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來讀去,還是來讀《紅樓夢》吧(十四)
議:
整整一章就是個“但見那”。翹了,不商量。為了寫讀議,耐著,跳著讀。
寫和編,是筆法的不同,也是審美的差異。
識字做文這麽普及,是五四以後的事情。不識字的,是中國文章實質性的“點擊率”,這個怪圈逼著識字人寫文章,不得不適應不識字的,甚至附和他們,所謂“以民為本”。當知青時,當地農民喜歡聽知青吹。知青常常胡編,貧下中農聽得傻笑。不識字人看識字人寫出的東西,都是編的。他們不是用文字語言來思考,而是在口口相傳裏過日子。中國的文章生於茲長於茲。不編就沒路走。
編,心也參加,但更像是出席。
編,為自己,但主要是為別人。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是編得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是編的,什麽不是編的了。三觀,也是個編。很少逃得出。說明,編,確實能成為文風,世風,成為所謂“精神家園”。從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不少的白話文文章,都是這個園子裏花草。
結果,中國人活不深,中國文章也寫不深。
回到原文。這個“幽夢”,當個發育的男孩遺精來看,就行。性幻,情幻,理幻,所謂心旌搖蕩。
這是一個男孩走向成人世界實質性的一步。《少年維特之煩惱》直麵,很多的讀後都說,我們每個人都曾是少年維特。但讀完這個警幻夢,卻不會以為,它也是自己的夢。因為,它太編。
叔和晚輩媳婦孤男寡女地相處,很性,曹雪芹加上“亂”,使平添刺激,但是編的。
秦氏在自己睡房裏為小叔鋪被。很性。也很編。
寶玉由此情不自禁地在夢裏和晚輩媳婦纏綿(爬灰),很性,也很編。
層層深入,糾纏萬端,泄了,也被嚇了。很性。
這是每個男人都有的經曆。但在編的審美之下,寫出了亂已是天花板,再深,就沒得了。
讀罷,會覺得,有那麽一點點,但就是這一點點,也是編的地方太多了。
有部片子,歐洲的。一個熟女發現對麵一個少年人偷窺她換衣服。便設法找到他,讓他摸自己,當男孩手伸向她大腿深處時,泄了。女人說:就是這樣的,你懂了。以後不要再偷窺了。
編的審美之下,寫不出這樣的真,這樣的深。
抓住性的“亂”,是曹雪芹的厲害之處。但由此大編特編,也是他還不夠太厲害的地方。
在這之後的寶玉,做為一個有了性經驗的人,並沒有在舉止中顯示出和沒有時有多大的不同。編的審美觀,使曹雪芹寫不出這些個。
編,往往停在情節上,情節的處理上。就是寫心,也會去編。
題外話:《少年派》,很好看。不編不造,比這警幻夢好得不能比。
二
遺精,使男孩成為男人。
由此有了第一個貼切的隱私。快感與怕怕並至,Bye了幼稚,有了“不能隨便和別人說”的事情了。
曹雪芹抓住了這個節點。厲害。發生的地方:晚輩年輕小寡婦的床上。這,很亂。而亂,正是少年此際的“性”感。發生的方式,做夢。準!但描述得太編了。是的,這是個很詩意的過程。但應都是些斷片,“意識流”,不一幕一幕地有頭有尾。曹雪芹似沒有直麵快感與恥感,用梗概小編已經忘記了的細節。《肉蒲團》裏描寫小說主角的老婆“親愛的,我還要”的過程,寫得比這好得太多。
偏議:曹雪芹有點喜歡秀文采。這也是中國文人的“酸”特質,一個個弄得文乎文乎的,“雅臨”“雅正”,“拋磚引玉”,“不甚榮幸”。編得看不到一張真的臉。
諺,謠,信天遊的詞,就沒有這些個酸氣。
回正題:
遺精是男人的第一次大姨媽。曹雪芹老實的地方,詳寫自己知道的,不寫自己不知道的大姨媽。———-但,這也是這書的遺憾之處。男人一生的要緊處,遺精是一個;大姨媽初至,也是女人的要緊處。
之於遺精的態度,曹雪芹寫出的是寶玉的難為情,“悄悄話”感,快感寫得不多。實際上,初嚐性的快感,是一個男人生活的第一章。它的品質以及影響,是終生的。寶玉的態度是,和襲人真的來了一次。這是曹雪芹比較高端的性態度:敢,不藏。它是整個傳統文化的反動。
女的藏身段,女人沒幾個有“親愛的,我還要”的經曆就死了,男人淫亂卻製訂三綱五常不給說,是中國五四之前傳統文化讓人惡心之處。紅樓夢,要說出點這重惡心。
附原文
那寶玉剛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猶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蕩蕩,隨了秦氏,至一所在。但見朱欄白石,綠樹清溪,真是人跡希逢,飛塵不到。寶玉在夢中歡喜,想道:“這個去處有趣,我就在這裏過一生,縱然失了家也願意,強如天天被父母師傅打呢。”正胡思之間,忽聽山後有人作歌曰:
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閑愁。寶玉聽了是女子的聲音。歌聲未息,早見那邊走出一個人來,蹁躚嫋娜,端的與人不同。有賦為證:
方離柳塢,乍出花房。但行處,鳥驚庭樹,將到時,
影度回廊。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鬱,荷衣欲動兮,
聽環佩之鏗鏘。靨笑春桃兮,雲堆翠髻;唇綻櫻顆兮,
榴齒含香。纖腰之楚楚兮,回風舞雪;珠翠之輝輝兮,
滿額鵝黃。出沒花間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飛若揚。
蛾眉顰笑兮,將言而未語,蓮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
羨彼之良質兮,冰清玉潤;羨彼之華服兮,閃灼文章。
愛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態度兮,鳳翥龍翔。其素若何,
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菊被霜。其靜若何,鬆生空穀。
其豔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龍遊曲沼。其神若何,
月射寒江。應慚西子,實愧王嬙。奇矣哉,生於孰地,
來自何方,信矣乎,瑤池不二,紫府無雙。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
寶玉見是一個仙姑,喜的忙來作揖問道:“神仙姐姐不知從那裏來,如今要往那裏去?也不知這是何處,望乞攜帶攜帶。”那仙姑笑道:“吾居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因近來風流冤孽,纏綿於此處,是以前來訪察機會,布散相思。今忽與爾相逢,亦非偶然。此離吾境不遠,別無他物,僅有自采仙茗一盞,親釀美酒一甕,素練魔舞歌姬數人,新填《紅樓夢》仙曲十二支,試隨吾一遊否?”寶玉聽說,便忘了秦氏在何處,竟隨了仙姑,至一所在,有石牌橫建,上書“太虛幻境”四個大字,兩邊一副對聯,乃是: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轉過牌坊,便是一座宮門,上麵橫書四個大字,道是:“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對聯,大書雲:
厚地高天,堪歎古今情不盡,
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償。
寶玉看了,心下自思道:“原來如此。但不知何為‘古今之情’,何為‘風月之債’?從今倒要領略領略。”寶玉隻顧如此一想,不料早把些邪魔招入膏肓了。當下隨了仙姑進入二層門內,至兩邊配殿,皆有匾額對聯,一時看不盡許多,惟見有幾處寫的是:“癡情司”,“結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看了,因向仙姑道:“敢煩仙姑引我到那各司中遊玩遊玩,不知可使得?”仙姑道:“此各司中皆貯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女子過去未來的簿冊,爾凡眼塵軀,未便先知的。”寶玉聽了,那裏肯依,複央之再四。仙姑無奈,說:“也罷,就在此司內略隨喜隨喜罷了。”寶玉喜不自勝,抬頭看這司的匾上,乃是“薄命司”三字,兩邊對聯寫的是: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
寶玉看了,便知感歎。進入門來,隻見有十數個大廚,皆用封條封著。看那封條上,皆是各省的地名。寶玉一心隻揀自己的家鄉封條看,遂無心看別省的了。隻見那邊廚上封條上大書七字雲:“金陵十二釵正冊”。寶玉問道:“何為‘金陵十二釵正冊’?”警幻道:“即貴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冊,故為‘正冊’。”寶玉道:“常聽人說,金陵極大,怎麽隻十二個女子?如今單我家裏,上上下下,就有幾百女孩子呢。”警幻冷笑道:“貴省女子固多,不過擇其緊要者錄之。下邊二廚則又次之。餘者庸常之輩,則無冊可錄矣。”寶玉聽說,再看下首二廚上,果然寫著“金陵十二釵副冊”,又一個寫著“金陵十二釵又副冊”。寶玉便伸手先將“又副冊”廚開了,拿出一本冊來,揭開一看,隻見這首頁上畫著一幅畫,又非人物,也無山水,不過是水墨滃染的滿紙烏雲濁霧而已。後有幾行字跡,寫的是:
霽月難逢,彩雲易散。心比天高,身為下賤。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夭多因毀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
寶玉看了,又見後麵畫著一簇鮮花,一床破席,也有幾句言詞,寫道是:
枉自溫柔和順,空雲似桂如蘭,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
寶玉看了不解。遂擲下這個,又去開了副冊廚門,拿起一本冊來,揭開看時,隻見畫著一株桂花,下麵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幹,蓮枯藕敗,後麵書雲:
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
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寶玉看了仍不解。便又擲了,再去取“正冊”看,隻見頭一頁上便畫著兩株枯木,木上懸著一圍玉帶,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也有四句言詞,道是:
可歎停機德,堪憐詠絮才。
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裏埋。寶玉看了仍不解。待要問時,情知他必不肯泄漏,待要丟下,又不舍。遂又往後看時,隻見畫著一張弓,弓上掛著香櫞。也有一首歌詞雲:
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
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後麵又畫著兩人放風箏,一片大海,一隻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麵泣涕之狀。也有四句寫雲:
才自精明誌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
清明涕送江邊望,千裏東風一夢遙。後麵又畫幾縷飛雲,一灣逝水。其詞曰:
富貴又何為,繈褓之間父母違。
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後麵又畫著一塊美玉,落在泥垢之中。其斷語雲:
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後麵忽見畫著個惡狼,追撲一美女,欲啖之意。其書雲:
子係中山狼,得誌便猖狂。
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後麵便是一所古廟,裏麵有一美人在內看經獨坐。其判雲:
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
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後麵便是一片冰山,上麵有一隻雌鳳。其判曰:
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
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後麵又是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裏紡績。其判雲:
勢敗休雲貴,家亡莫論親。
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後麵又畫著一盆茂蘭,旁有一位鳳冠霞帔的美人。也有判雲:
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後麵又畫著高樓大廈,有一美人懸梁自縊。其判雲: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
寶玉還欲看時,那仙姑知他天分高明,性情穎慧,恐把仙機泄漏,遂掩了卷冊,笑向寶玉道:“且隨我去遊玩奇景,何必在此打這悶葫蘆!”
寶玉恍恍惚惚,不覺棄了卷冊,又隨了警幻來至後麵。但見珠簾繡幕,畫棟雕簷,說不盡那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更見仙花馥鬱,異草芬芳,真好個所在。又聽警幻笑道:“你們快出來迎接貴客!”一語未了,隻見房中又走出幾個仙子來,皆是荷袂蹁躚,羽衣飄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一見了寶玉,都怨謗警幻道:“我們不知係何‘貴客’,忙的接了出來!姐姐曾說今日今時必有絳珠妹子的生魂前來遊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這濁物來汙染這清淨女兒之境?”
寶玉聽如此說,便嚇得欲退不能退,果覺自形汙穢不堪。警幻忙攜住寶玉的手,向眾姊妹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榮府去接絳珠,適從寧府所過,偶遇寧榮二公之靈,囑吾雲:‘吾家自國朝定鼎以來,功名奕世,富貴傳流,雖曆百年,奈運終數盡,不可挽回者。故遺之子孫雖多,竟無可以繼業。其中惟嫡孫寶玉一人,稟性乖張,生性怪譎,雖聰明靈慧,略可望成,無奈吾家運數合終,恐無人規引入正。幸仙姑偶來,萬望先以情欲聲色等事警其癡頑,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後入於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如此囑吾,故發慈心,引彼至此。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終身冊籍,令彼熟玩,尚未覺悟;故引彼再至此處,令其再曆飲饌聲色之幻,或冀將來一悟,亦未可知也。”
說畢,攜了寶玉入室。但聞一縷幽香,竟不知其所焚何物。寶玉遂不禁相問。警幻冷笑道:“此香塵世中既無,爾何能知!此香乃係諸名山勝境內初生異卉之精,合各種寶林珠樹之油所製,名‘群芳髓’。”寶玉聽了,自是羨慕而已。大家入座,小丫鬟捧上茶來。寶玉自覺清香異味,純美非常,因又問何名。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紅一窟’。”寶玉聽了,點頭稱賞。因看房內,瑤琴、寶鼎、古畫、新詩,無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絨,奩間時漬粉汙。壁上也見懸著一副對聯,書雲:
幽微靈秀地,無可奈何天。寶玉看畢,無不羨慕。因又請問眾仙姑姓名:一名癡夢仙姑,一名鍾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號不一。少刻,有小丫鬟來調桌安椅,設擺酒饌。真是:瓊漿滿泛玻璃盞,玉液濃斟琥珀杯。更不用再說那肴饌之盛。寶玉因聞得此酒清香甘冽,異乎尋常,又不禁相問。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萬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鳳乳之曲釀成,因名為‘萬豔同杯’。”寶玉稱賞不迭。
飲酒間,又有十二個舞女上來,請問演何詞曲。警幻道:“就將新製《紅樓夢》十二支演上來。”舞女們答應了,便輕敲檀板,款按銀箏,聽他歌道是:
開辟鴻蒙……
方歌了一句,警幻便說道:“此曲不比塵世中所填傳奇之曲,必有生旦淨末之則,又有南北九宮之限。此或詠歎一人,或感懷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譜入管弦。若非個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爾亦未必深明此調。若不先閱其稿,後聽其歌,翻成嚼蠟矣。”說畢,回頭命小丫鬟取了《紅樓夢》原稿來,遞與寶玉。寶玉接來,一麵目視其文,一麵耳聆其歌曰:
〖紅樓夢引子〗 開辟鴻蒙,誰為情種?都隻為風月情濃。趁著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
〖終身誤〗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隻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歎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枉凝眉〗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寶玉聽了此曲,散漫無稽,不見得好處,但其聲韻淒惋,竟能銷魂醉魄。因此也不察其原委,問其來曆,就暫以此釋悶而已。因又看下道:
〖恨無常〗 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蕩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鄉,路遠山高。故向爹娘夢裏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嗬,須要退步抽身早!
〖分骨肉〗 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恐哭損殘年,告爹娘,休把兒懸念。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
〖樂中悲〗 繈褓中,父母歎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準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終久是雲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何必枉悲傷!
〖世難容〗 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可歎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肮髒違心願。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歎無緣。
〖喜冤家〗 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一味的驕奢淫蕩貪歡媾。覷著那,侯門豔質同蒲柳,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歎芳魂豔魄,一載蕩悠悠。
〖虛花悟〗 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把這韶華打滅,覓那清淡天和。說什麽,天上夭桃盛,雲中杏蕊多。到頭來,誰把秋捱過?則看那,白楊村裏人嗚咽,青楓林下鬼吟哦。更兼著,連天衰草遮墳墓。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似這般,生關死劫誰能躲?聞說道,西方寶樹喚婆娑,上結著長生果。
〖聰明累〗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歎人世,終難定!
〖留餘慶〗 留餘慶,留餘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窮,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
〖晚韶華〗 鏡裏恩情,更那堪夢裏功名!那美韶華去之何迅!再休提繡帳鴛衾。隻這帶珠冠,披鳳襖,也抵不了無常性命。雖說是,人生莫受老來貧,也須要陰騭積兒孫。氣昂昂頭戴簪纓;光燦燦胸懸金印;威赫赫爵祿高登;昏慘慘黃泉路近。問古來將相可還存?也隻是虛名兒與後人欽敬。
〖好事終〗 畫梁春盡落香塵。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
〖收尾·飛鳥各投林〗 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裏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幸。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歌畢,還要歌副曲。警幻見寶玉甚無趣味,因歎:“癡兒竟尚未悟!”那寶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覺朦朧恍惚,告醉求臥。警幻便命撤去殘席,送寶玉至一香閨繡閣之中,其間鋪陳之盛,乃素所未見之物。更可駭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內,其鮮豔嫵媚,有似乎寶釵,風流嫋娜,則又如黛玉。正不知何意,忽警幻道:“塵世中多少富貴之家,那些綠窗風月,繡閣煙霞,皆被淫汙紈絝與那些流蕩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來多少輕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為飾,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飾非掩醜之語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會,雲雨之歡,皆由既悅其色,複戀其情所致也。吾所愛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寶玉聽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懶於讀書,家父母尚每垂訓飭,豈敢再冒‘淫’字。況且年紀尚小,不知‘淫’字為何物。”警幻道:“非也。淫雖一理,意則有別。如世之好淫者,不過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雲雨無時,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淫濫之蠢物耳。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輩推之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然於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眥。今既遇令祖寧榮二公剖腹深囑,吾不忍君獨為我閨閣增光,見棄於世道,是以特引前來,醉以靈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將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許配於汝。今夕良時,即可成姻。不過令汝領略此仙閨幻境之風光尚如此,何況塵境之情景哉?而今後萬萬解釋,改悟前情,留意於孔孟之間,委身於經濟之道。”說畢便秘授以雲雨之事,推寶玉入房,將門掩上自去。
那寶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囑之言,未免有兒女之事,難以盡述。至次日,便柔情繾綣,軟語溫存,與可卿難解難分。因二人攜手出去遊頑之時,忽至一個所在,但見荊榛遍地,狼虎同群,迎麵一道黑溪阻路,並無橋梁可通。正在猶豫之間,忽見警幻後麵追來,告道:“快休前進,作速回頭要緊!”寶玉忙止步問道:“此係何處?”警幻道:“此即迷津也。深有萬丈,遙亙千裏,中無舟楫可通,隻有一個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撐篙,不受金銀之謝,但遇有緣者渡之。爾今偶遊至此,設如墮落其中,則深負我從前諄諄警戒之語矣。”話猶未了,隻聽迷津內水響如雷,竟有許多夜叉海鬼將寶玉拖將下去。嚇得寶玉汗下如雨,一麵失聲喊叫:“可卿救我!”嚇得襲人輩眾丫鬟忙上來摟住,叫:“寶玉別怕,我們在這裏!”
卻說秦氏正在房外囑咐小丫頭們好生看著貓兒狗兒打架,忽聽寶玉在夢中喚他的小名,因納悶道:“我的小名這裏從沒人知道的,他如何知道,在夢裏叫出來?”正是:
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癡。
Research suggests that married individuals may have a slightly higher risk of developing dementia compared to those who are unmarried, widowed, or divorced. However, this difference is not always statistically significant, and some studies show no significant difference. Possible explanations include the impact of social connections, the effects of potential unhappy marriages, and the role of relationship factors like marital quality...
The “weight of readers” in Barthes’ “Death of the Author” lies in their ability to create and multiply a text’s meanings, independent of the author’s intentions. The *Harry Potter* fandom’s response to J.K. Rowling’s controversies exemplifies this, as readers have redefined the series through their own values and creative outputs, proving that the text’s life is sustained by its readers, not its author. This modern event convinces us of Barthes’ theory by showing how a text can endure and evolve through reader agency, even when the author’s views clash with contemporary sensibilities.
Yes, another Hello from me, too.
Say hi to your loving wife. 謝謝她允許你花時間寫這麽多好文章給我們看.
那部電影《西西裏的美麗傳說 Malena》女主角瑪蓮娜 27 歲, 美麗, 風情, 她是 12 歲少年雷納多的性啟蒙.
昨晚補課, 自 Apr. 30 始一篇篇讀.
“中國的文學是淫亂人寫淫亂事. 讀紅樓夢, 就是讀一個曾淫亂的人反芻淫亂. 沒有靈, 全在想肉” “亂和淫, 說盡紅樓夢”. 每每看到有人寫性愛, 情愛, 其時, 窺見作者心中的靈與肉. 不引起心靈顫抖的苟合, 是輕薄的肉欲, 誓如紅樓夢裏秦氏情可輕一聲嚎放的 “噯喲喲”; 濫交是壞; 亂倫是又蠢又壞; 將泄欲包裝成施愛, 是歹.
中國文化, 中國特色, 中國人的思維, 心理, 人生命題, 生命宿命, 似乎全都在一部《紅樓夢》裏了.
最近看了一篇有趣的前沿科研, 探討婚姻狀況與癡呆症之間的關係, 研究結果顛覆傳統認知, 發現婚姻可能是癡呆的危險誘因.
兩篇《漢簡散議》, 有型有款! 屢屢被你書識的感性和認知震憾. 少年派與老古董,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煞是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