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娘子説故事

旅美華人,說故事,發感慨,學歪嘴和尚念幾句正經。
正文

洛城娘子(46)

(2019-08-18 18:28:58) 下一個

 

四十六

 

1945年,日本投降。全國各地的日本人,用各種交通工具到旅順口搭船。沿途火車上、火車站或鐵路沿線,丟下了不少東西。在東北的一些山區的或者窮鄉僻壤的農民們,就會到鐵路邊上去“撿洋落”。說白了,就是撿東洋鬼子落下的東西。

這一天耿家的漢子,在鐵路邊上看見了一個花包袱,高興得不行,就要把它撿回來,但是到跟前一看,這個包袱裏邊,包著一個嬰兒。這個孩子,是個女孩,剛出生不久呢。有一張紙條,他中國字都不識,上麵的日本字,更不認得。他把這個女孩帶回家,老婆說:

“五個小子都喂不飽,還弄個賠錢貨回來!”

老耿說:

“老娘們兒!頭發長,見識短。咱家這麽窮,五個小子,將來娶媳婦得花多少錢哪!這丫頭,當個童養媳,省一大筆錢呢!”

他找人看了這個字條,紙條上寫的是“路邊珠子”。他說:

“小日本子的名字,難聽,就叫露珠吧!”

露珠就像路邊草葉上的的露珠,沒人在意,自生自滅地長,瘋跑瘋鬧不算,跟誰打架都不怵,村裏女孩子不理她,男孩子都怕她。5個哥哥,沒有一個省油的燈,誰都不讓著她,還都欺負她,她自小就在野地裏頭瘋跑,餓了,隨便抓點東西吃;困了,隨便找個地方就睡。天黑了家裏頭發現她不在家,也會出去找,隻是把她提溜回來,扔在炕上,她就接著睡。

露珠生命力頑強,看著就長大了,出落得和村裏的女孩子都不一樣,十分俊美。剛剛15歲,5個哥哥就開始打架,因為他們都知道露珠是他們家的童養媳.,這5個兄弟都想要。父母這個時候就有點決斷不下,不知道到底給誰好?結果這五隻虎,便自說自話,不管三七二十一,你一天我一天輪流著,就都上了她的炕。那年她15歲。

在他們村裏,另外有一個小孩,他的名字叫羊倌兒。因為從小沒有父母,吃百家飯長大,給村裏的人放羊,掙一餐飯吃。沒有個名姓,大家就叫他羊倌兒。後來有了戶口製度,他報戶口的時候,就叫了楊闗。露珠隻和羊倌兒混在一起,因為他們都是野地裏自生自滅的野草。羊倌兒每天把羊送回各自的主人家,可以得到東家半個貼餅子、西家半塊窩窩頭、南家給一塊鹹菜疙瘩、北家給一碗糊糊,他都會帶回自己的窩棚,等著和露珠一起享用;露珠則把哥哥們的破衣裳、爛鞋子穿出來,給羊倌,兩個人分著穿,用草繩紮緊了禦寒,實在冷了,羊倌就拉著露珠依偎著羊取暖。

在他們這個村,村外不遠的地方,也就2、3裏吧,有一座道觀,叫做響水觀,誰都不知道誰起的名字叫響水觀,但是如果住在觀裏頭,就會知道,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來水的聲音,有滴答、滴答的滴水聲,伴著潺潺的流水聲。住在道觀裏的這些道士,全都不知道聲音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但就是這樣,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這個流水的聲音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清晰可辨。

響水觀四周,青山、翠柏,綠草、野花遍山,景色非常優美,白天是鬆濤陣陣、鳥鳴、獸喘,生機盎然。極是賞心悅目,人見人讚的一處風水寶地。很多信眾到這裏來,拜神、拜太上老君、求藥什麽的。香火倒是蠻盛的。

楊闗和露珠兩個人,沒事的時候,會在響水觀附近玩兒。有一天,露珠不小心,從山坡上滑下去,腳崴了。羊倌兒就順著那坡,拉著那些草啊、樹啊什麽的爬下來。露珠坐在地上揉腳,楊闗說:

“就坐著歇會吧!”反正他們一個家裏頭不惦記,另一個根本沒家。兩個人就靠著。天慢慢有一點黑了,露珠說:

“餓了,找點果子吃吧!”剛要站起來,腳下又滑了一下,“羊倌兒哥,你看!”他們發現一個洞。兩個人就把這個洞扒開看,還不深。兩人都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主,哪知道怕!就進去了,進去之後呢就,見這個洞往下不深,落地卻向響水觀方向延伸出去。兩個人好奇心大盛,就開始往裏走,走著走著,就聽到有水的聲音,借著非常微弱的光亮,看見有一條地下的暗河,而這裏上方,就是響水觀。楊闗說:

“啊,原來響水觀的水聲是從這裏來的!”由於天黑了,再往前走,就什麽都看不見了,他們兩個人退了出來露珠說:

“明天能不能帶個蠟燭來,咱們進去再看看?”

楊闗搖著頭說:

“蠟燭很貴,我想辦法,弄個火把吧!”

楊闗是羊倌兒嘛,幹草、樹枝不缺,他撿了一些鬆枝,就紮了一個火把,包上破布爛草,蘸了一點兒火油,到了洞口,點燃了。兩個人進去以後發現,這個暗河在洞的這個地方變得比較寬,從這裏通往上遊和下遊的地方,則是非常狹窄也非常矮,如果人要想沿著河走的話,必須爬進去。

露珠瘦小,楊闗從小吃不飽,也不高大,兩個人就往上遊方向爬。爬了一段,火把突然大盛,當是有充足空氣。隻見前麵寬敞起來,人也可以直立了。一個小小的像湖一樣的水窪,占據了絕大部分空間。兩個人順著湖邊兒,走了一段之後,發現裏麵又有一片湖。最奇特的是, 在這個湖的另一邊,還有一個洞。他們兩個人選了湖最窄的地方趟過去,就到了那個洞口。

這時他們發現那是一個非常淺的洞,隻有3米左右深,進去隻邁兩步就幾乎到底了。楊闗轉身準備出來,露珠卻奪過火把:

“羊倌兒哥,你看!”

順著露珠的手指,看到了一點反光。他們覺得好奇怪,就走過去看,原來在洞壁上,有一個一尺見方的龕,那光是從一個小小的金佛身上反射出來的。

“這是金的吧?”露珠問。

“不會吧?誰會把金的東西放在這兒呢?你見過金子嗎?”楊闗說。

露珠說:

“我沒見過,可是我聽說金子不會生鏽,這個佛在這裏總得上百年了吧?”

楊闗說:

“你咋知道?”

露珠說:

“咱村裏的馬爺爺,奔90了吧?他都不知道有這洞!”

“是啊!聽說金子挺軟的。要不咱試試?”楊闗說著,彎腰撿了一塊石頭,在佛的底座下麵,畫了一個方塊,自然不方正,邊線歪歪扭扭的;露珠也畫了一個五角星,每個角都不一樣大,也是歪歪扭扭的。露珠把那佛放回龕裏,就跪下來,給這個佛磕頭,羊倌兒也跪下來給佛磕頭。露珠忽然就說:

“咱們要不然在這,拜個夫妻吧!”他們就在這個佛的麵前,拜做了夫妻。起來之後,露珠見楊闗把那佛揣進懷裏,拉住他說:

“羊倌兒哥,你幹嘛?”

楊闗說:

“這麽好的東西,不帶回去,白瞎了!”

露珠說:

“傻呀!讓人看見了,你說不清楚,還不得把你當小偷辦了?”他們兩個人約定跟任何人都不提這事,這他們兩個人的秘密,是他們兩個人的佛。

又過了幾年,露珠18歲了,美得超凡,破衣爛衫、蓬頭垢麵都遮掩不住她的美。這時耿家5兄弟,老五交了女朋友,也在談婚論嫁了;老四出去當兵了;老三當了民兵幹部,堅決反對娶童養媳。就隻剩下老大和老二這兩個選擇了,老大說:

“年紀大了,就算了!這幾年,俺也沒少上露珠的炕,倒是老二,身子骨不濟,總撈不到親近女人,給了老二吧!”露珠就嫁給了老二。

老二是個病秧子,身體不行,幹活更不行,也賺不到什麽工分。他們結婚分出來單過之後,這日子越過越窮,越過越苦。一個青年男人,掙的隻能是女勞力的工分;雖然露珠很能幹,但是她再怎麽幹,也就是女勞力的工分。

在他們這個村裏,有一種風俗叫做拉邊套。一般馬車中間的那匹架轅的馬,叫轅馬,如果是是單套馬車,就隻有轅馬;旁邊的馬,拉套的馬,叫邊套,有了邊套,那就會是兩套車或者三套車。那時日本子打仗、拉夫,日子不好過,沒人願意嫁到這裏來,大男人,青年的、壯年的,常常娶不上媳婦,就有些男人,傍著別人家過日子,成了拉邊套的。一個家庭,丈夫就好比轅馬,另外沒有名份的男人,被認可行使丈夫的權利,也在家住,就叫拉邊套的。

一天楊闗來到了他們家,跟耿老二說:

“我想到你們家來拉邊套!”

耿老二就跟他談拉邊套的條件,談妥了。楊闗在隊裏頭幹活所有掙的工分,都要拿回家來,要用錢,必須經耿老二同意。家裏的家務活全部都是他來做,吃、住,都在耿老二家。作為邊套,家裏一應事務沒有發言權,一切事情,必須由耿老二做主。他有權利和露珠睡覺,生的孩子必須姓耿,不管生多少孩子,沒有機會為他楊家傳宗接代。

楊闗心想:

“我又不姓楊,自己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無所謂,隻要能跟露珠在一起就行。”於是滿口應承了。

時間就這樣過去,到了1983年。全國改革開放,大家經濟搞活,楊闗的心也活起來了,晚上躺在露珠的被窩裏,小聲說:

“露珠,你是個日本人。趁這個機會,去日本找找你的生身父母,說不定咱們能在日本發大財呢!”

露珠扭過身去,說:

“我不去!說不定早死了、早把我忘了我還是個日本子!”給了楊闗一個冰冷的後背,蒙頭睡了。

楊闗扒拉著露珠:

“那我去試試?混好了來接你?”

露珠轉過臉來,說:

“你真想去?”

楊闗翻過身,用胳膊肘撐起身子,說:

“真的!你把那張字條給我吧!”

露珠扳過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耳朵說:

“明天,咱倆去響水洞!”又指了指簾子外麵對麵炕的方向,“別讓他聽見!”

第二天,兩個人來到了響水洞,雙雙在金佛麵前磕頭盟誓:

“楊闗、露珠,永不相棄。”

露珠說:

“羊倌兒哥,你在我家拉邊套,這麽多年了,也沒有一男半女,今天我們求金佛給咱們一個孩子吧!”

二人又拜金佛,就在洞裏行房。露珠心裏有感,相信定會懷孕。她把紙條給了楊闗,二人相跟著走出洞來,楊闗又回身,拿了金佛,踹進懷裏。露珠這次由著他拿去。這個金佛有多大呢?一個成人手掌的一半,非常小的這麽一座金佛。

露珠說:

“這個佛你帶著吧,它是我們兩個人的,我們是在它麵前,結為夫妻的,也是在它麵前有了孩子的。”

楊闗說:

“你怎麽知道會有孩子的?”

露珠說:

“這佛靈驗。不管有沒有懷上,你給個名字。日後也好相認。”

楊闗指著洞裏的水窪:

“他在這有的,不管男女,就叫耿水!”

露珠拉著楊闗的手,說:

“我的魂魄寄在這佛身上。你不要把它賣了,隻要帶在身邊,我就在你身邊。到日本以後,不管過得怎麽樣,你來封信。”

 

楊闗一去,5年。隻來過一封信,再無音信。女兒耿水已經4歲了,隻知耿老二是她爹。露珠等得實在心慌,決定到日本去找。當地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日本人,所以提出尋親,立刻得到各方支持和幫助,順利到了日本。到了日本之後,根據楊闗到日本後唯一的一封信,找了過去,找不到楊闗。她找到當地華人團體幫忙尋找,一則找她的父母,二則找楊闗。

不久,有人說,找到一個路邊羊。不過他是日本人,不是中國人,現在是路邊株式會社總經理,路邊家族的嫡傳接班人。露珠有一種直覺,她覺得路邊羊就是楊闗。

露珠找到路邊株式會社總部,要求見路邊羊,但是被拒絕多次,她不甘心,就守侯等待,果真看到他前呼後擁地從樓裏出來,真真地就是楊闗!。露珠不相信羊倌兒哥會背叛她,但幾次求見,仍然不得一見。她請人詢問原因,那人告訴她:

“路邊羊說,他沒有中國朋友,更不認識叫露珠的中國女人。”

露珠心裏開始有點明白了,她請華人團體,把五年前來日尋親的人的情況都找出來,還真的查到了,工作人員說:

“路邊羊啊,他是抗戰結束,日本人逃回日本的時候,給丟在中國的,他那個時候剛出生,他的父母就姓路邊。”

露珠說:

“他怎麽證明他就是路邊家的?”

那人說:

“他被撿到時,在繈褓裏有一張字條,當時他帶來,因年代久遠,字跡模糊,難以辨認,隻有‘路邊’二字是看得清的。那老路邊已經死了,路邊太太還活著,看到字條,就大哭,說是她親筆寫的。”

露珠說:

“那路邊夫人就沒說她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嗎?”

工作人員說:

“當時,大家都太興奮了,沒有人問路邊太太這個問題,況且路邊羊人已經在這了,性別當然不是問題了。”

“可是,羊‘やぎ’和珠‘ たま’是不一樣的字啊!”露珠怎麽也想不通,自己的媽媽怎麽會這麽糊塗。“你們有沒有可能帶我見見老路邊太太?”

對方說:

“我們盡力吧!”

過了幾天,有人通知她:

“露珠女士,我們已經聯係好了路邊太太的療養院,安排了律師和公證人員,必要的時候,可以安排做親子鑒定。我們過去有疏忽之處,一定補救。”

字條是沒有了,但是露珠帶來了包裹她的包袱,那是一件女人的和服。衣領內繡著“路邊”兩個漢字。

陪同的人告訴她,路邊太太已經中風了,語言能力很差,說的話幾乎沒有人能聽懂。露珠心裏明白,這就是楊闗取代她的機會。她向路邊太太走過去的時候,尚有10米的距離,老太太就伸手指著她,渾身顫抖。護士拿起路邊太太床頭的一張照片,活脫脫就是眼前的露珠,隻是照片上的人身著和服。露珠展開了手上的和服,與照片上的,一模一樣!母女二人抱頭痛哭!

老太太身邊路邊家族中的人,紛紛嚷著:

“羊那個家夥在哪裏?去找他!”

這時,羊已經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路邊株式會社在洛杉磯有一家分公司,羊準備從美國這邊弄一些錢,以圖東山再起。露珠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決定去洛杉磯找他,她與路邊家族的後人簽了一份協議,恢複路邊珠子的名字和身份,但放棄財產繼承權,隻一次性取得一筆現金,算做嫁妝,以後就隻是路邊家嫁出去的女兒身份。任何時候來到日本,住在會社的任何一家旅館酒店,一律免費。如此而已。那些大大小小的路邊,原來都請了律師,想要大大地打一場官司,沒想到這個珠子並不在乎路邊的產業,於是也就都釋出善意,特別給了外孫小姐耿水一筆教育基金,公證之後,存入銀行,由律師保管,將來由耿水自己取用。皆大歡喜。露珠手上有了一筆為數不小的錢,她決心找回楊闗,她要把手中的錢給楊闗,和他一起創業、白頭到老,這是她的父母給她的嫁妝,理應與丈夫共享。不管楊闗做過什麽,他都是羊倌兒哥,是耿水的爸爸。她不怨他。於是她帶著耿水,追到洛杉磯。

 

蘇珊找到了露珠的住處,一間小小的分租公寓,按響了門鈴,一個看上去相當年輕的女人,開了門:

“請問,你找誰?”

史小丫說:

“我找露珠小姐!”

開門的女人說:

“我就是!”

史小丫睜大了眼睛:

“你?你這麽年輕?”

露珠笑道:

“什麽意思?”

“沒什麽,介紹我來的人,說你60多歲。可是你看起來還不到40歲呢!”

露珠說:

“請進吧!”

史小丫進了門,馬上聞到了檀香的味道,繞過屏風,就看到一副錦繡的觀音像,不知為啥竟和文殊、普賢三佛並列。心裏不由想:

“若是再請了如來,該供在哪?”她多年跟著托尼幹活,又是佛教家庭出身,也是一個有眼色的,脫了鞋便在佛像前鞠躬膜拜,也燃了一支香。口中說:

“打擾了!”忽然看到香爐前有一個木架,架上安放著一尊精致的金色小佛,剛要伸手,就聽:

“別動它!”

史小丫急忙收了手:

“對不起!好奇而已!”

兩人坐下來之後,露珠問:

“小姐怎麽稱呼?”

史小丫說:

“我叫蘇珊!是托尼叫我來的!”

露珠說:

“原來是討債的!我就想不通了,你這麽年輕、這麽漂亮,怎麽也當上了大阿隆的打手?”

英文中貸款叫做“loan”,發音是“隆(4聲)”中文沒有這個字,但是非銀行或者正規途徑的貸款,特別是在賭場裏,借高利貸的人管放高利貸的人,叫做大阿隆。

史小丫說:

“我看你像姐姐,又這麽漂亮,想交你這個朋友,如果我告訴你原因,作為交換,你也要告訴我,你一個吃齋念佛的人,怎麽會欠這麽多錢?”

露珠爽快:

“好!我同意!這些年心裏苦,也想找人訴訴。”

史小丫說:

“誰先說?”

露珠說:

“問佛。他說誰先,誰就先!”

二人拿了一個硬幣,各自選了反正麵,便在香爐前焚香,擲了出去。落下來一看,是露珠先說。她說:

“這樣吧,我去泡兩杯茶來,咱們慢慢說。”

 

來到洛杉磯,露珠是舉目無親、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通,她找到路邊家的公司,才知道與楊闗失之交臂,他已經把公司關了,帶了錢,跑了。像野草一樣長大的露珠,有著野草一樣的性格和頑強,她就隻有一個目標—找到楊闗!帶著一個五歲的女兒,在洛杉磯討生活,是非常非常困難的,已經43歲的露珠,沒有任何一技之長,甚至也沒有什麽文化。唯一的資本,就是美貌。盡管有了一些年紀,但是她的野性與豔麗相結合的美,使那些“風韻猶存”的成熟女人黯然失色。不錯,她有一筆錢,但是那是她與羊倌兒哥東山再起的本錢,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她隻能到夜總會做事,那裏昏暗的燈光,淡去了她滄桑的痕跡,反倒顯得越發豔麗。晚上賺了錢,白天帶著耿水到處找羊倌兒,她也沒有什麽計劃和章法,哪裏有人就去哪裏轉,期盼著能碰到羊倌兒哥。

有一天呢,耿水說:

“媽媽,聽人家說洛杉磯是在海邊上的,我想看看海是什麽樣的。”

露珠就問她夜總會的同事,哪個海邊人多,怎麽去,有人就介紹了桑塔莫妮卡海灘。於是露珠就帶著耿水,來到了桑塔莫妮卡海邊。在這橋上有很多很多擺攤子、玩雜耍的,她帶著耿水,放了一會兒風箏,玩了一會海水。耿水就說餓。她拉著孩子說:

“那就逛一逛,愛吃什麽,你就說。”母女二人在這些攤販之間走來走去,突然,一道亮光晃了她的眼睛,一看,是一尊小金佛,成人手掌一半大小的一個小金佛。她領著耿水的手走過去,為了把這個佛拿到手裏細看,就把耿水抱起來,放這個攤販旁邊的一個椅子上。然後把這個金佛拿起來,翻過去看底麵,她看到有尖利的石頭刻上去兩個記號,一個是一個方塊兒,不是很方正,刻得歪歪扭扭的;另外一個是同樣歪歪扭扭的不整齊的五角星!露珠確定,這肯定是他們的定情物。於是她就問:

“你這個東西是哪兒來的?”

攤主說:

“這怎麽能告訴你呢?你要就買,不要就趕快走!”

露珠問:

“你賣多少錢?”

攤主說:

“這個可是純金的,你再看看這雕工,多精細!掂掂這份量,不是空心的,實實在在一大塊金子!看你誠心要買,1000美金。”

露珠隻不說話,抓著那佛盯著看。看來看去,看來看去就一直不鬆手。

攤主說:

“你到底買不買?”

露珠還是問:

“你這東西,到底哪來的?”

“不買就放下,總問,問什麽問?”攤主就從露珠手裏奪下了那佛,剛好有其他的客人要買東西,攤主放下金佛,就與那人講價,接著就低頭從自己的包裏找錢,露珠一把抓起金佛往懷裏一揣,拔腿就跑!這個攤主回頭發現,衝出來就追,露珠拚命跑,攤主就拚命追。

坐在一邊的耿水哇哇大哭,誰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呦,這是誰家的孩子?”有人要把她抱起來,她掙紮著下了地。看到媽媽拐了個180度的彎,順著一個斜坡往自己這個方向跑過來,她就要爬上去。這個坡從這裏上,就是立陡的。耿水小手小腳往上爬,爬了掉下來,掉下來又爬,爬上去又掉下來,後來她撿一塊石頭,就在腳邊上摳一個坑,把腳踩上去,然後再摳一個坑,再把腳踩上去,再挖一個……就這樣一直爬到頂,爬上去之後,隻看到了媽媽的背影,來不及追,眼看著她的媽媽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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