏢陪著走一趟. 好在銀行離單位不遠, 走著六七分鍾就能到. 路上薇薇總是笑眯眯地看著我, 搞得我好緊張, 我就問她我是否有什麽奇怪. 她低聲問我:"你到底有沒女朋友啊?" 我一聽忙不迭告訴她:"你看我那能像個有過女朋友的人, 別聽別人瞎說. " 但她不信, 說我肯定談過, 就是不知道談過幾個. 我真是有口難辯, 急得照著停在路邊的一輛自行車座就砸了一拳. 她嚇得一驚, 閉口不再說話. 在銀行等著叫號時, 薇薇問我是不是生氣了, 我也覺得自己剛才做的有些不妥, 便說沒有生氣就是手欠. 然後轉移話題告訴她這兩天我一定抽時間去陪她逛夜市. 回來時由於身上有一捆現金, 所以我倆身體挨得很近走, 估計在外人看來就是熱戀的一對兒似的. 進單位大門時正趕上我的科長大人剛送別客人, 我趕緊和薇薇分開, 沒想到科長早看見了, 他叫住我, 呲牙咧嘴地教育說:"你小子行啊, 挺會搞啊! 那小姑娘不錯, 剛剛財務呂科長給我打過電話. 告訴我你陪著去銀行了. 看來以後要和財務搞好關係得靠你公關了." 誰知道後來正是這個公關角色害了我, 惹出來很多麻煩事.

 

                  第八章 暫時的鬆弛

 

     我把差旅費領回來的當天晚上, 師傅就出差了, 臨走時叮囑我隻接待我們自己管轄省區的客戶就行了, 別人的客戶盡量推給內勤. 沒事也不要在辦公室常待著, 去其它科室看看, 免得讓別人抓差還惹不必要的麻煩. 

 

        師傅出差的第二天, 我幹完手頭的工作就去了設計科, 因為有些產品原理不太懂, 正好去向工程師們請教, 順便給他們帶些剛從客戶手裏收集的資料. 有個女工程師張總工和我師傅私人關係不錯, 就仔細給我講解. 中午我同張工一起到食堂就餐, 麵對麵邊吃飯邊討論問題. 薇薇看見我突然在食堂吃飯, 馬上過來大驚小怪地和我打招呼, 並爬在我耳邊小聲告訴我下午要發工資了, 說我們可領二個月的, (因為單位原因我們在家歇了半個月才來報到, 但學校的分配函已上交了. ) 張總工看我倆這麽親蜜, 就誤以為是我女朋友, 在薇薇離開後直誇這姑娘長得水靈活潑, 說我找對像有眼光, 我馬上澄清我們隻是一般朋友, 張總工便一拍桌子說:"那你還等什麽呀!還不趕快下手, 傻小子, 你看人家對你多親熱." 我假裝說還沒那心思, 張總工說等你有心思早被人搞走了, 然後就極力鼓動我追薇薇, 說她一眼就看出我倆有緣, 匹配.

 

       下午財務科打電話到科裏讓去領工資, 科長便點名讓我去把全科人員工資領回來. 進財務室時, 看見薇薇正和幾個人分裝工資袋, 看我來了, 小叢便嘻鬧著說女婿來領工資了, 要優先侍候, 就把工資表推到我麵前讓我當著薇薇麵簽字. 還說好的家規就要從現在培養. 我就按要求做, 因為在這群八婆麵前, 你越狡辯, 她們越能添借機發揮. 當我正清點工資袋時, 科長電話追過來告訴我五個正出差人員的工資先別領. 小叢就起哄說都簽字了, 家規不能隨便更改.非逼我向薇薇道歉, 請求原諒, 讓我反複道了幾次歉才算過關.   

 

       由於是第一次拿到工資, 新來的學生們都很興奮, 一下班就都約著出去腐敗. 而我晚上被外號叫老白驢的銷售主任抓差去北京站接客戶. 回來在辦公室放東西時, 被薇薇遇見了, 她借電話給她媽媽打電話. 電話中跟她媽講話那個撒驕聲啊, 聽得我直樂, 又覺得她很嬌柔, 令我喜歡她. 打完電話, 薇薇說去體委門口小廣場看跳交誼舞, 看了會兒沒啥意思, 我倆就坐在天壇飯店的廣場上聊天. 聊天的時候來了一個老外, 牽著對雙胞胎小兄妹看燈光噴泉. 薇薇就問我:"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我說:"凡是我的我都喜歡." 她就逼我說:"不行!一家隻能生一個孩子, 你必須選擇一個." 我就指指外國小孩說:"我可以生雙胞胎呀." 她瞥了我一眼說:" 切!你有那麽大本事呀, 你找老外生吧" 我忙說:"我才不要老外, 就要中國人." 她就說 "那你就必須選擇一個回答我." 我被逼問急了, 脫口而出:" 唉!怎麽回答都不行, 幹脆你替我生得了." 她一聽, 伸手就擰我胳膊, 我躲避她就追著擰, 最後她雙手緊緊拉著我的胳膊, 雙眼嬌羞地望著我. 水池中的燈光反射到她臉上, 映得她格外的秀美, 我和她靜靜地對視著不說話, 直到旅遊團的大轎車開過來才打破了寧靜. 我們慢慢往回走, 我潛意識中有了認知:現在我不僅聞到了花香, 已經開始辨別花的香氣了, 而且花也在吐出更真實誘人的芬芳. 

 

          第二天是周日, 因為大多數單位是休息日, 就沒幾個客戶來. 科裏也沒幾個人, 兩個老業務就乘機顯擺自己有能力, 指使我們幾個新來的幹這幹那, 還時不時挑刺兒, 我們為了表示對老業務的敬仰, 也隻能任其擺布. 快中午時, 銷售主任老白驢指使我去財務領四張空白支票, 說是科長交待要請客戶. 我想今天下午肯定沒啥事了, 就在領支票時就告訴薇薇今晚可以出去陪逛夜市. 果不其然, 下午老白驢喝得神五神六的回來, 交待了幾句就消失了, 我們挨到下班點兒也一哄而散. 

 

        在科裏每天會被騰雲駕霧的煙鬼們薰得一身煙味, 所以我先去洗了個澡. 然後叫上薇薇乘上8路車往王府井趕. 車上人很多, 沒走兩站, 我倆就被擠得麵對麵貼在一起了, 我可以感覺到她的乳房都頂在我前胸了, 她頭上的香波味也飄進我鼻孔, 惹得我心神蕩漾的. 到了東單終點站下車後, 她竟自然地挎著我胳膊走, 好像我陪她出來逛街, 她開心極了. 我從來沒這樣和女孩子走過, 顯得有些不自在, 但看她那高興勁兒又不忍抗拒, 隻好順其自然了, 反正天黑又沒熟人看見. 在夜市裏她拽著我這看看那看看, 興致盎然, 我就老實地跟著她. 後來又去吃小吃解了饞才滿意地往回走. 在長安街快走到外貿部時, 她突然又問我是否有女朋友. 我說:"你問這幹啥?" 她說:"不幹啥, 沒有就給你找一個唄" 我說:"我不要, 一個人吃飽, 全家不累多好." 她眼中有異樣, 說:"你要是不要, 以後就別理我了." 然後就自己往前走, 我也不知是啥意思, 忙追上她說:"走慢點兒呀, 我現在改口, 來者不拒行了吧?" 她就站住不動對著我笑. 我讓她走, 她說:"累了!" 我說:"誰讓你使勁兒往前走." 她就說:"都是你氣的, 不行, 你要賠償!" 我說:"怎麽賠?"她說:要不你背我走二十步抵帳. 我拗不過她, 隻好背了她二十步. 她就高興的像個三歲娃娃吃了塊蜜糖似的一樣滿足.

 

       秋後的陰雨天來了, 一早醒來就下起小雨, 讓人很陰鬱, 辦公室裏也鮮有客戶來訪. 科裏的老家夥們抽過一輪煙, 喝過幾杯茶後就都竄崗各自悠哉遊哉去了, 剩下我們幾個新來的支撐著門麵. 下午正在沙發上犯瞌睡, 團委來電話讓去會議室參加組織生活, 我們幾個找借口忙賴著不去, 結果宣傳部陳部長親自找到科裏把我們幾個"押解"去了會議室. 好在這次沒白來, 會上宣布為豐富我們這些住宿舍的業餘生活, 新購了二台彩電每天晚上在食堂觀看, 武裝部長還托關係和文化宮達成協議, 每月給每人七張免費電影票;工會也每周舉行舞會教跳舞. 唯一不幸的是我被陳部長抓了差, 要每月給廠裏廣播站寫稿子. 散會後, 薇薇興衝衝地過來說以後可以和我一起跳舞了, 我說跳個六啊, 我又不會, 她就說要教我, 然後告訴我她要回家了. 我也不知為什麽就說外麵在下雨, 要打傘送她去車站. 我們倆撐著兩把傘走在雨中, 彼此看著對方, 有種特溫馨的感覺. 在車站她回頭跟我默默含情地道別時, 我也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像是有種無形的力量拴住了兩顆年輕的心. 

 

                   第九章 初遇荒唐事

 

       休息日我去西苑的姑姑家待了一天, 等晚上回宿舍時已快晚上9點了. 我的校友們正聚在我的宿舍裏聊工作上的事. 聊著聊著幾個校友就報怨我每天去辦公室太早, 還把辦公室衛生都打掃了, 顯得他們幾個人表現太差. 因為我們業務人員不要求記考勤, 他們幾個就常常過了八點才到辦公室, 比老業務員都遲. 我就解釋說我並不是想自我表現, 隻是我習慣早起而已. 這時小盧酸了吧唧插口了:"人家那是會幹, 現在都混成財務科未來女婿了, 我們算個屁呀!" 作為同學, 我也不好再多說, 隻覺得這幾個人想法也太奇特了.

 

       周三早上一上班, 又是一陣子瞎忙. 正在我接待客戶對, 薇薇突然出現在辦公室門外示意我出去一下, 她告訴我說剛才呂老太太在電話裏向大老板匯報工作, 很生氣的口氣, 而且還幾次提到我的名字, 問我怎麽回事, 我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心想自己能犯什麽錯呢?下午科長把我叫到他辦公室, 問我這兩天都請過什麽客戶了, 我想了想說隻跟我師傅一起請過一次客人. 科長說那你自己去財務說清楚. 進了呂老太辦公室, 老太太並沒有對我生氣, 隻是嘴裏叨叨著年青人剛來不懂事, 花公家的錢不能大手大腳的之類, 然後遞給我一張對帳單, 我一看上麵用紅筆標注著四項支出, 共計1200多元, 都是餐費, 再一對支票根, 都是我簽的名. 我馬上想起是上周老白驢讓我領的. 我忙解釋這跟我沒關係, 我隻是奉命跑腿領了四張支票而已, 而且我也沒一起去吃飯. 呂老太一聽,馬上換了口氣說:"我想你剛來也沒這麽大膽花公家錢, 沒你什麽事了. " 然後就家常理短的和我閑聊起來, 臨走還從櫃子裏拿出兩盒客戶送的月餅, 給了我和薇薇一人一盒. 晚上我們一夥人去看電影, 路上薇薇就說今天真的為我擔心, 不停地提醒我以後辦事要格外小心. 

 

        周四我師傅出差回來了, 問起我這周的情況, 我就把支票的事講了, 我師傅聽了挺生氣, 讓我去財務查一下明細. 我向薇薇要來帳本仔細一對, 三張支票是付給田園餐廳的, 一張是付給柳河軒的. 這兩家餐館離單位都不遠, 我師傅也常年在那請客, 所以跟老板都極熟. 我師傅電話打過去一細問, 老板說老白驢經常每次結結帳時額外加二條煙在裏麵. 氣得我師傅放下電話就罵老白驢, 老白驢就辨解煙是送客戶的. 其實這孫子每次都拿二條煙, 頂多送客戶幾盒, 剩下都私吞了. 我師傅氣不過, 拉著我去找科長, 找財務講理. 理論過程中我才知道, 原來好多人都反應過老白驢經常借請客戶之名中飽私囊, 但他是科室元老, 又會拍馬屁, 且也快退休了, 許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後來我師傅在全科開會時說我人老實本份, 受過高等教育, 比有些人正派有良心多了, 以後少欺負老實人, 算是公開為我撐了回腰. 再後來老白驢去財務辦事, 薇薇也故意刁難他, 說是為我報仇, 我告訴薇薇算了, 事都過去了, 別再參與進來.

 

      師傅回來後, 就帶著我經常往各部門跑, 說是要把各種關係梳理一下, 希望我能早點兒出師. 師傅還告訴我科裏業務員實際來自各部門, 都和單位大小領導有幫派關係, 互相勾心鬥角, 吃喝嫖賭的, 手腳都不幹淨. 而且還很嫉妒我師傅的業績, 明年老廠長要退休了, 單位遲早要黃. 師傅說他計劃去外地搞一攤兒, 如果我願意, 可以加入.

 

        趕上這些天還算空閑, 我和薇薇在一塊的時間也多了, 有時就陪她去散步或逛街. 我倆路上就會聊所見所聞的事, 她告訴我也聽到不少傳聞, 說廠辦的呂主任是她媽媽的同學, 也向她媽媽透露過些內部消息, 不建議留在這單位. 也就是從那天起, 我第一次起了念頭開始考慮自己的將來了.

 

        快到月底了, 財務來催業務員們消帳. 我就幫我師傅把票據整理貼好, 拿去財務報銷. 那天財務室來報銷的人很多, 吵吵鬧鬧的, 我就想去薇薇辦公室坐會兒, 等人少了再報銷. 一進門, 看見司機班的小韓和老任正挑逗薇薇, 小韓常去我科跟我熟了, 見我進來找薇薇就走了. 那個老任是退伍兵出身, 在西藏開了十多年軍車, 開車修車技術一流, 就是有個愛喝酒的毛病. 那天也是灌了幾兩貓尿,就跑到薇薇辦公室胡鬧, 他操一口河北口音, 嘴裏不停地說我喜歡這小姑娘, 當我閨女多好, 手就不老實去摸薇薇, 薇薇就死命躲, 我看不下去了, 就假裝讓薇薇看我的報銷單據站在薇薇身邊, 把老任擋在一邊. 老任得逞不了, 就說我是新來的年輕學生, 不懂規矩, 我當時火就上來了, 劈頭蓋臉說:"你歲數到是不小了, 不懂得行為檢點些呀?" 老任不服說:" 年輕人你算哪來的,和你有啥關係, 這是俺閨女, 俺想幹啥就幹啥!" 我一聽火更大了, 指著他說:"誰是你閨女呀, 你丫挺就一老流氓!" 老任聽我罵他, 上來就揪我胳膊, 被我用力往後一推失去平衡, 一下子把身後架子上的洗手盆, 暖水瓶全撞倒了, 乒乒乓乓響成一片, 水和碎玻璃散了一地. 老任急了眼, 要動手, 薇薇急忙把我推到座椅後, 攔住老任. 隔壁幾間辦公室的人聽到響動紛紛過來看熱鬧, 廠辦呂主任也聞迅趕來, 把老任臭罵一頓拉走了. 

 

        我一看闖了禍, 趕忙去收拾地上的殘局, 正掃玻璃渣子時, 呂老太太回來了. 她看著滿地狼籍, 問怎麽回事. 薇薇還沒開口, 眼淚就嘩嘩地冒出來了, 跑出了辦公室. 我跟呂老太一五一十地交待了經過, 老太太說:"這個老任一直就這樣, 一天到晚喝的吊兒郎當的到處惹事. 人到是不壞, 就是沒正形兒, 算了, 你趕快去看看薇薇." 我在宿舍找到了薇薇, 她可憐惜惜地流著眼淚, 著實讓人心疼. 我拿毛巾遞給她擦淚, 她就是不接. 我隻好想辦法逗她說:" 好吧, 好吧, 不擦!我記得書上寫過梨花帶雨的女人特好看, 你轉過身讓我仔細見識一下唄. " 她一聽破涕為笑, 用手捶打我說:" 你真夠討厭的, 臭貧!還不是你惹的事?!" 我用手抵擋著說:"我這不也是為你好嗎?" 她指著自己臉上的淚說:" 你要真有誠心, 你就給擦了!" 我就真拿毛巾輕輕地給她擦幹淨了淚. 要說這女人還真是哭完了有種觸動人心的美, 看一眼就會深深地印在腦海中. 我們對視了好一陣兒, 她終於開口說:" 你以後遇事別再那麽衝動, 克製點兒好嗎?" 我回她:"那要分情況, 分人了, 他憑什麽欺負你?" 薇薇就勸我別生氣. 沒過兩天, 這事便被傳歪了, 說我為了女朋友和司機打架, 把老任給打傷了. 媽的, 其實老任就是手被開水燙了一下. 老任這人還真心不壞, 後來去向薇薇道歉, 見了我還拉住我手直說那天酒喝多了, 老哥對不住你啦!

 

        我和薇薇的事免不了也傳到我師傅耳朵裏, 我師傅就問我和薇薇之間倒底有沒有譜. 因為我單位的食堂大廚是我師傅的發小, 偷偷在民航大廈兼職廚師, 我們每次都通過他的關係搞機票, 我被派去給民航處送過幾次禮品, 就有人想給我介紹民航處的姑娘, 

民航處那邊還在等著回話. 我就跟師傅講我現在剛工作還沒心思搞對象, 就把這事都抗過去了.

 

       又過了幾天, 田園餐廳的老板承包了文化宮的歌舞廳, 又請了二十多個青島和哈爾濱的姑娘正式開張了, 老板請我們赴宴, 席間我見識了些官商、地痞流氓之類的人物, 被灌了不少酒喝吐了. 第二天, 胃燒得難受, 就請了假在宿舍躺了一天. 不知誰向薇薇透露了消息, 一下班, 她我趕到我宿舍看我, 還跑到食堂專門打來粥讓我喝, 一直陪著我聊天解悶到很晚. 她走後我就想:人要是落入困境能有一個關心你的人陪著你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呀!

 

                     第十章 多事之秋

 

       自從上次團組織給提供了兩台電視後, 我們晚上就聚在食堂大廳看電視, 但大家眾口難調, 頻道換來換去的, 我們也就不去看了, 就經常用發的電影票去看電影. 薇薇每次都挨著我坐, 有時坐累了還會靠在我身上, 我覺得她靠著挺溫柔的, 也就隨她便了. 我們還去過工會的舞會, 薇薇教帶我學三步四步之類的, 我對跳舞這東西不靈, 總踩她腳, 就讓她找別人跳, 她跳了兩回說沒意思也就不想跳了. 更多的時候, 她會叫我去她宿舍閑談, 她的室友小雷經常不回來住, 屋裏就我倆天天說說笑笑, 儼然一對兒好朋友一樣.

 

       國慶的前一天下午, 單位組織新人們會餐聯歡, 結果一個學哥喝高了表白小祝碰了一鼻子灰, 哭得一塌糊塗. 薇薇就開玩笑說小祝肯定是心裏想著要嫁我才拒了學哥, 我就說小祝嫁我我也不要, 我心有目標. 她就非讓我回答心裏有誰, 我拒不回答. 後來我倆走到宿舍花園前時, 碰上另一學哥正和新來的小鄧打架, 好多人在拉架, 我也跟著去拉架, 拉開後才明白這兩人為了追小葉成了情敵. 我就跟薇薇講:"為個女孩打架鬥毆, 跟原始動物似的, 真沒意思!" 薇薇就說:"我很同情小葉, 作為女孩有時真的很難的." 我讓她仔細講講有什麽難, 她卻隻字不說.

 

       國慶放假薇薇回家了, 我和一群人晚上去天安門廣場看燈展. 廣場裝點的很美, 花燈也漂亮, 就是總覺得身邊缺了點什麽似的. 

 

       薇薇是國慶後第二天乘早班車趕回來的. 當時我正往辦公室外掃一堆煙頭, 她從大門進來,一看見我就衝我說:"嘿! 勤勞的孩子又表現呢? " 然後又晃了下手中的包說:"記得中午別去別處吃飯了, 去宿舍找我, 有好吃的, 不許失約啊!" 然後很神氣地向我揮揮手, 忽匆匆往辦公樓方向去了.

 

        過節後, 沒什麽客戶, 到是長途電話不斷打來, 我記了一堆要處理的事. 快中午時, 聯營廠一行人馬來了要請客, 我和他們早已熟了, 就推脫胃喝傷了沒去. 我來到薇薇宿舍時, 她正等我, 看我來了, 馬上把一大飯盒餃子擺在我麵前讓我品償. 我自從開始工作後, 幾個月沒吃餃子了, 也沒多客氣, 夾起餃子邊吃邊稱讚太香了, 她麵對著我坐著, 一臉幸福地看我吃. 我看她不動筷子就問她為什麽不吃, 她深情地說:"這是專門給你帶的, 還是我親手包的, 你沒吃出來吧?" 我忙說:"難怪這麽好吃, 你廚藝很高呀!" 她我得意地把臉一揚說:" 別小看我, 我會做的東西多著呢, 你要是以後表現好, 我給你做更多好吃的." 我忙表示:"好!好!一定好好表現. 快吃快吃, 你不吃我也不好意思吃了." 然後倆人甜蜜蜜地消滅了所有餃子, 一起離開宿舍上班去了.

 

        下午科裏幾個業務員和內勤人員聚在辦公室追股票行情, 滿屋裏煙抽得雲飄霧繞. 我就溜出去走動, 正撞上陳部長要去財務領經費, 就叫我一路同行, 順帶了解下我這種工作在一線的新人對單位的看法, 我沒敢講那些陰暗的事, 隻是泛泛淡了些體驗. 快到財務室時, 忽然看到生產科的小石頭和"生鐵佛"吵吵起來了. 

 

       這小石頭有癲癇症, 娶了個殘疾媳婦, 還有個沒上學的孩子, 他媽也跟他住一塊, 生活挺困難的. 他來報過幾次醫藥費沒排到他頭上, 今天就又來了, 結果又被拒了, 他就耍渾, 破口大罵, 踢打桌椅,驚得廠長、書記都出來勸, 看見領導來了, 這哥們火更大了,把領導也臭罵了一頓, 大家知道他有病, 也不敢惹他. 最後他罵激動了, 把手裏一摞單據撕個稀爛, 往空中一揚, 大叫一聲:"老子不報了!" 揚長而去. 很多人就歎氣說這人家裏挺困難的, 這單據怎麽能撕了呢, 那也是一筆錢啊! 我也覺得這個挺可憐, 就主動找掃帚把碎片聚到一起, 對呂老太講我試試給複原一下. 我借用了薇薇的辦公桌, 在大玻璃板上把碎片一點點鋪開, 象個文物修複師一樣開始複原票據. 用了近四個小時才總算拚全了, 然後又用白紙做底兒給粘好. 薇薇就在一邊時不時幫我, 還去食堂幫我帶回晚飯, 為了感謝她, 我答應陪她明晚去廣場看燈.

 

        第二天一上班, 薇薇把整整齊齊的複原票據交給呂科長, 老太太感動地立馬把電話打到我科長辦公室, 對我一通誇讚, 然後我這正能量的故事就在單位裏也傳開了. 小石頭也特意找到我這千恩萬謝. 人有時無意中做出點兒好事, 會無形中感化周圍許多人, 這其中也包括薇薇, 因為我發現她開始粘我了.

 

       晚上的時候, 她就叫我陪她去看國慶燈展. 在若大的廣場上, 我倆高興地穿行在人群中, 她有時還禁不住拽著我往前擠. 我感覺到廣場的花燈花壇一下比前天來時好看了很多, 其實我心中很明白: 那是因為有更美的花在我身邊綻放了.

 

        返回時, 薇薇有點兒走累了, 我就陪她坐在曆史博物館北側休息. 不久有一對男女曖昧地摟抱著從不遠處走過, 我就脫口而出:"天呀!不忍直視, 有傷風化." 她就笑話我假正經, 過了一會兒, 她突然湊近我問:"你老實交待, 你到底談過女朋友嗎?" 我就有點兒不耐煩地說:"你總問這幹什麽呀? 我早交待過了, 真沒有." 她就告訴我她向小盧打聽過, 小盧說有, 還說出兩個女孩的姓名. 我辯解那就是普通同學, 隻不過關係好點兒而已. 但薇薇還是認定我沒講實話, 說以我這樣的條件不可能沒有. 我沒法, 也就不再解釋了, 但我似乎明白了她為什麽總追問我.

 

       節後客戶開始慢慢上門了, 又忙了一整天. 下班後我漫不經心地往宿舍走, 看見薇薇一瘸一拐地拎著暖水瓶在前麵走, 我趕忙追上接過暖水瓶查問怎麽回事. 原來她昨晚約我去看燈時為了漂亮穿了高跟鞋去, 又走了好多路, 腳上磨起了水泡. 回到她宿舍我讓她伸出腳給我看, 她不好意思地說女人的腳那能隨便給人看, 我就笑話她真封建, 死要麵子活受罪. 她隻好勉強伸出了腳, 隻見白嫩嫩的纖足上鼓著一個軟軟的水泡. 我說挑了就沒事了, 她說怕痛不敢挑. 我說我挑過, 我幫你挑不會痛的, 她同意了. 我先消毒了根針, 然後坐在她床邊, 讓她躲我身後把腳伸出來, 乘她沒注意就挑破了. 她不知道我己挑完了, 還說讓我挑時說一聲, 我就故意嚇唬她:"準備好了, 我要下手了啊!" 她就一下爬在我背上說:"你快點兒, 輕點兒啊!" 我哈哈大笑告訴她早完事了, 她羞得臉紅了, 就捶我背, 說:"你真壞!盡騙我!" 我拿創可貼給她粘上, 讓她下地走走感覺一下, 她走了幾步像是不礙事了, 就說:"謝謝!謝謝! 有你真好!" 話音未落, 小雷開門進來了, 我趕忙告辭了.

 

        轉眼中秋節了, 單位恩賜了我們這群離家的孩子們吃了頓團圓飯. 飯後薇薇建議去宿舍樓頂看月亮. 我們爬在齊胸高的樓簷上, 看見了燈火閃爍的大街, 看見對麵人家圍坐舉杯, 也看見圓月在薄雲中慢慢穿行, 覺得人間很詳和, 難免有些傷感思家. 薇薇對我歎氣道:"要是以後有了自己的家, 能和自己的孩子一起過節多幸福呀!" 我回她:"太遙遠了吧!誰知道將來會是啥樣?" 她回臉對我說:"哼!真沒理想, 你不追求就什麽也得不到!" 她語氣很艱定卻似乎又有責備之意. 夜晚的風有些涼, 我看她直搓胳膊禦寒, 就建議回宿舍.

 

       我宿舍裏一夥人正搓麻將, 看了一會兒沒意思, 薇薇就讓我去她屋裏坐, 因為小雷回家過找男朋友過中秋去了. 閑聊了會兒, 薇薇要去洗葡萄吃, 我就順手翻磁帶, 她告訴我抽屜裏也有磁帶, 讓我自己拿. 拿磁帶時, 看到有兩本像冊, 我隨手就翻開看. 像冊中有些照片缺失了, 還有兩張照片被撕去一半, 照片上的薇薇笑得很甜美. 她回來看我翻像冊, 先是阻止了我一下, 然後說隨便看吧. 我又翻到那兩張撕過的照片,禁不住問她:"你剛來時情緒不佳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她馬上合起像冊說:"少操閑心, 打聽那麽多幹嘛!什麽情緒佳不佳的." 我說:" 你別不承認, 我還知道你哭過. " 她立刻說:"誰告訴你的, 少胡說, 再亂說我不理你了." 然後臉色變得有些難堪, 我隻好住嘴了. 那時我判斷她有男朋友, 她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事. 

 

                第十一章 第一次出差

 

        也許是覺得我該出去見見世麵了, 師傅決定帶我出次差. 臨出差的頭天晚上, 我和薇薇去看電影, 電影不好看, 我倆就半途退場了. 在回來的路上, 我告訴她明天要出差了, 但不知走多長時間, 她忽然停住腳步看著我說:"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你走了, 我找誰講話去?" 我說:"樓裏還有那麽多人, 你沒事就找他們聊呀." 她白了我一眼說:"他們不像你這麽好. 算了, 你最好別回來了, 反正也不在乎我." 竟說得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本以為這次出差可輕鬆準備一下就出發了, 沒想到有個客戶早上打來電話, 急要一批配件讓隨機帶過去, 可庫裏沒貨, 隻好找車間主任通融現加工了一批. 為趕飛機, 午飯都沒吃就奔機場了. 去的路上, 又遇國家領導人出訪, 差點誤了機, 本想在機場候機廳給薇薇辦公室打個電話的計劃也泡湯了.

 

        那時, 我單位還是賣方市場, 客戶有求我們這樣的供貨廠家. 所以, 我和師傅一到成都, 日程就排滿了, 後來又去了重慶、昆明等地方, 天天走馬燈似的胡吃海喝應付飯局, 客戶還安排遊了不少景點. 我第一次見識了白道黑道上的官商爭鬥, 有些事超乎了我當時的想像. 在昆明收貨款時, 因帳務上有些舊的遺留問題, 我給財務科打電話核實. 薇薇聽說是我打過來的, 就在電話裏既興奮又調皮地問我還能記著她嗎, 是不是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不想回來了. 我用的是客戶的電話, 不好多說什麽, 就隻能應付了她幾句, 告訴她我回去的日期和航班. 那一趟出差共走了二十三天, 心裏還真很掛念薇薇, 有時在下塌的賓館裏看見身材外藐類似薇薇的姑娘, 我就會想:薇薇此時在幹什麽呢?

 

        回來時飛機晚點了5個小時起飛, 在候機廳我師傅就講單位裏的事, 給我解釋為什麽我們管的業務要好於科裏其他人. 師傅說科裏有幾個業務員品行不好, 出差在外向客戶索要回扣, 享受客戶的提供的性服務, 導致業務上出現扯皮的事, 告訴我別學那些人, 說生意靠的是真誠對待客戶, 生意做不成至少也要做成朋友. 師傅還問我和薇薇到底怎麽樣了, 有戲沒戲, 有真心就跟人家挑明, 又說本來考慮要在成都或昆明支一攤生意, 準備讓我長駐, 但又怕耽誤我事, 沒敢開口. 還說我那幾個校友看著有點兒學歪路, 讓我適當提醒他們一下.

 

       等飛機降落北京時,天已黑了, 師傅跟我講這兩天他要在家處理家中的事, 就不去科裏了, 讓我先把手裏的五十多萬匯票直接送財務去解燃眉之急, 然後休息一天再上班. 當我疲憊地爬上宿舍樓梯, 剛一轉進走廊就看見薇薇手裏抱著東西站在門口, 見我回來了馬上迎上來叫到:" 哇!你終於回來了, 我都站在窗口等你半天了. 給你, 這是你的被罩和床單, 我幫你洗幹淨了." 我趕緊邊道謝邊打開門讓薇薇進去. 屋裏小盧正靠在床上翹著腿看書,看我回來了, 張口就說:"呀!呀!出美差的回來了, 帶啥好吃的回來了, 來分享一下. 沒人給我洗被罩, 總得撈點吃的吧?" 一下搞得薇薇很難堪. 我拉開包,拎出一袋燈影牛肉幹扔給他, 算是堵住了他那張嘴. 我讓薇薇先坐會兒我去洗了把臉, 等我回來時薇薇己把被罩套好, 床單鋪就了. 沒一會兒, 其它宿舍的人聽說我回來了, 就都過來嘰嘰喳喳地問這問那, 討要好吃的. 搞得薇薇站在一邊, 話也沒和我說上幾句. 過了好長時間, 人漸漸散了, 薇薇叮囑我先好好休息就也要回去, 臨走告訴我有封挺厚的掛號信在她辦公室, 是寄給我的, 因地址不詳細在傳達室放了好幾天了, 她路過傳達室看見黑板上有我的名字就給領回來了.

 

       我也確實累了, 就快速洗涮幹淨, 脫衣躺下. 聞著新洗的被罩散出一陣陣淡淡的香味, 心神一下子就鬆弛了很多. 我在想薇薇對我真是上心體貼呀, 我該如何回報這姑娘的一片好心呢?說真的, 我那時曾幻想過我們墜入愛河, 天天相依相偎, 然後結婚生子, 攜手到老, 但轉念一想, 就我這樣的窮小子, 又有什麽本事對她負責一生呢?

 

        我第二天去財務交帳, 呂老太太一聽錢拿回來了, 樂得眉開眼笑的, 一個勁地說辛苦我和我師傅了. 我告訴老太太還有一半貨款是電匯的, 估計就這幾天到賬, 老太太一聽就讓小盧趕緊去銀行查是否到帳. 老太太讓我坐下, 跟我悄悄透露說局裏批複了建三棟職工住宅, 就在趙公口廢棄的分廠那塊地方, 但要廠裏先出一大筆資金. 另外有些原材料供應商不知從哪兒得的傳聞說廠子要黃, 都改成現款交易, 導致單位帳麵一下子就見底兒了. 呂老太還透露內部消息說新分來的大學生隻要領結婚證的都可以優先申請分房, 又語重心長地教育我要抓緊個人大事. 正聊著, 我的科長大人氣乎乎地來找呂老太太核實回款狀況. 這家夥這些日子因為銷售回款不利, 天天被廠長叫到辦公室挨訓. 他見我在這, 開口便問我拿回多少貨款, 為什麽回來不去科裏報到. 呂老太一聽, 立馬為我出頭, 把那些匯票甩在我科長麵前, 訓斥他一天到晚就認錢, 不知體恤手下. 我科長見我已帶回一大筆貨款, 立馬轉身去廠長那兒為自己匯報請功去了.

 

        呂老太指著她背影邊歎氣邊感慨說有這樣的領導單位也好不了, 讓我先回去好好休息一天. 我走到外屋時, 薇薇把一個大掛號信封交給了我. 我一看那娟秀的筆體, 立刻知道是誰來的信了. 回到宿舍, 我急忙折開信看, 這是我的一個同班女同學寫給我的, 她告訴我她畢業後回了家鄉, 她父親安排她進了一家大礦務局機關工作, 現正掛職鍛煉, 她剛剛新婚等等, 還給我寄了本龐中華的字帖留念, 在字帖扉頁上她親筆寫著: XX:校園一別, 甚是想念, 不知何日還會相見? 真心祝你生活工作順利, 早日找到幸福歸宿. 謹送你一本小小的字帖, 略表心意. 敏 xx年x月xx日. 其實我這個女同學能寫一手漂亮大氣的好字, 而我字寫得不好看, 我就常請教她怎麽寫好字, 結果被班裏同學們誤認為是有情男女, 生生烏龍了一把. 我倆雖沒有過戀愛關係, 但彼此心裏還是挺接受對方的. 按說這信應該很平常, 卻不曾想後來引來了薇薇的猜凝. 

 

                   第十二章 意外的事

 

        看完敏的來信, 我立刻寫了回信, 然後昏睡了一下午, 直到小盧和薇薇下班回來, 我才被叫醒. 我趕忙去洗了一個熱水澡, 又把出差帶回來的小吃裝了一大袋給薇薇送去, 以表示感謝她為我清洗床單被罩. 敲開她屋門, 隻有她一個人在, 她也剛洗澡回來,頭發還濕漉漉地盤在腦頂上, 正涼曬毛巾. 把東西接過去後, 她就讓我坐下聊會兒天. 我看著她解開頭發梳理, 卻有點兒呲牙咧嘴的表情, 便問怎麽這表情. 她告訴我前兩天和小祝她們打羽毛球把胳膊抻著了, 一動就疼. 我看她那費力的樣子, 也沒多想, 開口就說:"那我來幫你梳吧." 她猶豫了一下把梳子遞給了我. 我從來沒梳過女孩子的頭發, 以為和梳自己頭發一樣簡單, 拿起便梳, 沒想到梳子一下卡在頭發中, 揪住一撮, 疼得她直叫, 我隻好在她指點下慢慢來, 不一會兒把她那一頭長發梳得通順光滑. 她照著鏡子, 左看右看, 臉上甜笑成了一朵花, 我看出來她這不是照自己頭發有多美, 而是在鏡中尋找並享受一種快樂和幸福. 我倆又閑聊了些單位的事, 她問起我那封掛號信的事, 我說是個大學同班女同學, 寄給我一本字帖. 她就試探我:"什麽關係的女同學呀? 都追到這兒了, 還寄字帖, 夠關心的呀!" 我解釋就是一普通關係女同學, 在班裏關係相對較好而已, 薇薇搖頭說不見得, 愛是什麽關係就是什麽關係吧, 反正隻有我自己心裏知道. 我從她的神情和言語明顯感覺到了她的在意和猜疑.

 

        為了應對經營頹勢, 廠裏領導們開會成立了清帳小組, 先要自查家門. 因為成品庫歸我科管, 科長就委派我配合清帳組核查庫存帳目. 我師傅悄悄告訴我查的時候機靈點兒, 裏麵水太深, 該過的就過. 果不其然, 一天清點下來, 就發現庫房有不少虛帳和貓膩. 

 

        在財務室核銷帳時, 財務科的八卦婆們又是吃零食, 又是東家長西家短的, 吵得我就搬到呂老太屋裏去幹活, 當然也是有私心, 為了能和薇薇說幾句話. 那天薇薇在外屋邊裝訂帳冊邊和我聊天, 可能是沒專心, 裝釘器壓偏了, 一下把手指劃開一條口, 血流不止, 趕緊去了醫務室包紮. 下班後, 我去她宿舍看她, 她用受傷的手指著盆裏的幾件衣服說:"真倒黴! 這下衣服也洗不了了." 我想這也是我影響了她造成的, 就說:" 這樣吧, 我來幫你洗吧, 正好檢驗一下你教我的洗衣技術." 說完也沒理她的阻攔, 拿起那盆衣服便奔水房去了. 她追出來, 正遇上小祝, 小黃她們買衣服回來, 非拉她去參謀衣品, 也就沒跟過來. 

 

        我把衣服泡上水, 開始一件件洗, 沒想到在盆底撈起一件白色文胸, 當時心裏咯噔一下. 雖說上學時, 樓上女生的文胸沒少掉到我們晾曬的衣服上, 見過不少, 但要動手洗可是頭一遭呀. 沒辦法我隻好硬著頭皮洗了. 當我洗完把衣服端回去讓她晾曬時, 她發現有文胸, 臉一下子就漲得通紅, 低頭不語, 我為緩解氣氛便故做鎮定說:"咳! 其實也沒啥, 都是衣服囉." 她低頭笑著不吭氣. 我自己也懷疑是不是上帝故意安排了這一切, 怎麽事都那麽湊巧啊?

 

        十一月的北京天氣已經很涼了, 風吹得人發抖, 心裏也淒楚楚的. 廠裏的職工也開始人心慌慌的, 各種關於廠子未來發展的傳聞不斷. 一天下午全體幹部開會時, 和我一起坐在最後麵的設備科曾師傅悄聲問我銷售科的狀況, 說她很擔心這個企業, 想自己創業, 問我有沒有意願幫她幹, 我跟她不是很熟, 不好表誌, 就抬頭往前看. 看見薇薇朝後向我擠眉弄眼, 用手比劃著要我散會等她. 曾師傅也看見了就說:" 噢!是你女朋友吧, 長得挺好看的, 我跟你說的事你跟她商量一下給我個信兒. " 我趕忙解釋我們隻是一般朋友. 

 

        散會後薇薇讓我陪她馬上去趟西單, 說怕一個人回來太晚了. 在西單商場,她帶著我到了四樓服裝區, 我以為她要買衣服, 還問是不是看小祝她們買的衣服好看她也動心了. 她不說話, 走到買文胸的地方停下來開始挑選. 那一大片各式各樣的胸罩看得我眼花心熱的, 隻好站在外麵等. 好不容易她出來交款, 我就說:"挑這麽長時間呀?" 她白了我一眼說:" 還不是拜你所賜, 把我的那件洗變形了!" 我要替她付款, 她堅決不讓, 我就請她去外麵吃了頓飯以示賠罪. 

 

       回到宿舍,她翻包找鑰匙, 讓我幫拿著裝文胸的袋子, 我一拎很輕, 張口就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這東西也太小了, 太輕了. " 她打開門瞪了我一眼說:"瞎說什麽?別看東西小, 不比一件衣服便宜." 我也不知為什麽又跟了一句:"那還不往大買, 你不是還長身體呢嗎?" 她回身一把奪過袋子說:"呸!我說你們男生是不是一天到晚就想著胸大的呀?哼!你是說我胸小呀, 不理你了!" 然後真的就生氣不理我了, 我隻好回自己屋了.

 

       薇薇有兩天沒搭理我, 我就去其它宿舍瞎混. 小祝和小黃住同一宿舍, 兩人都特愛打扮, 是屬於那種節食省錢去臭美的主兒. 那天也不知那根筋不對了, 叫我們幾個男生去幫她們參謀那種指甲油好看. 小祝伸著剛染的腳丫子讓我們看塗得好不好, 正趕上薇薇來還磁帶. 她過來悄悄揪了我衣服一下, 我明白這是讓我出來一下. 一進屋她讓我坐下, 怔怔地看著我, 然後說:"你為什麽不理我, 我又沒真跟你生氣, 你就不知道哄哄女孩子嗎? " 我說:"我那猜得出你生不生氣, 老師課上又沒教過." 她就笑得低下身去說:"哎喲!真有你的, 你真是笨的不可救藥!算了, 算我錯了, 我向你道歉行了吧?" 然後就又調侃我:" 你看人家女孩子的腳丫子那麽專注呀, 恨不能親一口似的, 跟人家表白得了唄. " 說得我有口難辯, 我就伸出雙手假裝掐她脖子不讓她講話, 她反倒把脖子往前一伸說:"掐吧, 忍心下手就使勁掐." 看她這樣, 我就雙手真攏住了她細嫩白淨的脖頸, 她微笑著和我四目對視, 突然我我覺得她好美, 好親, 有種衝動想抱住她,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理智驅走了, 我提醒自己不能衝動魯莽, 喜歡一個人更要對這個人負責尊重. 盡管眼中已有春暖花開, 但並非是最佳摘花的時機.

 

                     第十三章 心事重重

 

       幾天後, 我師傅決定帶我去趟重慶, 要去清理一些舊帳. 我們科裏管帳的是個托關係進來的, 文化程度不高, 記帳隻會照抄. 一個客戶的名字要是簡寫了或少寫一個字, 她都會給立成不同的帳戶. 沒辦法, 隻能去財務找薇薇對帳. 薇薇聽我說又要出差, 就露出一臉失望的神色, 說我出差不在, 她就每天感覺有點兒沒著落似的. 我馬上安慰她說這次出差不會太長, 一星期就回來. 她就輕聲地叨咕著讓我有空報個平安回來, 別讓她擔心等等, 我也很認真地點頭表示接受. 監走那天, 她特意把我送上出租車, 眼巴巴地望著我說再見, 晚秋的風把她的頭發吹得飄散在空中, 衣服也吹裹在身體上, 她顯得那麽弱小無助, 尤其她那眼神就像一根長線, 牽著我像個風箏漸漸遠去.

 

       這次出差, 隻在重慶市區, 也還算順利, 把幾個不太講信譽客戶的欠帳徹底解決了. 我沒忘薇薇的叮囑, 給她打了兩次長途報平安. 每次電話裏她都興奮異常, 但知道是我自掏腰包打的長途, 就又依依不舍地讓掛了. 我不在時, 她又像以前一樣把我床上用品都清洗了一遍, 搞得像對待自家人一樣.

 

       我是坐臥鋪回來的, 一路顛簸沒睡好覺, 所以回來就補了一大覺. 晚上我去給薇薇送好吃的, 她驚喜地一下就跳起來了, 責怪我回來了也不先打個招呼, 然後就不停地給我講單位裏新發生的事. 原來局裏派人來查帳了, 據說有職工向局裏反應腐敗問題, 說銷售科的人都手腳不幹淨. 她就擔心我也被牽連, 我就逗她玩說別擔心我, 古人廉潔得至少還有兩袖清風, 我是廉潔的兩袖隻有空氣的主兒. 看她床頭有個可愛的絨毛熊, 我順手抓起來說:"你這麽大了, 還玩玩具呀?" 她馬上從我手中拿過小熊說:" 別亂動! 這是別人送我的生日禮物. 你不知道吧, 我前天剛過了22歲生日, 還買了個大蛋糕呢, 可惜你不在呀!" 說話間臉上露出婉惜的神情, 又摸了摸小熊頭把它塞到我手裏. 我忽然感覺我好像欠她點兒什麽似的.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 我乘外出送客人去賓館的時候, 溜進一家商場, 讓營業員幫我挑了個漂亮的化妝盒包好. 晚上吃過飯, 我把化妝盒藏在身後, 敲開了薇薇的房門. 當我把禮品舉到她麵前時, 她很驚奇問是什麽. 我讓她先打開包裝, 一個精致漂亮的化妝盒立刻呈現在她眼前, 我說:" 沒趕上你過生日, 後補一個小禮物吧, 希望你越長越漂亮!" 她激動得眼中泛著光, 臉上充滿了喜悅, 突然擁抱了我, 輕聲地說著:"謝謝!謝謝!" 我從未被女孩子抱過, 竟嚇得渾身一激靈, 木木地站在原地, 仿佛這個世界一下子變得虛幻了, 一個剛硬的小夥子生生被女人的溫柔溶化了. 正在不知所措時, 忽聽有人開鎖的聲音, 薇薇趕緊鬆開了手, 原來是小雷回來了. 小雷一臉沮喪地進來, 薇薇一問才知是因為她男朋友的媽媽嫌棄她, 不想讓她們往來, 我便跟著薇薇安慰了小雷幾句告退了. 那一夜, 我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 我在心裏思量著我和薇薇該如何發展下去. 表麵上看, 我們都彼此喜歡, 甚至可以說愛上了對方, 但往深想想, 似乎又來的突然, 我喜歡她什麽, 她又喜歡我什麽?越想越想不明白, 最後隻能告誡自己:隨緣吧, 讓時間來續寫一切!

 

       人心裏有事, 總會在某些方麵表現出來. 早上一班, 我竟罕見地抽起煙來, 呆呆地坐著出神, 直到科長喊了我幾次才緩過神來. 科長交待我說負責河北的業務員正配合審查, 停職了, 讓我監時頂替一下. 接手的當天, 就接了兩客戶的活兒, 要押車往唐山送批產品. 科裏的老白驢有私心, 打著幫新人的名義要跟著去. 

 

        那時的唐山比較落後, 晚上一過六點, 差不多商家就全關門了, 也沒地去消遣. 老白驢這老小子不知從哪買了些光盤, 背著我躲客戶公司去看毛片了. 我一個人在賓館裏無聊地看了會兒電視, 就想起薇薇來. 我就覺得薇薇這人真不錯, 溫柔體貼, 性格開朗又心地善良, 真是個難遇的好姑娘, 但再往遠想, 我心裏又犯起嘀咕:假如我倆真好上了, 並走到了一起, 我有什麽資本能保證她幸福一生?她家是高知家庭, 會接受我這個從外地分配來, 初出茅廬又無根基的窮小子嗎?心裏驀然升起一種不確定的感覺.

 

        從唐山回來後, 又立刻被科裏發配到秦皇島去清帳, 因為單位效益不佳, 帳麵正吃緊的很. 晚上站在秦皇島的海邊, 吹著冷冷的海風, 聽著海浪嘩嘩地響著, 心裏很不是滋味. 腦中回想起單位不景氣的表像, 就覺得自己要是一輩子待在這樣的單位, 肯定不會有發展, 將來又拿什麽來建立一個幸福的家庭, 應該考慮先找條路改變自己了. 我也想到了和薇薇之間這層逾走逾近的關係, 看來在我前景沒著落之前, 我不能輕意越過紅線去接受她, 應暫時保持必要的距離, 自己該做的就是用真心去默默關愛她. 

 

       從秦皇島回來後, 我專門和薇薇聊了一次, 告訴她我們這些人在這單位沒有前途, 有機會最好盡快挪窩. 她問我有什麽打算, 我告訴她現在我的戶口, 人事檔案關係都在單位手裏, 簽的是8年服務合同, 很多事都會很麻煩,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看我情緒低落, 就不停地安慰我. 我最後又婉轉地表示了喜歡和她在一起, 但現在不是最佳的時機, 也不知她當時是否有所明白.

 

                   第十四章 情濃

 

        轉眼十二月了, 天開始冷起來. 單位裏也人人有了危機感, 都在紛紛議論各種聽來的小道消息. 廠裏開始不停地對銷售科施加壓力, 管銷售的副廠長認為我師傅負責的那片潛力大, 就決定在成都舉行個新產品發布會, 並要親自走一趟. 那一次, 各科室一下去了十幾號人, 我輩分職位最低, 一路上鞍前馬後地伺候著各位, 沒個空閑. 臨出差走時, 薇薇還特意跟我約好, 她會晚上8:30~9:30在辦公室等我電話, 結果在成都一星期時間裏, 天天花天酒地地應付客戶, 根本沒機會給她打電話, 心裏很過意不去, 隻是托先期返回的人給她帶了不少小吃特產回去.

 

        在成都的最後一天, 有個有些黑道背景的陳姓客戶非要請客, 飯後又包了歌廳去玩. 我因為連續喝了幾天酒, 胃不舒服就半道回了賓館休息了, 睡到淩晨兩點多時, 科長敲門進我房間要找手表, 我問我師傅怎麽回事, 我師傅就說在歌廳裏不知何時陳姓客戶給科長找了個小姐, 幹了一炮後, 手上的一塊名表就不見了, 讓我師傅奚落了半天, 科長不承認, 非說表在賓館裏. 我師傅也順帶告訴我科裏其他的事, 說有兩三個業務員出差沒少幹這種事, 搞得有些'雞'都追到單位了, 告誡我以後在科裏接電話要小心, 有女姓打電話進來不報姓名的一律不管傳話. 

 

        天亮送走流氓科長後, 我們剩下六個人飛到了昆明. 我和師傅在昆明馬不停蹄忙了兩天把業務都辦妥後, 客戶出了車輛要帶我們從昆明開到緬甸自駕遊. 我師傅考慮後就同意了, 因為兩個總工和我師傅關係很好, 又沒機會出來玩, 我師傅就說在單位黃了之前也讓別人享受一下吧. 晚上當他們幾個人商量行車路線時, 我去賓館大堂給薇薇打了電話, 她接到我的電話高興得不得了, 講話聲都變了. 她告訴我都等十一天了, 終於聽到了我的聲音, 東西也已收到, 正吃呢. 我就逗她說別一下吃太多, 會胖的. 她就和我撒嬌說:"我才不怕胖呢, 反正胖了就找你, 讓你負責一輩子, 願不願意呀?" 我知道她話中有話, 就說:" 那我給你帶更多好吃的回去, 我這人很壞的." 她就咯咯地笑, 笑聲中我能感覺到她有一種情感在向我釋放. 我告訴她好好休息, 別再等電話了, 因為我們自駕路上不一定有時間給她打電話, 她說要堅持等到我回來那天才罷休. 我也不知她那些天是如何在等待中熬過來的, 因為我深知想念一個人就像是一種病, 難受在心裏. 

 

       終於在年底前我們趕回了單位. 回來的那天, 我去給薇薇送帶回來的小禮品, 她掩飾不住喜悅地看著我, 用手輕輕摸著我的臉說:" 你可回來了!怎麽這麽瘦了, 累壞了吧?" 她的溫柔讓我瞬間感到無比溫暖, 心都快融化了, 感情的洪水幾乎就要衝出閘門, 但我還是忍住了, 在她麵前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單位的效益真是在快速下滑. 過元旦時, 職工發的福利可憐兮兮的, 後勤給廠部職工每人隻發了十五斤盤錦大米, 搞得各科室都不滿意, 罵聲一片. 廠裏也決定從新的一年開始把公休日調整到周日, 以便利於生產經營, 這樣這次元旦我們正好能連休二天. 薇薇托去廣州的業務員給她妹妹帶回一台電子遊戲機, 宿舍樓裏的幾個人都惦記著玩, 薇薇很大方, 就邀請大家元旦第二天去她家玩, 正好還可以和大家一道做伴回來. 薇薇見我也出差回來了, 就叫我也一同去她家. 想到我吃食堂又不用做飯, 我就說幹脆把分我倆的大米我一起給帶去, 省得她受累. 

 

       我們按薇薇給的地址, 換了二次車才找到她家. 進家時, 隻有她和失明的姥姥在家. 我們瞎聊了一陣, 幾個人立刻投入了打遊戲, 我玩了會兒, 命打沒了被別人換下. 我就在另一屋和她姥姥講話, 老人家也許是太寂莫了, 就和我講個不停, 薇薇見了就撒嬌說她姥姥偏心, 把外人當自己孫子看似的.

 

        中午薇薇的媽媽從醫院值班回來了, 就和薇薇忙著給我們準備午飯. 中途我客氣地到廚房問是否要幫忙, 正看見薇薇烙餡餅, 就很驚訝地說:" 你還會烙餡餅啊!" 她媽就說別看薇薇表麵上有點嬌慣, 其實什麽飯都會做, 並順口問我叫什麽名字. 薇薇剛把我名一說, 她媽就馬上就上下打量著我說:"原來你就是xx呀! 薇薇回家常向我們提到你, 說你可照顧她啦. 以後你們在一塊要多多相互照應啊, 有時間就常來家裏玩. " 薇薇看我有點兒窘相, 就打斷她媽的話說:"您少說點兒吧!人家頭次來, 別嚇著人家." 中午吃飯時, 幾個家夥又向薇薇媽透露我對薇薇如何如何好, 搞得我緊張極了, 飯都沒敢好好吃. 一直到晚上薇薇的爸爸回來, 我們又一起吃了晚飯才返回單位.

 

       在回來的車上, 薇薇問我:"你去我家緊張個啥? 我爸媽又不會吃了你. 你飯也沒吃飽吧?我給你帶了五個餡餅. 下次來我家你就像到自己家一樣, 放開點兒, 聽見了沒?" 我趕忙表示聽明白了, 她就高興地靠緊我, 儼然一個幸福的小女人一樣.

 

                  第十五章 感動

 

        新的一年開始了, 科裏開會給每個人都下達了新銷售指標, 老業務員們一看就竄了, 在會上和科長書記吵翻了天, 都抱怨是誰他媽的腦門子一熱定的計劃, 根本就完不成. 我師傅告訴我別去爭, 給多少指標都接著, 能完成多少是多少. 會上還宣布兌現上年度的鼓勵獎, 我師傅領了一萬多元, 是幾個業務員中最多的. 有人不滿意, 背後就說我師傅管的是肥差, 不公平等等. 我師傅倒也大氣, 領到獎勵非要分給我五百元拿著, 幾個校友就嚷嚷著讓我請客, 我就把宿舍樓裏關係比較好的都叫上去腐敗了一次. 吃飯回來後, 薇薇跟我閑聊, 提醒我以後花錢要省著點兒, 也該學會存點兒積蓄了, 我想想也對, 就讓她以後把我每月基本工資直接從財務代領, 幫我保管. 

 

        又過了幾天, 科裏所有的業務員都被哄出去跑業務了. 我和我師傅在四川蹲了半個月. 四川的冬天又陰雨又冷, 住在賓館裏被子都是潮冷潮冷的. 我給薇薇打電話描述情況, 她就總擔心我生病, 搞的婆婆媽媽的. 其實我知道她是真心把我放在她心裏了, 我也很想她, 覺得和她在一起心裏時刻都暖洋洋的.

 

        月底出差回來後, 除了我和我師傅帶回三十多萬貨款外, 其他人都回款不多, 我們就打算多歇些日子, 我乘機陪薇薇逛了二趟街. 我這人不愛戴帽子, 走在寒冷的大街上耳朵被凍得痛紅, 薇薇就會用雙手來捂暖我耳朵, 結果自己手也凍得冰冷, 就把雙手又叉在我腋下取暖. 我們倆在寒冷的街道上相互溫暖體貼著對方,彼有一種寒冬裏的浪漫情調, 兩顆年輕的心在漸漸地點燃著, 心都似乎成了對方的歸宿.

 

        薇薇告訴我, 在我出差的那段時間, 她很忙, 因為廠裏提倡全民銷售, 一下子冒出四個三產部門. 這三產部門管帳的都是靠各種關係進去的, 隻會記簡單的流水帳, 呂老太就指派薇薇幫三產建帳, 臨時監管. 薇薇還說財務科也不消停, 退休職工經常因為報銷藥費而發火, 辦公樓裏黨政部門也有人天天為分房不公來叫罵, 搞得烏煙瘴氣煩死人了. 其實我也發現好幾個科室的人上班炒股, 打撲克牌. 我就提醒薇薇我們必須看長遠點, 該考慮挪窩了.

 

        休養了一個多禮拜後, 科裏又崔我們外出去收款. 我師傅說出差就出差吧, 還自由些, 比天天在領導眼皮底下強. 在四川樂山我師傅有個私交非常好的老總, 手下有好幾個公司, 因聽我師傅有意在四川建點創業, 就把我們約到樂山. 老總建了個酒樓, 經常用來接待好友, 酒樓的領班叫小鍾, 中專畢業, 人長得美不可言, 我們每次去樂山都是她接待, 我和她混熟了, 有時就會多聊幾句, 老總以為我對人家有意, 非要把小鍾介紹給我, 讓我在成都安家立業. 也許那時心裏有薇薇, 我婉言推辭了. 後來收了幾筆欠款, 就打道回府了. 回來後, 負責我老家那片的業務員不願出差, 就跟科長說讓我替他去崔款, 說連出差帶過春節可以在家多住些日子. 我想想也不錯, 就同意了. 臨走那天, 薇薇堅持要送我到北京站. 在候車室她緊靠在我身上不多說話, 我明白她是舍不得和我分開. 我當時心裏也很依依不舍, 看著她像隻歸巢的小鳥一樣偎在我身邊, 我覺得整個候車廳裏就她最美, 最入我眼. 

        

        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 可我要改一下, 有了意中人就會忘了娘. 我在家並沒有待很長時間, 一過大年初八我就回單位了. 見到我, 薇薇又驚詫又高興, 問我:"怎麽提前回來了?" 我就逗她說:"看您這話問的, 我就不能提前回來看看你嗎?你不想見我並不意味著我不想見你呀." 她用拳輕捶著我撒嬌地說:"你討厭了!少和我耍貧嘴, 我才沒有不想見你呢. " 她雙眸深情地望著我, 嘴角掛著笑意, 幸福在她臉上的紅暈中衍射出來, 深深地感化了我, 印在我眸中, 照在我心底. 

 

       由於還在節日期間, 單位裏也很冷清, 大多數人來了都是點卯混時間, 隻有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總往銷售科跑, 借電話、打聽事、找幫忙, 能幫的我都幫一把, 混熟了不少人, 通過他們我知道了很多廠內外的烏七八糟的秘聞, 我閑得沒事就講給薇薇聽, 她就提醒我不要學壞, 說我要敢碰那些壞事就永遠不理我了, 還勸我快換個工作. 我有些挺後悔跟她講這些, 讓她憑空多了份擔心.

 

                  第十六章 無良的打壓

 

       過完十五恢複了正常, 大老板又催業務員們出差. 我師娘身體有病, 師傅就交待我自己去成都出趟差. 沒想到科長聽說了就非要和我同去. 這孫子一到成都住進賓館就讓我不停地呼叫那個有黑道背景的客戶陳經理, 但陳經理始終沒回信. 我帶著科長見了些客戶, 收了些貨款就回北京了. 回來後, 科長莫名其妙地在科裏講我業務能力不行, 我心裏很不服氣, 我師傅就安慰我不要理丫挺的, 說這老小子上次去成都睡了個雞玩爽了, 又想要, 我師傅己暗中給陳經理打電話阻止了, 這老小子對我不滿. 我聽後很氣憤, 覺得科長就因這事說我能力不行也太過分了, 一氣之下, 對工作開始吊兒郎當了.

 

       這一吊兒郎當, 我反倒發現了件意外的事: 我那幾個校友鬼鬼祟祟在單位裏活動挺頻繁, 再一細觀察, 原來都在做"拚縫"(一種利用第三方吃回扣的隱蔽手法). 我就想, 在這單位裏看來真沒啥好混的. 想起我還欠給宣傳部寫稿子, 便花了點兒時間拚湊了幾篇交差, 陳部長獎給我些洗浴化妝品, 我都送給了薇薇, 說她用了這些東西會更變得更美, 我看著就高興. 薇薇就喜滋滋地說我忽然就變馬屁精了, 都不適應了.

 

        轉眼進入三月天了, 天氣忽冷忽熱的, 讓人一時難以適應. 有天早上薇薇發燒嘔吐了, 呂老太打電話找我讓我回宿舍去照顧一下薇薇. 進了屋一摸薇薇的頭滾燙, 我趕緊叫了麵的把她送到醫院, 在醫院裏飯也沒顧得吃, 陪她打了七、八個小時的點滴. 從醫院回來時, 她無力地靠在我懷中感謝我, 差點哭出聲來. 

 

       隔天我一上班, 科長一臉不高興地來質問我昨天哪去了, 說客戶到處找我們師徒倆, 結果誰也露麵, 警告我以後外出必須先打報告. 我沒好氣地頂了他一句:"打就打唄, 多大點兒事!" 沒想到這下惹毛了他, 開始給我穿小鞋. 在周未科裏開會時, 科長宣布讓我負責開發廣西、貴州兩省的業務, 下周就出差. 結果眾人就開玩笑說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多年了也沒筆業務, 希望我能給科長弄點兒鳥屎回來. 沒辦法, 隻能不情願地啟程去了貴州和廣西應付差使. 中途我給薇薇打過電話, 她告訴我財政局來廠裏審計了, 說發現銷售科的各種費用高的離譜, 有問題要罰款, 勸我早點兒回來看看風聲. 

 

        從貴州廣西回來後, 校友告訴我科裏有倆老業務被紀檢部門找去談話了, 現在人人自危, 科裏本來答應給我們幾個新人配BP機的事也沒戲了. 科裏有個被叫去談話的業務員鬧情緒撂挑子不上班, 科長就又安排我臨時代管一下河北省的業務, 我也就應付差事, 基本每次出差兩三天就回來了, 因此就有更多時間和薇薇一塊逛街, 一起散步, 加上正是春光大好, 人的情緒也順暢, 倒也活得痛快. 

 

       有天薇薇辦公室的同事們無聊, 就給她盤了個頭, 她回宿舍就讓我前觀後看非問我好不好, 我就說:"盤早了吧! 你沒聽老狼唱"誰把你的頭發盤起, 誰為你做了嫁衣"嗎?還是留著長發吧." 她就把頭發解開放散, 一邊理著秀發一邊說:"好, 你喜歡長發的, 是吧?那我就為你留著長發, 等你盤." 然後就抓起一縷頭發, 用發梢來回在我臉上掃著玩. 又發現我唇形好看, 翻出口紅非要給我塗嘴唇, 我不讓, 她就百般求我, 我抵不過就屈服了, 高興得她手舞足蹈說就喜歡和我一塊玩兒.  

 

       我還陪她回過二次家, 因為當時六裏橋中轉站那兒修路很亂, 出了起流氓案, 我怕出意外, 就護送她周未回家. 在她家吃飯時, 她媽一個勁兒地囑咐我倆平時在單位要互相關心照顧, 頗有把我當自家人一樣看待的感覺. 

 

       由於紀檢部門找上門, 科裏人都感覺不妙, 開始找後路, 好幾個人故意找借口不來辦公室上班. 有天我和我師傅一起出去吃飯, 我師傅告訴我他已經開始籌備自己的生意了, 以後沒事他就不常去辦公室了, 讓我幫著照應一下, 有事打電話給他就行, 也勸我盡早找出路. 

 

        我又一次出差回來後, 接到個河北客戶打來的電話, 問我為什麽給他的產品價格漲了好多. 我一查, 原來是我的幾個校友乘我出差不在家, 抓住我的客戶"拚縫", 狠宰了人家一把. 這事我也不好多說, 隻能答應客戶以後給找平了事. 我校友給我解釋說是因為科裏不給我們兌現配BP機, 所以隻能出此下策弄點錢. 後來我們就用那筆錢都配了BP機. 

 

               第十七章 猜疑

 

        春風吹得天越來越暖了, 讓人萌生溫馨, 情思滿懷, 我和薇薇鵝也在勾勒著鵝黃嫩柳般的心事. 盡管我表麵上故作矜持, 但在心裏會時刻惦記著薇薇, 薇薇也變得越來越粘我, 隻要一有空就和我形影不離, 搞得熟人見到我倆就問啥時吃喜糖呀, 她也不在意. 兩人總粘在一起雖說很快樂, 但有時也會生麻煩. 有天傍晚我要去賓館給客戶送臥鋪票, 薇薇就要跟著去, 賓館就在我們常去看電影的文化宮的後麵. 送票出來時, 恰巧碰上幾個濃裝豔抹的小姐們去出工, 其中有倆人認得我, 就跟我打招呼. 薇薇問我這是什麽人, 我告訴她是田園飯店老板給歌廳招來的小姐, 薇薇就一臉不高興, 說我怎麽能認識這樣的人, 不學好. 我忙告訴她是請客吃飯時, 在酒桌上見過幾次, 其實都是挺好的小姑娘, 被生活所迫才做小姐的. 薇薇還有點兒不信, 我就把我所知道的所有相關的事都講給她聽. 聽完後, 薇薇就心有擔憂, 不停地警示我不能幹壞事, 不許再接觸這樣的人, 並建議我換個工作, 有時我和客戶吃飯回來, 她就會詳細問個底兒掉, 搞得我哭笑不得. 

 

       日子一天天流逝著, 轉眼五月天了, 春風和煦, 草長鶯飛, 廠裏乘此春光又要舉行每年一次的訂貨會了. 我們科在豐台區包了一個賓館, 請了近四百個客戶. 我們幾個年輕單身漢被提前一周派駐賓館, 進行前期準備工作. 由於有些事需要賓館方麵提供便利條件, 我們有時就去會找賓館的服務員套瓷. 和我住一間客房的小周挺色, 就撩逗中餐廳的領班. 那領班小姑娘人長得苗條又清靚, 以為小周看上她了, 就時常來我們房間玩, 和我也就熟了. 我們幾個為了方便去中餐廳吃飯, 就把我的BP機號給了小姑娘作為聯係用. 訂貨會開了三天, 無非就是安排吃喝遊玩而已. 薇薇也被呂老太派來負責收會費忙了一天, 我還特意去幫她忙了一下午, 以減輕她的負擔. 會議結束時, 我又留下掃尾多住了二天, 那個領班小姑娘就幾次來向我問詢小周的情況, 我也沒在意.

 

       忙完定貨會, 馬上又要出差了, 想到薇薇又要孤單了, 我就盡力多花時間來陪她. 有天晚上在屋裏和薇薇聽著音樂閑聊, 我的BP機就不停地響, 幾條信息都顯示是:請速給X小姐回電話 xxxxxxx. 薇薇問我這人是誰, 我告訴她是開訂貨會那家賓館的中餐廳領班, 就去回電話了. 原來是小周不知把小姑娘怎麽了, 小姑娘哭著找他找不到, 就找我這兒來了. 打完電話回來我把事跟薇薇講了, 她就懷疑跟我有幹係, 不然不會沒完沒了的呼叫我的BP機, 認為我學壞了, 有點兒生我氣.

 

       又過了二天, 我去借差旅費. "生鐵佛"說我前二次借的差旅費還沒消帳, 讓盡快消帳. 晚上我正在宿舍整理票據, 薇薇來找我陪她出去買電池, 看見我那一堆亂七八糟的票據就讓我先放下, 她說會幫我整理粘貼好, 等我出差回來簽字報銷就是了. 我就把抽屜的鑰匙留給了她. 

 

        這次出差其實就是外出逛了一圈, 應付差事. 我先去昆明替我師傅收了些貨款, 順帶看望了個同學, 然後去廣西玉林找同學玩了兩天, 玉林那同學跟我關係很鐵, 說他老板正在北海市開發港口項目, 缺人手, 極力建議我去試試, 所以我在返回的路上, 就一直考慮要不要先離開北京去外地找出路.

 

        我回來後, 薇薇已將我上二次出差的票據整理好了, 就幫我整理這次的, 她邊整理邊有些報怨我學的越來越油, 不跟她講真心話. 我問她何以見得, 她就說:"也不瞞你, 我整理票據時翻看那本字帖了, 看得出人家和你關係非同一般呀, 何必對我隱隱藏藏的? 你是在騙我吧, 難怪小盧說你有女朋友." 我就報怨她總有疑心, 不懂什麽叫友誼, 操心過頭了. 為了證明不是我女朋友, 就去找X敏寫給我的信, 可翻了半天也沒找到信, 薇薇就認為我在演戲給她看, 不尊重她, 一生氣不理我了.

 

        單位是越來越不景氣, 不曾想困境中竟也迎來點兒希望. 對外辦公室幾經努力聯係到一家俄羅斯公司, 願意和我們用易貨貿易做筆大生意. 我們幾個大學生被抓差日夜趕工翻譯材料, 這期間我就沒功夫和薇薇再獨處過, 有時碰麵和她講話, 她也不愛搭理我. 不久張百發市長又來廠裏視察, 提出口號要搞活大中國營企業, 局裏就提出讓我單位搞合資, 韓國、日本、美國都派人來參觀過, 表示有投資意向, 我們就又被抓去忙翻譯資料, 但最終由於局裏開出的條件太高, 都黃了. 我又出了一次差回來後, 薇薇還在生我氣, 不再主動來找我陪她聊天散步, 我向她解釋字帖的事, 她就說她不想聽, 誰給我寫信寄東西跟她沒關係. 也怪我年輕, 不懂女孩子的心事重, 也不會哄女孩子, 就傻了吧唧的幹等著. 後來她態度好些了, 我倆也是偶爾在一起東一句,西一句的湊話題, 完全失去了以前的那種親密關係. 

 

       轉眼夏天流逝, 秋風又一次吹起, 秋高氣爽的天氣令人遐想萬千, 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工作已滿一年了. 仔細回顧這一年的時光, 除了遇到薇薇這樣一個讓我心動的姑娘外, 竟然一事無成. 再一細想單位的暗淡前景, 我就不禁開始認真琢磨起自己的出路問題來. 我試著去應聘了幾家公司, 對方都要求我提供檔案財料, 我就去找人事科的楊師傅私下問詢, 也去人事科長家上供拜訪, 他們也都跟我交了底, 告訴我因為我和單位簽了八年服務合同, 而且剛剛服務了一年, 單位肯定是不會放人的, 他們也無能為力. 這下搞得我大為腦火, 情緒沮喪, 什麽也不想幹了, 我每天到辦公室混一會兒, 就和小周去文化宮打遊戲, 我開始刁起煙卷, 恣意地吞雲吐霧, 胡子頭發也不打理, 一幅邋裏邋遢的樣子. 要說薇薇還真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看到我一天到晚落魄的樣子, 以為是她惹的禍, 有天下班後就拉我去龍潭湖公園去談心. 在公園一角的小湖心亭裏, 她向我道歉, 說自己不該猜疑我, 讓我心裏難受, 都是她不好, 請求我原諒. 我不忍心她誤解, 便如實交待了應聘和人事檔案關係的事. 她聽後不停地安慰我慢慢來, 出路總會有的, 並說她心裏一直都在意關心著我的一舉一動, 聽得我心裏如江南陽春三月的暖風一樣溫暖, 終於我沒忍住, 破天荒地把她緊緊摟在懷中, 說我好喜歡她. 她羞澀著不說話, 整個身體偎在我懷中在輕微顫抖. 那一夜, 湖水中撒著柔和的月光, 也倒映著兩個年輕依偎的身影, 一切都顯得那麽的和美.

 

        從那天以後, 薇薇收繳了我辦公桌裏和宿舍裏所有的香煙, 分給了別人, 不許我再碰煙, 我本來也沒煙癮, 也就遵從了她. 她還每天注意我的衣著, 主動洗我換下的衣服, 監管我的生活習慣, 有一點小瑕疵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有一天人事科通知讓準備評定職稱的照片, 晚上我就找出西裝為照像試穿, 結果領帶怎麽也係不好, 薇薇就過來三下五除二給係好了. 我驚奇地問他為何這麽熟練, 一定是給別人常係, 一開始她否認, 我就不停地追問, 她才支支吾吾地說以前給男朋友打過. 我看著她不說話, 她遲疑了一會兒, 歎口氣對我說:"我也不瞞你, 我以前在學校有過男朋友, 他家是新疆的, 我比他先畢業了, 我爸媽不同意我去外地工作, 就分手了. " 我忽然一下明白了為何薇薇去年剛來單位會有異樣的表現, 也明白了為何她像冊裏有撕成掉一半的照片. 我靜靜地聽完, 也不知該說什麽, 就靜默著. 薇薇最後對我說該講的都告訴我了, 至於我怎麽想, 怎麽看, 隨我便吧. 

 

               第十八章 第一次拒吻

 

       深秋的風確實是惱人的, 不僅吹得落葉飄零, 也吹得人心緒雜亂. 薇薇自從向我交了底後, 依然像往常一樣待我, 隻是我在安靜的時候會想很多. 我常常捫心自問:自己的前途在哪裏?我該如何去接納和收獲我與薇薇之間萌生的這最純真的愛?在出差的路途上, 我有時放眼飛逝而過的群山和村落, 我會陷入迷茫, 心中把對未來無形的未知隨鐵道線畫成一道道錯綜的軌跡.

 

       再一次出差回來, 北京已進入初冬, 天氣雖寒, 但心中卻總有著薇薇給予的一份溫暖. 有天下班, 薇薇興衝衝地把我拽到她宿舍裏, 從被垛後拿出二個絨毛小狗舉到我麵前, 問我可愛不可愛. 一問才知, 原來有些科室的人閑得沒事做, 就搞來材料和圖樣在辦公室裏做絨毛玩具. 薇薇說這兩個小狗是她做的, 並舉著其中一隻頭上有些毛發的說發型是按我樣子構思的, 她要自己留下, 另一隻小狗送給我陪我晚上睡覺. 我接過小狗端在掌中看著, 心裏明白她是在用一種間接方式傳遞著心中的愛意.

 

        我撫摸著小狗, 很想對薇薇說些什麽, 卻又不知該如何去表述心中的情意. 正在我躊躇之際, 薇薇忽然問我:"你記得前天是什麽日子嗎?" 我停下撫摸小狗, 仔細想了想, 卻想不出有什麽特別, 就問:"是什麽日子呀?" 薇薇拉開抽屜, 拿出我去年送給她的化妝盒, 我立刻明白了是她生日, 忙用手拍了自己臉一下說:"啊! 你怎麽不告訴我呀?又錯過了!" 薇薇假裝生氣噘嘴道:"這你自己都不記著, 說明你不在乎唄. 我要是提醒你意義就不一樣了." 我忙道歉:"真是對不住了!都是科裏那點兒破事搞得一天到晚暈頭轉向的, 明兒我給你補個禮物." 薇薇見我心有誠意, 就把小狗從我手裏拿起來, 在我臉上邊蹭邊笑嘻嘻地說:"算了, 不用補了, 其實我也是怕你破費才故意沒告訴你的. 有沒有禮物並不重要, 隻要這裏有我就行!" 然後把小狗往我心口上一塞. 我不知是出於激動還是想表達自己的心聲, 竟一把抓住她的手, 緊緊地按在我胸口上, 癡癡地望著她明亮的雙眸. 她掙了一下手, 沒有掙脫開, 卻被反作用力把那嬌柔的身軀拉近我身體, 隨後一頭紮進我懷中, 臉貼在我胸膛上, 我也把臉緊緊貼在她滑順的長發上. 良久, 她把臉揚起來, 情眼迷蒙地看著我, 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把一張微張的嫩唇湊向我. 這分明是要我吻她, 可我從來沒有過接吻的經曆, 加上心裏又有顧慮, 就傻愣愣看著不敢下嘴. 見我半天沒反應, 薇薇睜開眼從我懷中掙脫開, 邊整理頭發邊輕聲說:"噢!你坐下吧, 對不起, 我是和你鬧著玩鬧呢, 有點過分了." 我正不知該如何辦時, 外麵有人敲門找薇薇, 原來是其它宿舍的女孩來找薇薇學做絨毛玩具. 晚上躺在被窩裏, 我又睡不著了, 我在揣摩我該不該吻薇薇, 吻她意味著情感防線徹底失守, 不吻她又對不住人家一片誠心, 可我目前的狀況又不好, 前途也不明, 我又有什麽資本去嗬護薇薇一生? 最後, 我告誡自己:現在隻能盡量地對她好, 去關心愛護她, 絕不能輕易跨越生理上的防線.

 

       心裏有了目標, 我又開始重新規化自己的前途, 我又去找人事科商量, 還找了既將退休的老廠長, 老廠長說他現在已不主事, 既使他同意我走, 也要新的領導班子同意才行, 因為這不僅僅是放我一個人走的事. 那時, 想跳撈槽的可不隻我一個人, 我們這些想跳槽的人有時會湊一塊討論, 商量辦法. 有天夜裏竟一起合謀, 撬開了人事科的門去盜取檔案, 結果隻翻到小周一個人的. 我沒敢跟薇薇提這些事, 怕她擔心, 但我明確告訴她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個單位才會有前途. 我變得比以前更主動處處照顧她, 陪伴她, 她也更依戀著我, 我倆在寒冬中抱著團取著暖, 到也十分溫馨.

 

       北京的交通一向不暢通, 有天從分廠辦事回來晚了, 我忽忙忙去找薇薇. 一進屋, 見她披著個外套, 懷中揣著個暖水袋, 臉色也不好看, 就問她怎麽了, 她說沒事, 是肚子痛. 我伸手去摸她額頭想試試她是否發燒, 她說我手涼別碰她, 怕冷, 然後輕聲說了句:"哎!我大姨媽來了." 我那時也不懂女人的生理問題, 沒頭沒腦地就說:"呀!真的, 是不是跟你媽長得很像." 她抬手就捶我一拳, 讓我閉口, 少胡說八道. 然後讓我幫她用毛毯把腿腳蓋好, 她要休息會兒. 我就坐在她旁邊翻閱《大眾電影》. 快看一半時, 薇薇忽然一掀毯子起來, 從包裏拿了個東西就往外走, 還回頭告訴我老實待著, 她馬上就回來. 

過了一會兒, 她回來了就去櫃子裏找什麽東西, 然後又說必須要出去買樣東西. 我見她不舒服就主動請纓去代辦. 她猶豫了下說:"女人的衛生巾你能買嗎?" 我一聽立刻明白她來月經了, 就胸有成竹地說了聲沒問題直奔超市去了. 

 

         進了超市一找, 發現貨架上五顏六色, 各種包裝的衛生巾一大排, 乘著周圍沒人, 拿了一包價格貴的就交了款, 像做賊似的溜了回來. 薇薇拿來一看就說:"哎呀!買錯了, 我忘了告訴你買那種了. 算了, 算了, 先湊和用吧." 然後她就給我講衛生巾的規格種類, 又講了有關女性生理周期的各種狀況. 我是頭一次聽得這麽詳細, 就說:"原來這麽複雜呀!難怪國家總號召大家關心婦女兒童問題." 她一臉驕傲地說:"哼!明白了就好, 以後一定要對女性多體量, 當然更要對我好囉." 我趕緊用毛毯把她一裹說:"好, 從現在就做起." 她就甜蜜地靠在我身上, 仿佛這個世界隻有我倆最相知相愛. 也許是受她這次談話的啟發, 我在後來的工作生活中的確也很照顧女性, 受到大家的好評.

 

                 第十九章 第二次拒吻

 

       我又去四川出了趟差, 回來時已是年底. 廠裏進行了新老交替, 老廠長和部分中層幹部都退休了, 科裏的老業務員跳槽走了兩個, 還有一個幹脆停職自己開了生意. 我師傅也處於半退休狀態, 在忙自己的事. 廠裏為穩住我們這些所謂的大學生人才, 也破天荒地把我們的工資和職位都提升了. 我因為早前交過一份入黨申請書, 組織部還特意去我父母單位做了次入黨背景調查, 準備給我黨票了. 可這並沒有給我多少積極工作的動力和興趣. , 我依就考慮的是如何離開這個單位, 找個更好的出路, 為我和薇薇將來能有一個幸福安穩的窩. 唯一讓我暗中欣慰的是薇薇那些天也變得更活份了, 在單位裏公開和我撒嬌, 也不避嫌. 

 

        後來設備科的曾師傅來找我, 說她已籌備好在香港創業, 但她隻能帶我一個人過去, 讓我一周內盡快做決斷. 我師傅在成都的點也運做了, 考慮到長駐成都會讓我和薇薇長期分離, 也找別人做了. 再加上我在廣西的同學也到了北海, 也不停催我回信兒. 就這樣我在情感和機會中反複掙紮著, 心裏很亂.

 

       薇薇比以前更依賴和親近我, 對我的觀察也就越仔細. 漸漸地她發現我有時或若有所想或沉默不語, 就問我怎麽不高興, 還以為她又做錯了什麽惹我不痛快. 我怕她想得太多, 就把所有的事都說給她聽了. 她聽了後良久不語, 最後反倒不停地責備自己拖累了我的前程. 我忙解釋並安慰她, 說那都是人事製度的問題, 跟她沒關係, 隻要努力, 出路總會有的. 並說她對我好, 我很感恩, 隻要能和她在一起, 我寧願舍棄一些東西. 她摟著我的脖子潸然淚下, 那一滴滴淚, 滾落在我衣服上, 滲到我皮膚上, 也深深滲入到我心裏, 溶入我倆愛的波瀾中. 

 

        入冬的北京有天傍晚下起了雪, 飯後薇薇就說出去看雪景. 我們頂著漫天的雪花, 走在寂靜的街上. 她緊緊挎著我的胳膊, 高興地踩得雪, 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她用手接雪花給我看, 雪落在她發梢和睫毛上, 被街燈一照, 竟在我眼裏像天使般美麗, 我多麽希望能立刻跟我的天使步入婚姻的殿堂啊!但一想到未來, 我的心便象空中飄飛的雪花, 紛亂了. 回頭望望我倆留下的兩行足印, 再看看前方卻是雪白一片, 不禁心裏自問:出路在哪裏啊?

 

        薇薇的手被融化的雪凍紅了, 她把雙手伸進我腋下取暖, 在雪中笑盈盈地麵對著我, 呼出的熱氣不斷撲到我臉上, 讓我感到無限的溫存. 她暖好手後, 就用雙手捂我凍紅的耳朵, 然後手滑到我的臉上撫摸, 又滑過我的唇, 最後雙手捧住我的臉, 慢慢把唇湊向我, 這分明是要接吻. 不行!鎮定. 我記著自己定下的規矩, 順勢把她的頭樓在我肩上, 在她耳邊說:"有人走過來了. 天太冷了, 我們還是回去吧!" 就這樣, 我像寒冬般無情地壓抑了一個愛我的姑娘的情欲. 我心裏暗罵自己不是人, 也罵那該死的人事關係製度. 

 

        單位裏鬧著要走的人開始多了, 大家都明白這種國營單位倒閉是遲早的事, 隻是以何種方式罷了, 新的領導班子上台也頂多燒把火垂死掙紮一下而已. 各種消息不斷流傳出來, 有人想走考研的路被單位卡了脖子; 有個學哥用假結婚分了單位一個一居室; 小祝不知和新提拔的年青廠長什麽關係, 在外租房, 把戶口遷出去了. 我們這些平時老實的人就不服氣了, 天天去管集體戶口的保衛科長辦公室要說法, 保衛科長仗著資曆老, 平時又對我們這些住宿舍的人有意見, 就開始牛逼哄哄地教訓我們. 我們知道他和保衛科裏一大媽關係不正經也當麵羞辱他, 這孫子惱羞成怒抽出根警棍往外哄我們, 結果被我們奪下暴打了一頓, 混戰中我衣服扣子被拽掉幾粒. 晚上薇薇幫我縫扣子時, 就批評我辦事衝動, 年輕氣盛不講方法, 說等有時間要給我買身新衣服. 她還告訴我她有個中學同學在國航, 正幫她聯係到國航票據結算中心工作, 她正想和我商量去不去. 我鐵定支持她去, 她就擔心她走了我怎麽辦, 我勸她在這種形勢下能出去一個是一個了. 薇薇看我情緒不好, 就計劃和我去外地盡情旅遊一次, 她建議我們公休日的時候在單位值班, 以換取休假日, 我想想冬天外麵挺冷的也沒處去, 一塊在單位值班挺好, 就同意了.

 

             第二十章 難題來了

 

       新來的領導班子為充實銷售力量, 從其它部門調來幾個人到銷售科, 科長就分了一個人和我先一起幹, 這到也好, 我正好可乘機隨時脫身去外單位應聘. 我去了兩家公司麵試, 都是因為人事關係卡住了, 心灰意冷得很. 有時我們幾個校友也會通通氣, 交流些信息, 小周因為上次偷出了檔案, 就報考了公務員, 惹得我們幾個更覺得點兒背. 薇薇知道我心裏不痛快, 也盡力安慰我, 但有時也會閃爍其詞地說猜不透我這人心裏到底在想啥, 思想也不開化. 我問她為什麽這麽認為, 她不說, 我也就沒多問, 直到春節前和她在單位值班時, 我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天值班時, 也沒什麽事, 我倆就靠在一張沙發上邊看電視邊聊天. 在看到電視劇中男女接吻的鏡頭時, 她就冒出一句:"哎!看人家多幸福恩愛呀!" 我就說:"這樣就算幸福了, 那還不容易嘛." 她就有點怨氣地白了我一眼說:"你說容易是吧? 有人給你吻你都不敢, 還說容易, 思想不開化." 我說:"你這話怎麽講?!"她就拉住我胳膊問我:"你今天跟我講實話, 你到把我當什麽人看待?" 我說:"當然是最親近的人了."她就說:"那你回答我, 為什麽我兩次送上門了, 你都不敢吻我?" 我吱吱唔唔說不出, 她就拽著我求我給個明確的答案. 我被逼的沒辦法, 就鄭重其事的跟她講了我的想法, 我真的是為她好才這麽做的, 希望她能理解, 誰料一下惹得她哭了. 我左勸右勸, 直到最後我做出承諾, 說我們跳出這個單位, 找到更好的工作後, 我要把初吻做為最好的禮物送給她, 不要都不行. 她才破涕為笑, 說那她就等著這一天.

 

       過了春節, 人們又開始無精打采地上班了. 好在天氣一天天提早暖起來, 到也還自在. 早春三月的風吹的人暖洋洋的, 吹得宿舍前鵝黃的迎春花綻放了, 吹得柳枝冒出了新綠, 春風吹出了新的景象, 卻也吹出了意外. 我又一次出差了, 在出差期間, 我給薇薇打過幾次電話, 但我在電話裏明顯感到異常, 薇薇不像以前接到我電話會高興地講話了, 她平淡地告訴我她己經去國航結算中心麵試考試了, 並通過了. 我很為她高興, 就覺得她可能是暫時要離開我而有些傷感. 

 

        一周後我出差回來像往常一樣去看她, 她顯得心神不寧, 有時會看著我, 像是有什麽要對我說卻又開不了口似的. 我問她怎麽了, 她推脫說身體不舒服, 我就讓她好好休息退出了她的房間. 第二天中午吃飯時我沒看見她, 去她辦公室一問, 呂老太說薇薇請兩天假回家了. 我感覺有些不對, 因為她每次回家前都會告訴我的. 怎麽回事?我心裏犯起了嘀咕. 混到晚上正無聊時, 忽然BP機響, 以為是薇薇, 趕緊掏出來看, 結果是我師傅. 我去回電話, 師傅說成都有客戶說產品質量有問題, 讓我陪兩技術人員出趟差去解決問題. 隔天我去科裏拿車票, 在路上遇到小周, 小周把我叫到一邊說:"我操!後院都起火了, 你丫還有心思出差呀?" 我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話一下搞懵了, 一時沒反應過來, 小周就壓低嗓音跟我講:"我聽小盧說前些天有個學生模樣的男孩天天去財務科找薇薇, 薇薇不願意見他. 後來聽見他們在薇薇宿舍爭吵, 薇薇還哭了. 我猜八成不是什麽好事, 你丫可能有麻煩了." 小周這麽一說, 我立刻預感到不妙, 但現在又要馬上出差, 也沒法去問薇薇. 

 

       在去成都的列車上, 我在琢磨小周跟我講的事, 再想薇薇最近的表現, 我心裏猜想這個男孩肯定和薇薇關係非同一般. 到了成都, 產品的問題當天就解決了, 是施工人員把產品裝錯了. 客戶要安排玩兩天, 我沒心思就推脫有事, 連夜返回了北京. 

 

       晚上剛到宿舍沒一會兒, 薇薇就過來敲門叫我去她宿舍一下. 我惴惴不安地進屋和薇薇麵對麵坐下, 看著她等她開口. 她先告訴我國航那邊已經定了, 要從下周開始培訓, 她媽媽己托廠辦呂主任幫著提檔案. 因薇薇本身就是北京生源, 估計單位也不會卡. 我就說這是好事, 應該高興. 薇薇卻歎了口氣說:"還有件事, 我不知該不該跟你講, 我, 我心裏很亂, 不知該如何跟你講." 我看她半天說不出來, 就開導她:"什麽大不了的事呀?沒事兒, 你說就是了." 她看著我, 眼淚刷地就流出來了, 抓住我胳膊哽咽著:"你幫幫我吧!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接著就泣不成聲了. 我眼巴巴地看著她哭了一會兒, 覺得應先把事情弄清, 就扶起她的肩頭, 輕輕地對她說:"薇薇, 聽話, 先別哭了, 平靜一下慢慢告訴我, 不管發生了什麽事, 你得讓我先弄明白了." 她漸漸止住哭聲, 用手拭著淚說:"你出差的時候, 我原來的男朋友突然打聽到單位找我來了, 她現在分配到北京實習會留在北京工作, 找了我好多次, 苦苦求我和好, 我怕你生氣, 沒敢告訴你, 現在我真的不知怎麽辦, 你幫幫我好嗎?" 然後就又哭泣不停. 我呆坐著, 不知該說什麽, 薇薇就搖著我胳膊邊哭邊說:"你到是說話呀! 告訴我怎麽辦呀!" 我沉默著不語, 因為我也是頭一次碰到這麽難堪的事, 我能有什麽辦法呢? 我就這樣陪她坐了很久, 後來隻能告訴她先好好休息, 我再仔細想想. 

 

       回到屋裏, 我坐在床邊發呆, 不久小盧不知和誰喝完酒回來了. 看見我坐著沒搭理他, 就嘿嘿一笑, 說:"我靠, 你丫回來了也不吭氣, 瞅你那鳥樣, 遇上情敵了吧?哈哈!" 氣得我張口就罵他:"滾你媽的蛋!少瞎BB, 有你什麽鳥事!" 那一夜搞得我又氣又恨, 思前想後也沒想出個了子午卯酉來. 

 

       更讓我想不到的是, 薇薇的前男友第二天中午出現了, 我看見他跟薇薇進了宿舍, 然後屋裏傳出時大時小的講話聲. 我因下午有客戶等, 便沒細聽去上班了. 後來她前男友出來經過單位大門時, 我看清了他的全藐, 看上去也算是個精明的小夥子. 

 

       晚上薇薇又把我叫到她房間, 一邊哭一邊問我怎麽辦. 我在和薇薇斷斷續續的交談中搞明白了大體情況:薇薇和他在大學裏處了兩年多, 他對薇薇也非常好, 隻是薇薇比他早畢業並分回了北京, 而他是從新疆來的, 兩人感到將來無望就友好地分手了. 不過這小子家庭有點背景, 他哥又在北京武警部隊任個官職, 鬼使神差地通過關係把他安排到北京落腳了, 他便又重來續舊緣了. 薇薇雙眼哭得通紅, 一個勁兒地要我告訴她怎麽辦, 可我又真沒有個確切的辦法, 最後隻憋出一句:"還是你自己決定吧!" 這話一出, 薇薇哭的更厲害了, 哭得像個絕望的孩子, 我心如刀絞, 卻又愛莫能助. 直到小雷回來了, 我才離開了薇薇宿舍. 

 

                 第二十一章 攤牌

 

       那一夜我幾乎沒睡著, 一直在想著如何麵對這個突來的事件, 可心裏卻煩透了, 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我真是實在受不了這個壓抑, 一大早就溜到街上, 想透口氣靜一靜心. 街上行人稀少, 很冷清, 涼涼的晨風在輕鬆地吹著, 鳥兒在無憂無慮地鳴叫著, 隻有我漫無目的的走著, 竟不自覺走進了天壇公園. 公園裏都是晨練的人, 打拳的, 跳舞的, 練氣功的, 還有溜鳥的, 一個個看著都很幸福悠閑, 而我像個無頭的蒼蠅在惹大的公園裏到處遊蕩. 我走累了, 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 陽光靜靜地灑在我身上, 升起一股暖意, 讓我感覺就像一個母親在撫慰著一個心靈受傷的孩子. 

 

       我合上眼, 靠在椅子上試圖去閉目養神, 但現實卻不給我喘息的機會. 剛一靜下來, 薇薇哭泣求助的畫麵就跳了出來, 那樣子真是好可憐, 我禁不住自己也心酸淚目了. 我在想:為什麽剛一跨入社會我們就麵臨這樣的人生抉擇?我明白薇薇是真心對我, 不然她也不會告訴我這些事並求我幫她, 但我又能怎麽辦呢? 做個野蠻人, 像猛獸一樣去打走對方? 我做不到; 把一切都拋給薇薇去解決, 又太自私. 畢竟我心裏早已接受了她, 隻是我這特殊的情況, 阻礙了我對她情感上該有的表示. 我心中升起了恨意, 恨自己也恨單位, 更恨可悲的命運, 但恨又有什麽用呢?我需要的是如何去解決這件事, 我不想讓自己最心愛的姑娘陷於無助和痛苦. 我回味著我們在一起渡過的日子, 簡單又快樂, 我們雖從沒有過激情的浪漫, 也沒有過肢體上情欲的宣泄, 但我們之間卻充滿了純真的甜蜜, 已然把愛播入了彼此的心田. 

 

       公園裏晨練的人漸漸離去, 周圍更寂靜, 隻有一棵棵參天的古鬆肅穆地挺立著, 像是一個個土兵在等待我的決定. 不行, 必須做出決斷!我在心裏告誡著自己. 我關掉了不時響起的BP機, 長長地呼著氣, 極力調整好心情和思路, 開始權衡利弊. 首先, 我倆都深深喜愛著對方這是肯定的, 盡管不知這處於相戀的何種程度, 但至少我是已把初心給了她. 其次, 薇薇和她前男友之間的分離, 並不是感情上的破裂, 而是因為外界因素的阻隔, 我不信那份感情會輕易死掉, 現在這阻隔去掉了, 自然會有感情上的變遷. 第三, 薇薇前男友並不知道我和薇薇之間的關係, 如果知道了, 將會是種什麽場麵, 情敵爭鬥嗎?這對我們三個又有什麽好處?誰贏了都會給自身烙下一輩子的陰影, 也會給薇薇留下心底的創傷. 我本人不想這麽做. 第四, 以我目前的處境, 我真的無法給薇薇一個徹底的承諾. 雖然我深愛她, 但我不知八年服務期滿後, 我會有什麽結果, 而且我又憑什麽去耽誤一個姑娘的青春年華?愛她應該是種責任, 能夠給她幸福的生活, 而不是將她據為私有. 她前男友發展條件明顯會比我強, 看上去也不像不靠譜的男人, 也許比我更能給薇薇帶來幸福的生活. 第五, 我真心不願薇薇天天以淚洗麵, 背負沉重的感情負擔而生活, 我承受不了她哀求無助的樣子. 想來想去, 最後我終於下了決心:算了, 還是我來做個"絕情"的犧牲品, 讓他們走到一起去吧!隻要薇薇能幸福, 我認了. 

 

       不知不覺中時間已近中午, 遊園的人漸漸多起來了, 嘈雜聲打斷了我的思考. 我站起身, 長長舒著氣, 望向周圍正抽枝吐芽的林木草地, 嫩綠綠的顏色讓我心情一下輕鬆了許多. 我在街上找了家館子, 點了二菜, 喝了瓶啤酒, 然後又躲進了龍潭湖公園, 在我和薇曾擁抱的湖心亭裏, 我籌劃好了如何給薇薇一個答複.

 

       晚上回到單位, 我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輕輕敲開了薇薇的房門, 她依就一臉愁雲. 見我來了, 眼淚又止不住流出來, 問我為什麽一天都躲著她, 不管她. 我設法讓她安靜下來, 然後看著她說:"薇薇, 對不起!我不是不管你, 我真的很心痛你這樣子, 其實我已想了很多, "沒等我說完, 她搖著我肩膀哭喊著:"那你到是告訴我怎麽辦呀!" 我用雙手穩住她說:" 好薇薇,聽我把話說完, 我仔細考慮過了, 你要不答應他吧?" 薇薇睜大了眼:"什麽?!這就是你考慮的結果?你到底心裏怎麽想的, 你是不是壓根心裏就沒有我呀?" 然後一頭撞在我懷中淚如泉湧. 我用雙手扶著她雙肩, 在她耳邊說:"薇薇, 跟你講實話, 從我們第一次見麵時, 我就喜歡上你了, 你這麽長時間關心體貼照顧我, 我全記在心裏, 但我們必須考慮現實問題." 她用頭撞我, 說:"什麽現實呀?我不管!" 我把她扶起來, 給她拭去淚說:"薇薇, 我知道這事很難辦, 但你必須聽我解釋完, 好不好?" 然後我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認真地講給她聽. 她聽完後, 依就哭泣著說:"我不! 我不! 你再想想別的辦法." 我隻好又苦勸一番, 等到她發泄得差不多了, 我說:"聽我的, 就這麽定了吧!我真的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 天天過得快樂!" 她停了半天, 蹦出一句:"那你怎麽辦?我不想離開你!" 見有轉機, 我便故作鎮定地說:"放心吧! 這有什麽難的, 我會好好的. 要不這樣, 我沒有姐妹, 你就做我親妹妹好嗎?答應我!" 她不說話, 眼淚一顆顆滾出來, 然後一把摟住我脖子嚶嚶地哭起來. 她的淚滾落在我脖子上, 也滴進了我內心深處, 這淚是苦澀的但卻是最真摯的感情流露, 洗刷著我複雜且難舍心靈. 

 

       為了緩解薇薇的的情緒, 我設法用各種方法哄她, 我在她耳邊悄悄說:" 你還記得那個給我寄字帖的女同學嗎? 要不我給你領回來當嫂子吧?" 她止住哭聲, 擦著淚說:"我才不信呢!" 看她不哭了, 我馬上叉開話題問她去國航培訓的事, 她說下周要先在首都機場培訓二個月, 吃住在機場, 考試合格才正式錄用. 單位這邊也交待好了, 呂老太建議把該休的假休完再辦手續. 我立刻催促她:"那你還不趕緊準備準備, 先別想其它事了. 我明天要出趟差, 趕不上送你了, 回來抽空去看你. 今天晚了, 快休息吧!" 便起身要走, 她依然拉著我不想讓我離開, 我隻好故作姿態地說:"好了, 為了表示誠意, 我給你一個親哥式的儀式." 然後雙手抱住她, 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終於她臉色平緩了, 我便迅速脫身了....

 

        我出差去了趟貴陽, 清了一筆兩萬多的貨款. 我想把外欠的帳清幹淨, 以免萬一那天我有機會脫離單位又鬧出幺蛾子. 等車票的時候, 我去貴陽的公園裏散心, 坐在半山腰上, 我又想起薇薇, 猜想她現在應該心情會好些了, 但不知她會不會全聽進去我的話, 她肯定不會輕易就離開我, 也許她還會來找我, 那我就必須把事情做"絕"點兒, 盡量避開她. 就在我靜思的時候, 一隻猴從山邊優哉遊哉地溜達出來, 還時不時望向我, 我就心裏罵著:媽的!你比老子自在, 我們人還沒你這沒感情的動物活得快樂.

 

       下了火車,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單位後, 感覺一下了都變了, 再也沒有了熟悉的身影和笑聲, 心裏空落落的, 我隻覺得生活一下變得毫無意義, 我隻是一個孤獨的軀體, 失去了靈魂, 除了空虛, 一無所有. 我叫了幾個狐朋狗友大喝了一頓, 倒在床上便人事不醒了......

 

               第二十二章 煎熬

 

        我是徹底沒心思好好上班了. 廠裏剛分完房, 鬧得怨聲載道, 我們科隻有科長和一個業務分到了房. 大家都沒心情工作. 我每天不是躲在宿舍打牌, 就是去文化宮裏打遊戲, 打桌球, 幾乎不怎麽去辦公室. 科長因為有把柄在我手中也不敢多說我, 隻是支部書記開會時點我名批評, 我就在會上和書記叫板, 告訴他如果分我一居室, 再給我弄個媳婦來, 我立馬就出差為單位掙錢去. 結果又得罪了書記大人. 得罪就得罪吧, 反正我也不打算好好幹了.

 

        新的領導班子上台後折騰了二月, 也沒見玩出啥火花來, 反到是人心更不穩了. 有天聽後勤的人講, 上屆分來的一個漂亮學姐報考研究生, 單位放行了. 我回去和宿舍樓裏的人一講, 原來大家早知道了, 還說小祝也在外供職, 據說都是因為和年輕的副廠長有一腿才辦成的. 我們就覺得這他娘的也太過分了, 憑啥我們男人沒色相就要屈死在這裏? 一群人一激動, 就去找人事科要說法, 人事科說不清, 我們又鬧到了廠長和書記辦公室, 並在單位裏到處宣講. 也許是怕事鬧大了, 廠委最後開會研究, 同意放大學生考研和調離, 但必須交二萬培養費. 九十年代初的二萬可是一筆巨一款, 我們覺得要價太高, 就去局裏問詢, 局裏回複沒有硬性規定, 都是下屬單位自行掌握. 有些有怨氣的職工就告到局裏說廠領導沒能力, 想靠買大學生掙錢. 經局裏過問後, 廠委最後決定按每一年合同付一千培養費計算, 下了文件才平息了風波. 我給自己算了下要交六千多元, 除了薇薇替我保管工資存下一千四百多元外, 還差五千元. 我就開始琢磨著去累計這五千元錢. 我和兩校友找了份兼職工作, 一周有四個晚上去做四、五個小時的資訊搜集編撰工作, 地點在西三環外的一個地下室, 有時幹活晚了趕不上公車, 就睡在那裏. 白天的時候就在自己單位睡覺, 打牌混日子, 有外快撈的時候就去撈外快, 科裏逼得緊了就去露個麵. 我還去醫院開了假證明, 說胃病嚴重, 不能出差. 

 

       在這期間, 薇薇曾聯係了我多次, 我隻回了她一次, 她說培訓學習很累, 天天要背世界各機場航空代碼, 計算裏程等等, 快累爬下了, 她很想念我, 要周末來看我. 我推脫周未出差, 不讓她來. 但沒想到她有天晚上就找來了, 恰好我去兼職單位上班不在宿舍, 她就向小盧打聽了廠裏的情況和我的行蹤. 周未我剛起床沒多久, 薇薇就出現了, 我被她逮個正著. 既然沒躲過她的"追捕", 隻好硬著頭皮陪她去外麵的花園裏坐著談話. 

 

        薇薇那天氣色看上去還不錯, 隻是眼裏有些傷感的神色, 我不敢對視她, 盡量避開她的目光. 她不停地問我生活上的瑣事, 說她很想我, 天天擔心我, 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來找我. 還問我為什麽要躲她, 也不給她回電話. 我就推脫BP機信息太多, 沒注意看. 她不信, 拿過我BP機查看, 發現好些信息顯示:速來學習52號文件. 速來學習13中全會文件. 她知道這些都是我們單位裏流行的暗語(52號文件代表打撲克, 13中全會文件代表打麻將), 就正顏厲色地問我:"你是不是去和他們賭博了?我才離開多久, 你就不學好, 你怎麽這樣自暴自棄呀!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 你故意躲著我!" 我故作鎮定地說她想多了, 她就有些快哭了, 說:" 你呀你呀!我太了解你了!你做出那樣的決定就是想自己背負壓力, 我知道你的脾氣, 你做了決定就不會改變, 我也無力改變你, 但你總得讓我放心你呀. 你要是過得不好, 我一輩子都會不安心的, 除非你讓我現在就死了." 我低頭默不做聲, 任憑她數落. 停了會兒, 她又說:"就算我求你了, 答應我好好過. 廠裏不是有新政策了嗎, 你有能力, 會有個好出路的. 以前都是我不好, 害得你失去了那麽多機會. 我想用一生來償還你, 可你拒絕接受我, 我都不知如何麵對你. 好, 既然你把我當親妹妹看, 那我的話你總該聽進去吧?" 說著說著她就嗚咽起來. 一陣風刮了過來, 撩起薇薇的長發, 幾縷頭發被淚水粘在臉上, 她淒然的臉色有些怕人, 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刺得我心在流血, 我狠命地攥著自己的衣服, 半晌兒才吐出幾個字:"好, 我聽你的." 薇薇抬手把我揪皺的衣服整理好, 說:"看你衣服都弄成啥樣子了, 對了, 我工資還沒領, 你幫我把最後這兩月的工資領出來, 拿去買身衣服吧, 也算是我一點兒心意." 我答應道:"工資可以幫你代領, 衣服就算了吧, 我心領了." 薇薇就抓住我胳膊說:"你這人怎麽這麽絕情, 油鹽不進的!你要不幹脆打我罵我一頓, 也讓我好受點兒, 行嗎?" 看她又要哭, 我趕忙應付道:"好,好, 買, 買." 我們靜坐了一會兒, 氣氛似乎很尷尬, 我心想還是打發她走為好, 就慌稱下午要去給同事孩子補習功課把她送走了.

 

       薇薇走後, 我就琢磨, 她總來找我也不是個事, 雖然我目前跳出單位的希望有了, 但我畢竟已把事做絕了, 讓她和前男友複合了, 已沒有回頭路了. 隻能怪命運無情地捉弄了我, 我必須斬斷和薇薇的感情.

 

       後來, 我在電話中假裝我很放得開, 問她和男友處得怎樣, 她說跟男友講了我一直照顧她, 她男友挺感動的, 想請我吃頓飯. 我告訴她, 心意領了, 飯就別吃了吧, 我沒那心情. 薇薇就覺得我很受傷, 非要見我. 我答應她周未回家時, 在東直門首都機場班車的停車點見她. 那天她穿著一套製服裙, 在陽光下緩緩走來, 格外的美麗, 我真是有些心神蕩漾, 但我馬上意識到:春光再明媚也不屬於我了, 狠心斷情吧!

 

       薇薇告訴我培訓考試都過了, 馬上要正式上崗了, 說以後可以有更多時間去看我了. 我先向她表示了祝賀, 扯了些閑話, 然後告訴她以後不要再找我了, 別耽誤工夫了, 關心該關心的人吧. 她就問我:"你什麽意思?你不是說是我親哥哥嗎, 我就不能關心你嗎?你是不是心裏有恨?" 我有點兒急了, 就說:"告訴你別找我就別找我!怎麽那麽能胡思亂想?" 她就問:"憑什麽呀?" 我脫口而出:"別人看見了會議論咱倆的事, 我嫌沒臉, 明白嗎?!" 她啞口無言地望著我, 半天才說:"我對不起你!都是我不好. 好吧, 我可以暫時不去找你, 但你必須答應我照顧好你自己." 我覺得自己話說的也算夠絕了, 就不再吭氣, 把她送進了地鐵站..... 

 

        那個夏天我真是難熬, 我聽從了薇薇的勸告, 不再去打牌, 我也在盡力淡化我和她之間的情感, 設法忘掉一切. 她給我辦公室打過電話, 我故意不接, 她呼叫我BP機我也忽略. 每天白天我會竄到科室、車間, 聽老師傅們講段子, 開黃腔, 圖個開心, 偶爾為了對得起那點兒工資也幹點兒活. 晚上不兼職時, 就找人下圍棋, 看書, 有時甚至去光明橋下聽票友唱京劇. 周未的時候, 我會去各景點閑逛散心. 伴著悶熱的整個夏季, 我走過了我青春中最艱難的一段時光, 我希望時間快點流逝, 把往事湮滅在紛雜的世界中. 

 

                               未章 絕情

 

        北京的八月雖已不再酷熱, 但周日午後的熱氣依就無情, 再加上窗外知了騷情的叫聲, 讓人怎麽也不能安靜. 我的心情很亂, 亂得如殘葉飄落中不定的秋風. 我不知為什麽一大早就又想起薇薇, 怎麽也趕不走她熟悉的身影. 我們已經整二個月未見過麵了, 也不知她是在新單位太忙, 還是在專心陪伴剛落腳到北京的男友.

 

       我猛然重擊了自己頭部一下, 告誡自己少自作多情, 然後把一本書憤憤地扔在床頭, 蜷身倒在空蕩蕩的宿舍角落裏, 想讓大腦徹底清空. 宿舍的門大敞著, 我懶得去關, 我想多進些新鮮空氣換走這室內多日的憋悶, 讓一切過往的記憶都隨風而去.

 

        我揪過枕巾, 蓋在自己的臉上, 慢慢陷入昏沉. 隱約中我忽然感到臉上的枕巾在慢慢移動, 我伸手去拽枕巾, 不料耳邊竟響起撲哧的笑聲. 我睜開惺忪的眼晴, 立刻看到一張笑盈盈的臉和微張的紅唇. 我剛意識到是薇薇, 便被她隨著笑聲散落下的長發蓋了個滿臉. 壞了, 這真是越不想見誰, 誰就越出現.

 

       薇薇直起身, 坐在我床邊說到:"想不到是我來了吧?懶鬼, 還不趕快起來!" 我打了個哈欠, 坐起來靠在被垛上並沒吱聲. " 你是不是早把我忘了? 我呼了你幾十次了, 也不見你回個音, 真夠可以的, 沒良心!" 她嬌嗔地數落著我. 我把頭扭向窗外緩緩地說:" 我這不是總到外地出差嘛, BP機根本不帶在身上, 回來也懶得看唄 ." 

 

       其實那些信息我早都看到了, 我隻是刻意回避罷了, 我一直在心裏告誡自己該斷的就乘早斷. " 哼!鬼才信呢!" 她邊環顧著屋內邊說, " 還好, 你這屋子還收拾得夠整潔幹淨, 看來我以前幫你幫、督促你還算沒白瞎忙活. " 她剛說完這句話, 一扭頭發現了我扔在床頭被壓皺了的那本書, 便假裝生氣地用拳頭捶了我一下, 然後一邊拿起書整理平整一邊說:" 真是的, 剛誇過你馬上就發現你還是臭毛病未改, 以後誰來管你呀?!" 我斜了她一眼, 沒好氣地嘣出一句:"愛誰誰吧, 你管好別人就行了!" 她似乎聽出了話中有話, 兩眼盯著我問到:"你什麽意思呀?!小心眼吧?你這人怎麽這樣?" 

 

         我沉默了一陣沒敢再吭氣. 我知道她好像要生氣了, 就叉開話題說:"噢, 對了! 你最後二個月的工資和獎金在我這兒, 你拿走吧." 我隨手拉開抽屜, 拽出一個裝著錢的信封遞給她. 她沒接信封, 看著我語氣緩和地說:"我不是早說好了嗎, 這錢留給你買身衣服嘛, 你到底怎麽回事呀?" 我手舉著信封說:" 我自己有錢, 用不著!" 她一把奪過信封扔進抽屜裏, 然後用身體抵住抽屜指著我說:" 你以為我不知道呀, 你去年欠單位1000塊錢, 到現在都沒還清, 你哪來錢呀?!騙鬼呢!" 我裝著滿不在乎地說:"那是我和頭兒出差借的錢, 頭兒早晚會解決的. 我說你操這閑心幹啥呀, 煩人!" 

 

        沒想到這句話一出立刻令她變了臉色, 她怔怔的看著我說道:" 你究竟那股筋不對勁了, 好壞都不分嗎?你是良心喂小狗了嗎?要不是你這兩年對我這麽關心照顧, 我才懶得管你呢!" 我沉默了一下, 然後理虧地又咕嚕了一句:" 你又不是我媽, 哪兒那麽多講究?" 她氣得抬起手拍在剛才整理好的那本書上大聲說道:" 你真混蛋!算我自做多情好了. " 她雙眼盯著我, 嘴角有一些抽動著. 我不敢直視她, 真怕她會突然哭出來, 所以假裝用右手抱著後腦勺, 來回避她的視線. 

 

        過了好一陣, 她情緒緩和下來, 用一隻手拉開我的右臂, 用有點兒顫微微聲音對我說:"對不起!我不該罵你, 但你太氣人了. 我真的很感激和你在一快的日子, 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不管怎樣, 以後我還會把你像親哥一樣看待. 我媽還說中秋節讓你去家裏一起聚一聚呢. " 我忙掩飾道:" 算了, 算了, 是我自找的. 謝謝你媽的好意囉!" 沒等我再多說, 她用力拉住我的胳膊認真地說道:" 我是真心的覺著對不起你, 欠你太多, 你人真的很好, 很難得, 都是我不好. 你要是恨我你可以罵我一輩子, 我認了, 但我還是真心希望你以後能開心地生活, 早點兒給我領個溫柔漂亮的嫂子回來, 好嗎?"

 

        正在這時, 我的BP機突然響起來, 原來是重慶來的客戶問我是否能晚上一起去吃個飯聊聊天. 我心想:媽的, 終於有借口擺脫這局麵了, 可以送她走了, 就算是我人生中再做了一次壞事吧. 我連忙晃了晃手中的BP機告訴她我不得不赴約了, 而且還要先去準備些產品資料. 

 

        薇薇慢慢地站起身無耐地說:"哎!休息日你也不能好好休息, 看你現在都瘦成啥樣了. 聽我的, 胃不好, 就別喝酒了, 趕快找機會換個工作吧, 我也會幫你留心找的. 對了, 我下周一要去京廣中心的新辦公室上班, 我今天也是抽空來看你, 等我安頓下來, 我再來看你, 別總讓我為你擔心!啊~ " 我假裝點點頭, 隨著她往門口走. 一抬頭, 忽然看見她原來科室同事們送給她的一包紀念品還在架子上放著, 便連忙告訴她等一下, 我去找個袋子把紀念品裝上讓她帶走. 

 

        趁她沒注意, 我偷偷把那個裝錢的信封和她留在我這兒的一些零碎兒, 以及她的照片全裝進袋子裏遞給了她. 我告訴她我要走側門去辦公室拿資料, 就不送她了, 她回身幫我整了整衣領, 看著我囑咐著:" 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記住我說的話. 對我笑一下吧!" 我隻好咧了咧嘴, 苦笑了一下應付了事. 

 

        看著她依依不舍地走出大門, 我又悄悄地轉身回到宿舍, 躲在窗簾後看她穿過樓前的花園在一個花壇前停了下來, 她好像發現了袋子中的錢和相片. 她先是坐下來, 然後一隻手捂著臉, 身體一下一下地抖動著, 我知道該死的我又讓她哭了. 

       

        秋葉一片片地落飄落在她身邊, 風姿意地吹亂了她的長發, 她的身影顯得那麽單薄. 我望著那個身影, 突然感到自己做的太絕情, 太罪惡, 畢竟我們彼此關心愛護了近二年的時光, 在人生情感的岔路口我用自私的方式重傷了一個我喜愛的姑娘的心. 我不敢再多看, 便趕快逃離了宿舍. 

        

       那天晚上我其實並沒有去赴約飯局. 我先是把BP機換了號, 然後在長安街上漫無目地的走到半夜, 才打車回來. 第二天我去郊縣密雲的一家合資公司謀定了一個職位, 沒告訴任何人就從原單位消失了. 我在密雲安安靜靜地過了幾個月來平定生活, 後來回到原單位交了幾千塊違約金跳槽到市內另一家公司上班. 有同事和朋友告訴我薇薇在這段時間裏到處打聽我的下落. 我也曾猶豫過, 想知會她一聲, 至少對她說句什麽, 但最終我還是決定用時間割斷既往的一切聯係, 隻把美好塵封在自己的心底. 

 

       一晃快三十年過去了, 說不去想薇薇, 那隻是在騙自己而已. 我一個人安靜的時候, 常會反思, 反思我青春歲月中情感的曆程, 也反思我的行為, 我並不想評判那段情感的過與錯, 或得與失. 我們有過純真的愛, 有緣相聚在青春最燦爛的年華, 隻是修行不夠, 命運不濟, 但我絕情的方式絕不是最佳的選擇, 我有愧疚於她對我的真情. 我現在已經走在老去的路上, 一直在考慮解開這個心結, 我想在餘生能見她一麵, 哪怕我們兩個都己是白發蒼蒼的老人, 隻要能再麵對麵彼此問候一聲, 心都會有安寧. 可這幾十年來已音信全無, 我又去哪裏把她找尋? 秋水無塵, 歲月無聲, 時光下依就有的是我這顆懺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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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藍 回複 悄悄話 因為深愛所以才放手,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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