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堅峰

彩虹那頭尋找狐狸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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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院的晚會

(2020-04-24 04:27:12) 下一個

我的少年時代文藝生活貧乏,八部樣板戲聽得倒背如流,國產電影不外是《地道戰》《地雷戰》《小兵張嘎》,前麵加片永遠是《半夜雞叫》。新書隻有一個作家,一本《金光大道》,一本《豔陽天》。

然而文藝活動還是有的,那些先鋒文藝青年活躍在地下,在私人密不透風的小圈子裏自娛自樂,頑強生存,偶爾在小眾範圍露一露,如快閃一般,便引起一陣局地的騷動。

那時我住沙巷4號院,隔壁是5號院。兩個大院的孩子來往不多,而且互有戒備。4號院的孩子人多年齡小,以小學初中生為主,往上就是父母大人了,中間斷一層次。5號院的小孩人少,但有一個中間層次年齡的人,那是一群已經工作的社會青年,還有下鄉回城的知青。4號院的孩子鬧,玩的也低檔,喜歡趴在地上拋玻璃彈子拍香煙盒,弄得一身灰土,蓬頭垢麵。5號院的孩子要文明一些,因為有大齡的哥哥姐姐管教著。

那年代文藝生活及其呆板, 5號大院的青年人打破窒息的空氣,先後兩次自發的在大院裏辦演唱會。這種私人演唱會讓人耳目一新,從中窺見不同於官方文藝的另一種地下文藝的存在,那是一種反社會的個性表達,如地火一般燃燒著。

他們在大院空地上用桌子條凳搭舞台,拉電燈,架設擴音喇叭。消息傳出去,周圍的孩子成群結隊摸黑跑去5號大院圍觀。主辦人從外麵請來自己的朋友,有男有女,有樂手有主唱,都是專業水準的。看的出來,他們有這樣一個同好的圈子,平時看不到,這一下都冒了出來。

他們的演唱都很隨意,就像一群好友在卡拉OK廳相聚一樣,好像都是唱給他們自己聽的,預先沒有任何編排,誰上誰下,唱什麽歌都是即興而為。他們有合唱有獨唱,有的連唱好幾首,有的唱一首就走下台,唱的都是當時的流行歌“師長有床綠軍被” “我叫王小義我叫買買提” “遠航巨輪像金橋”。還有小提琴演奏“新疆之春”“金色的爐台”,還有手風琴“火車向著韶山跑”。

記得有個留小胡子的年輕人被他們推擁著上台,有些忸怩靦典,他唱了一首“回延安”,開口唱道:離別三十年,今日回延安。我的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那低回的男低音聽著太優美了。

這一生我看過無數的文藝晚會,沒有一次能讓我有看5 號大院的演唱那樣的感動。他們的表演應該不是最高水平的,但在那個年代這樣公開的行為,近乎一種對社會的挑戰,他們的演唱演奏如一股清流湧過,讓我的心稍稍敞亮起來。在萬馬齊喑的沉悶中,我感受得到有一種高貴自由的力量正在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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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潛水321 回複 悄悄話 這個文藝青年,我記得的,住我們5號院側邊的一排平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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