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憶五 被囚

  小時候覺得日子過得特別慢。幾個寒暑過去，我不過從學齡前兒童變成了小學低年級學生。人生漫長而貓生短暫，小黃很快進入了他的青年時代。他不再滿足於我家屋裏院裏的小天地，他長大了，要去探索外麵的世界。小黃獨自出門的時候越來越多了，回家的時間有時是白天，有時是夜裏。為了方便小黃進出，我們在屋門的一角開了個小門做貓道，夜歸的小黃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小黃離家時間最長的階段是每年的交配期，當時大家俗稱為“鬧貓”。每逢鬧貓，小黃成天不著家。即使匆匆忙忙的回來，也是吃完飯就走。這個時期的小黃，神情躁動，連叫聲都透著焦灼，等著我們給他弄飯時顯得特別不耐煩，對我們熟視無睹，一點沒有跟我們玩耍撒嬌的意思。那個時候我覺得特別失落，年長之後才明白小黃是雄性荷爾蒙爆棚，心無旁騖。好在過了鬧貓期，小黃就會回到家裏養精蓄銳，大吃大睡幾天，然後恢複正常的生活節奏。

  此時的小黃，正是貓生最旺盛的階段。毛發鋥亮，虎頭圓臉，目光炯炯，褪去了童年時代的稚嫩表情，英氣十足，在求偶市場上肯定能贏得眾多青睞。他出眾的形象必然會引起一些人的垂涎，而小黃從小在人群裏長大，不像一般貓咪那樣防人怕人。

  不鬧貓的時候小黃基本上每天都回家，偶爾會在快到兩天的時候回來。這一次小黃一連三天都沒回來，我們有點擔心，開始在附近尋找他的蹤跡。四天，五天，一個星期了，還是沒有小黃的蹤影。我們尋找的範圍越來越大，可小黃仿佛蒸發了一般，無影無蹤。那一段我和二姐經常深入平時不去的街區，我們不敢去陌生人家敲門，就挨家挨戶地去聽哪家有貓叫聲。如果小黃被關在哪個門裏，貓叫聲會傳出來。我們一次次滿懷期待的去，一次次失望而歸。隨著小黃失蹤的時間越來越長，找回他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失落和傷心籠罩著我們，那個暑假顯得格外漫長而無聊。我每天都數著小黃離家的日子，到那個晚上已經一個月了。

  那天又是一個月朗星疏的夏夜。晚飯後一家人像平常一樣坐在院子裏乘涼。突然幾聲熟悉的貓叫由遠而近，不等大家反應過來，小黃從院牆上快速奔跑過來，跳到地上，奇跡般出現在人們眼前。是小黃回來了，真的是他！小黃瘦了，原來強壯的身子單薄了許多，身上的毛發幹枯，有的地方一縷一縷的，在燈光下都看不見往日的光澤，一雙眼睛仿佛閃著淚光，顯得有些渾濁和滄桑。最讓人心疼的是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明顯的勒痕，脖子上的毛都被磨掉了不少。我一把把小黃抱在懷裏，生怕這是一個夢。小黃看著我哀哀切切地叫了幾聲，就從我身上跳了下去。出乎意料，他依次走到每個圍繞著他的家人麵前叫幾聲，好像跟每個人打招呼，訴說離別的思念。然後才放心地坐在地上享用我們端給他的水和食物。小黃吃一會兒叫一會兒，如果能聽得懂貓語，小黃肯定是在告訴大家他這一個月的遭遇。

  小黃一定是被人抓住，用皮套拴著他的脖子。失去自由的小黃究竟受到了什麽樣的虐待不得而知，但他一定是餓壞了，從他消瘦的身體可以知道。以小黃的聰明和習性，他很可能有意少吃，把自己餓瘦了才從繩索裏掙脫出來。

  在家人的精心調養下，小黃的身體恢複得很快，但這次被抓被囚禁的經曆對他的精神打擊卻好久沒有平息。小黃對外麵的世界心有餘悸，很長一段時間，他不再離開院子一步。小黃常常坐在院門口，從敞開的大門巴巴地往外看。他的眼神裏有向往，有恐懼，也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