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i zhuangxin

裴莊欣 ,中國美術家協會、 [1] 西藏自治區美術家、攝影家協會會員。西藏美術館籌建委員會特聘外籍專家。 1956年四川成都出生 ,1971年下鄉到西藏昌都,1978年考入四川美術學院油畫係,畢業後重返西藏工作,1989年獲 “美中文化教育交流基金會”
正文

《穿袈裟》

(2019-08-03 00:41:24) 下一個

                       ,裴莊欣布麵油畫,138x98cm右下角簽名:1984.1


 

編者注:
在一個高昂的層麵上,繪畫與音樂相遇。好的音樂賦予畫麵感,而優秀的繪畫寫滿韻律。《穿袈裟》正屹立於這一層麵之上,凝視畫麵,沉默的樂句便在耳邊奏響。你可以在醍醐藝術中心(拉薩)欣賞到它。
作者裴莊欣親自為醍醐撰文,要告訴你,這幅30年前的經典之作並不局限於個人的際遇與感懷,更寄托著時代的期盼與哀傷。正是在裴莊欣完成這幅經典之作後不久,他的好友、攝影家德木·旺久多吉來到古木逢春的紮什倫布寺,拍攝了那張著名的照片:《古廟裏的春天》

 

《穿袈裟》

 

憶之所及,這是曆史上第一幅以西藏喇嘛為主體形象的大尺寸宗教題材油畫毋庸諱言,它衝破了那個時代的諸多禁忌。

如今看,多種元素的完美糅合構成了這件作品:現代的表現主義、傳統的古典大師手法,以及立體派對畫麵的經營。幾近平麵壓縮後緊密重疊的形體,強調一種潛在的張力,凸顯出另類的螺旋狀輪回式的動感畫麵。在那個時代,這樣的空間處理方法本身就是突破與創造。

畫麵從左邊提著下垂袈裟的形象始,奏響一段序曲,經過中間的準備,到右邊將袈裟揚過頭頂,立體派的分解動作甫一開場,已將觀者的視線裹挾其中。畫麵在前奏中緩緩展開,預示將進入重要主題,烘托位於正中的主體形象——他與背後魚貫排列的那些仿若同一人,臉部細節不再重要,個性已然消失,畫麵紅色的基調和動態才決定了一切,色彩和線條中滿是莊嚴的情緒。

 

 

                               (局部)畫麵左側的兩個形象,從提著袈裟到預備揚起

 

音樂性,是這件作品的首要特征。音樂是時間軸線上音符的跳動,而這二維空間裏,藝術家以有限的形與色,記錄本人那一刻的狀態——留下的,是自我的狂想、內心的獨白、對自身極端不滿的宣泄;呈現的,卻是暴風雨的號角,期待、使命與責任……一切變得模糊起來:為什麽審?誰來判誰?在這聖城,還有什麽神聖的事物令你敢於審判?

這讓我回想起從四川美術學院畢業來到拉薩半年後,完成的第一幅完整的油畫,名為《從十字架上放下來的基督》(亦名《向米開朗基羅致敬》)。它選材於西斯廷教堂名畫《最後的審判》。畫中那個複活的基督,是我借鑒、提煉了腦海中他固有形象後的表達,以宣布一個重要個人時刻的到來:進入對喜馬拉雅文化神性的描繪。

 

《從十字架上放下來的基督》,裴莊欣 油畫,1983

 

那時的拉薩,時刻提供著無言的震撼。三大寺的每一座殿堂、任何一個角落,總能找到與油畫冊裏中世紀歐洲修道院的相似之處——身形老去的喇嘛映射出的尊嚴與凝重的氣氛,像極了那些修道院中的僧侶。與此同時,中世紀西班牙宮廷畫家格列柯正對我產生極大影響:他筆下的聖徒、修士們不成比例的修長身軀,那些半躺著、或墊著腳尖試圖飛升的扭曲軀幹,是對精神境界的極致表達。

《穿袈裟》正是在這樣的時代中完成。並非要以個人風格精心營造一種完整,而更多是以狂放不羈的布局宣泄青春才氣,意圖讓後人隨作者的情緒起伏,洞察這自然而不油滑的寬大筆觸中透露的更多玄機。它也是對人類命運的另一種解讀。若有留白,留出的倒更多是審視自身的空間。

 

位於《最後的審判》畫麵正中的基督《最後的審判》,米開朗基羅西斯廷天主堂壁畫,16世紀中期

 

上世紀80年代初的拉薩,社會氣氛仍陷於文革後期的壓抑中,止步不前。 意識形態與思維方式的停滯,更甚於此。文明和傳統都在30年階級鬥爭中被連根拔起,多數人尚不能擁有基本的獨立觀念,更談不上個人的價值與創造。是的,在如此簡陋而匱乏的時空中,仍有人奢侈地注視著這廣大的冷漠和平庸,壓根不在乎他自己是否也過早地隨之燃燒。

這番注視,注定不會落空。隨著國家宗教政策的開放,西藏各地宗教活動逐漸恢複,拉薩三大寺都恢複了定期的大型宗教儀式,其宏大場麵和獨特神秘的形式,都令我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我因而漸漸轉入對西藏宗教題材的探索和創作。

 

(局部)一連串變體,歸結為正中的主體

 

畫西藏題材的中國藝術家,涉足這一領域的極少,多數人或許根本沒體驗過西藏主流精神的視覺圖像。而我認為,真正代表西藏本質和高原獨特生態的,正是這些奉獻終身的喇嘛、他們主導的活動、儀式,以及這全民信仰的單一宗教。千百動蕩中,是寺院、僧人創造並保存了文化。 

還有什麽人類活動,能如此這般讓我誠惶誠恐,至今仍保持著一份敬畏與感動? “善哉解脫服,無上福田衣,我今頂戴受,世世常得披。”

 類似主題自此常見於我筆下,粗略估計,僅草圖就有近百張。描繪人物時,往往攙雜大量想象,意圖在個體特征中表達時代的期盼與哀傷。

(局部)順時針排列的一組形象,奏出樂章

 

正如這幅作品,主體背後,是一連串的變體,而一切動態都是為了襯托這高揚的右臂。他的原型是色拉寺大經堂旁小屋裏的老僧人,他容忍我常站在他的房頂,對著出入經堂的人照相。我保存著他生病臥床的黑白照片,甚至還有一首獻給他的詩,發表在那時的《西藏文學》上,知道這首詩與這張畫有直接聯係的,或許隻有我自己。

 

色拉寺老僧人  裴莊欣攝於上世紀80年代

 

《理性的大地》

1986年發表於 西藏文學

給你拍張照吧

謝謝——高僧走了 風中傳來低語 人老了 照片能走遠點也

    你病了

不——我收獲了很多飄逸著的

夢——被秋疾蹂躪得昏蒙老人——高熱正在他衰亡的臉上烙下大塊的鏽斑

那個傍晚

常一坐在那的智者不見了——

但他卻把眺望保存在山崗下的原野——某種聽覺仍帶著他的寬恕——在幹燥的空氣中

那個清晨

陽光——舔竦著大地的白霜

眾生開始在巨石下移動著它們冰凍的軀殼 鷹群——攜領那個疲憊而欣悅的魂靈飛向天際

——裴莊欣 上世紀80年代

 

#Tibet memory#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