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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消逝的紅圍巾(33) 何去何從

(2019-11-07 09:47:14) 下一個
秀字如俏皮的小鹿躍然紙上,歲月滄桑卻有一紙揮不去的墨香,她短暫一生的酸甜苦辣,全部收納於字裏行間,
 
“雨好大,我們沒帶傘,狂奔到車裏時,淋得像落湯雞,看著彼此狼狽的樣子,我們哈哈大笑,奈特用毛巾擦拭我臉上雨水,忽然他停止了動作,抬頭,他眼中彌漫著異樣的光芒,他低了頭,噢,那是我們的初吻。”
 
“古刹幽深、寺院神聖、美食撩人,奈良讓人流連忘返。榻榻米給人種回歸自然的質樸感覺,我和奈特繾綣擁吻在一起……”
 
“在小島度過了新婚夜,真是太美妙了,執子之手、與之偕老,因為有了你,我的生命才完美。”
 
“妹妹是我牽腸掛肚的惦念,奈特答應和我一起照顧她,有他的承諾,我放心了。”
 
……
 
啪的一個脆響,刺眼的光線刹那間充盈了整個房間,我觸電似的咯噔站了起來,負手想將本子藏到背後,誰料慌忙間手一打滑,那本子書脊衝下摔在了地上。
 
他靜靜地站在門邊,修長的身材在地板上投下深深的陰影,沉如古井的眼眸中碎星閃爍,冰冷得攝人心魄,他的眸光掃向那敞開的保險櫃,寧靜如水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地上的陰影隨他的腳步在燈光不停地變換著尺寸,他站定在我麵前,彎腰撿起了那日記,抬手撣掉封麵上的塵土,
 
“看完了?”
 
“沒……”
 
他用拇指輕輕地撚動書沿,紙張如透明翅膀飛旋,他將手指卡到最後一頁後,遞給了我。
 
半疑半信中我低頭看去,他遒勁有力的筆記映入了眼簾,
 
“我的女孩,你的生命截止在你二十二歲那年。”
 
“到你十五歲時的初吻,我們做了十五年的朋友。”
 
“你十九歲時結婚,我們當了四年戀人。”
 
“你二十二歲時離我而去,我們夫妻三年。”
 
“我以為我的心從此關閉,可今天,又有個女孩闖入我心扉,她是你最愛的妹妹,讓她重溫你的喜怒哀樂,讓她用我們的故事把這本日記填滿。”
 
我合上筆記,沉默片刻後便上前一步投到他懷裏,鼻尖恰好埋在他鎖骨間的小坑裏,顴骨貼緊他脖頸側麵的線條,我們契合得如同一個模子裏壓鑄出的兩個半球。
 
心中如萬馬奔騰激起滾滾波瀾,情緒如浮雲飄動變化萬千。或許是那地洞裏出生入死的經曆、或許是那日記勾起的舊日回憶、或許情感上遭遇的冷漠讓自尊大挫、或許是他曾經給予過我的似水柔情,總之,我似一隻逆水塑風的迷航小船,驚濤駭浪後,隻想找個可供停泊的平靜港灣,
 
“奈特,記不記得那雲?”
 
“海嘯前?”
 
“嗯,碧綠中折射出盈盈紫光,瞬息變換、姹紫嫣紅。”
 
“記得。”
 
“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色彩。”
 
“你喜歡?”
 
“嗯,我想要枚那顏色的鑽戒……”
 
天上王母能造出的奇跡,土地爺不會遜色。
 
翌日我離開小島,回到了弗州。
 
俊波轉到了附近的醫院,指日便可出院。
 
早上在病房裏遇到了曼麗,她一改往日的快人快語、口無遮掩的秉性,小心翼翼的眼神裏透著探究,遲疑的言語中帶有充足的考量,再不是那個侍寵而驕的富家小姐。
 
這倒是與現在的俊波珠聯璧合。
 
不知是緣於腦傷,還是那讓人心寒的山寨之行,曾神采飛揚、陽光率直的俊波一去無返,他的微笑淡如秋水,禮貌中帶著客氣,親切中透著疏遠。兩人從曾經的激情燃燒到今日的惜字如金,若非緣於對曼麗故有的成見,我也會為這場突變而扣腕唏噓。
 
中午俊波去複查,我在病房邊等邊刷新聞,門嗶波的一響,一道白淨的身影閃了進來,抬頭一看,曼麗推門而入,站在了我對麵,
 
“我是來道歉的。”
 
我心口一緊,搖晃著的二郎腿定格在那裏。
 
為孩子?一個道歉便能將之一筆勾銷?攥成拳的五指深深摳入手心,我憤怒的火光會在爭分奪秒中爆發。
 
覺察到我臉色變化後,她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便垂下,黑睫如蜻蜓飛動的翅膀,在眼瞼上投下的黑影遮住了一眼憂傷,她喃喃低語,
 
“是的,我犯了個錯誤,害了俊波,希望還來得及糾正……”
 
原來是為了俊波,我怎麽忘了?除了孩子,俊波也差點兒因她賠上一條命。
 
如眼神能殺人,我恨不得讓她燃成一堆灰,立刻從我身邊消失掉。我咬咬牙,穩住幾乎失控的情緒,將頭轉向窗外,冷冷地說道,
 
“你不欠他什麽,他千裏迢迢來到中國,他幾乎生喪他鄉,那是他自做自受。”
 
她臉色如紙樣蒼白,連聲音都起了顫音,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麽多年我在追尋一個根本抓不到的影子,而真正愛的人就在身邊,卻茫然不知……”
 
我心裏咯噔一下,生怕她和俊波再有何牽連,於是我趕緊打斷她,
 
“好在他終於醒悟,也終於灰心,你即心係他人,就放他一馬。這不是很好嗎?你們本就來自不同世界,各有各的生活。”
 
她如煙細眉擰皺在一起,嘴角扯出的苦笑帶著她特有的執著,
 
“是錯就改,我會用後半生來糾正。”說完她從包中掏出張紙片遞給我,
 
“我醉酒的次日,寧山帶我去了一個地方。這是地址,你回中國時一定要去一趟。”
 
我從那名片上抬起頭來,
 
“龍山公墓?伯母?伯母去世時我已去吊唁了……”
 
我沒說完的話被她打斷,
 
“不去你會後悔,我隻是提醒你,不要重複我的錯誤……”
 
說完,留下大惑不解的我,她徑直走出了房門。
 
這以後的幾天我再沒見過她,據說她回國了。俊波一切正常,陽光般的笑容重新掛在了臉上,隻是偶而,他會身影蕭然地站在窗前,抬眸遠眺,雙眼茫然地陷入某種沉思。
 
一切都會好的,時光終究會將中國那段回憶封塵,我如此,他也亦然。
 
瑪麗薩在俊波出院前來訪,我前她後走在空蕩蕩的走廓裏,無語各自想著心事,她突然駐足,我轉身回望,她雙眼盯著地麵,若有所思,
 
“你在小島時,你那個北京男友來看過俊波。”
 
我平靜地噢了一聲。
 
“我以前見過他的。”
 
“怎麽會?”
 
“你做完手術在奈特家休養時,奈特打電話讓把那你的那幅畫掛在店裏正廳,就是你身穿碧草綠、扭身揚起球拍擊球瞬間的那幅。”
 
我麵上不動聲色,心裏一陣騷動,洗耳恭聽,
 
“第二天,便有一西裝革履的男士在那畫前徘徊,就是你那男友,可當時我不知道啊,以為不過是個星探,根本沒在意。依奈特,我們打電話告訴了他,奈特過來時,把你男友叫到會議室,他們談了很長時間。奈特有沒有告訴你?”
 
我茫然地聽著,不知如何是好。
 
“他凝神專注,在那畫前至少呆了三、四小時,現在想到那情景讓人心痛。他看著不像背棄信義、始亂終棄的人。珍妮,你有沒有和他好好談談?”
 
我茫然地搖搖頭,我從來不知他曾來過美國,我從來不知他們究竟談了什麽。
 
好奇害死貓,誤解害死人。不過現在再說這些,是否晚了?
 
醫生建議俊波遠離手機,他便讓我把他的表從他家中取來。那勞力士可是他的心肝寶貝,當初他用一年年薪買那表時,還被姑母狠狠地罵過一頓。他將那表戴在腕上翻來複去地看,這讓我著實納悶。
 
醫生量血壓時,他摘下了那表,趁他不注意,我仔細端詳,精致的表盤、華麗的設計,看不出異樣啊。無奈將之放回櫃子時,餘暉下細碎的花瓣在表盤背麵的不鏽鋼殼上閃著光芒,我揉揉眼,那是他後來鑲進去的一排小傘兵……
 
原來他始終沒有忘記她。
 
我像是被當頭打了一棒,泥塑般地呆站在那裏,絕望加挫敗,我心裏像是被打翻了的調味瓶,五味雜陣。世事難料,奢驕張狂如曼麗,竟有如此優異的男人愛之若癡,而我,若在寧山心裏曾占據哪怕一丁點的位置,我們也絕不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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