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堅峰

彩虹那頭尋找狐狸的家
正文

煤球年代

(2020-09-07 04:42:55) 下一個

六十年代,家裏燒飯用的煤球就是一個個的球,像吃剩的桃核,中間還有一些凸出的邊,是在模子裏製壓的時候形成的。

煤球堆在房門外麵的木框裏麵,木框旁邊就是爐子。爐子是直筒型的,有一提手,可以提起來。爐子上麵正好放一隻煮飯的鍋或燒水的吊子。那種爐子有個名字,叫經濟爐。

那時的家在南長街上,家是木頭做的。樓梯是木頭的,房子是木頭的,盛水的桶和盆是木頭的,窗框和門是木頭的,家裏的椅凳床架也是木頭的,放煤球的框子還是木頭的。

煤球爐子離不開火柴,我們叫洋煤頭。火柴用完了,盒子成為我和我妹的玩具。輕輕拉開火柴盒,就像拉開一隻抽屜,裏麵往往關著一隻蚱蜢,或者數條從毛豆裏剝出來的長著毛毛的青蟲子。

七十年代,我家搬去沙巷住。燒飯改用蜂窩煤。我們管蜂窩煤仍然叫煤球。不僅是我們,大院裏所有的人都這樣叫,叫習慣了。

蜂窩煤是憑票供應的,每一家都有一個票本子。

煤球店在新生路上。煤球裝在竹籃子裏從新生路挑回大院,再從樓下挑到樓上。這樣的體力活都是哥做的。

煤球買回家裏,碼好,再將碰壞的送回去。煤球店管換。

蜂窩煤按厚度的不同,有大中小三種,我們稱之大煤球、中煤球、小煤球。開一次爐門,燒一頓全家人的飯,什麽時候用哪種煤球,都是計算好的,燒好飯燉好菜,再燒開水,爐火不滅,延接到封上爐門。

夜裏封爐門,放上一隻大煤球,到了第二天早晨,煤球還是著的,打開爐門,空氣進入,一會兒火苗竄上來,直接就可以燒煮。

爐子有一大半時間都是家裏的孩子操弄的,爐門開大開小,封閉打開,都是用腳踢的。那些工具——爐鉤、爐鏟、火夾、通條樣樣用的精熟。加煤球的時候,先用爐鉤把最底下的燒過的煤塊鉤下來,用一隻新的煤球擱在上麵,洞眼對好,再抬起腳踩一下,煤球落下去,就完成了。

爐子熄火是經常的事,重新生火,我們叫生爐子。把爐子從熄火到生著至少得用半個小時,先用木柴引火,再用蒲扇對準爐門大力的扇。樓麵上住著五家人,隻要有一家生爐子,滿樓道濃煙滾滾,熏得人睜不開眼睛。孩子死命的扇著爐火,氣憋不過來,就丟開手裏的扇子,跑到走廊外麵猛吸幾口新鮮空氣,再跑回來繼續扇。有時候,一次生火不成,木柴卻燒完了,就得再來一次。生爐子生的怨氣衝天。

爐子熄了對全家都是個問題,一家人吃飯時間被打亂了。那時候一個家庭的每個人都好像很忙,每個人都耽擱不起。

鄰居之間也常會相互幫忙的,爐子熄了火,鄰家熱情的送過來一隻燒著的煤,或者用自家的蜂窩煤放在鄰居家的爐子上接火,這樣就省去了不少事。那時候大家都很懂規矩,爐子生著了不忘送還一塊同樣大小的煤給人家,以補償人家送你的那塊煤,也是表達一種謝意。

後來,煤球店裏開始提供一種專門為生爐子用的蜂窩煤,那種煤比一般的煤輕,裏麵摻雜了木屑,一點就著。這種煤派上了用場,生爐子變得十分容易。

那年代,鄉下人常跑城裏來,設法買些煤回家,以補柴草的不足。

在城裏親戚的幫助下,鄉下人去煤球店裏買煤渣碎煤球,挑回家裏,搗成泥,再摻進黃土,做成煤餅,曬幹了用來代替柴火。

城裏人家也將平時沒有燒盡的煤塊一點一點收集起來,送給鄉下親戚拿回去做燒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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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老潛水321 回複 悄悄話 記得糧油店和煤球店,都是在新開河小學門口的東邊,離開不遠
退隱老妖 回複 悄悄話 想起了小時候在奶奶家做蜂窩煤的經曆。那個時候北方的中等城市裏燒蜂窩煤還有點奢侈,周圍鄰居都是燒煤球的。我家因為叔叔在煤店當工人,可以很便宜地買到煤粉,用人力車拉回家,在樓下和上水和黃泥,用煤店的工具脫模做成蜂窩煤。那個時候我們是黑五類家庭,誰都可以欺負我們,我走在路上有人扔石頭砸破我的頭,奶奶也隻能噙著淚水跟我抹藥。可是蜂窩煤晾在樓下卻不會有人偷。晾幹之後就一點一點搬上樓,放在樓梯拐角處和單元房的廚房裏。對了,黑五類竟然還是住在幹部們的套房樓裏,有自己家的衛浴儲藏室,這也是神奇。我太小,沒有趕上生火,等我上小學就是八十年代了,奶奶家通了管道煤氣了。我在長大之前一直懷念那個做蜂窩煤的經曆,操作那個模具很好玩。直到後來知道了,那是叔叔一生中最痛苦的經曆。作為反革命的兒子,盡管學業優秀也不能上學了,十五歲就去做最苦的體力活。叔叔對我來說宛如父親,如今他已經是國家級行業專家,女兒遠嫁他國兒女雙全,自己七十高齡還有排長隊的工作,人生誌得意滿,我為他欣慰。
飯盛男 回複 悄悄話 通爐子是個”技術活”、蜂窩煤(煤球)焼成渣是不會自動落下來的、得用鉄條通
通得多了、沒完全燃焼的都給通下來、浪費。通得不好、気道給堵了、火不旺
貓姨 回複 悄悄話 記性真是好

做過所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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