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癢無痕 (19). 明槍暗箭不勝防

(2020-02-21 07:38:00) 下一個
舉家團聚的聖誕佳節籠罩在一片茫茫白雪中,四周像拉起了白色的帳篷,大地立刻變得銀裝素裹。
 
廣袤地球的另個角落,浩瀚大洋的無名小島上卻是另番景象,因赤道穿行島上烈日炎炎,雲彩好似被太陽燒化了,消失得無影無蹤。草木都低垂著頭;小狗熱得吐舌喘氣。可這彈丸之地卻有世界上最完美的大浪。藍天碧海,幾個專業衝浪者在不遠處的洶湧波濤裏展現矯健身姿。
 
這已經是林苗與博軒來到島的第五天了,靠近海岸的水域波浪較為平緩,除了海浪的清涼外,他們還盡情享受衝浪這時尚運動帶來的歡愉。此時的林苗正立於衝浪板上,衝入水中,隨著浪濤的加速,起身,那一瞬間她駕馭了海浪,覺得無比自豪。無意間的回眸一瞥,夕陽下,博軒高大的身影映入眼簾,他雙手抱胸站在不遠處的海岸上,正笑盈盈的看著她,古銅色麵頰上綻開的微笑如一泓清泉,給夏日播灑清涼,那是一劑振奮人心的強心劑,一顆使人舒暢的舒心丸。林苗泛紅的臉上飛出笑意,一種莫名的感動突然降臨了。
 
博軒鍾愛體育,可和她一樣都是衝浪處子。他們沒有聘用老師或教練。博軒才思敏捷,隻消看遍視頻便能葫蘆畫瓢摸出個大概齊,林苗在旁出謀劃策,兩人無師自通,全憑自己的聰明才智摸索著衝浪的技巧。浪是神秘莫測的,林苗膽怯,博軒便扶著戰戰兢兢的她第一次從板上直起身來;博軒不知如何發力,林苗便奮力將那紋絲不動的滑板推向翻滾而來的海浪。劃水、越浪、抓浪、起乘等一係列的動作需要兩人的配合和練習,他們戰勝了恐懼、掌握了基本要領,現在終於可以體驗站在滑板上,在浪尖跳躍衝刺,在水上滑翔的快感了。
 
電光火石間她終於悟出了博軒的良苦用意。選擇到這到這洪荒之地、選擇一種從未碰觸過的極限運動,齊心合力,克服種種艱難,從當初的茫然不知到最終將它征服,這不正恰似他們在風雨中搖擺的婚姻嗎?有錯位有誤解、有眼淚有埋怨,但隻要夫妻是一條心,相互扶持,那麽便可一起攜手經風曆雨,風雨過後一定會有絢麗的彩虹。
 
在這美麗的海島,帶上潛水鏡、探索美麗的海底世界是妙不可言的一種體驗。這一帶的海水清澈透明,海底世界一覽無遺,到處都是伸手可及的魚群和五彩斑斕的活珊瑚,貝類如同草原上的肥羊,大海龜閑庭信步。那天林苗潛水時在石縫中發現隻巨大海螺,足足有小臉盆那麽大,她和博軒一道,鉚足了勁才將它抬出水麵,放在海灘上,這隻大海螺竟然慢慢舒展開身體。這種海螺味道鮮美,隻需用石頭敲破螺殼,抽出螺肉,用海水涮涮,便可直接食用。博軒拿起塊石頭正要砸向海螺,林苗伸手一把擋住了他,因為眼尖的她發現這是一個雌性海螺,在它的懷裏竟然還有一個小海螺,這一幕真是太溫馨了,她二話不說,費力地將它捧起,抱著走向海裏,在巨大的浪花中海螺墜入海中。目送可愛的螺媽媽重歸故裏,林苗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
 
不知是為了彌補錯過的美味,還是留戀那溫馨的母子親情,兩人不約而同都點了海螺菜肴晚餐,任由嫋嫋氤氳帶著海味特有的鮮香在眼前蒸騰,他倆隔桌而坐,相對而視,無語卻心照不宣,同時爆出朗朗笑聲。
 
度假結束後又回到了按部就班的生活,林苗立馬像癟了的氣球,原先的神經氣爽蕩然無存。原本的花店打工她已覺枯萎閑雜,現在幹悶在家她更是煩躁難忍。她崇尚螺旋般飛快旋轉的生活,轉得越快越越暈厥,她便越有成就感。年初正是三金四銀找工作的黃金期,征得博軒同意後,她開始準備簡曆,有了幾年在美工作經驗做敲門磚,她很快得到了幾家心儀公司的聘書。正在為四大和投行間的選擇苦苦鬥爭時,她接到了俊澤的電話,俊澤說他的主管會計因突發事件後天辭行,年終報表和上稅亟待處理,他問林苗可否暫時過來幫忙。財務是林苗主修專業,可畢業後她一直從事審計,對俊澤的法律事務也興致缺缺。可若主管會計在年未結賬時辭職又無法及時補漏,財務稅務事宜擱淺,俊澤必愁得焦頭爛額,想到這些她不再猶豫,一口答應過來應急,直到俊澤找到合適替補人選。博軒對此無異議。
 
自那層神秘的薄紗撥開後,她和博軒的關係有了微妙變化。講個笑話要先斟酌下尺度、提個建議要小心翼翼,笑聲都無法甘暢淋漓如昔,博軒的無異議本意料之中。夫妻關係間參雜了君子之交的清淡味自然遺憾,即便彼此的努力雙方都心知肚明,可婚姻上的裂痕如瓷器上的裂紋,百分之百複原談何容易。不過林苗始終信心滿滿,裂紋不能複原如初又如何?經過修補後的瓷器青出於藍未嚐不可。
 
俊澤的律師事務所位於市中心金融街的一幢寫字樓裏,離林苗的公寓大約二十分鍾車程,交通還算方便。事務所租用其中的一層。財務部每月將本身的財務報表與其所屬十家事務所報送的基層報表匯總編製而成的財務報表。
 
林苗來報道時正趕到每月一次的管理大會,下屬事務所的主管匯聚一堂,俊澤以主持人身份進入會議室時,橢圓形的長桌椅坐滿了人,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主講位落座,視線迅速環視一周,投到林苗臉上停頓數秒,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欣慰後轉開。他先簡明扼要地歡迎林苗的加入,隨後會議進入主題,與會代表依次講述了本所的進度、預算和疑難案例。
 
俊澤端坐正位,傾耳恭聽,他身穿深藍色正裝,菱形暗色領帶將領口襯衫襯托的雪白,領口處露出一段修長又曲線立體的脖頸來,雙手搭在桌前,袖口露出半截黑色表盤。他目光深邃而堅毅,麵部棱角分明,下巴緊致有形,話不多,但出口便字字點睛。和他平日裏灑脫隨意的性情截然相反,在正式場合上,這是個將深沉發揮到極致的男人,隻是隨便地往哪裏一站,周遭便形成壓迫的氣場。難怪人們說專心於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
 
林苗放眼望去,吃驚地發現周邊人個個衣冠楚楚、年輕帥氣,而她那天恰好穿了件粉紅套裙,成為名副其實的萬綠叢中一點紅。散會後穿過整個辦公區,回到辦公室時她沮喪地跌坐在椅子上,她不僅是會議室上的一點紅,在整個辦公室她也是衣冠勝雪中的一枝紅梅,看來要想交個可以說點知心話的姐妹是奢望了。
 
午飯時俊澤請林苗在員工食堂旁的小餐廳就餐時,她立馬抗議俊澤重男輕女,在美國會有職業性別歧視之嫌。俊澤聳聳肩,一笑了之,一副我的王國我掌舵的凜然神情,可一見林苗變臉,他立馬打蔫,變了口氣,換上一副小心討好的麵孔,承諾會考慮招聘女性員工,林苗這才露出笑容。
 
勤奮、聰明加上紮實的基本功,林苗接手後馬上上手。為了年終報表的順利簽發,她夜以繼日,加班加點地拚命幹,對這樣的工作強度她早已駕輕就熟。她還進行了一係列財務規範化的改革,在她的領導下,財務部一改以前懶散的風格,高效的質量和客服贏得了員工交口稱讚,俊澤終於鬆了口氣。
 
他常常忙裏偷閑給她講些有趣的法律案例,林苗好奇肯學,往往睜大眼睛聽得入神,這讓俊哲忍俊不禁。林苗的加盟不僅為他去除了一塊心病,而且為他繁瑣的工作增添不少情趣。這是個魅力十足的女人,她的外表像是美麗又堅硬的殼,緊緊包裹著內心最柔軟的部分,隻要她不想,別人永遠無從得知她的經曆,或是痛苦。她卻一如既往地,把最光鮮的一麵向外人展現。她的一個微笑,便能使荒蕪之地渲染上鮮活美麗的色彩。
 
兩星期後的某天下午班前,俊澤的秘書小劉拿了個牛皮紙袋匆匆走過來,說那是份重要客戶的二審訴訟申請書,本應由他送到俊澤公寓,俊澤簽名後要馬上郵寄到法院。可因急事他走不開,俊澤便讓她代勞去一趟,林苗接過文件一口答應下來。小劉臨行前叮囑說今天務必將把文件寄出,法院會以郵戳為準,今天是截止日。這是涉及到上百萬金額的官司,耽誤不得。
 
林苗警報拉響。此時指針指向下午三點,打車去俊澤家約二十分鍾,旁邊的郵局五點關門。時間應該綽綽有餘。即便如此,她不敢耽誤。她很快地掃了遍文件,檢查序號確保無紙張遺缺後,將文件小心地放進了背包裏,甩開長腿,高跟鞋噠噠的一陣快速緊捯,徑直走出了寫字樓。
 
林苗頭來俊澤居住的這個小區,位居市中繁華地帶,鬧中取靜,三棟高聳的灰色塔樓呈特角勢對立,算是A市最高端最有檔次的小區,這裏住著許多高端領域人才。刷過小劉給的入門卡後,保安放行,沿著鋪滿鵝卵石的小路,林苗走進其中的一棟。
 
電梯將她載到八層,踏進走廊後尋著門牌號,她很快來到了暗紅色漆光暗盈的大門前。門鈴剛一按響,屋內便有柔美的女聲傳出。林苗以為走錯了房門,剛想抬頭確認門牌號,門卻吱的一聲開了。門裏門外,兩人四目一對,都驚訝得皺起了眉頭,直到俊澤從屋內喚她名字,她才反應過味兒,她微笑著晃晃手中的文件,繞過愣在門邊的慕楠,徑直走進了房間。
 
林苗以直線的角度望過去,俊澤正身穿淡灰色家居服,悠閑地坐在沙發,張開的右手掛到沙發背上,像個半敞的懷抱,他嘴角一勾扯出個笑容,下巴衝著自己身旁的位置一揚,示意林苗坐過來。
 
畢竟是老板,後腦勺又有慕楠那雙火辣辣的眼睛盯著,林苗沒有走過去,而是隔著茶幾畢恭畢敬的將文件遞了過去,俊澤接過文件放到茶幾上,低頭凝神,骨節分明的手指優雅的翻動紙張,在最後一頁簽上了署名。正要交給了林苗時,聽見慕楠從房間某處的招喚聲。俊澤站起身來,偏頭用眼神示意,林苗跟上了他的腳步。
 
餐廳不大,幹淨清爽。圓桌上有兩碗熱氣騰騰的湯麵,慕楠站在桌邊,笑容可掬地衝他們點點頭,邊招呼他們過來吃麵,邊解下腰間的藍底白花小圍巾,客套兩句便直接告辭了。
 
林苗有些措手不及,腦子裏飛快地盤算那笑容中到底有多少真摯成分,正要以寄郵件為借口請辭,卻被俊澤一把拉了過來,林苗無奈坐下,她有一搭無一搭地挑著麵,眼睛卻不老實地在俊澤身上掃來掃去,帶著欠揍的探究神色。俊澤被她那神秘兮兮的八卦目光惹得心煩意亂,隻得側身俯耳向她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麵條爽口、故事悅耳,林苗心滿意足地吃抹幹淨。俊澤的一臉愁容隻換得林苗揶揄狡黠的幸災樂禍。她極不厚道地衝俊澤擠擠眼睛,美女追帥哥,題材永不過時,俊澤毫不客氣地以一記白眼加爆栗回擊。
 
林苗看表,時間充足。她起身告辭,將俊澤簽好的文件放入手包裏,徑直走出房門口。郵局不遠,走路僅十分鍾。在郵局,把文件插入快件信封,正要封口時,她的手一滯,想想又把文件抽了出來。為穩妥起見,她又查了一遍。不查不要緊,這一查她嚇得魂飛膽散,額頭冷汗如秋霜乍起。她將全身上下搜刮數遍,恨不得掘地三尺,卻怎麽也找不到屬有俊澤簽名的最後一頁。她可是親眼看著他簽好字,把文件一同還給她的。她抬腕看表,郵局差二十分鍾便關門了。今天是截止日,那可是上百萬的訴訟合同啊,她急得如熱鍋上螞蟻,在她的職業生涯中,她從未犯過如此低級的錯誤。百般無奈中,她抱著一線希望,硬著頭皮撥通了俊澤電話,祈禱她隻是不小心把最後一頁落在了俊澤公寓,祈禱俊澤能在郵局關門前把那頁紙送來。電話尚未接通,另有一電話切進,慕楠的名字在屏幕閃爍,林苗本能地感覺與文件有關,她立刻接聽,相比她的火急火燎,彼端不溫不火,
 
“苗苗啊,實在對不起啊。從俊澤那裏出門前,我看茶幾有些亂,便過去整理,手不小心觸翻了桌上的水杯,一時找不到餐巾紙,便隨手抽過來一張紙擦試。擦了一半才發現那好像是張合同紙。”
 
“那紙還在嗎?你趕緊送過來,我在旁邊的郵局。”林苗大聲地衝著話筒喊著。
 
“不好意思啊。那紙暈濕了,簽字的地方浸花了,我隻好扔掉了啊。”
 
“你……”林苗一時話塞。“那是訴訟申請函,金額上百萬,今天是截止日。你怎麽能……”
 
“我怎麽知道啊?不過沒什麽了不起吧。有本事你就去跟俊澤告狀,把錯賴在我身上好了。量你也不敢,自己扛著吧。別耽誤了我看好戲,百萬金額。爽啊!”
 
沒等林苗反應過來,隨著一陣刺耳笑聲,傳來了嘟嘟的盲音聲,慕楠已經掛了電話。
 
林苗站在馬路邊,回頭望向已拉下厚重防盜窗的郵局,許久才從從驚愕與挫敗中緩過勁來。慕楠對她沒有由來的成見向來已久。她的示好、博軒的周旋均於事無補。慕楠的明槍喑箭防不勝防,介於姑嫂關係,她向來忍氣吞聲。被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悲憤讓她羞愧不已,可她更著急的是如何將已成定局的損失減小到最少。瞞是瞞不過了,她掏出手機,咬咬冰冷得泛紫的嘴唇,指頭顫抖著,劃開通訊錄,盯住俊澤的名字,萬般不情願地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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