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兒子說“想當農民”/怎樣和青少年談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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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你不喜歡他的改變？

   

 當我們一心培養著孩子，向著我們認為最適合他們的方向發展，有著最美的前途的時候，孩子卻突然改變了“理想”，這時候家長一定會抓狂。比如說，你的兒子是個數學天才，從小就過關斬將，戰績輝煌。到了高三的某一天，他突然說要加入同學的樂隊，下個月的地區數學比賽不去了，你會不會暴跳如雷？

 

 又比如你女兒是個體育天才，網球一直打到全國少年組前八名。當你滿心憧憬著她一直走下去，以後做個職業選手，從此生活無憂。她卻在十六歲生日那天說，要進藝術學校，想學畫畫去。你會不會一把揪住自己頭發撞牆？

 

 作為曾經的體育生家長【俺家藤校體育生，不是買進去的！】，我知道培養孩子需要花多少時間和精力。女兒九歲開始遊泳，光是接送這一件事，就十分辛苦。特別是後來幾年，每周9次。早上4點半起床，冬天帶著睡袋在車裏打盹。更不說去外地各種比賽，私教課……

 

當女兒在電話裏告訴我，她決定大二就不遊泳了的時候，電話這邊，我悄悄流下眼淚：那也是我九年陪伴和心血的結果啊。所以很多時候，除了擔心孩子們的未來，也許有可憐自己的成分。

 

你幸福嗎？

 

一轉眼，兒子已經畢業十年了。參加他法學院畢業典禮的情形似乎還在眼前。前一段時間，到兒子家幫忙接孩子，和他聊天的時候，問他的新工作，他說，新工作很順利，同事們都很好，領導也很支持他的工作。

 

於是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感覺幸福嗎？”（Are you happy with your life?）

 

他說：“我感覺很幸福。（I’m very happy!）”

 

是的，兒子有理由感覺很幸福。首先他有一個溫馨的家，這是他幸福的源泉。溫柔可人的媳婦和他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歲多的兒子健康活潑。三口之家永遠充滿笑聲。

 

兒子2009年從法學院畢業以後，直接進了紐約一家大律師事務所。【我在美國讀法學院】。說它大是有道理的。2019年，光是律師就有1200多。在那裏經曆了沒日沒夜，沒有一個安穩周末的8年後，終於離開了。理由是：“不要拿身體健康去換錢。”

 

 在一個法律研究公司工作兩年後，兒子的工作經驗被兩家大法律事務所同時看上了，其中還有老東家。回到原單位當然是輕車熟路，經過反複權衡，他選擇了更有挑戰性的新公司。再次回到華爾街的大律所，擔起了更重的責任，還不用加班加點，有足夠的時間精力照顧好家庭。

理想的變化是成長的過程

 

  兒子最早談到長大要幹什麽是在四歲左右。那時候，動畫片“黑貓警長”熱播。他穿上黑貓警長的大衣，馬上就決定了“長大要當警察”，並且拿著玩具手槍對著家裏各個角落“突突”了一遍。

 

  成長的過程，也是不斷地換理想的過程。比如要當宇航員，要當潛水員，這樣的高大上的理想，我聽起來也覺得很棒。

 

  最不想幹的第一是醫生，因為怕血，手發抖。並且當時就伸出手給我看，真的抖得很厲害。那年才九歲，是我記憶中抖得最厲害的一次。

 

  第二是不當律師，因為律師們是壞人，幫壞人說話。多年後，他明白了律師要做的並不僅僅是為壞人說話。

 

  這些話大人們都不必當真，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所以要是那個時候就開始和孩子較真，實在是沒必要，想要給他們指引方向，也是徒勞，別費那個勁了。

 

  孩子的理想開始讓我們煩惱的時候，是在初中，高中期間。那時候他們好像開始認真考慮未來。於是家長們也開始驚慌了。據我所知，好多家長和孩子之間的戰火都是那個時候熊熊燃燒的。

 

  即使是這時候，也沒必要認真。因為這是一個非常時期，青春期的孩子正在努力掙脫自己的孩童稚氣，尋找獨立的突破口，即使沒有家長無休止的嘮叨，他們也夠煩的了。很多時候，他們說的所謂理想，無非是在挑戰家長的心理，是一種試探（Push the envelop），或者純粹是想製造成一個爭吵的機會。

 

農民夢

  

那麽如果孩子說的理想不是我們的“理想”，這麽辦？

 

第一是不要驚慌，這不是世界末日。深呼吸，告訴自己：親生的，親生的！親生的！

 

 我們當然都希望孩子好。特別是當你培養了一個幸福，健康而且有抱負的孩子，要相信他們。

 

  即使你不喜歡孩子的追求，也要支持並協助。因為孩子需要你！不理睬或者橫加指責對誰都沒好處。哪怕在你看來孩子的想法是不可能實現的，也要支持。

 

 

兒子初中的時候，有一次說，長大了要當農民（farmer）。

 

 

“我的天哪，我的兒子要當農民？”心裏雷聲隆隆。

 

“哇，當農民？太好啦！”臉上卻笑顏如花。

 

 馬上拿出紙和筆，和兒子一起寫下農民需要的播種機，收割機，澆水設備，除草機……，長長的一個清單列出來，甚至連買地的地方都定好了，密蘇裏州。算了算，告訴他估計這些要花個幾十萬，但是也可以去買別人現成的農場。

 

 最後建議道：“哎，你爸爸最愛修東西了。到時候，你的機器壞了，可以叫爸爸幫忙。”

 

  兒子有些茫然地盯著那張單子：這麽多事啊。

 

  我說：“可能真正做起來事更多啊。可能每年還得把玉米賣出去，才能賺到錢，才能維修這麽多機械，才能買第二年的種子，才能……”

 

 他遲疑了，顯然沒想到當個農民還這麽複雜？當時沒再說話，估計對這個理想有些動搖了。

 

  整個過程，沒有任何爭論，沒費一槍一彈。我當然不是歧視農民，隻是在那個時候，得讓他知道農民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廚師夢

 

  如果孩子突然改變了你和他的共同目標，不要立刻爆炸！試著和他慢慢談談。不要一句話就全盤否定。青少年有時候會突發奇想，立刻否定無疑是挑動“戰爭”。

 

   一次，兒子表示喜歡做飯，長大了要當廚師,心裏又是電閃雷鳴，戰鼓咚咚！

 

   但是支持必須是熱烈的：“太好了！我們來看看把餐館開到哪裏比較好？”

 

    實際行動是一定要有的：規劃從選址開始，最後決定把餐館開到曼哈頓去。因為那裏人多，生意肯定好。同時還決定做西餐，因為中餐油煙太大。西餐可以做蛋糕，每次都可以自己先嚐嚐好不好吃，那樣就可以天天吃蛋糕了。

 

   然後我建議道:“要是你以後做出名了，就可以到白宮去，給總統做飯。”

 

  兒子反對說：“我為什麽要給總統做飯？我不喜歡他。”

 

  我說：“你要開餐館做生意，怎麽能不喜歡客人？你選擇服務行業，就不能選擇客人。什麽人你都得好好服務，再不喜歡的人，也得做給他吃。”

 

  兒子一聽，顯然對這個服務行業有些猶豫了。我又說：“兒子，哈哈哈，到時候，我和爸爸每個星期六就可以到你的餐館去吃飯，太好了！”

 

   然後我又很開心地問他：“到時候，你兒子會不會看見我們就大叫，‘爸爸，爺爺奶奶又來吃飯啦！’”

 

   我們一起笑了，但是兒子顯然有了更多的考慮。不過廚師行業再也沒回來過。

 

理解孩子的煩惱

 

   兒子滿十四歲那天晚上，說下午去小河邊坐了一會兒，我忙問，想什麽啦？兒子歎氣道：“我在想，我都十四歲了，這麽老了，還不知道以後要幹嘛？”

 

   看著“這麽老了的兒子”，我扭過臉去笑了，然後告訴他：“沒關係，兒子。不管你以後做什麽，都會做得很好！”其實我真的很同情孩子。孩子的職業選擇，對他們自己來說，也是充滿困惑的。

 

   如果你是真正地愛孩子，就要接受他的全部，而不能隻接受自己喜歡的那一部分。更不要隻想要一個自己心中的完美的孩子。在孩子的青少年時期，家長要用最大的耐心和包容，伴隨孩子一起成長。

 

   不要認為孩子做出了不認真的決定，就當麵否定。在和孩子談話的過程中，也許你會發現，其實他的決定是通過認真考慮的，是有計劃地準備了很久了。

 

政治科學也算科學嗎？

 

  兒子一直到上大學，都還在為“長大了幹什麽而煩惱”。大二下學期，專業選定了“Political Science (政治科學)”。這對我們兩個理科生還是挺震撼的。我們是一心想著後代們都是科學家的。先生公然說：“政治科學，那也叫科學？（Political Science，那也叫Science？）以後討飯都找不到門！”

 

 當然，我是絕對不批評孩子的選擇。除了支持，還是支持。

 

 “兒子，這個專業聽起來特別酷，你能告訴我，這個專業畢業以後可以幹什麽嗎？”孩子們很清楚，大學畢業以後就得自己養活自己。

 

  兒子說：“可以當文員，到政府部門，還可以當警察……”

 

 “哦，挺好的。當警察特別棒，你穿警服一定特別帥，還可以帶槍！”光想想就幫他高興。

 

這個專業安排了實習課。一個周五下午，我接兒子回家。在路上聊起了他一周的課。他說有一天實習，是跟著一個警察一整天，看警察的生活。

 

 我很興奮：“哇，當警察是不是感覺特別好，可以隨便給人開罰單！”

 

 兒子卻有些遲疑，他說：“那個警察人是挺好的，我們聊了很多。但是我不知道我還想不想當警察。”

 

 我說：“為什麽？不好玩嗎？多神氣呀。”

 兒子說：“轉了一整天，就是看到幾輛車，計時器過時了，放了幾張罰單在車上。我要是一輩子都幹那個，太沒意思了。”

 

  我說：“一般的工作，日常生活可能都一樣吧？也許你以後會有機會多體會體會。再說警察也有不同的工種，以後要是當個偵探，還是很有意思的。”我自己喜歡偵探小說，就想把這個“理想”加在兒子頭上。

 

 兒子卻沒有我那份熱情，很顯然，一天的實習，他對四歲起就開始憧憬的警察夢有些動搖了。

 

家長的理想

  

 兒子大三的時候決定進法學院，實現了小時候最不願做的律師夢，終於不再為“長大了幹什麽而煩惱”了。

 

      孩子總會長大，什麽煩惱都會變成不重要的往事。享受孩子們在家的過程，不要為那些不著邊際的“理想”，把家裏變成戰場，其實他們就是說說而已。當他們和你談論理想，前途的時候，最好別認真和他們爭論，可以笑著聽，可以和他們一起討論，但是千萬不要大聲斥責，或者用鄙視的語言去諷刺挖苦。因為那樣做，除了會徒增雙方煩惱，加大吵架概率，沒有任何好處。

 

 

 最後請記下一點，你也年輕過。雖然時代變了，但夢想還在。孩子們麵前依然前景遼闊。給孩子一些空間，讓他們慢慢長大。

 

       成家立業了的孩子能感到幸福，不正是當家長們最大的“理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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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陽，82年畢業於武漢大學化學係，後獲美國化學碩士。現定居美國新澤西。多篇文章刊登於海內外報刊，雜誌。

參與並編輯出版《與西風共舞》，《生活還可以》，《教育還可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詩情畫意》等多部合集。

多篇文章選入武大海外校友會文集和《武大校友通訊》。

散文曾獲江南美食杯佳作獎。多篇散文，小說獲漢新文學獎。

出版個人文集《散花輕拾》，《歲月流沙》。《歲月流沙》，由劉道玉校長親自作序，並獲海外華文著述獎佳作獎。

北美中文作家協會會員。海外文軒作協首任秘書長，紐約女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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