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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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逃離(02)

(2019-09-09 12:56:33) 下一個

方圓的敞篷跑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尚蕾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東張西望。
吹過的風像刀子一樣切向尚蕾的臉,她身體向中間靠一靠,風還是劃過她的臉。尚蕾記得上大學的時侯在外國電影裏看過在延綿起伏的高速公路上隻有一輛紅色的敞篷跑車像是在大海裏遊蕩的遊艇一樣。彎彎曲曲的公路兩側是茂密的樹林、石岩峭壁或者一望無際的田野,農家的田地裏還有奶牛、駿馬和羊群。駕車的是一位頭戴鴨舌帽的眼扣太陽鏡的英俊男人,那男人悠然地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拿著雪茄。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女孩的長發像金色的彩帶一樣在風中陡然飄蕩,閃爍著金光。那是一種優雅、自信與孤傲。尚蕾曾幻想過自己終究有一天會成為那女孩。現在尚蕾就像那女孩一樣坐在敞篷車裏,除了吹來的風,除了隆隆的噪聲,除了僵硬的涼意,她還真沒有其它的新鮮自豪感。她偷瞄一眼方圓,方圓雙手握緊方向盤,臉色平靜,兩眼朝向前方。
尚蕾慵懶的眼神掃過懶散的街景。高速兩側的樓房低矮而陳舊、黯然而破落,既不整齊也沒有統一的格調,一點也顯現不出現代化城市蒸蒸日上的氣息。隻有一輛挨著一輛的車流在六條高速車道上穿梭才讓尚蕾意識到沉寂中的城市的繁忙與鮮活。尚蕾出國前在網上查過多倫多,根據百度百科記載,多倫多位於加拿大安大略湖的西北沿岸,是加拿大最大的城市、安大略省的省會,也是加拿大的政治、經濟、文化和交通中心,世界著名的國際大都市。可多倫多區區隻有兩百五十萬人口,與中國的城市人口相比隻能算是中小城市,尚蕾還沒看到國際大都市樣。
接近多倫多市中心,有零星的高樓拔地而起,尚蕾可以看到一片湖水和湖水裏停泊的遊船,可以看到堤岸上公園裏的綠地、樹木和長椅,可以看到天上飛的鴿子、鴛鴦和加拿大鵝,隻是看不到有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一座座摩天大樓開始顯現,鱗次櫛比地簇擁在一起,樓頂鮮有五顏六色的標誌廣告牌。這才有點城市模樣,擁擠和廣告牌才是城市的標誌,尚蕾心裏對自己說。
灰暗的電視塔和拱形的體育場映入尚蕾眼前,可那並沒有吸引尚蕾疲憊的眼球。與上海北京靚麗玄妙的摩天大樓相比,多倫多的樓群還是顯得老氣,顯得小兒科。
“那座電視塔五百多米高,上世紀七十年代建的,曾經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築。”方圓移過身體大聲介紹道。
“是嗎?”尚蕾仰頭望向白色的塔尖。
“搭電梯可以登上上麵的旋轉餐廳,在上麵能360度俯瞰整個多倫多市。”
“噢。”與尚蕾去過的廣州、上海、北京的電視塔相比,尚蕾沒有看到一點神奇之處。尚蕾隻是禮節性地噢了一聲。
“那座體育館曾經叫SKYDOME,意思就是天空中的拱頂,它的頂棚是可以敞開的。”
在中國隨便一座城市的體育場館的外觀都比SKYDOME令人刮目相看,可尚蕾沒聽說過中國有哪座體育館的頂棚會打開,這倒給她留下一點貌不驚人的印象。看來還真不能先入為主以貌取人。
“多倫多的藍鳥棒球隊曾經在那裏兩次奪得美國職棒大聯盟世界係列賽冠軍。它是美國職棒大聯盟唯一的一隻加拿大球隊。”方圓又說道,這回她有點自豪。
確實不管你是不是球迷,每個城市的居民都會或多或少地為自己城市球隊的勝利而感到歡呼和自豪,也許方圓也是這樣。
在高速公路的出口,有孤零零的一個人在炎熱的日光下手舉牌子,尚蕾看不清那人的膚色和牌子上的字跡。
“這人站在那裏幹什麽?馬路上車來車往多危險。”尚蕾無厘頭地問。
“你知道那人牌子上寫的是什麽?”
“我沒看清。”
“那人牌子上好像寫的是胎兒有生命權。應該是反墮胎的。有些宗教組織認為胎兒有人權,他們反對墮胎。”
“難道女人們就沒有人權?自己的肚子自己沒有權力決定?他們為什麽大熱天一個人站在街道上?”
“這就是普通加拿大人抗議和表達意願的方式。就連街頭無家可歸要飯的也不伸手,也不喊叫,隻是舉著牌子,有的幹脆就坐在人行道上牌子放在腳前,沒準還閉著眼在那睡覺呢。”
“那多影響市容市貌,影響多倫多的國際形象。”
“你猜她們的牌子會寫什麽。”
“寫什麽?”
“Food and Hooker?”
“Food我知道,是食物的意思。Hooker是什麽?”
“站街女,就是妓女。”
“還有這麽明目張膽地掏錢找妓女的。挺有意思。警察不管嗎?”
“不妨礙別人,沒人投訴,警察不會管。如果要是有人投訴,就是夫妻在家裏吵架都會招來警察。”
汽車穿過的街道上書寫著中文、韓文、日文、阿拉伯文和尚蕾不認識的文字。悶熱的天氣裏,有人腦袋染成絢麗的色彩,有人包著頭,有人的整個腦袋都被包裹起來隻能看到黑乎乎的眼球,有人穿的短裙可以看到裏麵的內褲,有人裹得嚴嚴實實看到不一點皮膚的顏色,有人穿的衣褲貼著軀體勾勒出凸凹扭曲的線條,有人就像是把家裏大紅大綠的被單披在身上。
尚蕾好奇地問:“這裏的人真敢穿,從衣不露膚到幾乎一絲不掛,真是兩個極端。”
“多倫多人族群混雜信仰千奇百怪,什麽習慣的人都有。這不稀奇,同性戀大遊行的時候真的有人一絲不掛。”方圓回答。
“難道沒人好奇,難道沒人圍觀。”
“這叫見怪不怪,已成習慣。”

多倫多的市中心有許多單行道,車輛隻能向一個方向通行。方圓繞過好多十字路口。有的十字路口連紅綠燈都沒有,隻有立在在馬路角落裏的六邊形STOP牌。即使橫過來的路沒有人也沒有車,方圓也會穩穩當當地先把車停下來,然後左右掃視一遍再前行。
方圓的車拐進一處幽靜的小路,小路兩邊是尚蕾不認識的大樹,小路幾乎被茂密的枝葉掩埋在綠蔭裏。在一片高樓的入口,方圓放慢車速,一條擋在方圓車前麵的橫杆自動地慢慢抬起來,方圓開車進入封閉的小區。
小區裏看不到晃動的人影,看不到灰塵,聞不到異味,隻有陽光透過樹枝灑下樹葉晃動的影子和甜濕的空氣氣。方圓把車子開到地下停車場。
兩人從車裏鑽出來。尚蕾從車裏拿出行李,放在地上,她能聽到行李落在地麵上的回聲。
方圓從尚蕾手裏要過一隻行李,兩人一人拽著一隻行李。
尚蕾好似走在隧道裏,行李輪子摩擦地麵的聲音和高跟鞋嘎達嘎達的響聲在潮濕的空氣中摻雜著,回蕩著,顯得有些孤單和冷清。如果不是方圓陪在她身邊,尚蕾一定會覺得瘮人心慌,一定會機警地左看右看,甚至會一路小跑。
電梯裏隻有尚蕾和方圓。方圓在電梯按鈕前按下25,然後把手中的車鑰匙串在前麵晃動一下。
方圓問:“一路上對多倫多有什麽印象?”
尚蕾答:“人少,空氣好。”
“你以後就不會覺得人少,尤其有幾種人你馬上就會碰到,第一是教會的,第二是傳銷的,第三是賣保險和教育基金的。”
方圓兩室一廳的公寓在25層,客廳裏的落地窗麵向安大略湖。
尚蕾站在窗前,眼前的安大略湖開闊得就像大海一樣。湖中遊艇穿梭,帆船飄蕩,湖心島掩埋在一片樹蔭中。即使晴朗的天氣,她也看不到對岸。
“你要喝點什麽?”方圓問。
“隻要涼的白水就行。”
看著方圓扭動窈窕的身體消失在廚房,尚蕾心存感歎。
在大學的時候,方圓的身材有些圓潤,穿著雖然幹淨得體卻從來沒有這般講究,名包、香水、珠寶。就連握在尚蕾手上的水杯也鑲嵌一層銀邊,透著貴氣。
方圓蠻腰的身材像柳條,尚蕾羨慕地問。“這一閉眼一睜眼五年的功夫,你這魔鬼一樣的身材是咋練成的?”
“一句話,管住嘴勤練腿。”方圓回答道。
“你是說,不吃不喝還要勤跑步。”尚蕾戲虐道。
“當然不是。肚子一定要吃飽,但不能有脂肪的肥膩。吃飽了不能賴在床上,要天天去健身房。我每周兩次下午有瑜伽課。你今天好好休息,過幾天我帶你一起去。”
尚蕾在國內每天的時間都奉獻在工作上,忙得回家腰都懶得伸,她從來沒敢奢望去健身房。“老板恨不得我一天二十四小時泡在辦公室,辦公室就是我的健身房。我媽總是說隻有年輕辛苦,老來才能得福。”
“在這裏沒老板逼你。我們該趁著年輕享受年輕的資本。不是有句話說時間是一把殺豬刀,紫了葡萄,黑了木耳,軟了香蕉。我們現在還有青春的尾巴,要珍惜利用。”
“可我得自己逼自己。要不然等帶來的錢消耗完了,我隻能喝西北風。”
“放心,有姐妹我,在加拿大餓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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