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江湖歲月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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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杯白水,對抗人世間所有的複雜

(2019-05-04 10:31:20) 下一個

餓了的時候喝了一杯牛奶,喝完覺得嘴裏特別澀,於是又喝了一杯白水,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宛若新生。

小的時候愛喝可樂,可樂裏的冰塊也不舍得扔,嘎嘣嘎嘣生咬了咽下去。奶奶說,喝飲料吃冰塊傷身體,見一次敲著我的腦袋說我一次。

我當然不信。偷著喝。

奶奶一生似乎沒得過什麽大病,隻是異常幹瘦。直到後來才有點眼疾。兒女也不少,但是因為隻是眼神越來越不好,也沒太當回事。每次掃完地,我媽都會要我再掃一遍,說一地的髒東西,奶奶根本看不見。我捧著奶奶滿臉皺紋的臉仔細看過她的眼睛,渾濁,無力,滿含淚水。我問奶奶,您看見什麽?奶奶噗嗤笑了,伸出一隻手戳著我的腦門說看見你個鬼丫頭,我又沒瞎!

嗯嗯。那我就放心了。我把我的珍視明塞給奶奶,要她經常點眼藥水。有一天早上我聽到奶奶對我爸爸說,我給她的眼藥水管用,現在她能看到窗戶外的綠葉子。再往後,我經常要我媽給我買眼藥水,然後給我奶奶房裏送去。

然而奶奶的眼神並不如我想象一般慢慢恢複如初。以至於後來吃飯也幾乎夾不到菜,大白天我到了她跟前,她也直嚷嚷讓我開燈。

有一天晚上我給奶奶洗臉擦手,奶奶說,以後要聽話,不要吃不健康的飲料。我照例嗯嗯的敷衍著。如今想起來,那是記憶裏奶奶最後對我說的話了。

寫畢業論文那年,我的眼睛也出現了一些故障,一隻眼睛疼得連帶著腦袋也劇烈的疼。我戴著冰眼罩,在無數個深夜,每一次敲打鍵盤,就好像敲打在我的眼睛後麵。當時我就想起了我已經過世的奶奶。我想知道她在飽嚐眼疾之苦時是何種情況。可我再也無法和她交流獲取答案。我不能知道她受了多少苦,怎樣的苦。永遠也不可能了。

我記得她經常假裝看得見,摸索著打掃房屋摔了東西,家裏人質問她,她吱吱嗚嗚的說沒看清楚。再後來她一天到晚坐在床上幾乎不下地。也不再訴說什麽。有一次我放學回家在窗外喊她,我看到她坐在床上,頭低得很低很低,幾乎隻看到肩膀。那個身影孤獨又沉重。那一刻我意識到,奶奶老了。她操勞一生,兒孫滿堂,又有什麽用。因為即使你來看她,問候她,也無法代替她老去,無法減輕衰老和疾病給她帶來的痛苦。親朋好友盡了自己本分,便紛紛散去。人生最後的時光一點一點從奶奶身邊流逝,她隻能選擇沉默和低下頭忍受。

奶奶曾經也風風火火,砍柴澆園子,養雞喂豬,是個勤勞利索的老人。誰能想到我腦子裏最難忘懷的竟是那個蒼老無力的身影。

奶奶我信你的。白水真的比牛奶還好喝。

一杯水無法挽回我們日夜兼程奔赴老去的步伐。卻足以讓我以溫柔的心對抗人世間所有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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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36)
評論
貓姨 回複 悄悄話 難過,為奶奶,為墨墨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大家的安慰。沒事的。生老病死,飛來橫禍,人和動物都難免。沒事的。
陳默 回複 悄悄話 喜歡你的文章。年輕,卻把生活看得如此通透。

寫奶奶寫得很感人。對老去和生死的領悟,很真切。

貓貓怎麽突遇不幸呢,讓人傷心。RIP. 別太難過了。這樣的安慰太蒼白,寫下來我都覺得有無力之感。但是,有能如何呢?唉......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喵兒爸' 的評論 : 我家貓叫墨墨。早上起來它蹲在門口,兩隻小爪子搭在前麵,乖巧的看著我。突然就這樣了。馬路上一大灘血,看著我心都碎了。我把貓埋在花園裏,都說貓有9條命,我埋了挖出來,挖出來又埋,害怕它活過來我不知道。開始下雪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才下雪,早點下,貓咪也不至於跑出去遭遇橫禍。我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語無倫次。隻希望它下輩子能投胎做個人。或者變成一棵樹,夏天茂盛,冬天披上衣服。謝謝大家。
喵兒爸 回複 悄悄話 我想我奶奶。奶奶從菜市場回來,經常買好多冰棍兒,一路上誰喊一聲胡奶奶就給誰一根。有一次回到家,忘了門檻因為下雨加高了,一跤摔進屋裏,菜和冰棍兒撒了一地。

我還想我的貓了,他叫丁丁。
孺子和牛 回複 悄悄話 情真意切,好文
喵兒爸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wuliwa' 的評論 : What the ? 貓不是有九條命嗎?
qtsx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wuliwa' 的評論 : 再養一個。
帶娃是持久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wuliwa' 的評論 :

可憐的小貓。。。。。安慰一下。
simplyu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wuliwa' 的評論 : 可憐的小貓。好好的就沒了。真讓人傷心。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無法弄' 的評論 : 謝謝你。今天我的貓也沒了。死於一場車禍。很難過。
無法弄 回複 悄悄話 寫的真好!我媽也老了,眼睛也壞了,我現在就是那一杯白水的心情,可我得喝冰水,感覺更新鮮:)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Rolfemom' 的評論 : 謝謝你麽麽噠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清漪園' 的評論 : 對哇,好好過日子。吃好喝好最重要。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Fanreninus' 的評論 : 對對很有感情很共鳴的哈哈哈哈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翩翩葉子' 的評論 : 謝謝:)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亮亮媽媽' 的評論 : 你這是偏心溺愛我。我寫得一點都不好,前言不搭後語,謝謝你那麽大的鼓勵。麽麽噠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魯鈍' 的評論 : 我後來也懷疑是白內障。老人沉默,家裏人都覺得是正常老化,大意了,後悔莫及。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大家鼓勵。祝周末好,身體健康,每天都開心!
亮亮媽媽 回複 悄悄話 小娃,你一定要出書。我是你的大扇子。這一篇讀起來特別的感人。一定要聽奶奶的話啊,別吃冰塊。問好小娃,祝周末休息好,睡個好覺。
翩翩葉子 回複 悄悄話 太感人了,喜歡你的文。
魯鈍 回複 悄悄話 寫的真感人,真誠,細膩,仿佛看見一個老奶奶漸漸老去的孤獨,也看見一個善良小女孩無能為力的操心,焦慮。另外,我估計你的奶奶可能是老年性白內障,如果當時做個手術可能會讓她好受一些。當然,這是馬後炮了。
田野maomao 回複 悄悄話 感人!
清漪園 回複 悄悄話 我想,所有讀小娃這篇文章的人腦海裏都會出現自家老人“坐在床上,頭低得很低很低,幾乎隻看到肩膀。那個身影孤獨又沉重”。

人隻年輕一次,小娃好好享受你的好日子!我奶奶曾經說過:“好好的日子要好好過。”至理名言呀!
Rolfemom 回複 悄悄話 平凡又感人。 跟著小娃一起感傷,懷念疼愛自己的奶奶。 ......
帶娃是持久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wuliwa' 的評論 :

讚大鬧。:)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帶娃是持久戰' 的評論 : 活著就要大鬧一場,然後離去:)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北佛風光' 的評論 : 嗯嗯。我現在隻有一個外婆了。每次回家陪她散步我都故意誇她挺有力氣啊,能走那麽遠那麽快。她就很開心,相信我說的一切。
帶娃是持久戰 回複 悄悄話 差點看哭了。我奶奶年紀大了以後也是那樣, 一個人呆在那裏。
我爺爺也是睡覺的時候過世的,奶奶抱怨了好久。
北佛風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wuliwa' 的評論 : “我看到她坐在床上,頭低得很低很低,幾乎隻看到肩膀。那個身影孤獨又沉重。那一刻我意識到,奶奶老了。她操勞一生,兒孫滿堂,又有什麽用。因為即使你來看她,問候她,也無法代替她老去,無法減輕衰老和疾病給她帶來的痛苦。親朋好友盡了自己本分,便紛紛散去。人生最後的時光一點一點從奶奶身邊流逝,她隻能選擇沉默和低下頭忍受。”

博主這篇回憶奶奶的博文, 寫的情深義重讓人感佩。

家裏老人, 確實需要子女後輩很多愛心很多理解。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淡紫' 的評論 : 嗯嗯。相對於永恒的死,生才是瞬間,無論我們接受與否。死本身也許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爺爺過世時,我伯母跟我弟弟說,快去跟你爸說要買很多糖果,這幾天要有很多人來家裏做客。我弟那時候小,滿院子興高采烈的喊著爸爸買糖。那一刻,我覺得如同天塌下來的死居然那麽輕飄飄,令人不知所措。
淡紫 回複 悄悄話 我覺得人生最難的是一步一步,心平氣和地接受死亡。過程一定很悲愴。

其它的都不算個事
wuliw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qtsx' 的評論 : 我奶奶最後睡著了沒起來。我希望她走的時候沒有經曆痛苦,僅僅是睡著了。
qtsx 回複 悄悄話 經曆病痛而老去是最後的奉獻:讓小輩信服她們離去才是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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