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以忘憂

古稀之年,知足常樂,助人為樂,自尋其樂!
個人資料
李培永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我學語文教語文的一生(49)

(2022-04-17 04:25:08) 下一個

我學語文教語文的一生(49)

第一次在北京過國慶節

王連雲老師遵照國正先生的囑咐,準備安排我們去慕田峪遊覽長城。但考慮到國慶節遊客太多太多,於是安排在節後再去。這時,張必錕老師表示,一定要盡地主之誼,請我們都去他家過節。

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北京過國慶節,那年國家沒有大型慶祝活動。我們幾個外地來京的老師,吃完早餐就急急忙忙去天安門廣場。沿途隻見川流不息的人群,熱熱鬧鬧都朝天安門廣場奔去,整個北京城都沉浸在節日氣氛裏。

天安門廣場人山人海,人們都穿著節日盛裝,在廣場擺放的花叢中徜徉,手拿相機的在人挨人的縫隙中,為自己的親朋好友搶拍家人美顏美景。

此情此景,不禁讓我想起二十年前的天安門廣場……

那時,也是人山人海,我站在觀禮台上,滿眼看到的全是與我同齡的青年學生,身著綠軍裝,左臂上絝著“紅衛兵”袖章,右手拿著《毛主席語錄》,像潮水一樣湧向天安門。

我本是平民之子,家中沒有一個人在軍隊,哪來的軍裝呢?那是在1962年讀高二時,台海局勢緊張,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次征召高中適齡青年入伍。經過體檢、政審之後,我與同班的楊克卡、周振誌三人被批準入伍。學校開了歡送會。第二天就穿上了新軍裝,去火車站乘坐悶罐車南下。臨上車前,接兵部隊負責人集合新兵,宣布部分新兵要接受體檢“複查”後再南下。

複查結果,認定我患有“侵潤型肺結核”,退回學校。學校教導處立即按“因病休學”處理。留下了一套軍裝,自嘲當兵一天就複原了。

參軍不成,還休學一年,再讀高二,成了文革前的最後一屆高中生,參加1965年高考,名落孫山……

現如今,當我身著一套咖啡色毛料西服與幾位老師,好不容易從景山公園,穿過天安門廣場人山人海,到前門找到5路公交車站,乘車到張老師家時,差不多是中午了。

我們先到他家,在等候王連雲老師時,張老師請我們欣賞鋼琴名曲,每彈一曲之前,他都要講解名曲之名的由來。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字正腔圓,娓娓道來,生動再現了名曲誕生的背景,故事中的人物栩栩如生,活靈活現。他講得津津有味,我們聽得興趣盎然。還記得,他演奏肖邦的《黑狗》時講的故事,那是肖邦去看他的情婦時,因情婦未起床,肖邦在客廳等候,無聊至極。恰好,一隻小黑狗也無聊,自個兒打轉,想用嘴咬住自己的尾巴,轉了許多圈都咬不到。肖邦見此,突發靈感,譜了這首曲。由此,我們不僅看到了語文教育家必錕先生多彩多藝的人生,更了解他這位早年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係高材生的非凡記憶力,也完全理解他在教學生文言文誦讀時,為什麽不必看課本就可以指導學生誦讀。

張老師的女兒,為我們做了一桌豐盛的節日宴宴席,美味佳肴葡萄酒,歡聚一堂慶佳節。

飯後,張老師帶我們到他的書房小坐喝茶。

走進張老師的書房,隻見靠牆左右兩邊分列兩個大書櫃,靠窗的辦公桌上還鋪著一篇沒有寫完的稿件,旁邊整整齊齊摞著新到的語文刊物,有北京的《人民教育》、《中學語文教學》、上海的《語文學習》、武漢的《語文教學與研究》等。一看就知道,全是這些刊物的編輯部按時“贈閱”給張老師的;一看就知道,書房的主人是著名的語文老師。

張老師的北京大學的師弟,人教社中學語文編輯室張厚感主任,在《師兄張必錕》一文中寫道:“必錕,粗西辰溪張氏,名片上沒有頭銜,隻寫“五溪布衣”(五溪,指湘西的辰溪等五條溪水)。祖上曾闊過。其高祖母因貞潔而聞名;而立牌坊,請皇上賜良田千畝。曾祖父是異姓養子,隨族中改姓張。以後三代人入北京大學,張家成了書香門第。”

張厚感談起寫《師兄張必錕》的緣由,也非常有意思。他說,北京教育學院張彬福君給他打電話,說要編一本關於北京中學語文名師的書。先由各傳主自述一番,然後請人分別寫個評介之類。想請他寫評介文章。他一聽,脫口而出“太忙。不寫了”。剛放下電話,猛然覺得對不起朋友。隨即操起電話來,問入選的有哪些名師。彬福約略數了三五位特級教師的名字,最後說,還有張必錕!並加以解釋——張先生雖然不是特級,但我們認為他夠格。張厚感又脫口而出:“是的!我寫必錕。”

瀏覽一下張老師的藏書,大量的文史哲書籍,分門別類整齊地擺在書櫃中;書櫃中有一層放著先生參與編寫的語文課本和教學參考;其中還有一層收藏了許多英文原版典籍,鋼琴世界名曲的老式唱片等。

張老師藏書之多定是中學教師之最,張老師學識淵博,尤以文言功底紮實深厚。

1983年洛陽會議,我坐在大禮堂第一排聽先生講《初中文言文教學》,先生在報告中講課文中的例句,信手拈來脫口而出;1986年秋季開學,他在我們高中實驗班上的《子魚論戰》誦讀教學示範課,從上課走上講台背誦全文,到下課,始終都不看課本一眼,揮灑自如地指導學生誦讀課文。《北京大觀園銘》是上世紀電視劇《紅樓夢》播出之後不久,北京大觀園落成,鐫刻在入口處的,用文言文撰寫的。集中展示了必琨先生的文言功底和文采,所有到此遊園的人讀後無不讚歎!

必錕先生的文言文教學方法就是誦讀、積累和領悟。他特別強調要通過誦讀培養學生的“語感”。

下麵幾段文字,是我1990屆高中學生劉錫安寫的課外練筆文:

張老師說:“現代人在語文方麵的水平普遍下降了。好多研究生就連議論文也寫不通。這是什麽原因呢?恐怕是由於教學不得法。古文學習是學習中文的難點,如果通曉了古文,現代文的掌握基本上是沒有多大困難的。如會讀古文了,所培養出來的語感比現代文的學習效果顯著。有了較強的語感,寫文章不用去探討什麽主謂賓,聽得耳順的就可行,聽得不順的則是病句。”

“語感”是個常用詞了,可又有幾個人能像張老師那樣真正地理解和闡釋它呢?其實,張老師的英語也很好,整個課堂竟背出了幾首英文詩歌,更有趣的是,他在課堂上當場請了幾個同學來翻譯一個詞組“從1點58到2點2分”。那同學回答:“From one fifty-eight to two two.”這個答案並沒錯,但張老師給出了一個迵然不同的幽默譯法,即from two to two to two two。剛一聽,惹得我們哄堂大笑,不是別的,是六個[tu:]音,如不會誦讀,斷句就會出錯,那可是要鬧笑話的。其正確的斷句為from /two to two/ to/ two two。我們真感激張老師深入淺出地講解,這個典型例子讓我們受益無窮、牢記終生。它引導我們真正地體會到學語文的方法和目的。這其中運用是目的,讀都讀不通談何運用啊!

張老師說:“學習古文與學習英語的確有些相似,要多讀,培養語感。我記得我當時學外語,外語老師是個外國人。他不懂中文,於是我們要想同他講話就得用外語,也就是英語。我讀高一時,膽子小,不常說,也是不敢說!有一次,我回老家給爺爺掃墓,兩天後回來。老師就找我,問我幹嘛不上學。我當時想到回答說,回家給爺爺掃墓,可‘掃墓’這個單詞不會說。我就說:‘I visited my granpa’s tomb.(我拜訪爺爺的墓)’。外語老師聽懂了我的意思,其實按語法和語言習慣都是錯的。然後他又問我,怎樣拜訪。我想說跪在地上燒紙撒酒,可跪的單詞沒學過。雖然用動作也可以表示出來,可我心裏想,怎麽能隨便就給洋人跪下呢!於是我說:‘Put my head and knee on the groud,Then burnt the paper and dropped the wine on the earth.(將膝蓋和頭放在地上,然後向地上燒紙和撒酒)’這個老外又聽明白我的意思了,不過他很好奇,打破砂鍋問到底,為什麽燒紙呀!我就隨口說:‘The paper is the money of genie(這紙是鬼錢).’……”一個過去的故事生動講出來,我們邊聽邊笑。他這種隨心所欲的表達方式,真讓我們心悅誠服。我們在平常學習中對外語表述,總想到這樣那樣的規則、詞意句意的準確性等,一說就感覺這樣不符合語法、那樣找不準單詞,自然就難於順暢表達了。

     “學英語也有點像學古文,我的觀點自始至終是:但求讀懂不求翻譯。語感強了,對於熟練地掌握一門語言是非常重要的。學生主要是明理,就古文而言,如果隻求一字一句的翻譯,那你就隻能停留在那篇文章上,麵對新的一篇文章就可能策手無策了。”

從文中可以看出,我的學生比我的感受更深刻!

第一次在北京過國慶節,也是第一次到張必錕老師家,所見所聞,終生難忘,受益終生。我更要珍惜這次在一起修訂教材的日子。

 必琨先生一生教語文,永遠都是我的老師!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o哈哈校長 回複 悄悄話 雲紋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