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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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09)隔牆不隔音

(2019-09-17 19:33:59) 下一個

開門的是尚蕾不認識的男人。那男人有些訝異地問:“你找誰?”
看到那男人一臉茫然,尚蕾回答:“我是新搬來的租客,今天剛搬進來。”
那男人回頭朝房裏喊:“貴妃,有客人出來。”
貴妃脖子上掛著圍裙從裏麵探出頭,原來是房東太太。一個兩三歲大男孩的臉也跟著露出來。男孩抱著貴妃的大腿神色緊張而害怕。看到是尚蕾,貴妃抱起男孩,一麵走過來,一麵大聲說:“哎呀。是尚蕾,我們的新租客。”
尚蕾手裏拎著兩隻大塑料袋子從門口擠進來。
尚蕾的房間就在房子正門口,貴妃走到她眼前的時候,她已經站在自己的房門前。
“你幹嘛這麽著急。要知道你這麽急,我可以今天去買菜,省得你一路辛苦。這麽長的距離你兩腳走回來一定是累壞了吧。” 說著伸出一隻手要幫尚蕾拎袋子。
“不用,不用。這袋子不重,隻是枕頭和薄被。”
尚蕾感覺好奇怪,如果要幫尚蕾拿東西也該是這個爺們,現在反倒是貴妃先說出來。尚蕾心裏想,這個男人到底和貴妃是什麽關係啊。
那男人斜眼瞧一眼貴妃,仿佛是貴妃說的話他不甚滿意。那男人沒再說什麽,低頭走出大門。
尚蕾走進自己的房間,她有意抽兩下鼻子。房間裏的晦氣味比她剛進來的時候減少了許多,可尚蕾鼻孔裏還能微微地嗅覺到。尚蕾把塑料袋子放在地上,從裏麵掏出高壓空氣清潔罐,朝空氣裏噴幾下。房間裏頓時彌漫薄荷味的清香。尚蕾關好門,又走去窗前關窗。眼前飄過一團煙霧,她稍微側過臉朝煙霧飄來的方向看,剛才開門的那個男人蹲在門口,手裏夾著一根煙,仰頭似若有所思,煙灰已經燒了大半截還停留在煙卷上。尚蕾扭動窗戶把手。把手轉軸的摩擦聲驚動了那個男人,他習慣地向聲音發出的方向轉頭,然後站起來身體向門口挪動。他的頭沒有完全轉過來對向尚蕾房間的窗戶,尚蕾看不到他的臉頰。如果兩人的眼神碰到一起,尚蕾還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也許那一瞬間,尚蕾會是尷尬,仿佛他是在偷窺一個男人的背影。那男人蹲下去得太深,屁股幾乎接觸到地麵,連後腰都裸露出來。尚蕾迅速放下百葉窗簾,然後調整百葉窗葉片直到整個窗戶被嚴嚴實實遮蓋住透不進一絲直射的光線,她才放心地轉過身。
鋪好床單,尚蕾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麵看房間的四周,她不知道要尋找什麽,她隻是感覺新鮮,一切都與以前不同。尚蕾躺在床上,隻是看著天花板,看頭上電線拉起的燈泡。電線很凋淩,燈泡很孤單,她擔心燈泡會突然從上麵掉下來。原來這才是她在加拿大新旅程的開始,有點簡陋,有點寒酸,有點不如意,也有點孤單,但是隨意而自由。反正她就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再受苦受累受折磨她也扛得住,也不會拖累誰。
尚蕾就這樣自嘲著,自我安慰著,自然而然得進入睡眠,她喃喃地囈語她不是魯迅筆下的阿Q。
夜裏尚蕾聽到小孩的哭鬧聲。她眯起眼,房間裏一片漆黑。隔壁傳來壓低的說話聲。
“老公醒醒。”貴妃的聲音,像是手推老公的催促聲。
老公不耐煩的聲音。“幹什麽?”木床吱嘎響一聲,像是馬車生鏽的輪軸轉動一下又停下來。尚蕾想象那男人把身體轉動了半圈,現在應該是臉朝向貴妃。
“你去給孩子拿杯奶。”
“你自己去拿。”
“我哄孩子。”
“抱著兒子去拿。”
“你這人怎麽這樣。”
“怎樣。我一周工作六天。每天累得屁滾尿流。累脖累脖,累得我脖子都抬不起來。”
“哪家的男人不養家。”
“哪家的女人不管孩子。”木床又吱嘎一聲。尚蕾猜測這回老公是背對向貴妃。
孩子還在抽泣,尚蕾聽到有人下床的聲音。有人又在走動,孩子不再哭鬧。房間安靜下來。
有人上床,躺下。
“別碰我。”是貴妃的聲音。
“你是我老婆。”
“老婆,老婆也不是你想碰就想碰。”
“我睡不著。”
“睡不著也別碰我。”
“我憋得鬧心。”
“鬧心自己解決。”
“自己解決要你幹嘛。”
尚蕾聽到兩人廝打的聲音,好像是腳跟踢打床墊子的聲音。她聽到木床吱嘎吱嘎的響動聲,她聽到女人的呻吟聲,她聽到男人的喘息聲。她再想聽,她聽到的隻是沙沙聲,聲音不是從牆壁傳過來,而是從她的房間裏發出來。尚蕾心裏頓時緊張起來,胳膊開始起雞皮疙瘩,她擔心床上會有蟑螂。她旋即從床上爬起來,尋找聲音的方向。聲音來自靠窗的牆壁。她輕手輕腳走過去,扒開一條窗簾百葉。街道上的燈光像遠處的燈塔冒出虛光,幾片葉子殘留在樹枝上一點也不搖晃。尚蕾感到腳下有一股暖氣。她低下頭,然後膝蓋跪在地板上,她能聽到沙沙的聲響。
尚蕾醒來,外麵的亮光已經從百葉的側縫裏鑽進來。她看眼手機,有一條方圓發來的短信。“還適應嗎。隨時歡迎你搬回來。”
尚蕾搖頭笑笑,把手機放在床上。回去,我再去,該是拜訪。
尚蕾好似突然想起什麽,她騰地從床上起來。她挪開床對角的桌子,開始挪動床墊子。
也許是挪動床墊子的聲音太大驚動了房東一家,尚蕾聽到有人敲門。
“稍等。”尚蕾說道,她最後用膝蓋把床墊子頂到角落。雙手搓兩下臉,把眼前的劉海向兩旁剝開。她打開房門。貴妃站在門口。
看到尚蕾穿著睡衣,貴妃不好意思地說,“我還以為你早就起來了呢。打擾你了,實在不好意思。”
尚蕾連忙打圓場,“沒關係。我早就起來了,隻是還沒來得及。”尚蕾沒敢口對著貴妃說話,她怕自己剛起來口裏有酸臭味,她臉朝向剛挪好的床墊子。
貴妃順向尚蕾臉的朝向,她一臉驚訝。
“我以前怎麽沒想到,床這樣放顯得房間寬敞多了。”
尚蕾沒說他們兩口子夜裏過於鬧騰,她順著貴妃意思。“是。我也是這麽想。”
“半個小時以後,我開車去大統華買菜。你如果想去,可以搭我的車。”
“好啊,好啊。”
尚蕾關上門,她這才想起來看看手機是幾點鍾。她沒想自己今天天起得這麽遲,是她長這麽大起得最晚的一次。
也許是昨天去沃爾瑪她走的路太長,拿的東西太重,確實她好久沒有步行那麽長的路,尤其是手裏還拎著東西。不不,這點累不算什麽。也許是昨晚孩子的哭鬧,也許是房東夫妻倆的吵鬧。
貴妃和尚蕾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有人按門鈴的聲音。貴妃一麵嘟囔,一麵開門。“又是什麽該死的人。”
門外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黑色西裝革履,女的黑色長裙拖地,有點像參加葬禮的裝扮。女人手裏拿著傳單,“我們教會在你們附近,明天開堂盛典,歡迎你們參加。”男人彬彬有禮地說著,女人遞過來一份綠色的傳單。貴妃接過傳單,說,“謝謝。”
男人又接著說,“如果你們方便,我們可以進去嗎?”
貴妃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對不起,我們要出們。”
“我們可以約個時間再來。”那女人說道。
“我們沒時間。”貴妃說完迅速關上大門。
還真像方圓說的,第一位不速之客真是教會的人。
“無故敲門的不是教會的,就是選舉的,再不就是搞推銷的。你看那。”貴妃隔著房門邊的花色細條玻璃指向外麵。“她們傳教的一來就是一幫人。那幫人耶和華見證人,在新加坡是被禁止的邪教。據說信他們教的人得病了也不允許輸血。”
尚蕾順著貴妃指的方向,一些穿黑衣的人從不同的方向匯聚在一起。
“看來你對宗教門兒清。”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你以後也會遇到。”
等到傳教的人開車離去,貴妃才和尚蕾一起出來。貴妃把兒子放在後座的兒童安全椅上。尚蕾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尚蕾看過掠過的樹木,掃描的街道,新舊的房子。原來多倫多人是這樣安靜地忙碌。

大統華超市是台灣人經營的華人超市,中國人習慣的食品在那裏基本都能買到,東北酸菜,哈爾濱紅腸,四川老幹媽,湖南剁辣椒,北京醃蘿卜,五花肉、豬耳、豬肝、豬肚、豬腸,甚至整頭羊都能買到。超市裏還有賣熟食的櫃台,既可以買來在那裏吃,也可以外賣買回家。超市每周對一些商品進行打折招攬顧客,打折的物品可以節省三分之一的錢。
工作日的大統華停車場也找不到離店門口近的車位。貴妃把車停在靠近停放購物推車的地方,省得她抱著兒子走遠路。
在停車場停購物推車前,貴妃給尚蕾一元硬幣示意尚蕾塞進推車投幣縫裏。尚蕾塞進去一顆鋼幣,一輛推車很輕鬆的就被尚蕾拽出來。貴妃將抱在懷裏的兒子放到推車上。
在大統華門口,尚蕾看到噴塗在玻璃門上的營業時間表旁邊是一則粘貼在玻璃上的臨時中文招工廣告。‘急聘餐飲部員工,全職/兼職均可。’尚蕾沒跟貴妃馬上進去,她掏出手機對著招工啟示拍了一張照片。
貴妃和尚蕾買好了東西在收銀台結賬,貴妃遞給收銀員一張卡。等尚蕾結賬的時候,貴妃又替尚蕾刷一遍。
兩人結完賬,走出收銀通道。貴妃說:“用這張員工卡可以打百分之十的折扣。你在這等我一會,我把員工卡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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