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明月

全部為作者原創作品。
正文

膝蓋著地卻斷了股骨的鄰居

(2019-04-18 04:35:20) 下一個

我的緊鄰是一對老年夫婦。老頭矮胖,腦後梳著條小辮,整天早出晚歸,不知是太喜歡工作還是太喜歡錢,要不就是寧願一天不著家,省得聽老太太嘮叨。反正我一個星期也難得見著他幾麵。

老太太人倒挺熱情,早晚在門前牽著條髒乎乎的小狗,見了我總是客氣地打聲招呼。聽得出,也看得出,她對我的好奇。

這對無兒無女的老兩口,帶著那隻從動物收容所領來的啞巴小狗,每天與我和睦相處,倒讓我覺得很寧和。

一個月前的一天下午,我剛進家門不久,就聽見外邊有人輕輕地敲門。開門一看,鄰居老太太一手牽著小狗,一手拄著個拐杖。

“帕特,你沒事吧?”

“早上摔了一跤,單膝著的地。去醫院拍了片子,醫生說沒事。”

我一邊安慰她,一邊主動把她手裏的牽狗繩接過來。

“我去給你溜溜狗,你在家休息吧。”

老太太挺感激的,不知說什麽好。我倒沒覺得這有什麽大不了的。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嘛。再說她總會康複的。

老太太的摔傷並沒見起色。

一天早上,帕特又來敲門,問我能否帶她去看醫生再拿些止痛藥。我想幫人幫到底吧,反正在家閑著也沒事。

按說好的時間我把車停在了門前。老太太上了車並沒係安全帶的意思,急得安全帶警示燈不斷鳴響催促。我隻好告訴她,不係安全帶上了路萬一讓警察看見會被罰。老太太這才手忙腳亂地綁上了帶子。我猛然意識到,老太太一定是很少坐車出行,盡管老頭剛買了輛新卡迪拉克。

老太太從醫生那拿了藥,依然每天央我幫她溜狗。我雖嘴上不說,心裏開始有些不快,覺得這不是占便宜沒夠嗎。醫生都說了沒事,你怎麽還不住地亂喊疼呢?再說那老頭子怎麽甩手大爺似的不聞不問,成天讓老太太像個囚徒蹲在家裏呀。我的結論是,這老太太慣於使心機操縱別人。識破了她的唯有她丈夫。於是我也不像以前那麽準時幫她溜狗了,總得讓她自己知道事事還是要靠自己。俗話說得好,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我一個識破了她的陌生人。在這社會裏熱心腸未必有好報啊。

昨天我剛從外邊回來,老太太就給我打來了電話。我歎了口氣,無奈地搖著頭再過去助人為樂。

推開門,老太太像往常一樣,坐在前廳的沙發裏。家裏亂得不成樣子,塑料盤子,紙杯子…胡亂地堆積如山,屋裏一股熏人的臭味。我見老太太氣色不大好,問她是否覺得不舒服。她說早上起來後,拄著拐棍扶著牆從臥室走到前廳,就一直坐在那裏沒動過窩,飯也沒吃。我一聽,連忙回家從冰箱裏把剩飯菜給她盛了一盤,用微波爐熱好端過去。任何人都不應該在自己家裏坐著挨餓。

“帕特,也許這不是肌肉拉傷。一個月了我沒見你有起色,還是換個醫生再檢查一下吧。”我心想如果沒大事恐怕得找心理醫生了。我讓她給她丈夫打電話,先弄清楚保險公司是否允許換醫生。故意嚇唬她說,這麽著拖到冬天對她健康很不利。

近四點,傑,那腦後梳小辮的丈夫,意外地打來了電話。

“嘿,鄰居,幫我個忙。等會我到了家,你過來幫我把帕特弄上車,我帶她去看醫生。”

我滿口答應,心想你早帶她去看醫生,能給我省多少事啊。

下午五點,我算著老頭應該回來了,過去敲開了他們的家門。老太太腳腫得穿不上鞋,眼淚汪汪地說上不了老頭的車。老頭大概本來就不信老太太有什麽大礙,開始滿口髒字地數落老太太。兩個人像孩子一樣,在我麵前唇槍舌劍,各不相讓。我尷尬地站在那,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沒事找事給自己添亂。

帕特要叫救護車,傑死活不讓。說叫一回收好幾百不值,還是上他的車,幾分鍾就到醫院了。老太太開始哭著央求老頭,說你什麽要求我都可以滿足,就是上不了那車,因為實在站不起來,一步都走不了…

當著我的麵,傑不好發作,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很是難看,最後隻好打了報警電話。對方一聽不是緊急情況,說馬上派救火隊員過去幫忙。時間不長,一輛救火車呼嘯著來到了房前。三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下了車,問明情況,倒也沒費什麽力氣,就把老太太用椅子抬出了屋放進了傑的車裏。

他們走後,我長出了口氣,晚飯吃得特香。

晚上十點多,外邊有人不住地按門鈴。我心想準是他們回來了,讓我幫忙把老太太從車上卸下來。

是傑站在門外。

“他媽的,那該死的大夫!這回重新拍了張片子,發現帕特股骨斷了!整整一個月呀,難怪她老喊疼。這他媽的不是害人嗎!”

我大張著嘴,被這意外的消息驚得啞口無言。

“醫生收帕特住了院,怕感染馬上就用上了抗生素,明天一早做手術。”傑嘴裏刁著雪茄,一臉的憤怒。

“應該告先前那個草菅人命的江湖大夫。”我也義憤填膺了。

“哼,饒不了他。差點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啊。”

我們倆站在房前憤憤不平。那葉子已經變黃的樹,隨著陣陣微風,不時把一兩片葉子抖落在地上。

“鄰居,多謝你啊。是你救了帕特的命。”

“我…”我有點舉足無措了。

“我知道你不會收錢。但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傑緊緊地握住我的手,眼睛有些濕潤, 顯得有些內疚…

今天在街上溜完瞎了一隻眼的啞巴狗,我忽然決定晚上要到醫院去看看剛做了手術的帕特,讓她嚐嚐剛買的月餅。

今晚的中秋月一定很大,很亮,很圓。


原作於 2006年10月6日,中秋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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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9)
評論
helloworld1000 回複 悄悄話 you are such a good neighbor!
清漪園 回複 悄悄話 你這個鄰居太好了!我沒有你這麽好的鄰居,所以上帝手下留情,沒讓我摔壞骨頭。我前天剛剛摔了一個直挺挺的大跤,疼死我了,早上路上靜悄悄的沒人沒車,我一個人趴在地上哎呦了半天,才慢慢爬起來,走回家。

各位兄弟姐妹,走路請一定要看路,不要往兩邊看,更不要抬頭看迷人的春花,我的教訓呀!
花老虎 回複 悄悄話 讚你這個好鄰居!後來呢老太太怎樣了?
Susan71 回複 悄悄話 老太太運氣好,碰到好鄰居。老年人最怕就是摔交,做事走路不能急,
mikecwu 回複 悄悄話 看來是骨裂,不是骨折(我也搞不清專業術語應該如何說)。我上次大腿骨折就是骨頭斷成兩截,大腿完全疲軟彎曲,是不可能站起來的。
知足常樂笑口開 回複 悄悄話 好人一個。
tutu64 回複 悄悄話 老太太可憐
beaglegirl 回複 悄悄話 樓主真是個好鄰居。
portfolio 回複 悄悄話 “早上摔了一跤,單膝著的地。去醫院拍了片子,醫生說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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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裝懂的醫生,美國到處可見。
這種骨折,2-3周後才會在X光片上顯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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