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風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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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上海巷

(2019-11-16 10:33:05) 下一個

金秋十月,黃葉遍地,碧雲連天,溫哥華最佳旅遊季節。

有客自遠方來,她是和我從小在上海一起長大的閨蜜。甫出機場,閨蜜就和我興奮地聊起她的行程,在溫哥華除了遊覽眾所周知的斯坦利公園、女皇公園外,還包括唐人街的“上海巷”。

我理解閨蜜心中濃厚的“上海情結”。無論是生於斯、長於斯,亦或是後來到上海學習、工作的新上海人,對魔都均會有一種根深蒂固、揮之不去的思鄉情結。在海外,大凡遇到同鄉,聽到鄉音,聞到家鄉的味道,也會感到異常親切。

說起“巷”,即“弄堂”,我倆真是太熟悉了。弄堂乃上海及江浙一帶典型的民居形式。小辰光,我們經常約了一起“穿弄堂”“捉迷藏”,說來有趣,我們的“閨蜜情”竟是“穿弄堂”穿出來的。現在她又千裏迢迢跨過大洋,約我穿越溫哥華“上海巷”,自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第二天,我們起了個大早。從溫哥華市中心,沿著片打西街一路向東,到了唐人街。雕梁畫棟的千禧門牌樓觸目高聳,標誌著唐人街的西端門戶。左麵大樓上的“百年風雲”壁畫,栩栩如生地勾勒出中華先僑艱苦卓絕的海外奮鬥史。

(《百年風雲》壁畫)

過了牌樓往右拐,就到了上海巷,在Shanghai Alley的路牌下,還有一塊副牌“Lillian To Way”。我向閨蜜解釋,Lillian To,中文名陶黃彥斌,前中僑互助會行政總監,畢生為新移民社區作出貢獻。她是卑詩省首位以街道命名為紀念的華人。

     (千禧門 Millennium Gate和“上海巷”路牌)

上海巷東鄰,是1913年落成的被健力士世界大全列為全世界最窄的商用建築物三記號,現為一間保險公司所在。

(全世界最窄的商用建築物三記號)

 

上海巷很短,靜寂的石板路,腳踩著黃葉悉索作響。秋風旋著落葉令人迷思,恍惚中,我聽到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晨霧中有人貓著腰從破舊的小木屋裏鑽出來,成群結隊地,清一色的壯年男子,提著飯兜水壺,奔向各自的打工場所,通常是那些最累人的礦場、農場、木材廠和罐頭廠。他們身後,是嘩啦啦一路濺起的塵埃和泥濘。

這是100多年前的場景。作為溫哥華最早的華人聚居區(杜邦街,現片打西街以南、卡路街以西之地段),它也是華埠的發源地,最早是本地原住民使用了多個世代的地方。1788年,英國企業家John Meares在澳門招募中國木匠作為船上水手。他們抵達努查魯的領地(現稱為溫哥華島),建立了一個皮毛貿易堡壘,直至其後被西班牙人逐離。1850年代末期及1860年代,淘金熱潮導致大批華裔移民湧進卑詩省。1880年至1885年,華工對興建加拿大太平洋鐵路最艱難的卑詩省路段的工程作出了巨大貢獻。這些華人大多源於中國南部廣東省的八個小縣邑,他們排除萬難,征服了崎嶇的山嶺和冬天的嚴寒。1885年太平洋鐵路全線竣工後,那批華工頓時陷入失業無家、生活困頓的境地。政府當局又提出了一項針對所有新華裔移民的“人頭稅”措施,這項歧視華人的措施從1885年收取50元人頭稅,1901年增加至100元,到1904年增加至500元。那些交不起“人頭稅”無法入籍,也無法把妻兒接到加拿大團聚的華工被困在了唐人街。這些人中,95%以上都是單身漢,他們晨起暮歸,拚命工作,把省下的錢寄回家,盼望著有朝一日能接家鄉的親人過來團圓。

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火爐,生活何其簡單;胼手胝足,蓽路襤縷,以啟山林,精神又何其偉大!借著“華埠曆史巷”圖片欄上泛黃的文字和圖片說明,我們一路走去,好似穿越了漫長的時光隧道,追隨著先僑的沉重腳步。

奮鬥,立足,融入,先僑們的每一個步子都邁得艱難而沉重,卻不停向前。

這裏曾經有過一座著名的“醒僑劇院”。1898年開辦之初,堪稱華人一大盛事。夜夜笙歌燕舞,粵劇,京戲,歌唱,音樂,舞蹈,雜耍,充滿活力氣息。在戲院北麵不遠處,還建立了一座基督教衛理會教堂,專向華人傳播福音,由此聚集了不少人氣。據史料統計,1890年代這一帶常住華人已達上千。 1904年,以永生號為首的華商集團開始施工,在西側興建了兩排相對的樓宇,構成一個庭院式的“廣東巷”。沿著巷子,建了很多廉價公寓、餐館和裁縫店等。1906年,上海巷在市政府之街道與地址冊上首次出現,並被登記為上海街。1900年到1910年這10年間,這地區商店林立。1911年,溫哥華的中國人口數量增長到3559人,這使溫哥華唐人街成為在加拿大最大、擁有最多華人的唐人街。

說到這裏,不得不提到幾位影響了唐人街曆史進程的重要人物:

葉春田,一位富有影響力的商人及先驅者

19歲那年離開中國,於1880年初定居溫哥華。後來被太平洋鐵路公司雇為華人領班,為鐵路公司在中國廣東省招募華工。

溫金有:第一位在加拿大出生的華人及具有代表性的社區發言人

溫金有在新西敏市長大,後遷往維多利亞學習法律,能說流利英語、粵語、客家話及原住民的先奴方言。自1888年起,他被委任為溫哥華法庭傳譯員。

孫中山:“中華民國國父”,為了革命理念,曾到訪溫哥華爭取支援並居於華埠

史料記載,孫中山曾三次到訪加拿大。1897年7月,孫中山首次來加,考察加拿大政治和向華僑宣傳革命主張。在其後年間(1899 – 1904),其他革新派領袖,如梁啟超、康有為等先後到訪溫哥華,尋求當地華僑支持。

1910年2月,孫中山再次來加,為廣州黃花崗起義籌集軍款。

1911年3月2日,孫中山第三次抵加,在溫哥華唐人街醒僑劇院召開群眾大會,主講革命之是非得失,連續四天,每天千餘人,為推翻滿清政府以成立新民主政府的辛亥革命捐款。

 時代更迭,風雲變幻,小巷也經曆過曆史上最黑暗的時期。1907年反亞裔暴動,暴徒砸壞上海巷的門窗,居民在廣東巷入口處不得不安裝了鐵門。上世紀20年代,由於商業地帶慢慢移至緬街及片打街,巷內居民開始東移。40年代,溫哥華市政府宣布上海巷的幾座樓宇,衛生不達標,強製勒令居住其中的300華人搬走。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Marshall Wells公司拆毀了上海巷的老樓。不久,當年因孫中山演講紅透一時的醒僑劇院也因一場大火毀於一旦。上海巷至此,已成舊日黃花,不再被人提起。

然而,由上海巷生根繁衍的華人及其後代卻在不斷奮發努力,成長壯大。第一、二次世界大戰,都有華人應征入伍,為捍衛世界和平而戰。1947年,廢除華人移民法,華人有了選舉權。1957年,鄭天華成為加拿大首位華裔國會議員。1990年,林思齊成為首位華裔省督。奮鬥,立足,融入,先僑們的每一個步子都邁得艱難而沉重,卻不停向前。

唐人街是條生生不息的河,流淌著曆史的淚與歌。

漸漸地,小巷裏除了我和閨蜜,來參觀的人多了起來。大家都屏住呼吸,靜靜在看,在思索。

“Look,Mum, clock! ”

突然,一聲清脆的童音打破了沉寂。一對西人年輕夫婦推著童車,來到大鍾前。孩子仰著頭,小手指著一座大鍾,他稚嫩的臉,映襯著遠處奪目的紅葉,更顯出這尊西漢寶鍾的古樸壯美。這座大鍾是2001年6月廣州市贈送溫哥華市的紀念品,作為慶祝兩市結盟15周年的禮物。                                                                           

閨蜜突然提出一問,這裏為什麽叫“上海巷”?

我默不作答,留待她自己去想。上海作為魔都,自有其與眾不同的別致之處。單說上海的弄堂,就林林總總,千姿百態。有的弄堂,一覽無餘,一路通暢,走得無趣;有的進去曲裏拐彎,有如迷宮,攪得你雲裏霧裏,暈頭轉向,卻不期然見得一線天。穿弄堂,考體力鬥智慧;穿溫哥華“上海巷”,既學到了曆史,又穿出了高度,真是不虛此行。

 臨走時,我再一次凝視國父孫中山的照片,隔著上百年的距離,和照片中的人物遙遙相望。當他那對深邃而飽經憂患的眸子和我的眼神在天空中撞響的一瞬間,我仿佛聽到他用那濃重的廣東口音,鄭重宣示著“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的遺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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