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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話人生(171)張公堤上有一位湯公

(2021-08-23 19:59:37) 下一個

閑話人生(171)張公堤上有一位湯公

方方的《漢口滄桑往事》一文,向我們介紹過張公堤:“1904年,張之洞主持修建後湖官堤。後湖水患始終是漢口的腹背之敵。盡管漢口不斷填土,但低窪之地仍然遍布於城。汛期時,後湖的水自是洶湧而至,即令非汛期時,也常有大水不請自來。為徹底解決後湖水患,張之洞共耗資八十萬兩銀,專請來外國工程師設計,一舉建成全長34華裏的後湖大堤。此堤東起堤角,穿岱家山、姑嫂樹,直抵礄口。這使得圈在堤內的近十萬畝低窪荒地全部變成了良田,漢口的地域因此擴大幾十倍。而漢口堡的功能又因後湖官堤的修建,失去意義。兩三年後,拆除城堡,改建為馬路。人們為紀念張之洞,將此堤叫作了張公堤。”

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礄口張公堤那一段,水廠路中學在堤外水廠職工宿舍裏麵,堤內是水廠路小學和武漢17中,兩個學校門前是一條從東西湖經舵落口到礄口的柏油馬路,馬路比張公堤堤上的路麵要低二三米左右。所以,從柏油馬路上公交車下來的乘客到水廠路,隻有沿著簡易階梯走上去。

當年,武漢市圍棋名人湯之望先生,就住在堤外下麵的一棟公寓裏,愛好圍棋的晚輩都尊稱先生為湯公。第一次帶我去拜見湯公,是我的圍棋啟蒙老師張繼誌老師。

 張繼誌老師是湖北省實驗師範學校的語文老師,張老師沒有教過我語文,我與張老師相識於1967年初。

那時,我們短訓班的學生等待分配工作,已經無心鬧革命了。但很多同學還住在學校、每個月享受十三元五角錢的夥食費,在學校大食堂一日三餐,飽食之後,或外出閑逛,或看書學習,或下棋打牌,各得其所。

  年初,有一天中餐之前,在食堂門口。一位老師找我談話。當時我也不知道他姓什麽,他認識我,因為文革初期,我是短訓班唯一的學生代表,被選進學校“文化革命委員會”,因此而在學校小有名氣。

張老師:“我是張繼誌老師,以前教幼師的語文。我想問問,你會下圍棋嗎?”

   “張老師,我不會下。”

  “想學嗎?”

  “想啊!”

  “那好,你今天晚飯後七點鍾吧,到這個琴房第三間來,我教你。”張老師指著食堂大門對麵的一排幼師學生的練琴房間說。

  現在也記不清那一排練琴房到底有多少間了,隻記得那一排房子,麵向食堂大門一邊和它背麵一邊全是一間間小房間,隻能放一架鋼琴和兩張學生座椅。文革期間鋼琴全部被學校存放到倉庫去了,那房間就空出來了。

  晚上七點,我準時到琴房第三間,張老師已經坐在那裏了。房間裏麵隻有一張課桌和兩把椅子,那小小空間也隻能放下這三樣東西,我們也隻要這些就足夠了。

  我與張老師第一次見麵,應該說了許多關於圍棋方麵的話,但是,現在都忘記了,隻記得他跟我約法三章。

  第一,從今天開始,沒有什麽特殊原因,每天晚上七點開始下棋;

  第二,每天晚上下三盤,如果你連贏三盤,就升一級;

  第三,三思而行,落子不悔。

  張老師詳細講解圍棋基本規則、死活問題之後,就開始實戰訓練。從讓十三子開始。

  每下完一盤,張老師都要複盤,仔細講解哪一顆子下得比較合理,哪一顆子是不講理的。以後每一次都要結合實戰具體情況,講定式,說棋理,順口就說出許多圍棋術語,如“金角銀邊草肚皮”、“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等等,讓人終生難忘。

  第一天晚上三盤棋下完都快轉鍾了。張老師一定要我陪他去學校門口的小餐館宵夜。我們邊走邊聊,聊的還是圍棋。張老師當時大約五十多了,中等身高,身材偏瘦,手指纖長皮膚白潤,臉上總是掛著微笑,說話輕言細語,不急不忙,娓娓道來。

  從第一次跟張老師在琴房學圍棋,到年底分配工作後離校,差不多一年時間。幾乎每天深夜,都可以在那個小餐館看到,一老一少,宵夜時還“棋”不離口。我在張老師的精心指導下,棋力漸長,和張老師分別時已經開始下分先棋了。從讓先十三子,到分先對弈,不知耗費了張老師多少心血,而張老師卻樂此不疲!我每升一級,他都要在宵夜時特別犒賞。難忘師恩!

  更難忘的是,張老師得知我被分配到礄口水廠路中學之後,特地從武昌趕到礄口,帶我去拜訪住在張公堤邊的湯之望先生。湯先生是張老師的手談老朋友,也是武漢圍棋名人。

記得湯公住在那棟公寓三樓,從他家客廳可以清楚地看到堤內的水廠路小學朝南的大門,每到下午放學時間,湯公站在客廳就可以看到,他的孫子在老師的護衛下過馬路,一直送上張公堤,然後目送孩子們各自回自己的家,才返回學校。哪有後來眾多爺爺奶、姥姥姥爺堵在小學校門口守望,爸爸媽媽開車堵了學校門前一條街的“亮麗”風景啊!是教育的進步呢?還是曆史的倒退呢?

當張老師領著我走到湯公家時,隻見湯公開門迎客說:“張老師總是準點,真不愧是當了一輩子老師的!”

張老師笑著說:“湯公客氣了!”然後向他介紹我的情況。湯公握著我的手說:“既然是張老師的學生,現在又是鄰居,歡迎以後常來。我先跟老朋友切磋一盤再慢慢聊吧。”於是我們隨著湯公移步到他的書房。

湯公書房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書桌上除了文房四寶外,就是一副雲子和日製木質棋盤。湯公對我說:“小李老師,我和他這盤棋早已約定,你先看看棋,或看看書,請自便。”說完,兩位便開始手談,隻聽雲子落盤聲,不聞閑言碎語。再看兩位老師,都是那麽聚精會神,我端坐一邊觀棋不語。一邊看,一邊想,如果是我,這一顆子會下在哪裏好呢?

看著想著,突然想到圍棋棋子無論黑白,放在棋盒裏全都一樣,不分彼此,不論貴賤。棋手取子從來不看,可謂閉著眼瞎抓,抓著哪個是哪個。哦!這裏不能用“抓”,“抓”太粗魯了。記得張老師教我下圍棋的第一天,就強調並示範“持子”。一般用右手,食指和中指,中指在上,食指在下,輕輕到棋盒裏夾起一顆棋子,輕輕放在棋盤上,經過思考後決定的那個地方。切記不要用手指把棋盒中的棋子翻動出聲,更不要把棋子拍到棋盤上去,而是用中指輕輕地把那顆夾著的棋子,悄無聲息地推到棋盤上。欣賞兩位老師持子的動作,不僅僅是一種美的享受,更讓人體悟到紋枰對坐,實在是人品的文明熏陶!

當然,一旦把那顆子放到棋盤上了,那可就不能再移動了。這是下棋的鐵律,叫做“落子不悔”。傳說,棋聖聶衛平小時候,有一次跟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陳毅元帥下棋,陳老總不小心掉一顆子到棋盤上,想去把那顆子拿起來,時年六七歲的聶衛平,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馬上站起來,一雙小手抓住陳老總說:“落子不悔!落子不悔!”

誠然,棋子落在棋盤上之後,就完全不一樣了,就有高下、貴賤之分了!於是,就有“勝負手”之說,即縱觀全局,那顆子決定了那盤棋的命運,也是俗話說的“一著不慎全盤皆輸”的那一顆子。又有一說,“人生如棋。,是不是在告訴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本來與他人都差不多的,就看決定你一生的“勝負手”,是不是抓準了、抓住了。那麽,我的未來呢?

那是1968年啊,被分到中學當老師,沒有教材,不需備課,說白了,就是帶著學生一起玩。每個月30.5元的工資,活著沒有問題。白天跟學生玩,晚上跟同事玩。當時與我住一起的也是一位圍棋愛好者,且我們棋力不分伯仲,每天晚飯後不玩撲克牌四人“升級”的話,就回宿舍下圍棋。

看著想著,不知不覺,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兩位老師下完棋了。張老師得趕在公交車高峰時刻之前回武昌,我要去送張老師乘車。我們告辭時,湯公說,“歡迎小李經常來玩,記住逢單日的下午,我這裏都有棋友來下棋,歡迎你來看棋,這也是一種學習;每周你自己安排一個時間來我這裏,我有時間可以跟你下棋講棋。”

後來又在湯公引薦之下,結識了湖北棋界的許多名人,如武漢圍棋名人劉炳文、劉力;1958年象棋全國冠軍李義庭、全軍冠軍陳培芳;1980和1981兩次全國象棋冠軍柳大華;湖北省棋隊教練邵福棠等。讓我與圍棋結下不解之緣,更為後來在水廠路中學、華師一附中舉辦棋類訓練班創造了有利條件。

生活告訴我,不論是專業學習,還是業餘培養興趣,中國老話說得好“名師出高徒”!前天有校友看了《千家街上的華師一附中》,還想起了1982年柳大華來學校祝賀棋類興趣班開班時,曾表演過一對十六盲棋表演。也許他就是當年與全國冠軍下棋學生之一呢!那天柳大華與華師一附中師生中的十六位高手下盲棋,結果是母校師生全軍覆沒!但是,十六位選手樂嗬嗬,輸給兩次全國冠軍獲得者雖敗猶榮。

感恩湯公!感恩武漢那一代棋界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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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墨 回複 悄悄話 多才多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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