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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恩師兼回憶文革末期的中學生活

(2021-04-01 15:05:55) 下一個

教了我高一物理課一整年的於老師年前去世,計劃兩天內在清明節前下葬。於老師和他的夫人蔣老師(已先於幾年前去世)一九六四年從西南師範大學物理專業畢業,或因工作分配或為照顧家庭關係而調動,在文革時期相隔幾年先後來到我讀書的鄉村中學任教,直到七十年代末縣教育部門為優化縣城重點中學的師資先後把他們調去了縣城中學。我中學的物理課絕大多數時間都承教在這對伉儷老師的課堂中,深蒙師恩教誨。蔣老師在初中和高二年級時都教過我,中學受教過的老師至少有十多位,但象蔣老師這樣從初中就教我直到高中畢業仍在對我授業解惑的卻很少,讓我感念至深!今天小憶一番那幾年的中學生活,以寄托對倆位恩師的追憶懷念,並祈願倆位老師早日在天國歡聚,再無世間痛苦煩惱,永享幸福快樂!

雖然受蔣老師的教誨極多極大,但初識恩師卻是在一個極偶然的場合。記得在我七四年進中學,開始讀初中大半年後(七五年春夏那段時間),蔣老師和中學的一些老師及學生到了我家所在的小鎮上,可能是巡回宣傳(那時或許叫毛澤東思想宣傳隊)或農忙假下鄉助農以後在公社禮堂聚會慶祝,我也和母親去觀看了那次活動。結束後母親和認識的幾位中學老師簡短交談,因母親有些擔心我的生活和學習,免不了提到當時才十歲多點的我就已離開家庭和父母去了中學寄宿讀書。蔣老師並不認識我母親(我們初一還沒學物理課所以她也不會知道我這學生),隻是在我母親和其他老師交談時也在旁邊對我那麽小年紀就離開了家去讀中學表出了同情、擔心加關切之情,初識老師感受到的那種憐憫慈愛的情懷就已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當時就盼望將來蔣老師會給我上課。沒想到後來這一願望真的實現了,而且還和蔣老師有那麽深久的師生緣分。

一九七五這一整年直到七六年上半年,我們中學的學生生活都偏離了正常(估計那時全國的大多數學校也一樣)。我們花了好多時間學習黃帥"反潮流"和給老師們貼大字報,還秉承學生要學工學農的教育方針,花了不少時間參加課外勞動,課堂學習時間已壓縮得極少,而且這很少的課程學習內容上也已大為變異,因為新的教製改革不但從我們這一年級的初中開始把學製從三年縮短了一年到隻有兩年,還宣稱學習要同工農業實際生產相結合。蔣老師教我們的物理課也被迫順應這樣的形勢,教和學一些非傳統物理課知識,比如我們當時花了好多堂課學習拖拉機的原理,蔣老師還曾帶我們去過離中學三裏的鎮上小學操場上練習開手扶拖拉機。盡管學的物理課內容不太正規,由於蔣老師的精心講授,我們對這些很另類的物理課仍然學得極認真,象老師教過的拖拉機動力係統內燃工作原理活塞運動的四個衝程:吸氣、壓縮、做功和排氣我到現在仍然還記得。好象有這樣一種說法:如果學生對任課老師的印象越好,所接收被教過的知識也越牢,或許我連蔣老師教的這些非典型物理內容過了四十多年後都還記得也有這樣的因素吧!每周末回家我都會給父母講在學校裏作了些什麽事,初中這一階段受政治運動幹擾下的非正常學習生活讓家裏有些失望,年長幾歲的家兄對我初一年級那段時期的極不正規讀書學習更深有了解,因為他也同在那所中學讀書但高我好幾個年級。於是在父母的一致決定和家兄的極力主張下,我七六年上半年休學,雖然我對那階段少有老師管製也沒有學習壓力的校園生活還有些留戀,但家裏"頂頭上司"們的一言九鼎也讓我必須順從。

七六年春夏時期我休學了幾個月後,九月複學開始了初中第二階段的學習,好在這次蔣老師仍然教我物理課,更幸運的是她還事實上擔任著我們班的副班主任。蔣老師的這份兼職帶給她自己的是工作繁多,帶給我們全體同學的卻是許多歡樂。那時候文革尚未官宣結束和被否定,營造個人崇拜的政風仍餘波蕩漾,我們班不光要合唱一些頌揚英明領袖華主席粉粹四人幫的歌曲,還要練習其他歌以參加學校各個班級間的歌吟比賽。班主任老師不擅長音樂,所以我們班的唱歌練習幾乎全是蔣老師負責教出來的。那時當哪堂課的老師在上課時間過了好幾分鍾後仍沒到教室的話,我的任務之一是去老師那裏看看是不是把我們的課給忘了並請他(她)們來上課。記得有幾次我也為這事去尋蔣老師,看到過她正拿著歌單要來我們教室,原來她是在上課前抓緊時間再熟悉一下歌曲,計劃給我們上完物理正課後,在剩餘時間就帶我們班再練習一下合唱的歌曲。我這些經曆也讓自己近距離地感受到了蔣老師的多才多藝和認真負責,到現在都還記得蔣老師至少教給我們過這些歌:<交城山>,<慶祝粉粹四人幫>,<解放軍軍歌>,<遊擊隊歌>,<強渡大渡河>等,可以說那一年初中我從蔣老師那裏學會到現在還記得的歌比中學階段其他時間音樂課上專門學的歌還多。有句諷刺別人數學不好的話是這樣說的:"你的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但如果有人對我說你的音樂是物理老師教的,我一定會把這當成一種讚美並為此自豪!

          初中畢業時班委和團支委和部分老師的合影,後排左三為蔣老師,右一為本人。                     

初中第二階段的快樂學習時光過得很快,一晃我們就進入了高中階段,這次我卻沒有初中兩個階段都受教蔣老師那麽高興:我們七九高一班的物理課不再是蔣老師擔任。我若有所失的心情有些落寞,好在上蒼也作了補償,安排的是蔣老師的先生於老師來教我們物理。於老師和蔣老師講課的風格大致相似,這或許因為都是同所師範大學培養造就的良師!略有不同的是於老師在課堂上因常引用各種歇後語帶來更多的幽默感,比如每次引入一個新公式或定律要講授給我們時,都會詼諧地來一句"麻布洗臉粗(初)見麵"。感覺所有男、女教師在課堂上都有這差異:男教師們一般都更放得開而在使用教學語言上索性無拘,而女教師們大多更內斂而在語言上中規中矩。我當時聽到並從此牢記於心的一些歇後語多出自男教師之口,比如"麻子打哈欠:一齊動圓(員);"賣不完的甘蔗:墩起"分別是初中前後兩位班主任動員我們全班集體勞動和批評我們幹事情不主動時愛說的話,"倒拐子上長毛:老手"是曆史老師在提到英軍頭領璞頂查時形容他的話,不知愛用歇後語來活躍課堂氣氛是否是川人教師尤其是男教師在課堂上獨有的特長?!粉粹四人幫後教育重回正軌,七七年恢複了高考,所有學生都動力和壓力兼具,學工學農的課外勞動大為減少,我們更多的時間集中到了學習中。時間飛逝而過,高中第一年很快就過去了,七八年縣裏把於老師調去了縣城中學,學校又進行了些調整,安排蔣老師重新執教我們高中第二年的物理課。我高二時的一件大事是參加了縣裏的數學竟賽,還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但好事也產生了副作用:既拉高了學校和本人對高考的期望值,又讓自己對高考的複習準備變得大意甚至懈怠,結果就是考試不好而愧對老師們的培養,考試成績下來後深感羞愧而"無顏見江東父老"!這其中還有個小插曲,我的高考成績首次寄達學校時,語文成績低得出奇,導致總成績比高考錄取線還低幾分,傳說當時在學校看到我這成績的老師中有的覺得很驚訝,有的又判斷我的語文水平就是那樣的而成績沒出錯。蔣老師屬於很驚訝的,所以力主要申述查驗我那很低的語文成績,查回的結果真實成績確實比原來寫錯的高了五十分。所以我高考雖然總的沒考好,最後還是被錄取到了省內的一所大學。也幸好有蔣老師對我學習上的信任而重查了高考成績,沒糾正這錯誤的話,我後來的人生軌跡肯定會受很大影響,至少在進入大學的時間上會被耽誤一年。

中、美的教育製度差異也帶來了師生關係上的不同。中國的政治製度和幾千年文化傳統造成師生間在非正常政治大環境下容易走向兩個極端,或者是如文革動亂時期學生響應號召學黃帥反潮流,隨意舉報老師、給老師貼打字報甚至批鬥老師以至斯文掃地;或者是絕對的師道尊嚴,老師甚至可以任意地體罰學生以至師生間變成了貓鼠關係。近年來象文革那樣造神的個人崇拜和鼓勵學生舉報老師的荒唐事又在重來,但願隻是個例而不會變成文革時期那樣普羅大眾都會習以為常的群體運動!美國的教育體係把師生關係更"商業"化,有些象銷售和客戶間的關係,少有象國內那樣容易走向兩個極端,學習一門課的大多數時候都是教師主導的"賣"方市場,老師在把知識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推銷”給學生時可以用盡各樣手段和技巧,在作業和考題上隨便”為難”學生,但到這門課臨近結束時,就一下變成了"買"方市場:每位學生都會收到一張表格,對這門課老師的授教過程匿名地進行全方位評估,學生對老師的這種評分既作為教師續聘或升遷的參考,也為他們以後的教學改進提供意見,到了這時候受了一學期各種作業和考題折磨的學生們就儼然有了"奴隸翻身"的感覺,而中國卻缺少了這樣學生對老師可匿名打分的評介方式。

七五年我在初中第一階段時,母校中學受政治時局影響也曾走在斯文掃地的方向上:不隻學生們被號召起來貼大字報,每個班每周還被要求直接向學校的教務主任提交一張表格,要雞蛋裏挑骨頭地找出並報告各科任教老師的錯誤,慚愧的是這段時期我也成了這一事件的"幫凶",因為我們班每周的"小報告"表格就由我負責填寫和提交,為此傷害過幾位任課老師。印象最深刻的是有次專門教音樂課的老師來給我們上課時,剛好我們做完教室的清潔後還有些灰塵彌漫,音樂老師很不滿(或也因要帶大家開口唱歌而對環境清潔的要求更高),就說我們象是在放毒。我那周的"小報告"中就把音樂老師說我們的清潔勞動是象放毒直接寫進去了。估計他在那周的教師會議上肯定受了批評,因為下一周的音樂課上受了委曲的他發泄了不滿,寫了報告的我"做賊心虛"而一直沒敢直視他的眼神,好在我骨子裏隻是個假"黃帥",沒敢再繼續報告他這次在課堂發飆的事。幾十年後回憶起這"反潮流"沒反到底的過程卻稍感欣慰,但仍希望以後回國還有機會見到音樂老師再當麵向他道歉!更感欣慰的是,即使當時拿了“高倍放大鏡”檢視所有任課老師的敏感言行,我的那些"小報告"中一次也沒出現過我敬佩的蔣老師名字,這也從側麵說明她那時在我的心目中是多麽完美!如果中國在那個年代師生間不是那樣政治掛帥形勢下的舉報、揭批關係,而是類似有美國高教係統這樣在學期結束時學生們對教師更為理性的評估打分製度,不管是對初、高中都教過我的蔣老師,還是高中教了我一年的於老師,我給倆位的評分肯定都是A! 

時光如梭,歲月是條不歸河!趁記憶還沒完全減退,回憶一番在中學階段承教蔣、於老師的這些主要經曆,也算是彌補對畢業後再無機會去看望倆位老師和歡聚敘舊的遺憾及一種自我救贖和寬慰。大多數人或許在青少年時代都有一段無憂無慮、陽光燦爛的日子,而我有那段快樂時光則要感謝蔣老師所起的重要作用!

清明節將至,在於老師歸葬故土,即將和蔣老師在天之靈重聚之時,願這對伉儷恩師在天國永生!  倆位老師永遠活在我們學生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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