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在北外的時光( 一 ) 金 弢: 北外德語七七級 —

忘不了在北外的時光( 一 ) 金 弢: 北外德語七七級 —— 一張畢業照帶來的回憶 (修定稿) 1977年的高考,是一次特殊的高考,是我共和國史上唯一的一次冬季大學招生。七七年——是“四人幫”垮台、文革結束的第二年,經過中央45天教委馬拉鬆會議,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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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弢 ———— 家訪冰心

(2019-04-07 09:32:53) 下一個

  家訪冰心         金   弢

旅居瑞士的海外華文女作家趙淑俠來京訪問,提出要見冰心,我陪她去見冰心作了家訪。

趙淑俠撞上了旅美女作家陳若曦,好像事情從頭開始就決定了趙該吃虧似的。剛一接到趙淑俠女士將要來訪的消息時,我下意識地就有這種預感。兩人同為當年為數不多的海外華文作家,而且同是女性。85 年 5 月,陳若曦比趙淑俠早一年來的北京,是我們作家協會的客人。陳一來就提出要見胡耀邦。因為陳的政治背景比較特殊,是我方統戰工作用得著的一枚棋子,我們對台政策的某些聲音是要通過她傳遞到台灣去,所以對她我們是盡量做到有求必應。她這次來京要見胡耀邦有兩個目的,一是漲漲自己在海外華文作家圈裏行市,從官方角度而言,胡即是時的頭號人物,見到了胡,就會凸顯她在海外華人作家群中特殊的身份和地位,是她的人氣和一種政治資本。果不其然,自胡耀邦接見了她後消息一傳開,在海內外文學界轟動一時,被眾多人解讀陳是不能小覷的特殊重要人物,同時也彰顯了中國大陸已鐵下心實行改革開放政策的這一風向標。

陳要見胡的第二個目的,是我們當時始料未及的:就是她要向胡耀邦當麵告狀,替北島叫屈,她稱:北島這麽好的詩人,蜚聲國際文壇,享譽海內外,而這次如此重要的西柏林地平線藝術節卻不讓他出席,她認為不妥。直到事情後來才逐漸真相大白,要北島出席此次文學活動,這原本是德方組委會的意思,目的是讓北島來西柏林讀詩會唱主角,而後來的事實也正是如此。作品朗誦會上,別的詩人作家都安排在前頭,毫無隱晦地匆匆了事。等到北島上台,正戲才拉開帷幕,大廳的整個觀眾席突然變得座無虛席。當然,組委會裏的人本身對中國文學可是一無所知,他們聽的全是西德漢學權威的話。那時,顧彬才剛剛嶄露頭角,無論從年齡、資曆還是政治背景,他遠遠不能跟馬漢茂相媲美,他在德國外交部還名不見經傳,在馬漢茂跟前無法相提並論。

加之顧彬從來就是一個純學者,沒有任何政治靠山,在他當年於北圖認識他後來的妻子張某時,隻不過是個北大的進修生。而馬漢茂則不一樣,他可以一手通天,在德國外交部已頗有名氣和影響力,所以西柏林大會組委會就通過西德DAAD (外交部),讓馬漢茂由夫人廖天琪經過她的小姐妹陳若曦把這一意思帶到了北京,直接麵呈了胡耀邦。整個事情的進展還算盡如人意,由於胡耀邦的大度,諸事遂願,北島也順利加入我們作家團得以同行,而且訪問後也沒有出現如剛開始時所擔心的那樣,發生私下離隊,北島還是如期地回了國。

正好是第二年的同期,86 年初夏,這回輪到趙淑俠來訪華了,來華的動機是北京友誼出版公司將付梓印行她的長篇小說,這也是她的成名作 《我們的歌》,這回也是由我們作協接待。跟西德一樣,趙所居住的瑞士也算德語國家,所以跟陳若曦一樣,趙也隸屬於我德語國家對外交流的管轄範圍(一笑)。現在回想起,當時海外,包括美國,知名華文作家屈指可數,而較有名氣、出類拔萃的女作家更是寥寥無幾。陳若曦一年前的訪華日程安排,趙無疑有所耳聞。雖然她家住北京鼓樓的叔叔,我稱其為趙大叔,為趙的訪華已做足了熱身準備,多次不厭其煩地來作協講述他侄女一家在國外是如何如何地愛國,如何教育兩個孩子在海外為中國人爭氣,但這些因素均絲毫無濟於定奪趙能見到哪位國家領導人。這種內定的工作安排,外人往往是不在其職,難諳其究,無法想象。

所以趙淑俠來了同樣提出要見胡耀邦。但是她的請求遭拒是沒有絲毫的商量餘地,她跟陳沒法比,其中的細節雖是為她不知,但她預感還是有的。她之所以提到胡耀邦,也不是因為胡是一位文化名人領導,胡耀邦似乎對作家圈也興致索然,他沒聽說過北島,其是否為作協會員更是一無所知。明擺著,趙與陳兩人的政治量級不等,這一點我想趙心裏也是明白,所以在被婉拒的一刻,她欣然接受,也沒有絲毫的不悅。當然攀比之心,理屬人之常情。趙謙遜平易,是為人隨和的類型,這一印象,在往後幾年的法蘭克福書展上相遇,一直完好無缺。

其實,當時我們的底線很明確,除了三位國家一流領導人物外,其他的她提誰就安排誰,她沒提鄧穎超,而選擇了康克清,在人民大會堂剛見麵寒暄時,我似乎聽到在敘及前緣。至於文人作家包括作協的領導,她想見誰我們一律同意:在京的艾青、馮至、沈從文誰都行,隻要她提,就是要見巴金我們也能安排,反正要去上海。然而趙提到了要見冰心。

說起冰心,就會先想到她的女兒吳青,她是我們北外 “大英帝國”出了名的 “瘋狂” 人物,(我們就這麽叫英語係是 “大英帝國”,因為每次校運動會,英語係總是 “人口超生”、兵強馬壯、名次第一)。那次見到了冰心迄今為止,想了幾十年,我始終沒有找到一個相同之處能把這母女連接在一起。吳青的性格脾氣比暴烈的男人還暴烈。有一次英語係在大禮堂放電影,整個大禮堂擠得水泄不通、座無虛席,開映之前鬧烘烘的,她作為老師想說幾句話,但學生多,噪音大,沒人聽得見她,她一生氣,一步踩上長條椅子,對著學生大喊大叫,但還是沒有人聽得見她。她二話不說,跳上大台,衝著整個大禮堂一陣罵娘,沒想到頓時全體學生鴉雀無聲。我向老鄉一打聽,說她從來就是這種風格,還說她媽是著名詩人冰心;

83 年吳青在美國進修了一年後回國,正趕上文革後北京及海澱區恢複選舉人民代表,在美國被吹了吹 “民主” 風,他執意參加人民代表的選舉,因受到美國社區建設的感觸,吳青欣然接受了北外

黨委的提名,被選為人民代表。第二年,海澱區四季青公社將化糞池建在校西院宿舍樓旁,汙染了教職員工的生活環境,身為區人大代表,她依據《憲法》第53條,向海澱區政府提出質疑,強調把糞坑建在生活區是不遵守社會公德,最終敦促化糞池搬離。

無論從長相、氣質、還是塊頭,吳青身上絲毫看不到一點從冰心身上的遺傳基因。也因為是母女,無話可說,若換了是父女,別人真還會懷疑是否親生的。冰心老人纖巧秀氣,一個地地道道的江南女性,她的模樣讓我想起自己小時候記憶裏的外婆。她生得白淨,穿戴儉樸利索,也是這麽一件一模一樣的淡藍色的大襟布衣,溫婉雅致,如同她的原名 “婉瑩”。看得出來,年輕時候的她曾是一個很美的女性。我隨趙淑俠也稱呼她 “冰心大姐”。自 85 年隨王蒙、張潔、黃宗英等出訪西德跟著團裏叫黃宗英稱大姐後,從此回國碰到國內的女性老作家,我一律都稱大姐,不管冰心、丁玲、黃宗英。男的老作家除了王蒙、鄧友梅、瑪拉沁夫叫過老王、老鄧、老瑪的,其他都還是稱同誌。

趙淑俠提出要見冰心,是因為她心裏從小的偶像,是剛讀初中的情結。她讀冰心的詩,為之著謎、為之傾倒。這位趙與我心裏神化多年的冰心,這位眼前的冰心,我們心儀了一輩子,和藹大方、氣質儒雅、性情溫良,脾氣如其長相非常的柔和,但不難隱約間能透見一種剛毅和無敵的自信。她儀態舉止非常得體,言談、話語有如做詩一般的韻味;講述一件事情,遣詞用字擇句溫文爾雅,頗具詩意,而且還非常風趣幽默。我跟她說:我很小就開始讀您的詩,家裏存有很多您的詩集。她說,下一次來記著都帶來,我都給你簽上我的名字,大家常說我字跡娟秀、文如其人啊!逗得在場的都哈哈大笑。

冰心家住民族學院,應該是丈夫吳文藻留下的房子,他去年剛過世。這位生前的社會學家、民族學院的教授,頗有戲劇性的羅曼蒂克,當年身為留學生在一艘去美國西雅圖的郵輪上與冰心邂逅,兩人相識、相守 56 年,成為人間佳話,是年兩人都剛好二十出頭

住房是一套間,不能算大,還是三代同堂。吳青和孫輩兒時而亮相,看得出來,這裏是吳青在當家,不管什麽事都由她說了算,就象在北外一樣當家作主。而冰心倒像是個做小的,事事依順著女兒,儼如一個做晚輩的。

自從那次冰心的家訪後,平時閱讀時就會特別關注涉及她的文章。冰心的人生經曆那麽曲折,情感生活那麽豐富,她對愛情的熾熱與忠貞,陪伴她走完了一個世紀的人生。

2019年3月26日晨於德國慕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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