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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越戰老兵朋友(二,屍袋是綠色的)

(2020-01-13 12:42:45) 下一個

我的越戰老兵朋友(二) 劉海鷗

先說明兩點,一,戴維的敘述僅代表他本人的觀點。二,在他敘述中同一件事情的不同版本我都同事列出。

 

屍袋是綠色的

 

60年代末,一個七月的寒冷的早上,我和300多個穿著綠色軍裝,神情緊張的年輕士兵登上了“誆他死”(Qantas)的飛機,目標西貢。

年輕的士兵們帶著吉他、錄音機。他們也就十七八歲,有的人也就和來福槍一樣高。他們在飛機上滿不在乎地說笑,唱歌,喝酒,似乎是在掩飾緊張心情,但他們的眼睛裏流露出的恐懼卻是掩飾不住的。有的人開始拿出自己親人的照片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這些年輕士兵還不知道他們將卷入什麽,對他們來說,這隻是一場遊戲,他們不想殺人更不想被殺。

我問身旁一個年輕人,你為什麽要參加這場戰爭?他說我們別無選擇,因為總理說:“我們永遠和約翰遜總統站在一起(All the way with LBJ。此為1964年美國總統競選時的一句口號) 。”

是的,我也別無選擇。

什麽東西在等著我們,天知道。

飛機到達了西貢軍用機場上空。往下看,是一片蔥蔥蘢蘢的綠色。機場上也是一片綠色,定睛再看,那是綠色的塑料口袋,兩米長一個,鼓鼓囊囊的,一排一排。“那是什麽?”有人問。沒人回答。我們的心開始下沉。飛機著陸了,看清楚了,那是屍袋,綠色的屍袋。對了,海鷗,你的書就這樣開頭:“大地是綠色的,屍袋也是綠色的。”

幾個黑色的美國大兵正連拉帶扯地往飛機上搬運,動作粗魯,神情麻木。

年輕的士兵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們的藍眼睛流露出恐懼。有人低聲地哭泣起來。一個人在罵,“哭他媽什麽哭。”是的,我也感到恐怖,我聞到了死亡的味道,是鋼鐵味的。

我們踏上了越南的土地,剛剛經曆了悉尼的寒冷,越南的熱浪像拳頭一樣擊在我們臉上,盡管已是晚上七點半鍾。

下了飛機,一個澳洲軍官過來讓我們排隊點名。不,是點號,作為軍人我們已經沒了名字,隻有號碼。10014742,這是我的號碼。

少了一個人,那個最年輕的哭鼻子的孩子,他大概隻有17歲。軍官去找他,他藏在飛機的廁所裏不肯下機。軍官走過去。一股異味撲鼻。他拉褲子了。

一個月之後,這個孩子又上了回澳洲的飛機,不過是裝在屍袋裏。

機場上到處是美國人,卻很少見亞洲人。一個坐在吉普車裏的美國軍官衝我們吼叫,並且大聲地侮辱我們的長官,而我們的長官在他們麵前是一幅諂媚討好的樣子。

我不知道他們喊什麽,顯然他們沒想到我們來得這麽快,他們沒法安排我們。最終我們不得不在機場大廳裏睡覺。

第二天我們與剛抵達的美軍匯合,一個美國軍官給我們訓話。

“夥計們,”他威嚴地停了幾秒,

“你們到這兒來踢穀殼的屁眼。

“約翰遜總統歡迎你們,我代表基督歡迎你們。

“你們之中的一些人會死掉。

“你們之中的一些人不會死掉。

“上帝喜歡看見白色的臉孔。

“這場戰爭,是為了冰激淩和皮薩餅而打的,是為了黃色的出租車而不是黃種人而打。

“你們澳大利亞夥計是我們最好的夥伴,也是我們最堅強的盟友。讓我們一起來整治這幫製造麻煩的他媽的穀殼。”

他接著說:“在這個國家到處隱藏殺機,你們不能信任任何人。所有的越南麵孔都是我們的敵人,即使是小孩子都會殺人。如果你懷疑他是越共或者你覺得他對你有威脅,你就立刻殺了他,決不手軟。否則就是你躺在他麵前。”

海格利斯運輸機送來了我們的彈藥武器和一切物資裝備。美國士兵在我們中間穿來穿去,向我們兜售毒品。我發現大多數美國士兵是黑人。

不久我們上了卡車,被載送到Nui Dat的澳洲軍營。那天晚上,我們又接受訓話,長官告訴我們在越南我們可能會遇到的情況。他說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是爭取當地人站在我們一邊。我們每個人分到了許多巧克力、糖果,是發給越南孩子的。不過後來我們自己都把糖果吃光了。

他警告我們,越南的吧女和妓女都有性病,一定要用避孕套,現在每個人可以先得到兩個。一個長官給我們分發避孕套,你兩個,你兩個,你兩個……,他非常尷尬,臉通紅。

接著一個南越共和軍的軍官給我們講話,他的英語相當好。他說如果我們今天不在這裏和越共打仗,那麽明天我們將要在昆斯蘭或悉尼和他們打仗了。下麵有人小聲說,胡說八道。我也認為這是無稽之談。

睡覺之前,我給妻子和女兒寫了一封信。我覺得非常孤獨,但是我知道我在經曆一次巨大的冒險,我並不後悔。

 

 

無聊和恐懼

 

因為我是一個情報人員,也就是說,間諜,我不用參戰。我被安排在辦公室工作。我的軍職是少尉,我的工作主要是收集化學武器的情報。美國在越南從上空傾瀉了成千上萬噸化學藥品。我要從樹葉、昆蟲上收集殘留藥品,經過檢測化驗,分析它們對我們澳洲士兵有多大的危害,然後報告澳州政府。我也還有別的工作,搜索屍體並照相。

我每天早上到機關,讀讀文件,看看美國雜誌,然後寫個短報告,就回基地了。

作為參戰者,所有的人都知道戰爭有兩件不可避免的事:無聊和恐懼。許多時間我們坐在那裏等候任務,頭頂是直升機轟轟而過的響聲。我們沒事可幹,有些人讀書、寫信、彈吉他、打牌,或者打籃球。有些人喝酒、找女人。

美國士兵也一樣,不過他們過得比我們舒服得多。美國給他們送來了最好的食物、香煙,甚至直升機還給他們運來冰激淩和可口可樂。美國人有如此之多的武器裝備,我簡直無法想象,更不用說曾經見過了。

美國人還有PX商店,我們也可以在裏麵購物。PX就像一個巨大的減價商場,在那裏你花很少的錢就可以買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美國有名的影星和娛樂人不斷地飛到這裏為他們表演,當然我們也有份觀看。

美國士兵私下裏還在做毒品買賣。我們澳洲士兵沒有什麽人吸毒,我們一來長官就警告我們不允許買毒品。長官鼓勵我們喝啤酒,VB(澳洲有名啤酒)敞開供應,非常便宜,甚至免費。我們天天喝個足實,整夜撒尿。撒尿時大家一起去,這是表示關係親密的一種方式。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大家需要某種方式團結起來。

我年紀比那些士兵大,我不願意和他們一起打球撒尿。我通常是叫輛出租車和幾個美軍一起到西貢,找個酒吧喝夠了再去找女人,第二天早上才回基地。

最壞的是夜間的噩夢。每天夜裏,耳邊都是吵鬧聲。人們在夢中尖叫:“飛機!直升機!”一些人哭喊:“媽媽爸爸,我不想在這兒,幫幫我,我想回家!”每夜如此,從來不變。

有一天夜裏我醒來,看見一個年輕士兵正在哆哆嗦嗦地用刮胡刀割自己的脖頸(我們澳洲士兵必須每天刮胡洗臉,保持外表的整潔,美國士兵就不是,有些人很髒)。我搶過刮胡刀,說:“你不能這樣!”但我不知道還能怎樣安慰他。

還有一個小青年坐在床上哭得跟孩子一樣,不斷地叨念:“別讓我上point!別讓我上point!”我們出去執行任務都是六人一組,排成三角形狀行進。第一排一個人,第二排兩個人,第三排三個人。第一排即三角形的尖端叫做point,在point上的人總是第一個被殺死的,但是他們沒有選擇。美國士兵在point上的永遠是黑人。

人們的恐懼是有道理的,就是呆在營地也不安全。一天我們很多人坐在一起,多數是澳洲士兵,也有一些美國兵。我們在一起說笑唱歌。有一個年輕人吉米彈吉他。他歲數很小,性格活潑,愛說愛笑,每個人都喜歡他。在飛機上我就注意到他,別的人都緊張得不得了,他卻帶著吉他來打仗。突然一個“摩台”(Mortar,迫擊炮彈)落在我們營地,就在他的身邊爆炸。他的兩臂和一條腿都被炸掉了。血流了一地。我跑過去,摟著他的脖子,叫他的名字。

“戴維,我要死了。”他說。

“你不會死的,你隻是受了傷。你會好的,受了傷,你可以回家了。”

“我感覺不到我的腿在哪裏。”

“別擔心,會好的。”

他在我的懷裏閉上了眼睛。軍醫也在場,說:“他死了,沒救了。”

我們把他的胳臂和腿撿起來放回他的身體。他的一支胳臂的手裏還拿著吉他撥子。

我們開始射擊,往樹林裏射。我瘋狂地掃射,打掉了25圈子彈。我的耳朵震得半聾。我們不知道對方在哪裏,我們都瘋了。

還有更恐怖的事——一天早上,一個越南年輕人來營地販賣蝦和蟹。他的蝦和蟹都特別大,味道也鮮美。我們買了很多煮來吃。第二天那年輕人又來賣蝦蟹。我問他在哪裏搞到的,他說是釣的。為什麽那麽大?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因為在澳洲我就喜歡釣魚。我跟著他去看他怎麽釣上來的。他把我帶到一條河邊,有一個河樁上拴著一根大繩子。繩子另一頭在水裏。他拉著繩子往河岸上拽。我看到了什麽!繩子上拴著一個美國兵的屍體,上麵趴滿了蝦蟹,趕都趕不走。屍體幾乎隻剩下了骨架子。我當場嘔吐。從那以後我不再吃蝦和螃蟹

 

(在另一次敘述中,戴維隻說繩子上拴著一個屍體, 沒有講是美國兵。我覺得這是靠譜的,一個隻剩骨架的屍體怎麽能斷定是美國兵呢?)。

 

 

橙色雨

 

一天長官交待任務讓我到某地去查看樹葉。長官派了四個人跟著我,他說那裏沒有越共,但是我們的士兵還都帶著步槍,我們不管做什麽都必須攜帶槍支。直升飛機把我們載到一個地方,這一帶是美軍活動的地方。美軍在這一帶噴灑了大量的化學藥品。我們飛過一個村子的上方,下麵是稻田、牛,人們在地裏插秧。我們在村裏著陸。

到了村裏,我開始收集樹葉,一個老年女人來到我們麵前說,他們全家都病了,小孫女病得最厲害,請我們過去看看。我說,我們不是醫生。她求我們,幫幫忙吧。我們隻好去了她家。她的孫女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呻吟。她的症狀是全身疼痛。老婦人說,她在外麵玩耍,美國飛機來了撒下橙色的雨水,她覺得很好看,還在下麵接“水”玩。藥水撒了她一身。

我知道這種藥水是落葉劑,也叫橙色劑,內含的二惡英是普通農藥的一倍,劇毒,撒過後地上一片橘黃,樹木枯死。目的是讓美軍在飛機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麵,讓越共沒有藏身之地。它對人畜同樣有極大的殺傷力。

我不知道怎麽辦好,唯一的辦法是把她帶到我們的軍營去看醫生。女人說:“不,你們不能把她帶走。她太小了。”我告訴她:“如果不去醫院,她會很快死去。”女人哭起來。一個士兵說:“不要跟她多說了。”就把女孩抱起來背在背上。女人扯住我們,哭喊道:“你們不能帶走她,你們會殺死她的。”我告訴她:“相信我們,我們是真的想幫助這個孩子。”

我們叫了澳洲的直升飛機。飛機來了,機上有一個醫生,還有一個越南士兵。醫生檢查了一下女孩,說她病得很厲害。身上撒了太多的藥水。我讓那個越南士兵問老女人,她的父母呢,他們應該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女人說他們是越共。越南士兵和老女人談了半個多小時,她終於同意讓女孩跟我們走了。

我們把女孩帶到軍營打了針,作了消毒處理。護士細心看護著她。一個禮拜後,她不再喊疼了。她有了笑臉,能下地玩耍了,到處奔跑,快樂得象個小鳥。她說叫艿。問她多大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看樣子有五六歲。

我們不能老把她留在軍營,又不能帶回村子。就把她帶到西貢天主教堂。修女看著她說,她真漂亮。我們把她留在那裏,走的時候,她跑過來,胳臂環繞著我的脖子說,叔叔,你還來嗎?我告訴她,我們會來看你的。

美軍問我她的村子在那裏,我告訴了他們,他們隨即帶了兩個直升飛機,上有機關槍,可以在一秒鍾發一萬顆子彈(我不懂武器,仍是懷疑一秒發一萬顆子彈的真實性,不知道這是否丹頓在醉酒後的誇大其詞或是我聽錯了),去了那個村莊。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美國人聽說她的父母是越共,去剿共了。我非常後悔,但是一切已經不能挽回了。美機在村莊上空俯衝掃射,帶去的是炸彈、燃燒、死亡和哭喊。艿的祖母和村民們一定都被殺死了。

我們所有的澳洲士兵每人捐獻出五元給艿。三周以後我們去修道院看她,我們給她買了巧克力、糖果和玩具。到了修道院,嬤嬤說,她已經死了,藥物進入了她的身體,沒有救了。我問她的屍體在那裏。嬤嬤說,埋在後麵的玫瑰園裏。我哭了,我非常悲傷。我恨我自己,我殺害了她的一家。我恨美國對這個小小的國家所做的一切。我恨戰爭,恨殺戮,恨死亡。

說是調查美國傾撒的化學藥品,實際上我的工作毫無意義。

我檢查了葉子上的毒藥含量,給我的直接上級——上尉寫報告說,上麵的化學藥品含有超量毒素,對人體有害;報告到了少校,被改成美國的化學藥品可能有毒,但不一定對人體有害;到了少將,報告再被改為,內含少量二惡英,但沒有毒害;到了上將,報告稱,美國的化學藥品絕無毒害,對人體沒有害處。我們的政府不願意得罪美國,不願意有任何不利於美國的報告。就像現在的小莊泥(little Johnny,澳洲人對時任總理約翰·霍華德的蔑稱)舔美國的腳後跟一樣,澳州政府對美國的卑躬屈節是由來已久的。

這樣無意義的事卻不斷地威脅著我的生命。一天夜裏我做了一個惡夢,我在一個直升飛機上,飛機正在燃燒,我的皮肉正在熔化,我被完全燒化了。我在夢中大叫,然後我被一個同事叫醒了。已經是早上,他告訴我有任務,立即啟程乘直升飛機去到北方一個地區去取化學毒藥的樣品。當我到達機場,飛行員向我道歉說,有一批南越軍官要去我所要去的地區執行緊急任務,所以讓他們優先乘這班直升飛機。好吧,我無所謂。一個小時以後,這架直升機被擊落在森林中,機上的全部人員都被燒死了。願他們安息。感謝上帝!

上帝最終還是沒放過我,三十年後我得了癌症。

你知道嗎,這種化學藥品,可以使人生癌,包括與之接觸過的美軍。戰後,大約有3千多個因此罹患癌症的美國退伍軍人,他們聯合起來投訴政府,要求得到賠償。可是我呢?我也接觸了這種藥品,我也得了癌症,我到哪裏去尋求公理?

對了,那個發明落葉劑的公司曾經因此股市大漲,發明者得到了五十萬美元的獎金,同時被告知絕不能泄漏有關使用落葉劑的機密。那家夥後來良心受到譴責,到芝加哥一個貧民區當牧師,過著清貧的生活來贖罪。

 

(我看到一則消息,來自美國《僑報》,美國、韓國、澳洲和越南的越戰老兵向製造活性橙的美國化學公司索取賠償。轉載如下:

越戰老兵呼籲助落葉劑受害者 06年3月29日

【本報河內29日訊】來自美國、韓國、澳洲和越南的越戰老兵28日在河內舉行的會議上,呼籲給予化學物質落葉劑“活性橙”(Agent Orange)的受害者更多幫助。

據路透社報道,美軍被指於越戰期間,在越南使用了大約2000萬加侖的除莠劑,其中包括活性橙,導致當地人生下畸形的孩子。

美軍使用除莠劑是要摧毀植物,不讓越共軍隊有掩護。活性橙會溶解在水中和留在泥土裏,它含有二惡英,而二惡英會致癌、導致畸形和器官機能失調。

越戰期間在美軍醫院服務、來自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達菲說,美軍所使用的活性橙的毒性比一般的還要強,因為化學公司當時為了增加產量而沒有控製品質,因此,送到越南的活性橙含有更高濃度的二惡英。

美國聯邦法院去年3月駁回了一項指美國在越戰期間使用活性橙,犯下戰爭罪行的案件。代表數百萬個越南人提出訴訟的“越南活性橙—二惡英受害者協會(VAVA)”向製造活性橙的美國化學公司,包括DowChemical和MonsantoCo索取賠償。協會已經提出上訴,預料美國上訴庭將在4月間做出判決。

今年一月,韓國上訴庭下令DowChemical和MonsantoCo支付6500萬美元的賠償金給2萬個曾接觸過落葉劑的韓國籍越戰老兵。不過,由於司法權限和距離越戰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法律專家認為,韓國老兵將很難獲得他們應得的賠償。)

我不知道這種呼籲會有什麽結果,即使可以得到賠償,戴維還有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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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mr23af 回複 悄悄話 好文! 謝謝! 繼續跟讀
高子 回複 悄悄話 點讚。
我認識的一個越戰老兵也是疾病纏身,心髒病,還有PTSD,曾經酗酒情緒失控搞得妻離子散。
因為agent orange,他獲得10萬多美元的賠償。隻是可憐了越南平民,還有像戴維及其他國家的越戰老兵。
Flakes 回複 悄悄話 Monsanto …在我們村呢
菏莊 回複 悄悄話 現在能讀到這樣的好文章真是不容易,將繼續跟讀。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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