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孩, 你真有才

太陽剛起床的時候, 一定很好看的, 為什麽呢? 因為每天都是新的, 可我睡懶覺, 錯過了.
難忘那天, 錯過了日出, 但沒錯過雞血藤, 不故弄玄虛地說, 是沒有錯過以雞血藤 DIY 顏料畫的畫, 以及許許多多令我目瞪口呆的畫.

小車沿著彎彎曲曲的路向上行駛, 一路山蘭飄香伴塵土輕颺, 上午 11 時許, 抵達一個由一排排整齊的樓宇和一些小商鋪組成的社區. 按下車窗, 告訴保安: 找住在你們這兒的畫家. 保安說: 知道, 他老婆說過你會來. 
畫家的夫人是我在雲城結識的女友, 常有來往. 幾年前, 畫家到我的辦公室, 給了一些室內裝飾的建議, 之後, 他們就海歸, 將家和畫室安置在嶺南從化市溫泉鎮的山麓上. 遠遠望見多時未見的女友在街口等我, 心潮澎湃, 我倆緊緊相擁, 有多久? 青木瓜都要熟了.

隻看畫, 不讀也不評畫, 忠於自己的眼睛, 沉浸於自己的感覺, 簡約美, 靜謐美, 凝重美, 蒼濛美, etc. 平生從沒見過這麽多的畫畫工具, 不少是自製的, 各種毛發羽毛製成的長短不齊, 粗細有別的畫筆, 心想畫家很講究筆觸和筆勢, 知道他有時甚至以手代筆. 色彩重要乎? 自然界的啟示令他選擇自然, 從視覺直觀向意念直覺潛移, 既有純樸原始的大色塊, 又有茶葉和雞血藤煮水提取顏色, 以水墨畫的技法, 利用水的流動性表達畫麵的天然紋理.

五百多幅作品, 懸掛分布於由一列六間商鋪打通的高挑天花板的空間, 一眼掃過去, 因氣流磅礴而造成視覺上的衝擊, 當逐幅逐幅細細觀賞時, 好一派個性嶙峋的我在! 在畫廊一隅的一張躺椅和書架前, 駐足良久, 想象他畫累了, 就在 cozy 的搖搖椅上歇一歇, 又瞎想, 畫匠與藝術家之差異, 在於藝術家讀很多書包括哲學, 曆史書以及紅樓夢. 夫妻倆人在山林草叢間揀拾廢棄的瓦片, 裝飾成別致的牆腳線, 尤使我的思緒陷入靜靜的旋渦之中.

一行訪畫的親友都是學醫的. 中午在山上吃農家山野野菜, 甫入餐館, 畫家老婆就嚷嚷: 老板娘, 醫生訪問團到了, 你的拿手好菜都端上來. 堂姐小婭是骨科大夫, 正在網上學畫畫, 不失時機地掏出手機, 讓大畫家看看她的習作, 不料卻大獲稱讚, 姐姐很有自知之明, 連連擺手兼擰頭. well, 要是我, 就欣然笑納, 說聲謝謝. 時間墜落, 於細微處見知著, 姐妹倆東西文化文明的鴻溝已乍現顯露. 

今年 75 歲的李默, 生日那天, 朋友們祝願他生辰快樂, 福如東海, 長命百歲. 可是一點兒都沒搔到癢處, 他弱弱的抗議: 為什麽減我一半壽命, 我打算一直畫到二百歲的. 我問他, 畫了這麽多的畫, 最喜歡哪一幅? 他回答 “都喜歡”. 還神色略帶羞澀地告訴我, 時不時端詳自己的畫, 忍不住亢奮: 小屁孩, 你真有才! 隨後又呢喃低語: 還可以更好. 他的作品到底是漫不經心, 還是胸有成竹的? It is the Sun, 藝術和文化的太陽, 我覺得. 影影綽綽的, sense 到他有一種藝術家獨有的憂鬱氣質, 然而, 畫中盡訴對大地的深情, 想來是因為他將灼熱的心緊緊貼近大地了. 

一如他的名字, 默默地畫, 畫茫茫原野, 禿禿山路; 默默地走在默然的山山水水之中; 還有, 每周在半山腰的廣東溫泉賓館泡 2 次溫泉. 我想我必須市儈一回, 找 DS 聊聊天, 問它: 李默的書畫多少錢一平尺? 它答: 受多種因素影響, 如作品年代, 題材, 李默的畫的價格無法直接確定, 需具體評估. 接著它殷勤地追問: 您有藏品需要出手嗎? 是真品還是仿品? 我回複: 暫時無需鑒定評估, 謝謝!
今天回味那天的相遇時, 仍猶自心跳. 待我下回再上山探望他們時, 也許, 樹上青青的木瓜就熟了, 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