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起的博客

不慚報國無長策, 唯好含飴弄外孫。 向晚幾杯醇白酒, 老妻風韻尚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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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詩引起的感想

(2022-02-01 08:19:46) 下一個

      最近忙於寫政論文章,抽象思維活躍,形象思維萎縮,詩興闌珊,筆澀詞窮,很久沒有寫詩了,很是慚愧。前日閑來無事,在文城看到一首七律,是這樣的。

平生惟是愛清閑,無羨周郎誇羽綸。
足下山河行萬裏,詩中韻味閱千般。
盧生難醒荒唐夢,崔護癡尋窈窕顏。
玉宇久寒新歲換,月光依舊照秦關。

      未考究此詩作者為誰,但總體看,大致工整,用詞還可以,還算有些個詩文基礎。但詩意不明確,導致用典牽強模糊,耐不住仔細推敲。

      盧生乃秦時方士,因私下說秦始皇壞話,表達對皇帝不滿情緒,並逃亡別處。這些褒貶君王的話傳到始皇耳中,皇帝勃然大怒,遷怒於方士儒生群體,因而引起焚書坑儒的大慘劇。

      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盧生為前途計,逃跑外地,躲避災禍,應屬正常思維和趨利避害的本能反應,並不違反古士大夫行為道德準則;至於秦始皇為他逃跑而開殺戒,錯在秦始皇,盧生本人不能為此負責,史書並未記載盧生有任何荒唐的情事,更沒有任何做夢的線索,因而“盧生難醒荒唐夢”句,就顯得無的放矢,不知所雲。

      該句語義含混,連帶下句“崔護癡尋窈窕顏”變了調,追求愛情幸福變成了“癡尋”,癡呆癲狂,作者對追求愛情的獨到見解,重在表達自己的“愛清閑”,言外之意對崔護的癡迷愛情劃清界限,不予認同。

      在此我覺得,作者的頸聯在用詞上、形式上雖對仗工整,但兩句的意思上沒有把握住。為了表達清遠閑放詩詞境界,用的這兩個典故,都不是很成功。一個是亂說話,惹惱了君王,因而荒唐;另一個是追求愛情太過大膽,因而癡顛。表麵上看,似乎作者的看淡名利,怡情山水的清高,不會做這種亂說話、不適當方式戀愛的魯莽之事。但往深裏推敲,其詩意反倒成了膽小怕事,不敢浪漫的真實寫照;循規蹈矩,謹小慎微,那還談何高雅的格調和浪漫的情懷?還談什麽激情奔放,風流倜儻,放蕩不羈?還談什麽縱情山水之間,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的超然境界?一句話,這麽自我政治約束,抑製浪漫言行,還寫什麽詩詞?說了半天,全都變成了拿不出手的赤裸裸的庸俗處事,俗語大白話的市儈情懷,我想這絕非作者的本意,隻不過用典不當,致使意涵逆轉,是缺少深入推敲的結果。

      此詩最大的瑕疵是第二句的“誇羽綸”。古代中了狀元,要穿戴正式官服,披紅戴花,騎馬遊街,誇耀狀元的出人頭地,同時宣揚皇帝以才選人的博大胸懷和無上恩典,這種行為稱之為“誇官”,注意是“官”而不是“綸”。

      而“羽綸”的典故則明顯是“羽扇綸巾”的簡化,本意表現是隨意穿戴,書生本色的意思。誇官就是要穿戴正式,翎頂輝煌,誇耀的就是這個官威;而羽扇綸巾的意涵就是要脫掉正式官服,去掉外在的服飾,穿上青衣小帽,普通服色,瀟灑樸素,避開“誇”的意味,表現真正自我,重在強調樸素外表下的驚世雄才,強烈對比。可是詩中的“誇羽綸”,似乎又是強調炫耀青衣小帽的普通人裝扮,這種想當然的用典方式,總覺得哪裏不對,似乎倒騎毛驢,使人產生困惑感。

      而且,羽扇綸巾這種詞一般不會簡化到這種程度,羽扇綸巾簡化成“羽綸”,似乎從來沒見過這種用法。如果允許這種簡化,那“峨冠博帶”是不是可以簡化成“峨博”,黃河長江寫成“黃長”,小家碧玉可不可以簡化成“小碧”?“大家閨秀”是不是可以改為“大閨”?等等諸如此類。這樣簡化不是更為方便?

      當然古人名士大家,有許多出人意表的用詞表述,但名家可以,一般詩詞愛好者可不可以這麽幹?這都是疑問。在下孤陋寡聞,沒見過的就老實說出來,供大家參考,如果有人拿出古書作證,有含有“羽綸”的詩作,當然求之不得,也可多學一招,即使被打臉出醜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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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山雁 回複 悄悄話 《崔護》是唐人傳奇中的名篇,盧生難道不可以指唐人《枕中記》中做黃粱夢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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