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流水

散文, 小說, 詩詞, 美術, 書法。 無拘無束兮如行雲,連綿不絕兮若流水。
正文

七十二 望極春愁,草色煙光殘照裏

(2018-11-20 11:24:16) 下一個

天一亮,四路人馬衝城門的消息傳到正陽殿,成功和張蒙一宿沒睡,早已在殿裏議事多時。成功跳了起來,傳人馬上去泰頤宮看看。

張蒙抬眼看著他,難道?張蒙原沒把成鏗太當回事,雖然兩年前來濮州時,確實看到他英氣逼人的一麵,不過他尚年幼,不管怎麽算,他都不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分嶺這一戰,倒也露出臨危不亂的將才,張蒙也留意了,想囚他壓他兩三年,年齡大些,銳氣磨去些,也不是沒可能攬入門下。在分嶺費了些周折,但終究有驚無險,畢竟是他和成功給成鏗設的陷阱,他毫無意外的直入進來,也正說明他的幼稚,成功在擔心什麽?

成功來回踱著步,昨晚刺了他兩刀後,成功認準要讓成鏗慢慢血流盡殆而死,下令巡衛就算殿內有點兒動靜,也不得進去察看,免得發現成鏗流血叫將起來,沒想到被營救的人鑽了空子。驚異之餘,成功萬分惱怒,惱怒皇宮守衛的無能,惱怒營救人的大膽,更惱怒自己一時的失策,無論如何絕不能再給他生存的機會了。

去泰頤宮的人回來,報說沒什麽情況。成功沉吟片刻,不放心,和張蒙一起到泰頤宮。守衛開了殿門,成鏗仍拴在柱子上,成功過去抓住頭發掀起一看,人卻不是成鏗。

成功張蒙兩人對望一眼,立刻下令務將衝門的四路人馬緝捕,生死都行,張蒙還補了一句,“所有出城馬車都要盤查!”

張蒙沉思道,“看他的傷勢,能從皇宮之中逃脫,定是有高人相幫。是我疏忽了。”

成功點頭說道,“不要小覷了他,原本沒想到他能,”

“能活過分嶺這一路?”張蒙冷笑接道。

成功斜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我昨天補的那兩刀吧,以為他活不到今晨的,“這個孽障,居然這麽命硬。再調兩路人馬,南下,”

“越州!”兩人互看一眼,同時喊起來。

成功咂著嘴,“這人雖然頑虐,倒也簡單,容易對付,他還能去哪兒?不知道成瑞南下是不是也奔越州去了。”

“那陛下立刻下旨換了行宮守衛。”張蒙吞了下麵的話,看了一下成功,訕訕一笑,“安邦府外也得看住。”

張蒙原本隻是利用密旨中成功弑父忤逆來要挾成功,如今看成功對成鏗如此嫉恨,這成鏗的份量增加了,倒比那密旨還重些,既然他逃了出去,張蒙轉了轉眼珠,調兵南下不假,追殺麽?張蒙撚著胡須沉吟。

 

秦凱,紐襄,龔逍遙,肖承業,四人護著馬車出了城不久,拐進了個小村子,正要稍作休息,城裏大批追兵出來,大家隻好繼續趕路。前一晚的雪化了,路上泥濘,過往的車輛留下清晰的印跡,被追兵發覺,直朝他們趕來。

龔逍遙催馬車急奔,到底跑不過戰馬,追兵越來越近,箭弩也射了過來,四人揮著劍和盾牌抵擋。

秦凱功夫差點兒,肩上已中兩箭,拿捏不住丟了盾牌。他和紐襄在車尾,眼見追兵上來,最近的兩個使戈朝他們攻來,二人短兵器吃虧,隻有合力才殺死一名追兵,略拉開了距離,追兵又開始放箭。

丟了盾牌的秦凱抵擋不住,胸口咽喉中箭,落下馬車,瞬間被後麵追兵馬蹄踩翻。紐襄龔逍遙大叫秦凱,知道沒法再救。

紐襄喊著讓龔逍遙在前麵河岸稍緩處驅馬上到結冰的河麵上,過了河,就是琅山,靠陡峭山壁,或許能甩掉追兵。

追兵不敢踏上冰麵,開始射箭,又分兩路上下遊找橋或淺灘過河。

馬車跑到河中間,薄冰破裂,連人帶馬翻入河裏。裝成鏗的箱子歪浮在河麵上,三人用力去拖,無奈箱子卡在冰麵,紋絲不動。

河岸追兵箭弩雨點般過來,龔逍遙示意紐襄和肖承業要擺脫箱子,潛入河底,才能有機會逃脫。

兩人點頭,揮劍擊箭抵擋,龔逍遙掀開箱蓋,將成鏗拖出來,落入水中。

紐襄在水中凍得發僵,終於抵擋不住,被七八隻箭射中。

肖承業先還拖著他,看看已斷了氣,隻好放手,回身接應龔逍遙。

兩人趁勢氣運丹田,兩邊夾住成鏗一潛到底,避開了頭上的箭弩。在河底摸著走到了對岸,找到陡峭岸邊有樹叢的地方浮出水麵,兩人夾著成鏗向山上飛快攀爬。到了一片平坦的開闊地,聽四下無聲,方放下成鏗。龔肖二人功力深厚,入水之時已有防備,再看成鏗,一是在水中不會憋氣,嗆到氣絕,二是被冰冷的河水一激,心髒已停止跳動。

龔肖二人趕忙將成鏗扶坐起來,龔逍遙在前,右手靈墟,左手關元,肖承業在後,左手風門,右手厥陰,同時發力施功。

不一會兒,三人頭上都冒出熱氣,成鏗身子抖了一下,吐出嗆著的水,開始劇烈的咳起來。

龔肖二人繼續施功,慢慢的,肖承業覺得龔逍遙的力量越來越弱,睜眼抬頭看他臉色蒼白,鮮血從嘴裏流出。

肖承業撤了功,大叫掌門!忙去扶住倒下的龔逍遙。這才發現他背上中了好幾箭,剛才發功,將血從幾個箭洞裏逼了出來。浸滿後衣。他忙點穴止血,將雙掌對住龔逍遙的,“掌門,接功!”

龔逍遙這時已無力接功,那肖承業也耗盡了功力,徒勞地想施功,卻沒有任何力量了。龔逍遙隻憑著最後一口氣,看一眼成鏗,目光停在肖承業臉上,“你,你。”

肖承業知道無法救了,躲開龔逍遙的盯視,哭著點頭,“掌門,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保他活命。”

成鏗總算止住了咳嗽,撐起身來,看見肖承業抱著龔逍遙哭。一驚之下撲到龔逍遙身邊,卻發現已是回天無力。

這個帶給他無窮無盡痛楚的人卻為救他而死。成鏗呆呆的望著龔逍遙了無生機的身子,這世間的事和情真的難以理喻。可龔逍遙的犧牲,他自己受的苦難,都是為什麽?

肖承業見他過來,可找到發泄悲情怒火的地方,一把抓住成鏗的頭發晃著,“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掌門!”抓住朝地上狠命撞去,撞了幾下還不解氣,又朝成鏗身上狠踹了幾腳。精疲力盡後伏在地上大哭起來。

被一下摔昏的成鏗醒轉過來,細細思量,轉瞬之間,他最親近的朋友已成隔世,秦凱死在亂蹄之下,紐襄死在亂箭之下,他沒有親眼看見秦凱的死,可是紐襄雙眼圓睜隨河流漂走卻被落入水中的成鏗看得清清楚楚。

成鏗心痛得幾乎麻木,他想破腦袋也想不通這一切到底為什麽,他撐起遍體鱗傷的身子,朝龔逍遙的屍體看了最後一眼,揀了根樹杈,掙紮著朝山上爬去。

這片山林還算平坦,前幾天下的雪已化了大半,裸露的地麵也不甚泥濘,成鏗走兩步就得靠著樹幹歇一歇,他身體虛弱到極限,幾天來他已經數不清受過多少傷,昏暈過多少次,也不記得最後一次水米進肚。他在地上抓把殘雪,放在嘴裏化了咽下去。

這樣掙紮著走了十幾步,聽得後麵肖承業叫著追上來,在他麵前撲倒俯首,“肖某罪該萬死。”

成鏗不屑看他,繼續前行。

肖承業又追上,再俯首,“肖某痛失掌門,情急之下,昏了頭腦。”

成鏗繞開他。

肖承業追著喊,“殿下,鏗王殿下,若不保得殿下回越州,龔掌門在天之靈也不會放過肖某!”見成鏗仍是不理,幹脆一把抱起,扛在肩上,朝山上奔去。

這般疾行了約兩個時辰,天已過午,肖承業開始氣喘起來,看看山壁開始陡峭,離京城也遠了很多。見邊上一窪進去的山洞,可容兩人坐下歇息,便放成鏗坐下。看他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但呼吸還通暢,放了心。從囊中抓了把炒熟的黍米就著雪吃了。

成鏗半邊傷臉開始腫起來,嘴張不開,肖承業不顧成鏗拒絕,掐著下巴,撚著幾粒從右嘴角狠狠地一點點杵進嘴裏,“我兄弟們掌門都為你死了,你不能死,現在不能餓死,不能死我手上!你瞪我也沒用!”

然後再塞進雪塊送下去,這樣大概也給成鏗吃夠一小把。繼續趕路,成鏗拒絕讓他再扛,肖承業爭不過,隻得架著他走,路窄的地方也得扛一下。

天漸漸暗了,山頂上樹少了,山洞多了起來,肖承業找到個稍深的山洞,足夠兩人躺下過夜,人還可以半彎著腰站起來。

兩人又就著雪吃了黍米,肖承業見成鏗還要拒絕,便說,“你若不願意我塞你,就自己吃。”放了一小把在成鏗頭邊,看著他顫抖著手,一粒粒捏起塞進嘴裏,才團了幾個小雪球給他,晗嘴裏化了,慢慢咽了。趁天未黑,撿了樹枝將洞口遮擋起來。

成鏗下半夜開始高燒昏暈起來,未消化的黍米也都吐了出來。

第二天天明,肖承業看到成鏗不時暈厥,想想暫時就不能上路了,扶起他尚能含口雪化了咽下去,幹糧卻是吃不進了。

到了中午,雪化了也咽不下,從嘴裏帶著血又流出來。

肖承業急的直哭,身上翻遍,也無計可施。他逍遙派是殺人的,作到掌門使的位置,自然不會輕易失手被傷,所以肖承業身上從不帶丹藥。

龔逍遙會有,但是,離開他屍身時,碰也沒碰,最後想起紐襄揣在成鏗懷裏的那包東西,翻出來,胡亂咬下幾口來,嚼了嚼,滿滿塞在成鏗嘴裏唅著。

到了晚間,成鏗已是奄奄一息了。

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道德經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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