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鄉野望

住南鄉,思北鬥,一個鳥人,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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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的可歎,可笑和可憐

(2018-08-10 08:13:06) 下一個

一. 舅舅在“反擊右傾翻案風”中挺鄧

這個舅舅是我唯一的親舅舅,比我媽大五歲。抗美援朝時,響應村裏號召,瞞著我外公外婆報名參軍,等我外婆知道追到村外已經無法挽回了,隻能祈禱他能平安回來。他們村裏有三個青年去了朝鮮前線,活著回來的就隻有我舅舅一個。舅舅早年在上海做過學徒,大概因為這個經曆,為人做事比較機靈,所以在部隊裏當的是通訊兵。有一次,他送信到前線的營部,由於山頭被美軍飛機輪番轟炸,連石頭都炸得粉碎,一腳踩下去浮土會沒到大腿。營部本來要留他吃完飯再走,但舅舅擔心路不好走,怕回去晚了,喝口水就返程了。剛剛離開一刻鍾左右,陣地就響起了空襲警報。果然,天邊出現了烏鴉鴉的美軍轟炸機群,遮天蔽日般地飛抵營部上空,開始傾瀉炸彈,營地的高射炮陣地也猛烈開火。用舅舅的話說,他躲在另一個山頭的彈坑裏,把耳朵堵得死死的。也就大概十分鍾時間,敵機離去,但舅舅覺得時間是那麽的漫長。他回頭一看,營部所在的山頭和高炮陣地已被全部抹平。他事後覺得可能是外婆的祈禱起了作用,給外婆家留了後。

舅舅複員後,在供銷社做了一名采購員,那時算是一個肥差。同時,外婆也沾了軍屬的光,據說在辦公社吃食堂的時候,擅自在家開灶也沒被追究。采購員的舅舅見多識廣,有一次到我們家來看我外公外婆,正是批鄧的時候。我那時上小學,學習批鄧文件,作業還被老師要求寫批鄧兒歌。回到家,卻聽舅舅跟外公在高談闊論,他一個勁地為鄧小平叫怨,說隻有鄧小平才能做事。我有點嚇壞了,感覺這都是反動言論。因為舅舅走南闖北,閱曆豐富,從他嘴裏聽來的故事也多,我們平時都對舅舅很佩服。所以,盡管他的言論很反動,但也認為舅舅是黨員軍人出身,不會隨便亂說的。到底是老師對還是舅舅對呢?這個疑惑我隻能埋在心裏,不敢向任何人講。果真,在粉碎“四人幫”以後,我還在腰鼓隊裏慶祝"英明領袖華主席”, 舅舅又大膽呼籲並預言:鄧小平要重新出來工作了!長大以後,我問舅舅當初怎麽會看得這麽準?舅舅笑笑說:“我是AB血型的人,看問題有正反兩麵,看人眼光比較“毒“(準的意思),跟你外婆一樣。”這麽一想,好像有道理,我外婆被所有認識她的人尊敬,大方向判斷正確,心胸開闊,做事果決利落,一直活到93歲。

                                        二. 反對“小資產階級”

還是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年末班裏評選“三好生”。回想起來,那時還挺民主的。評選是先提名,然後一人一票進行唱票。比如名額是8個,那麽會從最高得票的10人中淘汰掉2人。怎們淘汰呢?這時就不是隻看前麵的得票數了,學生可以對其中的候選人提意見,班主任再綜合考慮決定。我們當時想多幾個男生當選,就串通好了要對女生多提意見。於是我就對其中的一個候選女生提了以下意見:”XX有小資產階級思想,有資本家小姐的壞習慣。因為每次放學後到她家小組學習(當時學校會組織住家相近的學生,組成學習小組進行課外活動),她媽媽都要拿出水果糖來給我們吃,而且她口袋裏每天都有糖。”實話講,這個女生很優秀,我們找不出其它理由,而且,我那時確實覺得整天吃糖是容易被腐蝕,是小資產階級思想的表現。班主任聽完,說:”XX家條件好一點,吃點糖沒什麽問題。她媽媽分給你們吃,是好意,也不是要腐蝕你們。”後來,再到這女生家學習,我們還是有糖吃,但她會說一句:”誰要是覺得腐蝕可以不吃!”

                                        三. 缺油水和長身體

文革時,我父母工資總共是每月103元5角,家裏7口人,其中外公外婆還是農村戶口,沒有定額供應。其他人每人每月的糧食是25斤,半斤油,半斤肉。我現在跟我兒子說:你一頓吃的肉比我那時一個月還多(他牛排起碼要350克以上)。當時米有兩種:秈米1角3分2一斤,大米1角4分7一斤,肉是7角9分一斤。之所以記得清這些,是因為小學1年級就跟我外公去買菜,4年級就接我哥哥的班獨自去采購了。那時油水缺的厲害,聞到院子裏誰家燒肉就流口水。因為買肉要有計劃的肉票,誰家都缺。外公發現骨頭不要計劃,可以隨便買。隻是每周有兩天下午3-4點才開始供應,排隊的人很多。於是,外公就經常帶著我或我哥排隊。脊椎骨1角4分一斤,胸扇骨7分一斤,筒骨也是7分一斤。這樣的骨頭上當然沒有多少肉,但煮出來油水還是有的,而且咂骨吸髓格外香!直到現在,我還是愛啃骨頭,也不管吃像難看。吃骨頭的好處還有,啃完的骨頭曬幹後還可以賣!一般三斤骨頭最少能曬出一斤來。就這樣,我父母個子都屬於中等偏下,但我們兄妹三人在當地的同齡人中都屬於較高的。無它,完全是骨粉堆起來的。

                                      四. 抓談戀愛的

我們住的大院就在當地的一個風景名勝的山腳下,有很多談戀愛的會來此山。那時院子裏有一幫初高中生,還有不肯下放的待業青年。正是荷爾蒙濃烈的時候,又對性好奇而不得要領。於是,他們就常常借著上山遊蕩的時候,去偷看別人談戀愛,回來後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吹一番。我們懵懵懂懂的性啟蒙大概就是這樣開始的,尤其是夏天,更是每天都要到山上去,名曰“看西洋景”。倍感刺激的是,當看到一對青年男女依偎的時候,院子裏年紀稍大的帶頭人就會先埋伏在周邊的草叢中,突然躍起喊:“抓流氓啦!”戀人們要麽魂飛魄散,要麽男的惱羞成怒來追打。這時我們就比誰跑得快,誰要是被追打到了回來還會被夥伴們羞辱。記得有一個練嗓子的文青,有一個姑娘被他吸引,某一天開始就經常在山上一起談天說地。後來被院子裏的男孩發現,於是終於被我們一幫小孩亂喊他們“耍流氓”,姑娘羞愧地再也沒有出現,而男生也是消失兩周後,又恢複到過去那樣孤獨地吊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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