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傳真〉大人們吵架 公務員放假(世界周刊)

    那天和往常一樣，一大早6點鬧鐘響起，正想起床，卻突然想到，「太好了，今天不用上班」，我翻了個身繼續睡，一直睡到8點，才爬起來。

 

    回想一下，自從在美國念完學位，有了工作之後，除了度假的時間之外，過了20多年規律的生活，為了要上班，每天早睡早起，因為隻有周末，才偶爾可以睡一個懶覺，真希望可以天天睡到自然醒。

 

    沒想到聯邦政府這一個多月的強迫休假，真的可以天天睡到自然醒，多年的好習慣被打破了。剛開始還有一點兒害怕，怕養成了壞習慣，將來開始工作之後怎麼辦？更害怕多吃少動會養胖，然而想歸想，每天撥了鬧鐘，卻仍然天天早上按掉鬧鐘繼續睡到自然醒。

 

    其實自從多年前在聯邦政府找到工作之後，每年到了10月，就開始常有「聯邦政府可能會停擺」的傳聞，每個政府單位還會一本正經地內部演練，如果真的停擺要如何應付，好在雖然發生過幾次，但是大多時候還是「假警報」。不過去年到了12月中，眼看著就快要過耶誕節了，華府的天氣仍然暖和得像春天，可是號稱全世界權力中心的白宮與國會之間的關係卻愈來愈冷。

聯邦政府關閉初期，還有心情到國會欣賞風景

    儘管歹戲拖棚的聯邦關門事件，錯綜複雜，很難三言兩語說清楚，但是喜歡在夜裡用推特自言自語的川普，就怕被他的死忠粉絲刺激，原本在推特上已經說準備好要簽署包含參眾兩院都同意的一個短期預算方案，但是在簽署的前一天晚上，被福克斯電視台的幾位政論節目的名嘴們罵了幾句，深怕得罪基本盤的川普，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推特上反悔了，而另一方即將就任的眾議院新任女議長波洛西，在眾院民主黨占優勢下，聲量就愈來愈高，也愈來愈硬，不肯妥協，果真還沒到耶誕節的12月22日，聯邦政府就停擺了。

 

    那天一大早，我問妻：「如果聯邦政府有關門好幾個月，我們的儲蓄可以撐多久？」

 

    妻有一點驚訝的反問：「以前不都是很快地結束，為什麼你認為這一次會停那麼久？」

 

    「從川普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個性，而且還頗為自豪地宣稱他很樂意承擔政府停擺的責任，我看事情可能不會很快解決。」我說：「而且剛在眾議院拿下多數黨地位的民主黨新議長，也不是好惹的，她決不會輕易放行。」 

聯邦政府關閉初期，還有心情到國會欣賞夜景

●公務員有薪假 須隨傳隨到

 

    與其說剛開始有些兒擔心或害怕，還不如說有一點兒期望，因為到目前為止，過去所有聯邦關門強迫休假，事後都會補發公務員薪水，而且果真參眾兩院在1月16日就通過法案，會在政府開門之後，補發所有的薪水，川普也很快地簽名同意了。所以公務員其實是被強迫地休「有薪假」，於是朋友們都以羨慕的眼光，或酸酸的說句：「好好命喔！」或在臉書上挖苦幾句，「多好喔！不用工作，還有錢拿。」

 

    然而美國政府給公務員的強迫放假，有一種很奇怪的規定，就是放這種假的期間，沒有理由是不準隨便外出旅遊，一定要在家裡待命，因為如有急務仍然要隨傳隨到，而且如果總統和國會達成了協議之後，第二天所有的公務員就要立刻報到上班。

    剛放假的頭幾天，因為還在新年假期，而且說華府眾多的史密斯博物館，都還有剩餘的經費，可以再多撐一個星期才關門，住在華府郊區我們，就難得趕在耶誕後兩天的星期四，進城參觀一下國會山莊旁免費開放的印第安人博物館， 一直待到天黑，再觀賞國會山莊前五彩繽紛的耶誕樹夜景，可能是因為不少人都跟我的想法一樣，雖然稱不上人山人海，國會山莊前，卻意外地人影幢幢非常熱鬧。

入夜後，國會前麵仍然人影幢幢

    兩位老友，一位已退休多年，另一位也是公務員，隻要政府關門，就透過臉書約出去吃頓午餐，後來竟變成我們之間不成文的約定。去年1月底，原本就約好在強迫休假的第二天，一起吃午餐，結果因為聯邦隻關了一天門，這餐飯變成沒有兌現的約會支票(Rain Check)。這一次，反而不急，新年過了，我們才相約兌現支票，到一家頗受年輕人歡迎的速食漢堡店，三個老男人邊吃邊從美國總統罵到美國的兩黨，再從美國政治談論到台灣的政治，雖然三個人的想法不盡相同，倒也不亦樂乎，餐後相約下次聯邦關門時見。

 

●體驗退休生活 腦袋卻糊了

 

    看到那位退休的老哥哥仍然活得生龍活虎，雖然我還沒有到退休年齡，但是我想利用這一次機會，體驗退休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因為從前聽說過不少日本女人，恨透了退休後的老公，天天「呆」在家，無所是事，隻會指使老婆做這做那，憤而要求離婚。老妻平日與我大致相敬如賓相安無事，這麼一個長假，每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乖乖地躲在書房裡讀書寫字，不知道會不會擦出什麼火花或衝突。

 

    第一個星期，學姊傳來一則私訊，「你可以利用時間多寫文章，多好！」，於是快馬加鞭地完成三篇稿子，可是接下來，每天都因為晚睡晚起，生活開始亂了套，常常忘記當天是星期幾。更慘的是，不用上班也就不用大腦，腦袋好像被水泥糊了，思路全堵了，常常坐在書桌前，半天寫不出幾個字，隻勉強又擠出兩篇部落格旅遊文。

 

    1月份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屋外不是下雪就是零下好幾度，很難出門散步，在家裡搖筆桿之餘，隻能繞著客廳、廚房、餐廳、書房和地下室快走，用iPhone手機記錄，每天至少走1萬步，一個月過去了，體重還不致於爆表。所幸我和妻每天大眼瞪小眼，仍然和樂融融，至少我認為家中的氣氛尚稱平靜，看樣子可以過退休的日子了。

華府的聯邦員工排隊領取免費食物。(美聯社)

    這一次的所謂聯邦關門，其實隻有四分之一，約80萬公務員暫時拿不到薪水，可是會牽連到相當數量的合約工(Contractors)，他們完全沒有薪水，而且根據報載，60%的美國人沒有儲蓄的習慣；而有更多的中小企業，無法獲得政府的短期融資而可能倒閉。所以這場聯邦關門的鬧劇再拖下去，搞不好會有不少人撐不下去，要出人命，所以包括華府在內的周邊地方政府，紛紛開放提供遊民食物的場所，隻要能拿出公務員證件的人，都可以免費吃一頓，堂堂公務員們何曾受過這種侮辱，但也不禁懷疑這是不是苦肉計。

 

    到了1月21日，福克斯電視台主播居然與副總統在訪談中當麵槓上，主播指控總統以聯邦公務員為人質作要脅，而不顧他們的死活。我轉頭告訴妻：「這下子連鐵桿兒粉絲也反了，看來快要回去上班了。」

眾院議長波洛西也到慈善廚房幫忙，

提供免費膳食給無薪可領的聯邦員工。(美聯社)

    果真川普隔天馬上提出新的妥協方案，以為事情可以很快解決，兩黨政治本來就應該是一種妥協的藝術，可是民主黨吃了秤砣鐵了心，還是無動於衷，雙方的關係好像又走進死胡同。好在川普隻又撐了一天就軟化了，24日突然宣布聯邦政府重新開門，好讓雙方可以繼續談判，雖然隻暫時開到2月15日，但至少這些倒黴的公務員可以鬆一口氣。其實與其說倒黴的公務員，不如說是賺到了35天全民買單的有薪假。

 

    大人們吵架，我們隻好放假，已經被迫在家「休」而不「退」地混了一個多月了，幾乎一事無成，所以看來我將來也不能太早退休。不過，好在聯邦及時開門，否則如果薪水繼續被凍結，我也有借口到白宮和國會前麵去參加示威抗議，順便運動運動。 

 

世界周刊2019年2月24日社會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