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水聞香
吟離鄉之幽思，歎歲月之流逝
一口氣兒看完了BBC 3 台根據愛爾蘭女作家 Sally Rooney 的小說 《Normal People》改編的同名電視劇。這本小說於2018年出版後迅速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榜首，《Observer 》評價其為 “A future classic” 。 由BBC和 Hulu 拍成電視劇，在今年四月底首映。
故事講述的是愛爾蘭西北小鎮上的兩個高中生康奈爾和瑪麗安的情感經曆。觀眾伴隨著二人的成長，從小鎮中學到都柏林的聖三一學院，開啟了對於友情與愛情的探索，從肉體的吸引、內心的迷茫，到靈魂的相依，最終完成了靈與肉的和諧安放。
兩個同樣聰慧卻又敏感、脆弱的人，在不同的時期，在不同的周遭環境影響下，錯位地展開了一場場情感糾葛。
瑪麗安是自卑的。她的自卑來自於富有的原生家庭對女性的藐視和欺淩；來自於雖為職業女性卻對家裏男性逆來順受，一味隱忍的母親；來自於自己遲遲未發育起來的身體，瘦小平胸。在不正常的家庭氛圍中長大，使她對什麽是正常的兩性關係充滿了困惑。
她詢問康奈爾，will you hurt me? 在她十幾年的生命裏，經曆了父親對母親、哥哥對自己的粗暴對待，男性對於女性的權威脅迫，令她一直不知如何處理同異性的關係。潛意識中覺得男人對女人的愛就是應該去傷害她，痛才是真切的愛。弄疼她，是一個男子對所愛女人的宣示。正是基於此，在和康奈爾分手之後，瑪麗安還發展了兩段短暫卻畸形的感情，心甘情願，甚至是主動地讓他們擺弄、折磨自己。生活經曆讓瑪麗安逐漸意識到，一個男性越是不及女性時，就越要通過暴力征服來展示他的強大。
同康奈爾兩次戀情的中斷，對她是傷害，但她能夠接受，並原諒和再次接納他。可是當善良溫柔的康奈爾表示無論如何不能夠在肉體上傷害她時，她卻害怕了，不知該怎樣麵對。也許隻有肉體上的痛才能讓她感受到愛的真實存在？也許比起失去康奈爾，她更願忍受身體上的痛？
康奈爾英俊健碩，頭腦聰明，家庭雖不富裕卻有個開明的母親，也很受同學們的歡迎。從一開始他就喜歡、迷戀瑪麗安。他和她在一起不僅僅是對性的好奇。作為Teenager，他可能對性和愛的關係並不十分清楚，但他對瑪麗安坦言和她在一起，同和別的女孩在一起不一樣，是有 feelings 的。可是因為年輕，不知怎樣把握這種感情，在 peer pressure下，他沒有選擇瑪麗安 做高中畢業舞會的舞伴，這一決定導致了他們初次戀情的終結。
大學裏的重逢，並未相忘的倆人自然而然地再次走到了一起。這一次，他們的環境發生了細微的變換。瑪麗安出落得越發漂亮、聰明，又有著良好的家境，讓她成為受傾慕的對象。康納爾則因為從小鎮到大都市生活，出現了經濟上的窘迫，而稍感自卑。
瑪麗安內在的自卑，注定了她在與康奈爾的戀情中始終是不自信的。她表達愛的方式就是一再地，在不同的階段對康奈爾說 “You know, I would like to do anything you want me to do.”，每次聽到她這麽說，我都會不由得心痛地想起上個世紀，地球那一端，那卑微到塵埃裏的愛情。
當她錯誤地領會了康奈爾出於無奈，被迫返鄉前說的那句 so, I think we can both meet someone else? 時，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她，以為他要再一次拋棄自己，隻得佯裝不介意的樣子，淡淡地回答道：I suppose so。對她而言，隻要康奈爾愛她，她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可是如果他已經不再愛她，她的自尊就又回來了，絕不會乞求他留下。
可是她哪裏知道康奈爾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失去了住所，幾次欲言又止，最終也沒有說出希望瑪麗安收留他的想法。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心希望她會說：不，別走，搬到我這來吧！康奈爾知道聰慧、美麗的瑪麗安在大學裏從來不乏追求者，她此時的回答所傳達給他的信息是，她並不是那麽在乎他。就這樣，一句簡單的問答，掩蓋了倆人真實的心意，脆弱的感情在誤會中再一次無疾而終。
在意大利度假的那場戲裏，二人在鄉間騎著自行車追逐笑鬧，短暫地重拾了快樂時光。雖然此時二人都有著各自的伴侶，可是他們心裏明白除了彼此之外，與別人的關係隻是肉體的需要，最多算是日常情感的籍慰。隻有他們倆人是心心相通的， 是彼此的soulmate。他們沒有一刻在心底裏放下過對方。
接下來，遠在瑞典求學的瑪麗安被動地、麻木地接受了另一場感情。在冰天雪地的嚴寒裏，給她溫暖和欣慰的是一封封來自康奈爾的郵件，充滿柔情和關切的字句讓她變得堅強、讓她清醒，給了她從自甘屈辱的兩性關係中解脫出來的動力。與此同時，康奈爾因同年好友的自殺，深陷抑鬱。隻有在瑪麗安通過視頻的注視下，他才能平靜地安睡。她在千裏之外，就這樣陪伴他度過了一夜又一夜，直到他慢慢好轉。
康奈爾的新女友最終因為無法從他那裏得到真正的、完整的愛，同他分手了。在康奈爾家度過的聖誕節讓瑪麗安體會到了正常家庭中，親人間的親密溫馨，於是都是單身的二人在家鄉小鎮再一次地走到了一起。
不要以為故事就這樣以一個 簡單happy ending 結束，它還有一個小小的、意味深長的twist。
本就是聖三一學院的英文專業高材生的康奈爾，在經曆著和瑪麗安的情感波折的過程中，漸漸地走上了寫作的道路。他在出版了第一部書後，在導師的推薦和鼓勵下，獲得了獎學金，去紐約寫作營學習交流一年。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最終他做出了困難的抉擇，為了瑪麗安放棄這個機會。
在故事的結尾，因為瑪麗安的母親要她交回都柏林的房子，二人收拾好東西，坐在空空的地板上，瑪麗安緩緩地勸說康奈爾不要放棄去紐約的機會。
Connell: “You know I love you. And I’m never going to feel the same way to anyone else.”
Marianne: “I know.”
Connell: “I’ll go.”
Marianne: “And I’ll stay.”
Marianne: “And we’ll be OK.”
他們深知這個共同決定意味著又一次的分離。但是到了此時，他們已是心扉相通，他們的友情與愛情已經變得茁壯起來，在相互成全，相互完善，相互拯救中，達到了靈與肉的結合。沒有了瑪麗安的慧眼識人，康奈爾就不會選擇英文專業，也就不可能走上文學創作的道路；沒有了康奈爾，瑪麗安可能就會在粗暴的兩性生活中無法自拔，永遠不能感受normal people 的愛。他們一直深植在彼此的心裏，他們的感情越來越堅固。他們相持相攜，共同成長，一同變得堅強。未來歲月無論發生什麽，他們能否最終在一起，都顯得不那麽重要了，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 souls 是注定在一起的。經曆了風雨過後，伴隨著彩虹，他們的愛情終於破繭化蝶。
下一段是原書結尾處的描寫，更加清晰、細致的描述了瑪麗安的內心感受。
She closed her eyes. He probably won’t come back, she thinks. Or he will, differently. What they have now they can never have back again. But for her the pain of loneliness will be nothing to the pain that she used to feel, of being unworthy. He brought her goodness like a gift now it belongs to her. Meanwhile his life opens out before him in all directions at once. They’ve done a lot of good for each other. Really, she thinks, really. People can really change one another.
You should go, she says. I’ll always be here. You know that.
很久沒有看到把當代年輕人的複雜情感經曆刻畫得如此細膩、深刻的作品了。兩個青年人從蓓蕾初綻的十七、八歲起，在青澀懵懂中分辨、體味著性與愛的關係，探索嚐試著發自內心的溝通，磕磕絆絆地走向成熟。
該劇雖然有不少的裸戲，卻不過度渲染，恰如其分地通過肢體的搏擊，體現靈魂的溝通，透過年輕光潤的肉體，觀眾能夠感受到兩顆由柔弱到滄桑直至堅強的心。
看完全劇感覺自己已經愛上了綿軟旎儂的愛爾蘭口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