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終於換了一輛車。
是我撒潑耍賴要來的。再不給我換車我打算辭職了。
托尼大概沒有駕照。最近的一段時間他都在教會殘疾人工廠工作。今天早上七點半我開車到他居住的門口,這時候他已在門外抽煙。
我不抽煙的。我討厭煙草的味道。
我問他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他對我答非所問說早上好,你好嗎?
我說我很好的。我順路帶你去上班吧。他站在原地沒有任何表情,好像沒有聽懂我說的話。
我說,我順路。上車吧。
他站在那裏也不看我。哆哆嗦嗦的弄他手裏的煙絲,指甲裏黑乎乎的全是泥。
我說昨晚剪完頭發你洗澡了嗎?
他麵無表情的說洗了。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張紙卷煙絲。突然他極度不安的問我想要幹什麽。
我說我隻是想來看看你,也許我可以幫你做點什麽。
他目光空洞的看了我片刻,說他要去市政廳。想給工廠打個電話請假。我說我幫你打吧。
沒等我說完他就說不用,他可以自己打。說完又低頭卷煙。
我說好。那我先走了。我走了幾步,他還站在原地沒動。我意識到他並沒有手機,也沒有座機。
我走回去把我的手機遞給他。他不知所措,看著我手裏的手機。
我說你知道電話號碼嗎?他說知道。說完跑回房間,從櫃子裏拿出來一個文件夾,找了半天,找出來一份2002年的文件,我看了一眼,在手機裏搜索了殘疾人工廠的電話號碼,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我才想起來我還不知道他姓什麽。
給他請好了假。他瞬間放鬆了許多,我想了想,決定送他去市政廳。
在車上我問他是不是經常給我的車掃雪的那個人。他嗯了一聲。
我看著他說謝謝。
他微微笑了一下。
在市政廳領了一些東西簽了字他就出來了。我想送他去工廠。但我又猶豫既然已經到了市中心,是不是去逛一下商店。太久沒到市裏來了。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他已經走出去很遠。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衣裳,他太瘦了。那一刻我特別希望夏天早點到來。瘦子的冬天很難熬這件事我知道的。
下班的時候我說我恨我的高爾夫!問老板我的新車什麽時候到。他突然給我一把鑰匙。告訴我在新車到之前可以先開這輛。
是一輛很幹淨很新的車。我啟動的一霎那,想了一下,以後要不要讓托尼坐我這輛車。
我去超市買了一包煙一瓶啤酒,還有一把掃帚和簸箕去了他家。
他不在。我在門口等了一刻鍾,正準備走他回來了,裹著一身寒氣,手裏一個塑料兜子,他說他買了麵包問我要不要吃。我說不用了。舉起手裏的袋子說,我也給你帶來了一些東西。
他說煙太貴了。一定要還給我。我說我不抽煙。我討厭抽煙的。請他留下。
他說他也有啤酒,給我拿了一瓶聖誕啤酒。我想了想,收下了。
那我該回家了。我說再見。他說再見,還說祝我周末愉快。又從口袋裏掏出來那包煙要還給我。我擺擺手說我不抽煙。
我走到車門邊上時,他又追出來,手裏拿著那包煙還是想要還給我。
我說你拿著。
昏暗的路燈下我第一次看到他眼睛裏有光。他說謝謝。
回到家我洗了洗手,開始剝橘子吃。那包煙本來是想買給我弟弟的。他一天到晚在家玩遊戲,要我抽空去商店給他買包煙回來。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托尼更需要這包煙。
我想我以後不會再去托尼家裏了。
托尼年輕的時候應該是一個安靜的孩子。有一次他離開酗酒無度的母親偷偷去了德國,在柏林遇到了一個大胡子,大胡子說能幫他掙很多錢。他就跟著大胡子走了。
接著大胡子讓他脫衣服並給他拍了一些照片。
托尼循規蹈矩的做了所有的事。離開的時候他想要許諾給他的錢。遭了一頓暴揍。糾纏過程中托尼把大胡子殺死了。
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剛滿十八歲一周。
此後的十多年他在監獄裏呆著。直到老同事出具了他的殘疾證明。
不知道是監獄的生活導致了他的腦疾,還是生活本身。
無論如何,今天我擺脫了那輛鬧哄哄的柴油高爾夫。橘子也很甜,生活待我這條狗似乎還算不薄。
:)
今晚,開了一個罐頭雞湯煮了中午出去之前泡好的雞豆,再添些青菜麵條,和K吃的美味而飽,此時,外麵的雨還在下,是凍雨了,室內溫暖寧靜,看著視線角落彈吉他的青年,我說:K,這是我在旅館裏第一次使用旅館的免費食品,K帶著享用了美食的滿足笑容笑容問:為何?我說以前沒有想到,大概也就沒有看到吧。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