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流水

散文, 小說, 詩詞, 美術, 書法。 無拘無束兮如行雲,連綿不絕兮若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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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白浪茫茫,暮去朝來淘不住

(2018-10-31 10:28:08) 下一個

讀著成鏗幾乎每天都送來一份的表折,成功明白發他出去是做對了。成功是個聰明人,明白臣子們盡力行事是為俸祿,成功並不是個吝嗇的君主,大成國風尚武,成功從小跟隨皇祖在軍中滾爬,又統兵征討過,知道大成給武將的薪俸不低。

如今四海平定,成功采用韓太傅的建議,命塚宰司傳令,降德於眾兆民。成功原來安插他在軍中的親信在六司值事,軍武出身識字的不多,現在成功要全麵掌控朝政,這些人就不夠用了。成功要興德重文,登基後製訂了一套九級文官階品,俸祿比成瑞朝要高出不少,成功認為養賢之方,必先厚祿,祿厚然後可以責廉隅,吏不廉平,則治道衰。今小吏皆勤事,而俸祿薄,慾使其毋侵漁百姓,難矣。

即使是高薪養廉,成功對臣子的心思是不能全相信的,他倒也不太在乎,明白官吏辦事拿錢,真正從內心為著大成社稷的,還是成績成鏗安穩這些兄弟們和姑表兄弟們。成鏗身為嫡子,一心為大成是對成功這個皇帝最好的輔佐,但對他成功個人仍是最大的潛在威脅,即使成功已登大位,有成瑞在,有那個密旨在,成功心裏總是不踏實。

想到這份惱人的密旨,成功皺起眉頭。成瑞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成瑞是個自己言語嚴厲一些都會抖一下的懦弱君主,但成瑞是自己的父親,是皇帝,是大成國統治的象征,是文武百官都維護的形象。當年要不是母親,是安儀給他鋪平了君王之路,如果不是是因為成功自己被皇祖父看中,哪裏有成瑞為君的機會。可成瑞在位多年,不但沒有盡早禪位的意圖,還動了廢他成功的念頭,這是成瑞逼迫的。

成功搖搖頭,給成瑞下毒確實魯莽了些,弑父弑君,這個陰謀傳出去,他這個皇帝就得被廢,恐怕命都難保。可是成瑞是怎麽察覺的呢?是真的察覺到下毒嗎?還是有其他原因?如何密旨中要剛剛回到邘都的成鏗繼位呢?隻是因為他是嫡子嗎?

成功知道自己的大位還不穩,對這兩人的防範還不能放鬆。成瑞人懶惰,留在京中可以隨時監視他,成鏗放出去,遠離安境這種權臣,也磨磨他的銳氣,過兩年長大些,會不會圓滑些,看看效果如何吧,成功還是有信心能夠對成鏗收縮自如地掌控。成功從沒懷疑過成鏗對父兄的真誠,比如現在成鏗不用他指點,已經很自覺的隨時隨地為他成功皇帝考慮,指望哪個臣子也這樣盡心盡力嗎?成功苦笑搖頭。

這也是成功對目前的官製不滿意的地方之一,大成官置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太師太傅太保封爵為公,輔佐皇帝,出謀劃策。九卿也直屬皇帝,協助政策的製定與執行。九卿職為少師少傅少保及塚宰宗伯司徒司馬司寇司空六司侍郎,爵位為侯。三公九卿作為廟堂的權利中心,輔佐皇帝製定國家的軍政大綱,具體執行政策行事的則是大夫元士及各司的官吏。

從大成建國初期,為成國江山的穩固,有皇家血脈的公侯伯等在京畿及外郡州都有封地,世襲著爵位,一旦有外敵入侵,世爵們在保衛大成國家的同時,也在保護自己的領地。不隻領有封地,世爵們也多效力邘都,在朝內掌握著朝中六司要職。但是又不能不防他們擅權,雖然在六司中的職位都是上大夫級的右侍郎,比如成功立儲前是塚宰司右侍郎,隻因為大塚宰退養,安境舉薦成功為正職,繼皇位後,大塚宰空缺,成瑞點選了桂芷的駙馬鄭拓。成績則是宗伯司右侍郎,因而負責編史,成熟任過司寇司右侍郎,負責編律,等等。

右侍郎的主要職責是監察,有實權行實事的是左侍郎。而且隻有世爵的世子才能入朝為官,比如安境在司徒司作左侍郎作了十幾年。到了成瑞這幾朝的做法是世襲子弟已很難在朝中任職,以避免權力過大。但他們可以舉薦賢良,被皇帝征詔入朝為官,但真正能稱為賢良的還在少數,很多受征詔的還辭不就。中大夫以下官吏的來源則是各郡州縣地方每三年的大比,推孝廉,再經六司審核,按能力安排職務。

不管是世襲,舉薦,還是推比,到邘都為官的都自認是不世人才,每人一本治國寶方,不願意聽他人的意見,對皇帝也進諫多於聽令。成功朝堂問政,眾人各持己見,都自命不凡,誰也不服誰,堂上吵成一片,即便有成功,王璨,安境壓著,仍然很難達成共識,成功見效率低下,甚是頭疼,心裏也明白是自己年輕,尚無威望憚壓,更加下定決心改革吏製。

成功雖然期望百官的恭敬,還一直鼓勵抑惡揚善,但對那些隻會阿諛奉承的庸才也非常不戴敬,聽久了也心煩。哼哼,六邪六正,成鏗啊成鏗,你為什麽就不能和我同心呢?

和左右丞相及六司侍郎商議了許久,借鑒自己對貴族子弟的考核製度,成功決定要廣開吏製,各地學子,不論出身,隻要有報效朝廷的雄心,就可以申請為官吏。六司在六藝的基礎上,各出五門考科,分文武,學子們經縣試州試郡試過三關後,再到邘都京試,依考績能力來決定官職。成功讓王璨丞相安境丞相主管前三年的考官政策的實施,從而進一步完善科考製度。

詔書一下達,給朝中帶來不小的震動,原本嚴謹的成功登基後,百官就勤奮了許多,如今要實行科考,大家的壓力就更大了,朝堂上略少了些無用的爭辯,多了些實質性的措施和建議。成功這才舒心了些,催著將科考實施下去。

 

一路上看到災情嚴重,快到越州城,災情稍有緩解,成鏗心裏稍稍鬆口氣。

這天早上一睜眼,修身謹言都笑眯眯的圍在床邊,成鏗不解,“你們倆想玩什麽?”

修身笑道,“恭喜殿下,今天滿十四了。”二人叩首行禮,祝鏗王殿下長命百歲,各自遞上壽禮。

成鏗笑著受了禮,謝了二人,說午後就能到個大鎮叫沛慈,到那兒的大酒樓喝酒慶生,過了沛慈再三四天路程就是越州城了。

一行人進了沛慈鎮,那大酒樓極好找,座落在鎮上最寬一條主道上,這樓最高,天又下著大雨,街上買賣少,車馬不見。

酒樓裏幾乎是空的,掌櫃一看這一行車馬停靠,知道大主顧來了,極其殷勤的招待,讓進最好的一個套間。那小二兒是這酒樓一絕,嘴皮子利落,報菜名是老主顧們必不可少的樂子。

這些北方的侍衛們雖然不能完全聽懂他的口音,也都誇他的嘴快,打了賞,就吵著讓掌櫃的趕快燙酒驅濕寒,大塊兒肉隻管上來。

酒吃得半酣,嗑頭祝壽了好幾圈兒,正熱鬧著,那快嘴小二兒愣嗑嗑的朝坐在裏間的成鏗擠過來,謹言大叫停住,早有倆侍衛上前放翻。

快嘴兒嚇得大叫饒命,掌櫃忙來道歉,“客官們對不住,是有客人求見。”

話音未落,有個年輕公子在他身後接茬兒,“是我魯莽了。”

成鏗抬頭一看,記起是在屠六郎家見過的殷盛伯的弟弟李雷,笑著問,“可是李公子?”

年輕人躬身行禮,“正是。”見成鏗等人常裝,侍衛們也是便服,顯然不想暴露身份,一時不知如何稱呼。

謹言見成鏗微微點頭,便站起來請李雷進裏間,“我家路公子今日慶生,得遇李公子真是太巧了。”

成鏗見掌櫃退下,才站起來,拱手讓李雷坐自己旁邊客席上。

李雷笑道,“原來是路公子的生辰,不曾備得禮物,嗑個頭做壽禮吧。”

成鏗原本對他不熟悉,見他腦筋來得快,馬上喜歡,哪裏肯讓他嗑頭,拉住隻讓行個半禮。指著修身謹言,“這是宮裏的兩位內侍,呃,還是你本家呢,李公公,劉公公。”

修身謹言上前給李雷行禮,李雷知道這是兩位有職司的黃門內侍,哪敢受禮,忙攔住了,相互行了平禮。尚未坐穩,又有個侍衛是舊識,認出李雷,上來行禮問候,又拉了李雷在外間認識了眾侍衛,這才入席坐下,重新整席擺酒。

李雷低聲跟成鏗說,他原在司馬司掛個閑職,去年考核後頗得成功和屠海賞識,常有公幹,此番派他出京到常州送公文給節度使安邊,然後去福州公幹,路過沛慈。剛才在外麵廳上吃飯,認出了鏗王殿下。

李雷臉上帶笑,“真的趕上殿下壽辰,那是我的福分呢。”

成鏗笑道,“恭喜高升,難怪後來聚會見不到你了。”

李雷點點頭,“皇帝喜歡啟用年輕的新人,我們這些富貴閑人再不能偷懶了。”

成鏗又問了屠六郎溫家兄弟等人的消息,果然這些年輕人都被成功派了差事,暗暗點頭,知道成功在努力擴大自己的勢力,到處安插自己的人。李雷看來還不是成功最信任的親信,沒什麽實權,隻是跑腿而已。

“先常州,後福州?”成鏗沉吟。

李雷忙道,“我舅公在福州府任通判,我是假公濟私,順便探親了。”

成鏗笑了笑,“司馬司和州府有何公幹,李公子難道不是去福州駐軍嗎?”

成鏗見李雷低頭不語,不知道他是不肯講還是真不知道,笑道,“福州是邊境重鎮,三萬駐軍,又有安邊節度使的十萬大軍作後援,那蕭國哪敢動武,你放心好了。”

李雷也笑道,“倒不怕蕭國動武,怕他不動,皇帝陛下這麽多年一直籌兵,早有滅了蕭國的念頭,如今蕭國國君年幼,太後弄權,朝官蕭瑟,時機難得。”

成鏗點點頭,暗想成功確有一統天下的意願。蕭國獨立於桑郡十四州外,周圍無外援,正是新帝立威揚名的機會,隻是師出無名罷了。心裏一動,看了眼李雷,看來他不一定不是成功心腹。

成鏗狡黠地問,“那你到福州還得挑點兒事端出來了。”

李雷不解,瞪了他半天,有些明白了,訕笑道,“我不過是揣摩聖意,又無明旨,哪敢亂來。”

成鏗一笑,便不再提。

過一會兒,李雷忍不住,點了點頭,“如果,隻是假設啊,如果想鬧事,殿下有什麽法子?”

成鏗嘻嘻一笑,“你不是講蕭國君主年幼嘛,不妨這樣。”將頭湊近李雷,低聲說起來。

正說得起勁兒,突然眉頭一皺,急叫修身修身,身子就彎下去。修身和謹言急忙過來,兩名在裏間的虎士發聲喊,跳起來將李雷架了出去。

李雷嚇一大跳,不知發生了什麽,和幾名護衛屏聲站在外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半晌,正不自在,那李公公修身走出來,向李雷致歉,“路公子請李公子進來。”

李雷見成鏗臉色灰白,半靠在劉公公身上,不禁擔心地問,“殿下這是?”

成鏗弱弱的一笑,“失禮了,李公子勿怪。”

李雷忙躬身,“不敢當。”知道不便再呆下去,向成鏗告辭。成鏗點點頭,讓他路上保重,在福州小心行動,事後到越州來看他。李雷答應了。

 

成鏗催著一行人緊趕了兩天,終於看見越州城了。

洪知府迎在城外,這兩年鏗王在邘都一直在為越州爭取,雖沒有太大好處,到底有了項撥款建難民營,鏗王自己還每旬都讓留春苑到難民營舍粥。洪知府不知道的是那小小的撥款還是鏗王接了多少冷語還挨了一次板子才從皇帝那裏磨來的。所謂的款項就是從越州府應交納的賦稅上減去一點兒,並允許府衙征勞役或者調用城旦舂的罪役。

洪知府請成鏗入府衙,講了講澇災情況,如何抗洪,如何安置新災民。然後帶成鏗去南城外的難民營看看。難民營最開始建時是基於當時的九百多人,之後又有更多難民湧入。最近多是災民,幾近三千人擠在這片營地。原來整齊的營房四周搭起破爛的草蓬,中間的主道坑窪泥濘,幾乎被垃圾堵塞,空氣中彌漫著臭味兒。

成鏗皺了眉,洪知府見了忙說,“有吃有住,難民沒有怨言,鏗王看過了,可以走了。”

回到車裏,洪知府接著說越州駐軍協助整頓衛州難民,頗見成效,越州城內已經清理幹淨,全部都集中在這裏。因為有以往的經驗,最近湧來的災民也被從城裏趕到這難民營。

朝中每年另有一筆款項,主要用來支撐巡營官兵和難民的食物,現在人多粥少,常有打鬥發生。洪知府搖頭,“救急不救窮啊,最終是要遣返這些災民。”

成鏗點點頭,謝了洪知府。他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

洪知府見他頗有倦意,“殿下一路辛苦,先回宮裏歇息吧。”

成鏗心想是你急著拉我來表功的,還來充好人,便笑道,“洪府卿想得周到,秦公常來舍粥,我回去問問他有何想法。我這一路經過了不少莊子,有的防澇作得很好,也想跟洪府卿切磋一下。”

洪知府忙說,“那太好了。今日晚了,孝儒改日定上行宮拜訪請教。”

成鏗笑道,“洪府卿,請教太過了。不過今日確實晚了,我有兩三年沒到苑裏看看了,不知道他們鬧成什麽樣子。”

看洪知府還要囉嗦,忙說,“洪府卿政務繁忙,我不能再耽擱了。”堅持不要送他到行宮。洪孝儒這才告辭。

成鏗催著人馬,穿過越州城,一行人直奔行宮。到了留春苑門口,看見秦公帶著秦凱一隊人站在雨裏迎他。

成鏗忙下車讓秦凱將秦公攙進文昌殿,眾人都過來行禮。三年不見,秦公頭發已全白,氣色尚好,再看成鏗郡王,完全從個孩子長大成了青年,連聲音都低沉粗厚起來,不免老淚縱橫。

秦凱則是一臉的絡腮胡子更濃密了,本來就是一張方臉,加上胡子,更顯得個大腦袋,成鏗羨慕這個高高壯壯的大漢,眯眼看著他微笑。秦凱見到成鏗回家高興得合不攏嘴。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

道德經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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