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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危險將至,這幫傻孩子還得瑟呢——劉元內蒙插隊故事(5)

(2021-01-08 18:42:20) 下一個

不知危險將至,這幫傻孩子還得瑟呢

怒打楊坤

1970年春天,隊裏蓋房,富農老楊的大兒子楊坤是木匠,他打房架子,他的兩個弟弟給他打下手。

當地的習俗蓋房是大事,有如娶媳婦那麽隆重,尤其到上房架子那天要擺席大吃二喝。蓋房的整個過程也不能怠慢了幹活人。一到這時候,隊長甘當老二,木匠成了中心人物,好話填活著,好飯伺候著,敬煙敬酒敬菩薩的。

那幾天又正逢夏鋤大戰農活忙,隊裏開大鍋飯,凡是在地裏幹活的人,中午都可以白造頓飯吃。於是,隊長派張國忠給大家做飯。國忠幹活是好手,做飯手藝也杠杠的。

把國忠放在這片黑土地上,有人懷疑他不是北京知青。因為他幹起活來超越所有知青也不弱於社員,尤其秋天割地,速度快得讓社員瞠目咂舌並送綽號“張飛刀”。

隊裏農忙起大灶就派國忠當火頭軍,他要做幾十個人的飯並不比在地裏幹活輕省。國忠撒年糕、蒸豆包、貼餅子、擀麵條、烙大餅,色香味俱全的大炒小炒;社員家辦個紅白喜事,欲擺個七大碟八大碗的都請他去掌勺。不論城裏飯還是莊戶飯,他是飯飯拿手。

國忠心靈手巧,飛針走線裁衣縫紉,逢年過節社員家門框上的對聯,國忠那瀟灑遒勁的書法就會躍然在上,讓千房一麵毫無生氣的陋屋蓬蓽生輝。

1968年8月21日下午兩點,國忠坐在北京開往內蒙的火車上。下午五點的時候,國忠家的生命之柱——國忠的父親沒有留下一句話,把沉重的父親的責任扔給他摯愛的妻兒後就被殘暴的文革帶到另一個世界去了。自此,在家行大的國忠接過父親的擔子,稚嫩的肩膀挑起養家的重任,所以他必須出類拔萃拚命幹活,為了母親和未成年的弟妹。

下鄉第一年的冬天去北山打柴,國忠在家做飯。收工回來,饑腸轆轆的我們圍在灶邊,兩眼直勾勾看著大鍋裏沸騰著誘人的麵條。忽然黑暗中不知誰那麽冒失把煤油燈碰翻,燈瓶裏剩下的一半煤油流進鍋裏,一鍋好好的麵條浮著一層煤油花兒,飄出刺鼻的嗆味。大家手忙腳亂地用清水涮麵條卻怎麽也涮不清爽,隻聽埋怨惋惜歎氣聲亂成一團。這時國忠一聲斷喝“別吵啦,我重新作!”國忠又捋胳膊卷袖子和麵,大家頓時肅然起敬鴉雀無聲,默默地看著國忠熟練地操作,場麵很是有些悲壯。沒多大功夫國忠就把刀功勻溜的麵條下到鍋裏。大家歡呼,覺得他簡直就是變飯的魔術師。

再回到蓋房這天的事。這天,還沒到吃飯鍾點國忠就回到宿舍,大家看他拉長了臉氣哼哼的不高興忙問怎麽了。原來,國忠做好飯想等著幹活的人來齊了再開飯,誰料楊家幾個兄弟扒著鍋沿先吃開了,還用勺子亂巴拉見肉就往自己碗裏盛。國忠製止他們,楊坤竟然罵開了“咋不能吃啦,你家的飯那,王八犢子,我吃了怎地。你做的啥飯呀,吃這飯給你臉了,小樣兒得瑟啥得瑟,快滾犢子……”嘭的一聲,邊罵邊給了國忠當胸一拳。

好家夥反了天了,富農子弟這麽猖狂敢跟我們叫板!眾男生一聽國忠挨了欺負氣血直衝腦門。雜種操的,堂堂毛主席派來的北京知青讓你富農欺負,輪誰也輪不到你們富農狗崽子呀。我們就不信這個邪了,沒有二話,顧鋼、付同生、王葆玄、國忠還有一個從北山來串門的知青小伍直奔隊部而去。此時的隊部是木工屋也是做粉條、豆腐的作坊,啥工具都有。

楊坤沒成想這幾個人是衝自己來的,還在那兒大嚼大咽呢,待回過神兒來已在眾人的包圍圈中。他嚇壞了,飛快地把能致人死命的大斧子抓在手裏。眾人拽著他要帶他去公社說理,楊坤說不去並使勁兒擠蹭著想衝出包圍圈。

這時,顧鋼心想如果讓他跑了,老楊家包括社員可高興了,我們沒麵子不說更加沒地位。本來隊裏就擠兌知青覺得我們是白吃飯什麽本事也沒有的大草包,如果這仗打不成,更讓社員看不起,大長了富農的氣焰滅了我們的誌氣。

想到這兒,顧鋼呼地抄起鏟粉渣子的廣鍬照著楊坤的頭上拍下去。像吹起衝鋒號,眾人都抄起工具拍在了楊的身上頭上。

楊一屁股坐在地上,懷抱著自衛的大斧子。斧子又長又沉有個小十斤重不是誇張,是劈那種大粗木頭的,如果掄到人身上必死無疑。楊手撐著斧子把兒想站起來對拚,不料,這幫細皮嫩肉的小子開了弓就沒有回頭箭,一點不給他反撲的機會。

顧鋼,祖籍浙江。他長著典型南方人的清秀麵龐和單薄精瘦的身架,據說這種外形的人,體能爆發力很大。你看他那大手大腳和沒有贅肉的身板加上拍向楊木匠的第一鍬,似乎在印證這個據說。

付同生,獨生子,家裏的寶貝,走起路來昂首挺胸,營養了一身好肉,有的是勁兒,就是懶得幹活。雖說跟社員處得不熨帖,換常說個諷刺挖苦俏皮話,但他對他們沒有任何傷害。他最著名的話是——接受再教育?誰教育誰還不知道呢。

王葆玄高度近視,個頭兒不矮學問更高,不苟言笑滿腹經綸。他很少與社員過話,每日讀書不止,因為勤奮做學問,疏於苟且偷安,為十幾年後成為哲學界學者奠定了紮實的基礎。

以上三個人加上國忠,平常絕對是四杯“溫吞水”,老鄉並沒把他們放在眼裏,誰知這趟……

這回要讓隊裏看看你們寵愛的富農子弟是如何折戟知青手裏,讓你們知道你們平日裏擠兌的人是熊是牛。於是廣鍬,任著四個人對階級敵人的仇恨要為同伴出氣報仇,繼續朝楊坤拍去。

楊沒有一點招架之力和還手的機會,他本能地要保護自己身體的任何部位,但已感到有點暈眩,他抵擋亂鍬壓頂的手幾乎抬不起來;他想借助斧子把柄的支撐站起來,但是搖搖晃晃的身子又無力地坐回去;他的臉色難看得像一塊土灰色的布。突然,像“變臉”似的,他的臉呈鮮紅色,是頭上的血衝出帽沿流在臉上。

整個過程楊一聲不吭,任著“細皮旋風”的酷刑。鮮紅的血從帽沿下緩慢地順著臉頰流下來滴在衣服上,這時仍不見他嘴裏哪怕是呻吟一下。北山知青小伍喊了一聲——不好了,快走吧……

楊坤隻知道主宰他生命的是糧食和手藝,他怎麽也弄不明白平時和鄉親們家常便飯的罵人打人,為什麽放在知青身上就犯了眾怒而招來如此暴打,他沒想到平常看著挺安穩的知青,性子咋就突然像猛虎下山,他更不會想到的是這幾個路見不平有著綠林秉性的小子差點要了他的命。

楊坤徹底倒下,被送到莫旗醫院。有人把“打人凶手”告到公社,公社又告到旗裏。旗公安局一聽“來接受再教育的”打人了,怒不可遏,決定介入調查嚴懲不怠。

吉普車,挎鬥摩托全部發動起來準備開到龍興二隊抓人了。走前,公安局先給博榮公社黨委打電話詢問此事並告知準備抓人。末了,問了一句被打的人是什麽成份,那邊說是富農,這邊立即全車熄火收兵回朝。

在富農身上解了氣的男生膨脹的熱血冷靜後卻被女生擔心著——是不是太衝動太過分了,會不會報複我們。不過,大多數人覺得反正是富農子弟,打就打了。文革中打死那麽多好人都不追究法律責任,階級敵人挨打更無法可依。

打完楊坤,顧鋼們也在想,來龍興一年多了和社員關係一直不滑趟,也常想用什麽方法和他們改善關係,扭轉這種尷尬局麵,不料剛萌出的想法就故態複萌。年輕人的氣盛衝動莽撞總是先急慌慌地戰勝冷靜理智,這回又用了一種讓社員猝不及防的方式更加劇了他們對我們的仇視。

社員坐在自家炕上透過玻璃,在田裏幹活迎麵看見的男生,就好像看到的是一個一個會走動的廣鍬,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劈頭蓋臉地拍過來。“恐怖暴力”橫衝直撞地定格在社員心中——這幫學生太ne(惡,平聲)了。

公社知青辦主任費文華,我們叫他老費。老費人挺和善的,見到知青總是樂嗬兒的不像副主任趙某臉上有股陰邪氣。

一天,老費碰見俺們隊那幾個惡男生,一反慈眉善目,口氣有些揶揄有點不滿,意思是長本事了,是富農也不能把人打成那樣呀,縫了十來針呢,要打死了你們不怕蹲笆籬子(牢房)嗎?他勸男生最好去醫院看看被打者。男生沒拒絕老費的好意,去看楊坤了。

旗醫院的病房簡陋昏暗,隻有四個木頭床。楊坤怕頭受風躺在最裏邊的床上,他爹媽陪床。可憐老實的他爹耽誤一天工就是扔一天的工分加上住院治療費數目不小,這錢等於是讓惡男生搶去了。老楊家沒處申訴,得不到賠償,這是那個無法無天時代的普遍現象,更是成分高的人的悲哀。

老楊婆正在給兒子喂飯,見男生進來以為災難又來了,身子下意識地挪動了一下,嘴裏小聲嘟囔著,意思是別打俺們了之類的話。男生說別害怕我們是來看楊坤的。

楊坤纏著滿頭繞臉繃帶,臉色兒刷白,那模樣像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員。他倆眼兒不敢看男生,一聲不吭,心想惡夢還沒做完,咋又見麵了。男生這趟乖得判若兩人,冷靜地問了兩句話,靜靜地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就走了。

龍興二隊社員並沒有對打人者看望受害者的“壯舉”心存感動而改變對我們的不滿情緒,濃密的陰雲繼續籠罩著我們,更猛烈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學究的工分

 來農村前我們的身份是局限在不諳世事,頭腦四肢都不發達的學生這個範疇裏。而逼迫我們下農村幹活,超越了這個範疇,對於我們就不是讀書看電影聽音樂等娛樂那麽好玩了。農民不懂這個道理,沒有反身讓他們去做與種地相反的事兒,他們是不會通達這個情理的。

土地是課堂,幹活是上課,社員是老師,我們是學生。

幹莊稼活我們一門不門倆眼一抹黑兒。在這個土地課堂上,學生得不到循循善誘的教誨,而是“不教而誅”,經常被動地受製於隊長的權勢,愣告我們幹活質量不好而用不合理的扣工分懲罰我們。

自打有了學生幹活,隊裏興起了評功擺好——當天工分當天坐在地頭評。隊長等人也變得格外敬業認真起來,像車間裏的質量檢查員時不時地巡查我們幹活的質量。尤其偷雞摸狗又打了富農子弟後,對我們不留情麵的找茬兒更是變本加厲了。

比如鏟地,我們對待每株禾苗、每根雜草的處理,他們都看著不順眼,呲鼻子歪嘴地數落,恨不得我們馬上都能變成標準的老農。如果讓你們去城裏的工廠開車床,要求你們馬上車出規格質量都符合標準的零件,可能嗎?

你看吧,社員鏟不幹淨草隊長不管,專門在知青身上開刀,尤其最喜歡檢查有時容易留下雜草鏟掉禾苗的“王大瞎”鏟的地。

王大瞎——是他們給王葆玄起的外號。這是個挺惡毒的外號,就因為他是大近視眼,又從來不跟社員過話,不送給社員一絲笑容。別說他和他們感情上不融合,就是和社員共飲一井水,共呼吸一方空氣,共種一塊地,俺們隊滿腹經綸的學究,當今哲學界的大學者——王葆玄,都會憤憤然詛咒老天緣何開如此荒謬絕倫的玩笑——讓我流放此地。

社員老是看著葆玄不順眼——鏡片後麵的目光那麽冷漠,臉部表情那麽僵滯,對他們那麽不屑,從不跟他們說句貼己話,嘮個熱乎嗑,還時不時地甩出幾句奚落挖苦話。社員經常捧著葆玄送過來的不屑,覺得他眼瞎心也瞎,因此惡狠狠地管他叫王大瞎。

葆玄逢別人問他的名字是哪兩個字,他便不故弄但很玄虛地回答;“永葆青春的葆,玄妙的玄。”

農民百姓的哪兒懂啥是“永葆”,啥叫“玄妙”呀,更不知這些字都咋寫,也就不再問了,越解釋越深奧越糊塗,反正社員覺得葆玄的名字跟人一樣怪怪的。

一次在穀子地裏幹活,葆玄問社員,今年的小米長得怎樣?社員哭笑不得,說你幹脆問今年的小米飯長得怎樣吧。善良點的社員覺得大瞎不是眼瞎心瞎而是人才瞎了——瞎在這“小米地裏”。

葆玄每天肩膀負載著深重的——哲學界後繼乏人的憂患,扛著與自己形象極不相稱的鋤頭或廣鍬,迎著晨曦拖著夕陽一臉書卷氣悠然神往,邁著四平八穩的方步去上工下工。“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他才不理會鄉巴佬的心裏是如何搭建對自己行為道義的評價呢。

狹隘陰毒點的社員覺得葆玄幹活不利亮還掙整工(十分),就私下裏跟隊長捅咕。隊長也覺得他幹活“做人”都不順他們的心意,他們也就不想讓他舒服,於是動不動就找碴兒敗壞他。鏟地時總以他草鏟得不幹淨,還淨苗莠不分犧牲無辜;土鏟得不透,隻會用鋤頭出溜地皮等等為理由狠扣他的工分。

別的知青也挨扣,但都不如葆玄慘。有一次,幹了一天活居然才扔給他兩個工分。那些個十一二歲的小嘎子(小孩),大腦袋、二驢子他們糊弄糊弄幹一天還掙個整工或半拉工呢。葆玄受此侮辱當然不幹了,在地頭評完工分就和隊長吵起來了,吵急眼了就逼近隊長跟前推搡起來。這關口,如果不是李福常拉偏架抱住了葆玄,那麽血濺地頭的惡戰很難說不會打起來。雙方打架有人拉黑架拉偏手這是讓被拉方和他的支持者最忌恨的事了。李福常這偏手一拉就拉出知青對他的反感和不理解。

隊裏在工分問題上這麽拿捏知青,大家心裏都窩著一股怒火,恨不得跟隊裏打一仗發泄一下心中的鬱結。

隊裏把一些不公允、錯誤的東西強加在葆玄身上,自己幹了瞎心事兒可能也怕報複,怕葆玄索性光砍苗不鋤草了。於是,凡有修路出水利的活就派葆玄去,那些活兒都是靠力氣不用技巧,還能掙個實在工分。

葆玄修水利時也被人調理——把他挑的土筐裝得滿滿的還要拍瓷實了再裝一層。又濕又沉的土足有六十斤左右,葆玄挑起來沒走三步,哢嚓一聲扁擔斷了。葆玄理智地綻放出不常見的笑臉,笑那幫蠢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笑你們捉弄我不成,反倒因斷了扁擔而得福——我歇著了。

一天晚上,葆玄閑來無事信步在修水利住的屯子附近的曠野上。腦袋裏晃蕩著老莊的《逍遙遊》“……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辨,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老莊啊,我現在正過著您老主張的人畜不分混沌的,但精神上相對還算自由的原始生活呢。幾千年過去了,您老的思想精髓就像人身上大小粗細的血管——無處不在啊……啊呀,隨著一聲驚叫,這句“惡乎待哉”剛滑過腦子,葆玄就抱著老莊重重地栽進兩米多深的大坑裏,此坑是農戶廢棄的菜窖。

老莊“先聲奪腦”躥出大坑跑得沒影兒了,漆黑的大坑裏剩下沒了招兒的葆玄。

葆玄摸了摸坑壁,直上直下光溜溜,沒有一點攀爬物能幫忙讓他爬上來。這下可糟糕了,萬一狼也掉進來……葆玄不敢再想了。

“救命啊——來人呀——”葆玄因急因懼因冷喊聲淒厲悠長顫抖。持續喊了一會兒側耳聽聽周圍仍是死一般的靜寂。

事後得知,有的老鄉聽見了,但他們幹了一天活累得賊拉死見黑就睡,怎麽也不會想到俺們這破爛地場兒咋會有如此閑情逸致的人在大晚不晌兒出來溜達而且還掉進大坑裏。

他們聽著那由遠而近,又隨風飄向遠處,不像本地口音淒切的呼號求救聲兒,鬧不清是人是鬼是遊魂,嚇得不敢出來相救。

葆玄沒指望了,不能坐以待斃啊,決定展開自救——用手挖台階攀援。

莊大爺啊,我真的當一回原始人啦。您瞧瞧連石器時代都不如嘞,大坑裏找不到一塊哪怕是半個手掌大的石頭賜給我,我隻好用雙手刨啦。

葆玄憑著啃讀枯燥晦澀的大部頭哲學著作的毅力挖台階不止,終於在東方未白時爬出坑外,好幾個指頭都磨掉了皮,指甲蓋慘遭劈裂。

葆學究怨恨,怨誰?派工的隊長?為了能掙滿工?乃老莊惹我腦子?乃書生氣閑逸的情致太多?當晚吃多了撐得遛食?不對,破苞米碴子土豆片子撐個啥勁兒?眼瞎?黢黑黢黑的不瞎的人也看不見。

學究憤懣——天底下縱有哲理萬千,我獨不得一絲公允惠及。唉,說了大天去,怨恨憤懣都無用,歸根就是跳進了龍興二隊設計好了整我的黑圈兒裏。

仇恨在積蓄

龍興二隊的“向陽花”無聲無息地用了一個讓我們感覺不到的陰險隱蔽的手法搭了個戲台子,然後社員和知青一塊蹦到台子上演“鬧工分”大戲。我們認為是合情合理,不知這裏竟然暗藏殺機。

我們來以前,隊裏工分一刀切,社員隻要幹活就掙滿分。雖然龍興二隊也有宗族派別——劉王李三大家族。但是“土地糧食工分”這三個共同的利益被大家維護得如銅牆鐵壁般牢固,就像一大家子人共種一方土地共吃一鍋飯,看上去相親相愛,無虞無詐。

自打知青這個時代的特殊群體降落在黑土地上,他們安寧美好的生活就像是被一群強盜破壞了。

社員曾經很直白地告訴我們:你們來此地和我們“搶工分”是我們最不能接受不能容忍的了。

做一個最簡單的比喻吧:一鍋飯本來是十個人吃,又來了七個人也要吃這鍋飯,飯肯定是不夠吃的。於是就添水不添米變成了一鍋稠粥。這時,社員的胃液會突然增多,就會引起強烈的饑餓感。吃稠粥的感覺肯定跟吃幹飯的感覺大不一樣,人們的情緒馬上會隨著物質的得失跌蕩起落。誰人活著不是趨利避害?因此,必然讓被迫吃稠粥的社員覺得知青就是架在他們脖子上的刀,時時刻刻在威脅著他們的生存。

後來我們才醒悟到隊裏三天兩頭克扣我們的工分,苦心積慮地拿工分說事兒整治我們,源於我們和他們搶工分,說白了就是搶飯吃,鬧了半天是一個這麽重大的課題。可是話又說回來,即使我們早就醒悟,我們又有什麽辦法解決和實現不搶工分就能有飯吃,就不會威脅到社員的利益這樣一個實現不了的,應該也是一個很重大的課題呢?

誰之罪?社會?社員?知青?

還有,前文說過的——偷雞摸狗,這肯定也是和搶工分一樣威脅著社員的利益。

上山下鄉不以我們的意誌為轉移,而偷雞摸狗是“革命青年”能夠在行為準則內約束自己避免發生的,然而我們沒有。

問起別的隊知青偷雞不?答:不偷。人家必然有不偷的理由。咋龍興二隊知青的肚腸腸就那麽想吃花花食兒?

現在回頭想想,二隊知青大多數是屬於那種沒心數,簡單,不懂世故為何物的一群昏昏傻傻的孩子,加上起根跟社員的感情不是太融洽,偷雞摸狗從心理上不會感到很內疚。

再就是身體上的理由,肚裏沒油水,脂肪蛋白質維生素礦物質大量缺失,誰人活著不欽羨亮衣美食?

最後,罪過給予“饞”吧。饞不是罪,有罪的是這世道解饞的渠道被封殺,吃好東西的欲望被剝奪。於是,社員的小銀行——雞鴨鵝被我們殺吃,我們無疑就是搶“銀行”的強盜。

人類的行為是多種因素形成存在發生的。

這幫有點文化的“強盜”來到龍興二隊自成一體,不滲透社員的思想體係,對他們的蒙昧愚頑不屑不尊重。這就好比不懂規則的“馴獸員”在戲弄猛獸,危險和災難就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我們開始身陷危地,對天將降大難於我們渾然不覺,仍然兢兢業業一步一個腳印地為社員正在精心建造的“屠宰場”添磚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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