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風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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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盡皆凡人

(2019-01-02 18:06:55) 下一個

世間盡皆凡人

----- 墨菲斯特詠歎調

 

 

秋風撒了一夜的潑,瘋狂地把樹葉子揪了一地,天亮後,它似乎累了,緩緩地哼著慢悠悠的小曲兒進入了夢鄉。

 

哢嚓、哢嚓,柏油路麵上響起了越來越多的鞋底與樹葉的摩擦聲,間或還有幾下叮鈴鈴的自行車聲自南向北劃破了寧靜。和往常沒有什麽兩樣,清晨就在這一片奇異的混雜聲中揭開了一天的序幕。

 

座落在路旁的飲食店照例是紛紛雜雜腳步聲的聚集處。急匆匆趕著上學、上班的人們通常把這兒作為第一個歇腳點,整整衣裳,補充補充養料,再接著趕路。

 

今天排第一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伯伯,他腰板挺直,精神矍鑠,正樂嗬嗬地同賣包子的女店員閑聊,有一搭沒一搭的,"還是儂格的額肉饅頭好吃啊,隔壁額粢飯糕是越做越薄了," 他伸出兩個手指,比劃了一下,然後哈口氣,往手指間一吹,眼睛朝上眯著,繼續說,"風一吹,就飛上天了!"

 

他那滑稽的樣子逗得身後的一個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的爸爸在旁邊也同情地咧了咧嘴。

 

"是啊,麽事越做越小,越來越貴了。"後麵的一位中年大嫂插嘴說。

 

白帽子的女店員手中正忙著,沒空搭理。她細巧的手在砧板上快速擀麵,把白白的麵團揪捏成小餅,壓出小窩兒,再用細細的筷子尖把和好的肉餡兒挑在坑裏麵,團起來攏一攏,一隻裝備精良的肉饅頭就直挺挺地立在了蒸籠上。一會兒功夫,一圈圈、一層層排列整齊的饅頭兵就被女店員推上了火線。

 

火苗在爐子上熊熊地燃著,間或蹦出來藍色的光焰。等待的人像鴨子一樣伸著頸,把饑餓的涎水拚命往喉嚨裏壓。"伐要急,伐要急,廿分鍾!"白帽子安慰道。

 

一位年輕黑臉漢睡眼惺忪,穿著工裝褲擠過來。

 

"排隊,排隊,到後頭排隊去!" 眾口一聲地喝斥。

 

黑臉漢腳步踉踉蹌蹌地往後挪。

 

"鄉下寧睏扁頭了,眼烏子張張開!" 隨著一聲吆喝,一輛黃魚車駛了過來。蹬車的小夥子對著女店員喊,"阿姐,我來啦!"

 

火爐上的蒸籠嗞嗞冒出白白的熱氣來。白帽子搓搓手,輕輕揭開籠蓋。一圈圈饅頭兵經過爐火的薰烤鍛煉,一下子壯大了幾倍,一個個意氣風發,等待著揀選,不知道麵臨自己的是什麽命運。

 

黃魚車看來是老主顧了,白帽子先給他裝了滿滿的幾盤,再按隊伍次序招待下一位。

 

"老伯伯,儂要幾隻?"

 

"爺叔,儂呢?"

 

白帽子邊遞貨,邊收錢,忙得不亦樂乎。

 

嘩啦啦,突然,隨著黃魚車一聲驚叫,那幾盤肉饅頭不釋重負地傾倒在地。

 

"儂尋死啊!饅頭伐長眼睛,儂也伐長眼睛?" 黃魚車看著黑臉漢。

 

黑臉漢莫名其妙無辜地揺搖頭,一臉困惑。

 

"隻有儂在旁邊,伐是儂,還有啥寧?鄉下寧沒有一個不滑頭!" 黃魚車嗓門越來越粗。

 

"好了,好了,伐要吵了,還伐快拾起來!" 不知誰喊了一聲,立時有幾個人走出隊伍,幫忙撿了起來。

 

人多力量大,不一會兒工夫,幾盤肉饅頭就被搬上了車,沾了灰的饅頭皮被拍了拍,吹了吹,重歸原位,從表麵上看變化不大。黃魚車用繩子捆綁時,發覺是由於自己粗心,繩子綁的太鬆,盤子滑脫了。

 

"作孳啊!這麽事叫寧哪能吃法子?" 中年大嫂咂著嘴說。

 

"管儂啥事體?又不叫儂吃。" 黃魚車有點出言不遜。

 

老伯伯見狀,在一旁輕聲嘀咕,"講伐得,講伐得,自家心裏有數就好了!"

 

"咦,爸爸,格肉饅頭是送到阿拉幼兒園額,我認得格位叔叔。" 女孩把嘴湊近爸爸,驚訝地說。

 

"乖囡,今朝阿姨給儂吃肉饅頭,儂就講肚皮痛,伐要吃,聽到伐?" 爸爸一遍遍低聲叮囑著。

 

賣到黑臉漢時,女店員向他瞪著大眼, "帶家什了伐?"

 

"沒有。" 民工嚅囁道。

 

"加兩分銅鈿,買隻袋袋!"

 

黑臉漢走後,女服務員又用輕蔑的口氣說:"鄉下寧,拎伐清!"盡管黑臉漢已走得很遠了,女店員還在囉囉嗦嗦著.......

(我的處女作,寫於八十年代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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