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西

記下心的曆程 紀錄當下
個人資料
正文

上研究生去,莫回頭

(2018-04-24 17:16:13) 下一個

我的考研路之四

   在從文老師處得到上線消息之後的一周,我收到了正式的考試成績和學校的複試通知。於是我坐火車去華南某大學參加複試。在廣州,我借住在文老師位於東區的學生宿舍13棟。我從學校圖書館借了一些資料做準備,同時,文老師也麵授了一些麵試的經驗。麵試如我們所預期,沒有什麽刁鑽的問題,明顯的不足就是我的普通話帶著濃重的湘音,其實我聽他們的話,也有我以前不熟悉的廣東口音。回到文老師的宿舍,他說“別理這些,反正你是考的第一,不招你招誰”。

  於是,又回到了我最初報考時的定向問題。憑借我的成績,擺脫定向應該不成問題。我去研究生處,想弄到一個類似去年外省定向培養的繳費協議。接待我的是一位女老師,她自我介紹姓許,我馬上聯想到去年打長途電話到這,應該是她聽的。許老師五十開外,個子不高,人很和藹,屬於樂於助人的那種人。但她告訴我,今年政策有變,沒有類似的協議,本省、外省一視同仁,不另收費用。這本來是好消息,但我聽到它,就傻眼了,怎麽會這樣呢。為了掩飾我的驚訝與不快,我趕緊道了再見,沮喪地離開了研究生處辦公室。再次回到文老師的宿舍,同他講了去研究生處的情況。文老師似乎是智多星,他叫我不用著急,他認識許老師的兒子,想辦法要到許老師的家庭電話,到她家去拜訪,叫她想想辦法。文永成果真弄到了許老師的電話,約好了晚上去拜訪。我提了一點水果,同文老師來到了許老師家。寒暄了幾句後,許老師馬上切入正題,直截了當地問我們有什麽事需要幫忙。我們說明了情況,她終於明白了這一紙協議對於我的重要性,叫我們第二天去她辦公室,還誇我們文科生腦瓜子靈。第二天,我和文老師如約來到研究生處,許老師將上年的協議找出來,將時間改為當年,然後請鄒處長簽上字,再加蓋研究生處的紅章,交到我的手上。拿到這貨真價實的協議,我們謝了許老師,趕緊離開了研究生處辦公室。生怕走晚了,許老師會後悔似的。通過辦這件事,我深深感受了廣東人的“紅燈繞道走,黃燈趕快走”的務實性。

  有了這紙協議,我趕緊乘火車回到了學校,立即找到加了“同意我報考定向研究生”意見的教務處唐處長。看到這協議,他感到很驚訝:“怎麽要這麽多錢?如果是一千、兩千,我們也勒緊褲帶送你去上學,可一年四千五呀”。他可能忽然又想起上年文老師報考的事,嘴裏嘀咕“廣東的學校不是不讓報考的嗎?”我振振有詞地回敬說:“當初我報考人民大學,你不批。後來報考華南某大學,你同意報考定向。現在定向需要繳定向費,你又說沒錢。你叫我們普通老師如何辦好,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的,不能耽誤我的前途阿!”看到唐處長無言以對,然後我就把早就想好的下文說出來:“這樣吧,既然學校交不起錢,你們就放棄定向要求,同意我另找定向單位”。聽到我的建議,唐處長終於明白過來了:“這,這不是工作地調動嗎?這需要人事處同意。”有了教務處的意見,我去人事處找龍處長。龍處長是“六四”後從地區行署調過來的,很熟悉行政的那套。她說“人事調動,不是小事,需要黨委會議研究決定,但明天是學校運動會,黨委恐怕沒時間開會”。被她這麽一說,我剛才在教務處的那種得理不饒人的勁頭全沒有了,真不知所措。龍處長看到我一臉茫然的樣子,就提議“既然你比較著急,看明天運動會前,黨委委員能不能碰一碰頭,研究一下你的事”。我真不知道一個考研有這麽複雜的程序,還要驚動這麽高層的領導。第二天,龍處長將黨委研究的決定告訴我:“同意另找定向單位。如找不到,仍留在學校任教。”

  帶著這個正式的意見,我又去了華南某大學研究生處,找了許老師,把簽有我校書麵意見的培養協議交給她,告訴她,我原來的學校已放棄了定向要求,在廣東省內找定向單位,我人生地不熟,沒辦法找。言外之意,你就把我錄取為國家計劃的學生吧。許老師當然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告訴我“那就等哲學所和研究生處的領導研究決定吧”。然後,我補充說:“如果你們不能錄取,請盡早通知我,以便我考慮轉到其他學校的可能性。”因為做事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

  遞交了我校放棄定向要求的書麵意見,並表達了我的個人意見後,我沒有在廣州多作逗留,立即回到了學校。到學校後,得到的消息個是,在我去廣州期間,我女友她媽不停地打電話到我教研室,理由是女朋友病了,其實就是趁此機會造成聲勢,我是有女朋友的人。正好學校也要放暑假了,我趕緊去了馬田一趟,以表明我的態度。女朋友的病是風濕,她認為已經出現了紅斑,並由此引起了風濕性心髒病。我並不認為她的病情有她想象的那麽嚴重,隻是因為她是學醫的,懂得比常人多,容易產生聯想。但她卻認為是我不關心她,於是,我隻好什麽都依著她,讓她任性。慢慢地她的心情開始好起來,對自己的病也沒有那麽在乎了。

  90年的暑假,沒有了考試的壓力,懷有對研究生入學通知的期待,我過得比較放鬆。女友的病情好些之後,我們又坐火車去衡陽看望女友他媽。她哥去日本之前將單位分配給他的福利房買下,她媽就住在這套房子裏。在衡陽住了一周之後,我們又坐火車去長沙看望我遠房的爺爺,向他稟告了我的考研情況,爺爺自然是很高興,畢竟我是取得此成績的官溪家族第一人。爺爺鼓動我們回老家去看一看。於是我們又坐上了去老家的長途汽車。由於暈車,女友一路上都在我的手臂上打盹。鄰座的一位老鄉看到此情形直搖頭,因為作為從事體力勞動的他來說,這是不可想象的,認為我女友太嬌氣。經過了六七個小時的長途汽車之後,我們終於到達了縣城。此時,我才得知家鄉就在前兩天經曆了一次史無前例的暴雨和泥石流,造成巨大的人員和財產損失,去老家的公路也嚴重損壞,班車無法前行,我們隻得步行去。由於天氣炎熱,剛走了一公裏多,女友實在受不了了。她抱怨說,如再這樣繼續下去,我們將會中暑的。我隻好從一親戚處借了一輛自行車,馱著她走。約摸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了老家。母親見到我帶著女友回家自然是十分高興,忙這忙那,總想弄一點最好的東西來吃,但女友好像對這些食物都不對胃口。再加上舟車勞累,女友早早地歇息了。趁著夜色,弟弟和我就到家前的小溪裏去弄一點河鮮,準備第二天改善夥食。但女友對這些我們花費了不少心血的河鮮,依然提不起興趣。沒辦法,我們隻好在老家逗留一天後,就起程回郴州。母親倒是沒說啥,叔叔就抱怨說:“遇上這麽大的洪災,很多在外工作的鄉親,都回老家來看一看,你倒一無所知。”的確,他們經常看電視,關心家鄉,我不看電視,那時更沒有互聯網、微信之類,自然也沒獲悉這一情況。當然,自從到郴州工作後,無論在地理上還是在心理上,家鄉都離我越來越遠了。

  弟弟送我們到了縣城。在縣城,我們選擇坐輪船去坪口(湘黔鐵路唯一設在我縣的火車站),然後從坪口坐火車去衡陽。火車在經過新化站時,上來了一些不象乘客的人,大聲嚷嚷,為了安全,我們隻好扮成學生以求自保。 回到衡陽後,女友當然向他媽匯報了一路的情況。至於具體怎麽說,我想也不至於太壞,因為人是她自己看上的,說得太糟,對她也不好。休整一天後,我們就坐火車南下,回到了馬田墟,因為女友的假期到了,要回醫院上班了。

  回到馬田,女友得到一個好消息,她哥已在日本為她辦留學手續,希望她國內的手續也要加緊辦。於是,我同她一起去永興縣城辦理公證手續和護照,親臨了將永興分為江左和江右的便江。看她表麵雖然那麽平靜,但不知在河床底部藏有多少暗礁和波瀾,我不由得想起了家鄉,想起了養育我成長的資江,想起了人生。女友看到我獨自發呆,催我趕緊去找一家小吃店,吃點東西填肚子,然後坐汽車回郴州。一路上,我的話語比平常多出了很多,女朋友說:“看你這高興樣,好像是辦理你的留學手續似的”,我回答說:“你打前站,我在後麵緊跟”。這並非是我作為男人,要女人在前麵衝,我躲在後麵,而是她那已在日本的哥哥,首先隻會為她辦手續,而我是否能行成,全有賴於女友將來的努力了。想到這些,我對於上研究生更沒有衝動了,因為如果上了研究生,根據當時對出國人員管理的規定,還得給國家交培養費;相反如不去上,再工作兩年,就為國家服務滿五年,不用交培養費了。

  一回到學校,有人告訴我,收發室有我的掛號信。我想這應該是我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我取了掛號信打開,果真如此,沒有任何定向要求。隻是我怎麽也高興不起來,這並不是因為我修煉到了什麽程度,而是我心裏另有了想法,但這個想法又不能向外說。於是,我隻好說,上研究生沒啥意思,我不想去上研究生了。有的同事笑我,是因為舍不得女友,眼光隻看到鼻子下麵,我也隻一笑了之。人真是一種很怪的動物,當初在大學為了準備考研,弄到胃病複發。到郴州後,為了報考研究生又幾經周折。考研上線了,為了擺脫定向,又費盡心思。現在一切到手後,又猶猶豫豫,患得患失。後來是女友勸我去上研究生,她真誠地說:“如果是因為我而不去上研究生,我不能承擔如此重的責任,因為就連我自己去日本都八字還沒有一撇”。聽到這話,我心裏沒有選擇了,雖然不情願,但不得不去讀了。我隻好對女友說:“三年啊!一千個日夜(90年9月到93年7月),那你一定等我”。

  在女友的承諾下,我開始為上研究生做準備。為了能領到9月份的工資和教師節的100元慰問金(就最後一次領這點真金白銀了,以後就靠那點可憐的助學金生活了),我對外還是裝作不想上研究生的樣子,以致我們主任還認真地對我說,要開始給我排課。我隻好以給我一周時間的考慮來敷衍。同時,我還發了一個電報到哲學所請假。9月7日,我領到了我最後一個月的工資,之後兩天的一個上午,領到了“教師節”的慰問金。下午我就去人事處和總務處辦妥了離校手續,買好了晚上去廣州的火車票。最後的晚餐是同事高老師為我準備的。晚餐後,高老師老師用自行車帶著我的一個箱子和被子,送我去火車站。其他就剩一個書櫃和書,留給女友以後來拖走。

  走出校門,站在走了三年的蘇仙橋上,橋下是秦少遊筆下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的郴江,此刻是這麽恬靜。我回望燈火輝煌的學校圖書館和教學樓,一步三回頭,不由得想起了徐誌摩的“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手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詩句。三年前,我靜悄悄地來到郴州,今天我走了,又是靜悄悄地。三年來,除了留下青春,灑下汗水在這片土地,我什麽也帶不走。況且,我這走的又是這麽不情不願,真不知道該不該走。還是借用張藝謀《紅高粱》裏的那句唱詞給自己壯膽吧:大膽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頭。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