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是一個性格詭異的人。她愛一切美好的事物,比如刺繡,花卉,卷發,高跟鞋。同時又在生活中極力與自己的美好願望做抵抗。她繡出來的花草蟲鳥栩栩如生,但自己身上穿的永遠都是最單調的款式。繡好的東西都是要拿去賣錢的。
卷發沒有,高跟鞋也沒有。隻是幹活的時候偶爾抬起頭跟我說:“我今天看到一雙鞋子,你看到一定喜歡。”問她是什麽樣子的,在哪裏,她就興致勃勃的給我講在哪裏看到的,是什麽樣子的,配上什麽打扮,那可就好看得要上天!
說完就完了。似乎腦子裏想一下就很滿足了。美好的東西怎麽可能屬於我們日常的生活呢?給她她也不肯接受的,說是糟蹋了好東西。
但到了春天,她一定不辭辛苦去山裏采一枝一枝的花帶回來。插在一個玻璃瓶裏。
有一次她居然不惜大價錢買回來一個粉紅梅花形橡皮,用菜刀切成薄片,變成一片片梅花,插在枯枝上。遠看真是一樹梅花。她得意的要我湊近聞一下。我一聞驚訝的叫出聲來:居然是香橡皮!好香好奢侈!奢侈得好!
我爸很長時間來都討厭家裏花花草草的,覺得占地方,還招蚊子。他倆拌嘴生氣,我爸準一盆一盆的往外扔花。以至我家一度很少花草。我媽也不放棄,買了一些假花回來,各個房間放一點。時不時全拿出來清洗一遍。這些年在我媽養花這件事上我爸沒那麽固執了。他自己也開始種菜。
我家對麵有個老爺爺,很愛養茶花。一旦開花就開始獻寶。到我家來即時匯報花事,開了幾朵了,呈何種顏色了,花骨朵有多少了。我們圍著他聽,聽完再跟著去他家參觀。我媽說,要是他家的茶花都是我們家的該多好啊。羨慕之情由此可見。
我們觀賞他家茶花的時候,老爺爺都緊張的在一旁盯著,寸步不離,好像害怕我們看走了一片葉子,看落一朵花似的。我要是靠得太近了,他就立刻把我拉回來,說,小心,小心啊。生怕我傷害了他的寶貝花。
小心我幹什麽呀?要防著的是我媽才對。她是真的愛偷花!
我媽偷花的事,我是有實錘的。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她也坐擁無數花草,不屑於去偷,所以我說來倒無妨。
我媽偷花一在心動,二在行動。
心動是時常發生的。上次回國我陪她去舅奶奶家,那片小區裏好多蘆薈,那蘆薈的葉子又大又綠,幹幹淨淨的抽出來老長,伸展到空中,像一隻隻八爪魚。我媽左看右看,最後說了一句,走的時候記得提醒我我偷一棵回去!
除了挨罵,這是我二十多年裏聽了得最多的一句話:趁沒人偷一棵回去!
而更多時候,是我們路上走著走著她就不見了。回頭一看,她在路邊撅著屁股,兩隻手正賣力拔花草。拔出來,連泥帶水,拎手上,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走。
我說,媽,你偷花了!
她說,誰偷了?路邊的野花!
我笑,那明明是人家門前好嗎?!
她懶得理我,隻是快速往前走。
我弟弟就沒我那麽好脾氣。他會大義滅親,從她手裏搶,搶了再放回人家路邊。
有時候也真的是野花。對麵餘姨家陽台有一盆天竺葵。她說了無數遍,那花好紅,是真正的紅。綠葉配著,嘖嘖嘖,幾靚啊。
有一次我們就在路邊真的看到一株別人扔下的天竺葵。稀稀拉拉的,葉子掉了很多,隻剩下一朵花,開得慘淡。我媽蹲下看了半天,撿起來了。
我說我爸往外扔。你還往家偷!
我媽白我一眼,說,你爸扔的是大的,這麽小一棵,他看不到。
那一朵紅色的小花兒,那麽孤獨的開著。我媽卻驕傲地將它放在了窗台上,夜裏點亮明亮的燈,拉上窗簾,精心為她搭了個綻放的舞台。
我覺得這盆被遺棄的花真的很美。生活將她折磨得七零八落,也不妨礙她的美。
像歌裏唱的,不要問自己對不對。隻要有愛就很美。
我外公過世後,一天晚上,我媽和我說起來一件事,說她五,六歲時和外公經過一家院落,看到滿樹桃花,搖曳生姿,我媽徘徊不肯離去,外公那麽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居然硬著頭皮去敲門,問人家討要一支花,因為她女兒喜歡。我媽還說外公給她買過一條粉紅的確良褲子,下麵是傘一樣的花瓣,還留了一張照片。那可是七十年代,還沒有改革開放,吃飽都很不容易。可見我母親在家裏做姑娘的時候是很受寵愛的。也許正因為此,以後的歲月裏不管多少風雨,她都保留了一顆永不凋謝的少女心。
嗯, 別去了, 來日方長。 我四月份去印度的出差也已經取消了。
世事無常。
新型冠狀病毒 COVID-19 引起的航班變動: 3.10更新:AA暫停中國大陸航線到10月23號!
你現在想回國也沒有航班。
歐洲全線淪陷啊, 小娃我預測你快在家工作了。
小娃你可能遺傳了很多你媽媽的藝術氣質;你媽媽的基因很強大。
花和人都很漂亮, 人麵桃花相映紅, 可惜我現在整個亂套了的感覺, 都無心欣賞了。 除了相互的一聲保重我們還能說什麽嗎? 今天一大早我的微信都被發爆炸了, 國內同學朋友親人一波波的轟炸我, 要我小心, 可是, 拜托, 我怎麽小心啊, 語言真夠蒼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