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流水

散文, 小說, 詩詞, 美術, 書法。 無拘無束兮如行雲,連綿不絕兮若流水。
正文

第一篇 糜大明的財寶

(2018-08-17 11:01:22) 下一個

    悅茗軒,飯點兒。

   葛書瑜踱著方步走了進來。踅摸一圈,看見自己要找的人,簫宏,愁眉苦臉地坐在桌邊,桌上一個洋酒杯,裏麵有幾塊方冰,黃黃的半杯不知什麽酒,旁邊還有一小碟大杏仁兒。葛書瑜探頭過去聞了聞酒,“你這什麽鳥兒?”回頭瞥了一眼酒吧,哈哈笑道,“又是梅梅讓你嚐的洋酒?”

   梅梅是這間悅茗軒的老板,正在吧台和兩個客人聊天,見葛書瑜朝她看,微笑點點頭。梅梅三十出頭,高挑的個子,穿一件深藍色低胸晚禮服,化著濃妝,豐滿的嘴唇,塗著玫瑰紅,嫵媚的一笑,露出一排珍珠般潔白的牙齒。

   葛書瑜看得心跳加速兩拍半。認識梅梅有一年多了,梅梅總是對他若即若離的,葛書瑜不知道兩人到底是不是情侶關係。第一次,剛剛度過銷魂的一夜,第二天再約,就擺出我是老板你是老主顧,出了這酒店門,咱們就是純粹的路人的樣子。要說起來,葛書瑜是個很傳統的人,發誓他是個男人就要負責任。梅梅大笑,說自己是過盡千帆的人,自己會照顧自己,不用葛書瑜這般迂腐。聽了這話,書瑜以為就是一夜情。過了幾天,梅梅自己找上門來,像個顧家的小媳婦一般,煮飯燒菜,整個一個周末侍候得葛書瑜神仙一樣。接下來半個月又變成冷冰冰的。有這麽幾次,葛書瑜也習慣了,她想來,大門敞開,還給了她一把鑰匙,不來,他也不去打攪,用梅梅自己的話說,就是兩性相吸的好朋友。兩人曾經約著去哈爾濱看冰雕,去黃山看鬆,去夏威夷看海,去東京看櫻花。漸漸的書瑜了解到梅梅大學是在廣州學的酒店管理,然後出國,先在歐洲待了五年,然後去美國四年,隻因為饞正宗中餐,海歸了。回來後晃蕩了兩年,看中一家烤鴨店,入了股,靠著魅力加管理,將這家烤鴨店做出了名兒。不久前梅梅選了三裏屯這個地址,開了家分店,專走高檔路線,從廚師,到菜品,從大廳裝潢,到餐具,無一不是追求精美。悅茗軒主打中餐亞洲料理,梅梅卻在這家分店正廳中央建了個大大的酒吧,用她自己的話講,她要別出心裁,嚐試一下中西結合,中餐配洋酒。沒想到在書瑜這兒碰了個大釘子,書瑜是除了茅台,別的酒不喝。簫宏硬著頭皮,充當試驗品,比如今天,梅梅介紹了蘇格蘭威士忌,先讓簫宏按傳統方法嚐嚐味道,再建議和什麽菜配最好。那杯黃乎乎,泡著冰,慢慢稀釋的就是威士忌。

  葛書瑜是老主顧了,帶著他的鐵瓷簫宏也成了悅茗軒的常客。從上學第一天起,葛書瑜和簫宏就是哥們兒,從小學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同級同班同桌。雖然大學和專業都不一樣,葛書瑜主攻經濟法,簫宏學建築工程,兩所大學就隔一條街,四年裏哥倆更鐵了。大四的時候,簫宏追到一學妹,那時兩人卿卿我我,黏乎得一刻都分不開。葛書瑜不想當電燈泡,又忙著考研,幾個月沒見著簫宏。

  葛書瑜研究生沒考上,還耽誤了找工作,整個暑假都過得沒精打采。正準備重整旗鼓再考,簫宏又出現了,還穿了身警服,帶著那個學妹一起來了。

  “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我老婆,”葛書瑜驚掉下巴,“你丫娶老婆也不跟我說一聲!”話音未落,簫宏早挨了一拳,“誰是你老婆?”

  “殷彩虹,”簫宏隻好正經起來,“咱爹咱媽都見過了,叫你一聲老婆都不行?”

  葛書瑜看著殷彩虹嬌小的身軀,竟把簫宏管得屁顛兒屁顛兒的,隻當沒看見,給簫宏個麵子,上前和她握了握手,“一對紅啊,幸會幸會。”

  殷彩虹瞪圓一雙杏眼,說話倍兒衝,“他說你是他第一個老婆,我來會會你。”

  葛書瑜紅了臉,“別聽他胡說八道,我們是發小兒。”

  殷彩虹揚了下臉,“那我就放心了。”說完往沙發上一靠,掏出手機開始打遊戲,不再理這哥兒倆。

  簫宏忙拉了葛書瑜說,“她爸是朝陽公安局長,看我這身兒嗎?我是警察了,想不到吧?”

  葛書瑜搖頭,心裏挺羨慕,“你真要結婚?”

  “當然,她是我的真愛。哎,先別管我,我來是為你。”

  “給我介紹對象?”

  “看我像媒婆嗎?我來是給你也弄身黑皮穿。”

  “我?當片兒警還是城管?”

  “切,有點兒出息行不行!我他媽正兒八經在經偵科,專管經濟犯罪的,你不是學經濟法的嗎?正好!”

  “我得考研哪。”

  “考他媽什麽研呀!跟我去見她爸,我可是把你給吹出去了。”

  兩個月後,葛書瑜真的加入了公安局經偵科,成了簫宏的同事。考研成了泡影,但能和好兄弟又在一起了。還好,趁熱乎勁兒,葛書瑜考了個律師證。

  在公安局這七八年,葛書瑜和簫宏都是在專案組,一齊辦了幾件詐騙貪汙逃稅受賄大案,簫宏還立了二等功。兩人摸清了城裏黑道紅道白道黃道,誰是李家的背景,誰是趙家的靠山,知道的一清二楚。有了經驗,膽子也大了起來,慢慢的就有些風言風語,簫宏有著未來老丈人撐腰,沒人敢怎麽著,嚴打時,有人誣告書瑜,說他利用職權,徇私枉法。書瑜被停職審查,但查來查去,最後也沒找到證據。葛書瑜被黑了這麽一次,對官複原職不再感興趣,借這個機會辭了公職,成立個律師事務所,自己單幹。一年後,簫宏也辭了,出來搞了個私人偵探,和葛書瑜合作,憑著兩人幾年間建立的門路人脈和靠山,生意火得很。兩人在圈子裏是小有名氣的隱形富翁。葛書瑜在後海那兒買了個四合院,平時喜歡玩兒車。簫宏不太喜歡平房,在三環內幾個高層樓裏就有三個單元,也喜歡車,摩托車。沒事兒兩人就和一幫朋友去密雲飆車。這麽年輕就有著千萬的身家,除了努力工作,運氣好,還跟葛簫這對兒黃金搭檔分不開。

    身穿漿得筆挺白襯衫的侍者端上一瓶茅台,葛書瑜倒了一盅,滋嘍一悶,“這才叫酒啊!要不要給你換個杯子?”

  “你丫去哪兒了?”簫宏沒好氣兒。

  “什麽?你是說上禮拜?”

  “你丫走了整整一星期?”

  “宏哥兒,你什麽記性,我不是去了趟銀川嚒。試輛跑車。”

  “你又弄輛新車?”

  “沒有!不是新車,就那輛敞蓬賓利,我讓小劉新加了馬力,約了賓利社的幾個人到銀川大沙漠試車,瘋開到三百邁,那叫一個爽!”

  “賓利社幾個社員了?”

  “還是二十,絕不加員,保持素質純潔。嘿,那個地方真不錯,你們摩托車會也可以去試試,你又沒會員人數限製,隨便一招呼就能湊出一隊人馬來。”

  “我是招不足會員啦,丫一幫傻小子,開摩托以為騎自行車,沒幾天折胳膊斷腿兒的,我可不想帶著瘋去。”

  “隨你大小便,什麽時候想去,我告訴你怎麽走。”

  “哦。行,再說吧。”

  “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殷彩虹一會兒就到。”

  “嫂子也來?太好了。”

  “待會兒她到了,你陪著我。”

  “怎麽了?”

  “惹麻煩了。”

  “你怎麽招她了?又提結婚的事兒?”

  “我也不知道哪兒惹她了,兩天沒好臉給我。你在這兒,她不好意思打我。”

  “我可不想替你擋著,再鬧個誤傷什麽的。”

  “沒事兒,你就坐那兒陪著我就行。”

  “行,我就當回擋箭牌,你回家跪搓板兒我就管不著了。”

  “葛子,”簫宏抻長脖子朝門口看了眼,“你最近見過小明嗎?”

  “哪個小明?”

  “還有哪個小明,糜小明啊,原來分局裏的刑偵隊長。”

  “有倆月沒見他了,不是調市公安局了嗎?忙。”

  “噢,是忙,丫忙得老了十幾歲。”

  “你咋知道?”

  “我正看著他呢,門口那位。”

  葛書瑜忙抬眼看,果然是小明。穿著便裝,頭發亂蓬蓬,臉上好像還有些青紫。站在那兒四下張望,眼睛從他們身邊掃過,假裝不認識。梅梅上前打招呼,讓到裏麵。

  “出大事兒了?刑偵隊大隊長居然被人打了!”

  “哪個傻哥們兒活膩歪了。喔,我操!”

  “咋了?”

  “彩虹到了。”

  葛書瑜看簫宏一副慫樣,笑著朝殷彩虹招招手。

  “嫂子好。”

  “打銀川回來了?”

  “昨天回來的。幾天不見,嫂子苗條了,怎麽還長個兒了。”

  “我操!”簫宏不合時宜的低罵了一聲,殷彩虹小臉立馬沉了下來。

  簫宏顧不上彩虹,朝門口盯著看,“丫小明玩兒什麽呢?”

  “什麽鬼?!”連書瑜都低呼出聲。

  穿著筆挺西裝,寸頭,白白淨淨的糜小明笑咪咪的朝他們走過來,“小簫,書瑜,彩虹,晚上好!”

  葛書瑜遲疑地問,“糜隊長幹起便衣了?今兒執行任務?”

  糜小明一臉茫然,“啥?”

  簫宏插嘴道,“糜大隊長玩兒變臉哪,還是找了個替身?坐那兒那個,哪兒找的?跟你一模一樣。”

  糜小明順著看過去,“噢,那是我哥,糜大明。”

  “怪不得。”葛書瑜和簫宏都恍然大悟。

  “我們一起來的。我剛在車裏接個電話。你們先坐,我給他點個菜就過來。書瑜,我有事找你。”說完,小明回到自己桌上。

  “哇,”殷彩虹遠遠看著,歎道,“長的真像。”

  簫宏接茬兒,“十年後小明就成那樣子了。”

  殷彩虹轉過身來,“等我收拾完你,你就成那樣子了。”

  簫宏立刻低頭老實了。

  葛書瑜轉臉假裝欣賞牆上裝飾的風景照片。

  正尷尬著,梅梅端著個盤子輕飄飄的走過來,和彩虹抱了抱,拍了拍簫宏的肩,“宏哥兒你嚐嚐這個。”

  “啥玩意兒?”

  “醬豬耳朵。我覺得配蘇威不錯。不知道你們男人口味如何。”

  “外國人吃這玩意兒嗎?”

  “那是好東西,筋皮裏含膠原蛋白,保護關節。男人過了三十五,”梅梅瞥了一眼簫宏微微凸起的小肚子,“過了三十就走下坡路,要開始保養了。”

  書瑜一聽,先夾了一口,“配茅台好。”

  “書瑜,好久沒見。”

  “去了趟銀川。”

  “去銀川幹什麽,比賽?”

  “我,噢,小明過來了。宏哥兒知道我去銀川幹嘛去了,你待會問他。”

  糜小明道,“梅老板,借你辦公室用用,我和書瑜有點兒事兒談談。”

  “沒問題。”

  簫宏拉著葛書瑜袖子,“別扔下我啊。”

  “沒事,有梅梅在,嫂子不會打你。”

  “她倆要是合夥打我呢?”

  回頭一看,兩個女孩兒早就甩了他們,旁邊聊天去了。看見殷彩虹背著個限量款香奈兒,一襲迪奧今春新款的小短裙,蹬一雙恨天高,梅梅化了煙熏妝的細長妙目眯了起來,“鱉妹,怎麽這麽沒品味兒?”

  “你懂什麽!喲嗬,還露著事業線呐,轉過來,我看你穿的什麽牌子?”

  “大庭廣眾別動手動腳的,標簽我拆了,紮得慌,是Michael Kors。”

  “龜姐,甭跟我這兒拽外文,欺負我聽不懂,是不是?”

  梅梅是通過葛書瑜簫宏認識的殷彩虹。倆北京大妞初見麵就成了好閨蜜,平時聚一起,口無遮攔,隻叫外號,一個尊為海龜姐,一個昵稱土鱉妹。

  “沒拽,您也不能什麽都翻成中文哪。還不如用國貨呢!”

  “得得得,我說不過你,猜我這包多少錢搶來的?”

  葛書瑜一看簫宏暫時安全了,就和糜小明進了梅梅坐落在酒店後麵的一個小房間,辦公室兼午休室。

  “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個哥。”

  “我也不知道我有個哥。”小明停頓一下,“十幾年沒聯係了。”

  “他住二環?”葛書瑜是在公安分局上班時認識的小明,不過糜小明的名頭早聽說過。早年在胡同裏打架鬥毆以勇猛善戰著稱,最拿手兒的是嗨板兒磚。到高三,突然一天幡然醒悟,浪子回頭,宣布要考大學了。小明還真有毅力,報了四個補習班,整整一年,每天隻睡兩小時。高考成績雖然離一本差幾分,因為是滿人,據說祖上還是什麽旗的皇戚,靠著少數民族加分,竟然考上了公安大學。那位祖上還留下一處老房子,二環內沒被拆遷。書瑜就猜哥哥糜大明占了房產。

  “不知道。”

  “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才找你幫忙啊。”

  聽到這話,葛書瑜來了興趣。

  “小明,有什麽隻管說,隻要我能做到。”

  “今晚局裏有任務,”

  “大半夜的?”

  “呃,對,掃黃。”

  “噢。”

  “所以請你照看一下大明。”

  “壞了,你怎麽每次一說請,都沒好事兒呢。”

  “我今天真脫不開身,要不算我求你?”

  “別別別,咱們誰跟誰呢。我幫你,大明怎麽了?出車禍了?”

  “不知道。”

  “哦?你沒問?”

  “問了。”

  “然後呢?”

  小明歎了口氣,“說來話長。”

  “我還沒吃飯呢,要不叫梅梅上兩菜,我剛開了一瓶茅台,咱邊吃邊聊?”

  “一會兒我有任務,不能喝。我長話短說吧。”

  “洗耳恭聽。”

  “我哥比我大八歲,我五歲時我爸我媽車禍死了。我和我哥跟奶奶過了三年,她去世後,大明又當爹又當媽,供我上了大學。”

  書瑜點點頭,“難怪!我說你倆咋那麽像,主要是表情相像。”

  “是嘛?”小明摸了摸下巴,“我大二的時候,大明,我哥他,他犯了點兒事兒,進去了。”咳了一聲接著說,“他跟我脫離關係,大概是不願意拖累我吧。十幾年就沒了音信。”

  “唉,不知道你這麽苦大仇深的。”

  “他是為我才,才,他托朋友給我付學費,付生活費,我才念完大學。”

  “他這是刑滿出來了?”

  “他就判了兩年,我也不知道他這些年在哪兒。今天我才第一次見到他。其實我想他不一定想見我。”

  “怎麽講?”

  “今早上,有人看見他滿臉是血在廠橋那兒轉悠,”

  “你們家老房子那兒?”

  “嗯。一老鄰居認出來了,以為是我,給局裏打電話。”

  “然後呢?”

  “他不承認他是大明,還假裝不知道我叫什麽。”

  “也許,”小明沉吟了一下,“我也說不清楚,也可能不是裝。他穿的都是名牌兒,可身上什麽證件都沒有,一分錢沒有。也不知道臉上的血怎麽來的,被打的,還是被撞的。”

  “有可能真不是裝。我聽說腦袋受傷可能會暫時失憶。”

  “噢,有可能。”

  “他在廠橋轉悠,可能是潛意識裏記得小時候的地方。”

  “對呀,來問你還真問對了。”

  “看樣子是被打劫了。帶他看看醫生吧。”

  “看了急診,說是傷有一兩天了,有些輕微腦震蕩。”

  “明天再去看看專科,讓醫生確診一下,是不是失憶,能不能恢複,”書瑜看小明看著他點頭,“噢,你是讓我幫你這個忙?”

  “拜托了,今兒這掃黃是大行動,我們準備了好幾個月,我得在局裏盯好幾天。”

  “沒問題,讓大明到我家住幾天。我明天帶他看醫生。”

  “謝了。你和簫宏順便找找他到底住什麽地方?”

  “行。我們盡力。”

  “我馬上得走,我給你們引見引見,他就是失憶,倒沒失智。看鏡子裏我倆這麽像,馬上相信我是他弟弟。”

  兩人回到前麵,看見糜大明已經挪到簫宏這一桌,和梅梅聊得正熱乎。小明介紹了葛書瑜,告訴哥哥今天先借宿書瑜家,往他兜裏塞了幾百塊和一張金卡,便匆忙走了。

  “你們聊什麽呢?”書瑜問道。

  “龜姐讓我們都喝這洋酒。”殷彩虹舉了舉手中的杯子。

  “我解脫了。”簫宏湊在書瑜耳邊嘟囔了一句。

  “我餓了,”書瑜笑道,“要不吃烤鴨?”

  “我點了個小龍蝦,吃了一半,梅老板說嚐嚐這洋酒,還真別有風味。”糜大明朝梅梅挑了挑大拇指。

  “你們先聊著,我去廚房弄幾個菜來。書瑜想吃烤鴨?”梅梅笑咪咪地問。

  “嗯,有陣子沒吃了,還真有點兒饞了。大明哥,這兒的烤鴨好吃,你一定要嚐嚐。”

  糜大明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書瑜便低聲試探地問,“明哥,想起發生什麽了?”

  糜大明哈哈一笑,“烤鴨吧,梅老板,我很想嚐嚐配洋酒什麽味道?”

  “紅酒最好,我找瓶好的一起上來。”梅梅說著,自去後麵安排。

  糜大明這才轉過身對著書瑜說,“我記得喝過這種酒,那種熏木頭的味道,但這瓶柔和,該是二十年左右的酒了。真正男人喝的酒,”他抬眼看見殷彩虹瞪大了眼睛聽,“也是女漢子喝的。”

  彩虹大笑起來,從簫宏杯子裏抿了一小口,“這個不辣,好喝。”

  “反正洋東西你都,”簫宏瞥見彩虹撅起了嘴,知趣的閉了嘴。

  彩虹杵了他兩下,簫宏隻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幾個人聊著酒,吃著豬耳朵小龍蝦,隻有書瑜拒絕碰那蘇威,悶悶的喝了半瓶茅台。

  吃完飯,半夜一點多了,二環上沒多少車,書瑜有那麽十幾秒鍾狠踹了油門,雖然沒開到三百邁,也有一百了,爽了一把。糜大明一直沉默,這時捋了捋吹亂的頭發,“這款賓利敞篷是絕版了。”

  “隻能說轉手給我那朋友沒眼光,他什麽都是新的,沒一樣東西是超過兩年的。”

  “哈哈哈,我喜歡老東西,越老越好。”

  書瑜斜了他一眼,“記起你住在哪兒了?”

  大明搖搖頭,“我隻記起我叫糜大明。”

  “記得你一直在城裏?還是在外地?”

  “小葛,叫你書瑜行嗎?”

  “行,大家都叫我書瑜。”

  “你是好人。”

  “我和小明是朋友,他這個忙,我還是要幫的。”

  “我到底是陌生人,連我都不知道我是誰。”

  “明天去看醫生,我聽說記憶會慢慢恢複,你記起名字了,一點兒一點兒都會回來的。”

  “謝謝。”

    書瑜的家是個保留良好的小四合院。書瑜也花了本錢,請了北京城著名的設計師,研究了這條街的曆史,拆除了原來的後裝修,恢複了近八成老四合院的樣子。庭院正中是棵大槐樹,當初,書瑜就是看中了這棵樹才買的院子,所以先把它保護起來。圍著槐樹是一圈六邊座椅,每邊相對都安置一張石桌,一條石凳,天氣好時,坐在院子裏,和朋友們喝酒品茶,侃大山,偶爾下下棋,聽聽音樂。

  四合院房子的布局也很標準,當然加進了很多現代化的便利和舒適。坐北朝南的一溜三間正房是書瑜的寢室,中間的堂屋是起居室,東屋是主臥室,西屋改造成了衛生間。東廂房則裝修成了廚房,餐廳和書房。南房現在是車庫和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室。為了冬天方便,這三麵之間用玻璃走廊相連,這是唯一一處書瑜堅持要的,氣得設計師連喊敗筆敗筆,幾乎撂挑子不幹。最後折衷,建成暖房,內外廣植竹子爬藤遮擋了事。

  西廂房也是一明兩暗,書瑜在裝修時將堂屋隔成兩半,加了衛生間,兩暗就建成了兩間客房。書瑜就是把大明安置在這西廂房的一間客房裏。看大明和自己身高差不多,揀了幾套衣服拿出來,正要送過去,一出臥室,看見大明站在起居室裏欣賞牆上的幾幅字畫。

  “嚇我一跳,你怎麽跟過這邊來了?”

  “這軸是黎大師早年的畫兒,那時的題跋是規規矩矩的行書,能看出功底。晚年的字寫偏了,可惜了那些畫。”

  “明哥懂字畫?”

  “我出九十萬,賣給我吧。”

  “這幅不出售。這是我家傳,他是我姥爺。”

  “啊!黎大師的作品是收藏家的至愛,市麵上很少見到。你還有其他的作品嗎?”

  “你是收藏家?你以這為生?”

  “不知道,不記得。”

  “那你怎麽那麽肯定付得起九十萬?”

  “不知道。”

  “喔,那回屋洗洗睡吧。這是睡衣,明後天換洗的衣服,你先試試,不合適明天再買。抱著。”書瑜說著把大明推了出去。

  “還有,”書瑜指著屋裏屋外幾個小紅燈,“我這都有監控,你進了屋就別出來了。我關燈上警鈴了。”

  第二天一早書瑜起來,洗漱完畢,進到餐廳一看,大明已經坐在桌邊和小櫻聊得正歡。小櫻是書瑜用的小時工,每天來做早飯,收拾清理屋子,洗衣服。

  “葛律師,您這位客人會講我家鄉話呐。”

  “明哥,你還會四川綿陽話?”

  “我都羨慕我自己,小櫻說我跟她村裏大叔似的。我不記得何時何地學到的。”

  “你倒是沒有多少京味兒。”

  “我這叫普通話。”

  “小明也喜歡講普,通,話。”

  “我們這種胡同串子反倒,哎,小明到底幹什麽工作的?”

  “他原來是朝陽分局的刑偵隊長。現在調市裏了,挺神秘的,不知道具體幹什麽。”

  “噢。”

  “你供他讀的大學,想起來了?”

  糜大明搖搖頭,“我看你客房那套家俱不錯,牆上的裝飾是同樣風格,但是真古董。”

  “看來你是真懂啊。沒錯,家俱是黃梨木仿明清的廣式。我有個朋友在這行,常去南方山裏鄉下老鄉家搜尋老東西。牆上的是床楣,他說是明末清初時期的。生生把人家床拆了,床楣和床分開賣的。看那上麵鑲的瓷畫嗎?”

  “這種是典型的廣式,比較粗曠。多是用燒瓷鑲嵌裝飾。蘇式的就細膩多了。”

  “這我知道,瓷畫隻有兩塊是原裝,其他是我按照形狀找人補的。做了仿舊處理。”

  “瓷畫仿舊,木材,木材,”

  書瑜見他若有所思,試探地問,“又想起了些?你倒騰舊家具的?”

  “我做買賣,不隻是買賣。”

  “走吧,去醫院,讓醫生看看你有沒有落下毛病!我一兄弟認識天壇醫院的劉大夫,他是腦科專家,剛剛約好了。”

  因為堵車,從後海到天壇開了兩個小時,一路上,大明接著說起,“古董瓷器碎了破了都可以修複,比如明清的瓷器在民間的很多,大部分人不知道家裏藏著寶貝,有的人用大明碗喂雞,大清瓶當尿壺。”

  “哈哈,你跟我那朋友是同行吧?他那個圈子不大,我問問他認不認識你。”

  “幹這行用真名兒?”

  “我不懂,你呢?有個代號?”

  “不記得。”

  “小明說,他說,你在裏麵呆過兩年。”

  “因為什麽?”

  “他沒來得及講,你說呢?”

    大明搖搖頭,沉默了下來。

    劉醫生是個六十多歲胖胖的老頭,書瑜大明晚了半個小時,使勁道歉,劉醫生也不生氣,笑咪咪的讓書瑜在外邊等著,帶大明進了診室。

  書瑜先給賣床楣的朋友打電話,“你認識一個叫糜大明的嗎?四十多,老胡同串子了。瓷器木器都懂,噢,也懂字畫。好,你給我打聽打聽。什麽?我要那麽多床幹嘛。有椅子嗎?給我發個照片來。行,行,謝啦。”

  然後給簫宏打,“宏哥,你給我查查這個糜大明出來以後幹了什麽?小明啊?他一偵緝隊長,要是想知道不早就去查了!對呀,他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咱們。對,他挺懂字畫的,知道我姥爺的畫。噢,還有,他還會講綿陽話,不知道是不是常跑那邊。我現在?在醫院呢。行,聽你消息。行,記我帳上。”

  過了一個多小時,大明從診室出來,劉醫生又叫書瑜進去。

  “明哥,你在這兒等我。然後咱們開車城裏到處轉轉,沒準能喚起你的記憶來。”

  等書瑜出來,四處找不到大明。問了護士,“他叫了出租車,剛走。”

  書瑜趕快追出去,哪裏看得到影子!

  “小明,我葛書瑜。昨天掃黃怎麽樣?沒有,沒有撈人的意思,我就隨便問問。我,我其實,我把你哥給丟了。你?不用,我現在就去找,隻是想問你一下,他有可能去哪兒?行啊,隨時聯係。”

  “宏哥,又找你幫忙了。大明不見了。天壇醫院,別開玩笑!就我和醫生聊天的功夫,他叫了輛出租。嗯,嗯,再聯係。我馬上就給李蕾打電話。”

  “蕾姐,我,小葛。幫個忙,有點兒急。你不是有個朋友在市交通監控嗎?我一朋友,腦震蕩失憶了,剛在天壇醫院上了輛出租。是,是個大忙。兩萬?行。謝啦謝啦。”

  書瑜隻好先回家,正要關車庫門,一個人影閃過來,“我操,嚇他媽我一跳。”

  大明笑道,“把你的京音兒給嚇出來了?對不住!”

  書瑜還在氣頭上,“你丫去哪兒了?”

  “我正想問你呢!跟你講的一樣,劉醫生也建議我轉轉,幫助恢複記憶。我想你不得跟他聊一會兒,所以我就想溜達溜達半個鍾頭,回來找不著你了!以為你把我給扔了。我不記得以前,可記得現在,你叫葛書瑜,住在這兒!”

  “嘿,你還有理了。得,我信你一回。既然你能記得現在,記住,你欠我兩萬。”

  “為什麽?”

  “為找你呀,怕你給拐跑了。”

  “書瑜,你是個好人。”

  “我當然是個好人,這已經超出一個好人的範疇了。你等等。”

  書瑜馬上給簫宏和李蕾打電話取消搜尋,還告訴了小明,讓他放心。

  “折騰了半天,餓了吧?”

  “也快到飯點兒了,還去悅茗軒吧。”

  簫宏和殷彩虹剛剛到,大明說要先和梅梅喝杯洋酒,彩虹也說要學學,書瑜便和簫宏坐到桌上,“跟嫂子和好了?”

  “沒哪。”

  “回去跪搓板了?”

  “去!”

  “到底為什麽?”

  “不知道。問她,她讓我自己想,這我哪兒想去。”

  “是不是又到每月那幾天了?”

  “嗯,可能。”簫宏回頭朝酒吧看了看,“我查了一下,糜大明以前是個城南小團夥的成員,偷銅倒賣,判了兩年。”

  “啊,原來如此。然後呢?”

  “然後就更神了,咱都知道小明那點兒打架鬥毆的黑曆史,對吧?這個大明名聲更大,咱們小他幾年,不知道罷了。哦,彩虹過來了。以後告訴你。”

  “這糜大明挺逗的,比他弟弟活分。”彩虹笑咪咪地和書瑜說,也不理簫宏。“書瑜,我一閨蜜邀請咱們幾個周末去玩兒,去密雲山裏的農家樂,龜姐和大明都答應了。”

    去密雲這一路彩虹一定要拉著梅梅坐書瑜的車,倆姑娘擠在後座有說有笑,大明坐在副駕,偶爾插上一兩句,書瑜假作專心開車,心裏嘀咕這個大明二十多年到底經曆了什麽?

  彩虹的兩個閨蜜,一個是她在美容診所的護士,另一個是麻醉師。簫宏開車和她們前麵帶路,等到了,彩虹和梅梅都歡呼起來,“天哪!不是農家樂嗎?這是別墅啊!”

  “書瑜,大明,”彩虹拉了兩個女伴兒過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小雨,鍾醫師,都是大美女。這別墅是鍾醫師的。”

  鍾醫師伸過手來,“是我男朋友的,他出差去了,允許我用幾天。叫我小鍾好了。”

  小雨卻扭扭捏捏的握了握手,也不說話。

  小鍾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白皙的皮膚,齊肩長發,衣著爽利,書瑜能看出質料很好,她大大方方地招呼大家,“都進來吧,我給你們分配一下房間。這是廚房,別擔心,會有人來給我們做農家飯,誰想露一手也歡迎。梅梅,小雨,咱們仨擠在主臥,有張大床。這邊是兩間客房,葛先生和糜先生一間,小簫和彩虹合住一間,這是浴室,三位男士用吧。女生都用主臥的浴室,好不好?”

  每人把自己的行李安頓好,七個人聚在客廳,小鍾指著廚房台上,“咱們去湖邊釣魚去,做飯的阿姨給預備了野餐。然後去泡溫泉,晚餐我都訂好了。”回頭招呼著幾個男士,“魚具都在車庫,你們去拿魚杆兒。小雨,彩虹,你們把野餐籃子搬上車。十分鍾出發。”

  簫宏喜歡釣魚,大明也懂,教著小雨和彩虹怎麽上魚餌。梅梅看見書瑜百無聊賴地坐在邊上,笑著過來,“要不咱倆先吃?”

  “我餓了,看看什麽農家飯?”

  梅梅打開個籃子,“啊,三明治。”

  書瑜馬上沒了食欲。

  “還不錯,嚐嚐?”

  “我以為你是個中國胃,所以才海歸回來。再說,這種東西,西餐,學得不到家,能好吃?”

  梅梅笑了笑,沒有說話,吃了兩口也放下了。

  一時兩人都無話,梅梅打破沉默,“那個小雨不錯,對你挺感興趣,偷偷問呢。”

  書瑜盯著她看,“你什麽意思?”

  “書瑜,你三十多了,不想結婚生子?”

  “向我求婚呢吧?”

  “我認真的!書瑜,我們有不同的人生軌道,你要的,我給不了你。找個好女人,安頓下來吧。”

  “我隻要你。”

  梅梅捧起書瑜的臉,“謝謝你,我們做朋友吧。”

  “我們一直是朋友!你要結婚,明天咱們就結。”

  梅梅拍拍書瑜的臉,“我的字典裏沒有結婚這兩字。”

  書瑜甩開她的手,“你要什麽?”

  梅梅搖搖頭,“我啊,不清楚,但我知道我不應該和你在一起。”

  “原來這是你安排的?殷彩虹也參與了?”

  “沒有人安排!你喊什麽,魚都被你嚇跑了。”見書瑜黑著個臉,梅梅歎口氣,“我不知道你這麽認真。你知道你不是唯一的一個,對不對?”

  “唯一的什麽?跟你上床的?當然知道!”

  “哦,那就好,我也不是你唯一的吧?”

  “哈哈,你以為呢?”

  書瑜頂著被甩的一肚子氣,又沒可口的飯菜,到了溫泉已經快餓暈了,先叫了一份東坡肉,一紮啤酒,吃飽了,舒服了些,才加入泡溫泉的另外六個人。這時真的注意到小雨時不常向他瞥一眼,便不避諱的打量起這個穿著泳裝的年輕女孩,身材勻稱,皮膚細嫩,笑起來習慣用左手輕輕捂著嘴,右手把垂下來的頭發往耳後攏。旁邊的彩虹大大咧咧誇張地雙手比劃著說話,張著嘴,仰頭大笑。梅梅則和小鍾文靜地交談著。書瑜心一沉,目光又轉回到小雨,四目相對,書瑜朝她笑了笑,小雨垂下頭,右手又去攏頭發。

  簫宏捅了捅他,“你丫怎麽了,丟了魂兒?”

  “彩虹沒跟你說什麽?”

  “還在冷戰呢。有什麽新聞?”

  “沒有,沒有。”

  晚飯時,梅梅特意坐在大明身邊,離書瑜遠遠的,中間還隔著小雨。書瑜早些時候加了一餐,也不餓,慢慢喝著茅台,除了每樣菜嚐一口,一直獻殷勤,照顧小雨。

  小雨喝了兩口酒,兩腮緋紅,也放開了很多,有意無意的桌下的腳碰了書瑜幾次,桌上的手也越來越近,蹭了幾回。

  回到別墅,小鍾請書瑜到書房,“彩虹說你是個律師,我有個文件你幫我看看?”說著,遞過訂在一起的四五頁紙。

  “婚前協議?要結婚了?恭喜。”書瑜轉頭看著書桌上擺著的幾幅照片,“這是你要結婚的男朋友?他看上去眼熟啊。”

  “黃永貴。”

  “那個黃永貴,永貴實業的?”

  “嗯。”

  “這兩孩子不是,”

  “不是,前妻,前妻們的,一人一個,我將成為第三任。”

  “永貴資產有多少?”

  “幾億,幾十億?不知道。”

  “這個可以查到,不然你沒有談判的底氣。”

  “其實我無所謂。既然你提出來了,查一查也行。”

  “我明天打電話找個朋友幫忙。不過她是要收費的。”

  “可以,沒問題。”

  “你的律師呢?這是他商議的?”

  “我沒有律師,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雇你。”

  “噢,原來如此。黃先生肯定用的大律師事務所了?哪一家?誠信,嘉信,還是達信?”

  “嘉信。”

  “啊,那我不能做你的律師。”

  “為什麽?”

  “我和嘉信有合同,代表你就有利益衝突。”

  小鍾瞪著一雙妙目,微微搖頭。

  書瑜心一軟,“隻要不是謝鵬飛大律師,我,”見小鍾開始微微點頭,書瑜抿了嘴,沉吟了片刻,“先看看協議書吧。”

  “婚後每月五萬零花錢。如果五年內離婚,每年一百萬,十年內一百五十萬,超過十年以上兩百萬。”

  “你覺得呢?”

  “很不錯的工資協議書。不過要是從黃先生的總資產看,他就太摳門了。”

  “謝律師說,這種婚前協議就是兩個目的,第一,做丈夫的不能因為妻子不再年輕漂亮性感而甩了她;第二,避免淘金女,離了就不能平分財產,甚至把老公掏空。”

  “這份協議確實保護了男方,可你想想,每年一百萬哪買得起房子?”

  “兩百萬?”

  “要三百。還有,如果有了孩子,撫養費怎麽算?”

  “你的建議呢?”

  “如果有孩子,就是每年四百萬。每個孩子每年五十萬撫養費,每個孩子兩千萬成人基金。”

  “這可是漲了好多。”

  “總比半兒劈強啊,再說,這不都是為他的孩子嘛。要想省錢,永貴先生可以去做絕育。”

  小鍾笑了起來,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齒。

  書瑜忙解釋,“我是站在你的立場上說話。”

  “那你同意做我律師了?”

  “呃,我這次算是幫個朋友吧。嘉信的合同是一方麵,鵬飛是我的朋友,你可千萬別提是我。”

  “我保證不提你。謝謝你,小葛。這是我的電腦,你再幫忙把我們剛才講的寫下來,行嗎?”

  “沒問題。”

  “我去看看他們,燒壺安神茶,待會兒給你送一杯來。你寫完關上電腦就行了,那邊有洗手間,兩個書架之間是酒吧,你隨意好了。”

  小鍾出去,輕輕帶上門。

  書瑜歎口氣,目光移向電腦。起草個法律文件是他的老本行,隻不過近幾年都是他的秘書小崔代理,手生了。書瑜踏下心來,開始斟字酌句。

  一會兒有敲門聲,書瑜知道是小鍾來送茶,頭也不抬,“請進。”

  一杯茶放在桌上,“謝謝。”抬眼一看,卻不是小鍾,“小雨!”書瑜下意識地把電腦轉了轉。

  小雨羞澀地一笑,“鍾大夫讓我來的,她被彩虹姐纏住了。”

  “噢,好,謝謝你。”

  “跟我客氣什麽,我順便用下洗手間,外麵那個一直被占用。”

  “在那邊。”書瑜指了指,看她進去關了門,才又回過頭繼續打字。一會兒,聽見衝水聲,門開了,書瑜回頭一看,小雨站在那兒,穿著皇帝的新衣。

    書瑜吞了口口水,“小雨,別!”

   小雨仍是羞澀地攏攏頭發,“別擔心,我不看。”說著一彎腰,坐在桌子底下,“你接著寫,不用管我。”

  書瑜加快了打字的節奏,感覺小雨在下麵慢慢拉開他的拉鎖。

書瑜回到房間,腳還有些發軟,發現大明還沒睡,靠在床上,拿本書在讀。“明兒給你買個手機吧,可以上網。”

  “沒人讀書了嗎?”

  “網上讀啊,連老書都掃描存檔了。任何書都能在網上看到。”

  “我還是喜歡紙印的書捧在手上的感覺和味道。有些老東西可以淘汰,像DVD這類的。書不一樣,有些東西是越老越有價值。”

  “看來你還真是做古董的。”

  “我開始喜歡古董是小明剛考大學那時候。”

  “嗯?恢複記憶了?”

  “別打岔兒!我和小明是我奶奶帶大的,我爸是獨子,家裏人少,我媽有兄弟姐妹,都在外地,我媽沒少幫家裏,幾個姨舅輪番到我家住過,可我雙親出了車禍以後,那邊就不再來往了。所以我們和奶奶一起的這三年,從來沒見過什麽親戚串門兒。有一天有個大媽來我家,我記得是零一年吧,小明剛剛入學,公安大學要求住校軍訓,所以他不知道這事兒。這大媽自稱是我一遠房親戚。”

  “聽說你們家還是皇戚呐。”

  “哈哈,那是我奶奶說的,這位親戚講了個不同的家史。”

  “不是皇戚,是皇族了不成?你們哥倆一個比一個會吹。”

  “據這位大媽講,我家倒真是跟皇族沾點邊兒。祖上曾是王府的管家,前前後後連著幹了三代。就是從這第三代開始發達起來了。糜家做了三代管家,很得王爺的信任,重要的事情都是糜管家打點。有一年,王爺接到聖旨,讓他負責清理昆明湖的淤泥,昆明湖就是現在的頤和園。”

  “當然真正幹活的差事就落到糜管家我的祖上的頭上了。我祖上是忠心耿耿勤勤懇懇,每天盯著監工,結果居然監出好處來了,挖淤泥挖出來很多金銀珠寶!估計是妃子啦太監啦宮女們偷藏的,不知什麽原因沒能取走運出宮去。工人們不敢藏掖,報告給管家,再上交給王爺。湖清理了一年,金銀珠寶也攢了幾籮筐。我祖上動了心,將大部分留給了自己。”

  “沒兩年,王爺病逝,我祖上就乘機辭了管家一職,出了王府,自己置地置產。他還比較低調,怕王府的人來追究。他的六個兒子就不行了。老頭兒一死,家產六等分,各自過日子。暴富的子弟們吃喝嫖賭吸鴉片,樣樣都學會了。都說富不過三代,在我們家充分體現了出來。”

  “到我太爺爺這輩兒,家產就都敗光了,而且人丁稀少,六家隻剩下三家有後代延續。有錢有什麽好處?沒錢還落得人口齊全,有錢也是暫時的,最後還不是人財兩空。”

  “原來你也是無產階級出身哪!”

  “解放以後哪還有什麽階級,真正的階級?”

  “那你是滿人嗎?別那也是假的。”

  “不知道,別跟小明提這個。他現在身份不一樣。”

  “那位大媽怎麽回事?”

  “噢,該說到她了。別看她歲數大,跟我是同輩。我爺爺和她爺爺是親兄弟。她的父親四七年的時候隨軍退到南方,四九年又帶著家人去了台灣。大媽,應該叫堂姐,隻有一個哥哥,年輕時意外死亡,堂姐一輩子單身,那一支也絕了。糜家我知道的就剩下我和小明了。”

  “所以零一年,這個堂姐來認親來了?”

  “哼,是這樣,她一個人無依無靠,打聽了多年,不知道哪裏打聽到的我們一家還在北京,她想回來度晚年,看我能不能照顧她。”

  “啊,原來如此,交換條件呢?”

  “你還真不愧是律師。條件是替她尋寶,找到後,一半我的,一半她的,她遺囑裏還立我是唯一繼承人。”

  “尋寶?什麽寶?”

  “他父親撤離北平時有些細軟來不及帶走,藏在房子的牆壁夾層裏。”

  “那能有多少?除非都是寶石什麽的。你剛說你們家到你太爺輩兒就敗光了。她老爹一當兵的能有什麽錢?”

  “不是普通的小兵,是個師長呐。一直在川貴駐紮,抗戰勝利後接收東北時才回來,去之前在北平給老婆孩子買的小四合院。堂姐說他在東北也搶了不少東西。”

  “然後呢?”

  “堂姐說她那時還小,不記得地址,就算有地址,恐怕也改了,她隻記得院子的大概方位和大概樣子。”

  “你肯定你們家沒有失憶症遺傳?”

  “你也覺得不可信?”

  “你信了,當時?”

  “人窮誌短啊,她那是台胞,有倆臭錢,而且半兒劈的誘惑力太大了。我賠著她在那一帶轉悠了一個多月,進進出出幾十家院子,問了無數的人,最後她比較肯定有三個院子很像她小時候住過的。”

  “那又怎樣呢?你不能進去拆人家房子啊。”

  “哪能那麽缺德呢!堂姐說她爹臨死前詳細的描述了細軟藏在哪間屋子的哪麵牆裏。我隻要能想辦法進去就行。這三個院子都成了大雜院兒,有兩個每個院子裏住著至少八戶人家,另一個好點兒,住著三戶。想要在這麽多人眼皮底下偷東西比較困難,一兩家好辦,都出去上班的機率大,八家兒一個院子,就是說有人在的機率近乎百分百!我琢磨了一下,隻有把人都轟出去才有機會進去尋找,破牆,掏寶。要做這些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叫上了我的幾個哥們兒。”

  “幹嘛?流氓團夥去打砸搶?”

  “那時還沒那膽子,再說,也不能引起注意啊。我們幾個把下水道給堵了,然後進院清理通淤。”

  “這招也夠損的,清淤?哈哈,還是從老祖宗那兒來的靈感呢。”

  “嘿嘿,你腦子挺靈,有犯罪天才!”

  “去你的!找到寶物沒有?”

  “你猜呢?”

  “沒找到!天下哪有這種好事?你要是發了財,還會有後來偷銅管兒進局子那段?”

  “噢?你知道了?你小子悄悄地查我了?”

  “嗬嗬,你住在我家裏,我得知道你到底什麽人哪,你什麽都記不起來,小明又什麽都不告訴我。”

  “是啊,我堂姐很失望,隻好回台灣,一下飛機就心髒病突發死了。”

  “哦,你挺在意她的。”

  “沒有啊。我又不認識她。”

  “你臉上的神情騙不了我。”

  “是嗎?我是有份內疚,她抱著太大的希望,人還是不要把錢看太重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

  “是她自己沒記清楚,怨不得別人。”

  “哎,等等,等等,你這話裏有音哪!”

  “不早了,兩點多了,快睡吧。連女士們都不再嘰嘰喳喳了。”

  “不行,接著說,要不我睡不著。”

  “睡不著好說,我再把小雨叫來。”

  “操!你丫怎麽知道?!”

  “嗬嗬。”

  “我操!你這人也太可怕了。”

  “別這麽大聲喊,想要全屋的人都知道嗎?我先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蕾打過電話來,“蕾姐,這麽早?”

  “跟你通個氣兒,那天你不是讓我查交通監控嗎?”

  “是啊,後來人自己找上門來了,沒事兒了。”

  “我知道,可我不能讓你白白花那兩萬哪。我讓我的朋友繼續搜,先找到了那輛出租,我馬上派了兩人過去,跟了那人一會兒。”

  “我不記得跟你說過是什麽人,你怎麽知道?噢,你問簫宏了。”

  “你那圈子裏的事兒能藏得過我去?總之,我的人跟我匯報了。我覺得有些蹊蹺,你什麽時候有空?吃個午飯?”

  “我在密雲呢。明天行嗎?”

  “那就明天吧。悅茗軒見。”

  不到九點,七個人都起來了,阿姨做的早餐倒是很可口,煎餅果子,饅頭,燒餅,糖耳朵,炸小魚,醬雞,醬鴨,茶葉蛋,棒茬子粥,大米粥,小米粥,豆漿,牛奶,滿滿擺了一桌。大家默默地吃喝著,氣氛有些尷尬。小雨低著頭,時不時朝書瑜這邊瞟兩眼,小鍾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抿著嘴偷樂,梅梅昨天把書瑜甩了,怕他還在生氣,故意不看他。大明向書瑜透露了些秘密之後,顯然沒睡好,不停側過臉去打哈欠,簫宏還在反省期,估計夜裏睡的地板,也有點沒精打采,隻有彩虹,缺心眼兒,有說有笑,追著每個人問昨晚睡的好不好。

  書瑜想打破僵局,“主人,今兒什麽活動啊?”

  “爬山去。”

  幾個人齊聲歎氣。

  “別這麽懶,看天氣多好,藍天白雲,在城裏難得見到。回來時從村東繞一下,那兒有個有機蔬菜農莊,咱們可以摘點菜回來,吃了午飯就得往回開進城,再晚就開始堵車了。”

  “摘菜那環節可以免了嗎?我打個電話叫農場先給送家來,咱們回來阿姨就做好飯等著了。”

  “要不,還像昨天一樣,泡溫泉去?”

  “不行,不能再泡了,都皺了。可以做按摩。”

  “爬山不好玩兒,開車兜風吧,鄉間小路,別有風味。”

  小鍾看著幾個懶人,隻好搖頭,“鄉間小路都是土路,吃一嘴沙子我可不管。哎呀,十點多了,那就出發吧!”

  “等會兒,我再來一碗粥,得吃飽點兒。”

  “對,我也再來個煎餅。”

  “簫宏!”彩虹一聲大吼,“你都已經吃仨了!”

  嚇得簫宏手一鬆,“我真缺蛋白質,那我剝倆茶葉蛋,陪陪書瑜。”

  “我也來個雞腿,陪陪你倆。”大明和男同胞們站在一起。

  幾個姑娘翻了翻白眼,在小鍾指揮下,從冰箱裏拿出一堆瓶裝水,紅茶,綠茶,紅牛,健力寶,生啤,“你們吃飽了,把這幾箱飲料搬車上去。”

  三個男人嘴裏塞滿了,大嚼著,都使勁點頭。

    書瑜一整天都湊在大明身邊,也沒找到機會接著問他掏寶一案。一回到城裏後海家中,就追著大明,“然後呢,你堂姐死了,可事情並沒有結束吧?”

  大明不緊不慢地,“我看你有不少好茶,沏來嚐嚐。”

  書瑜被他抻著,百依百順,燒了水,翻出一套紫砂茶具出來,又聽了一耳朵的紫砂知識,總算兩人坐到了沙發上,慢慢喝著龍井,“我原來答應幾個哥們兒分紅,什麽都沒找到,我欠了一屁股債和人情,被拉去入夥倒騰銅管兒抵債,後果你已知道了。”

  “完了?就這些?”

  “判了兩年,不等於欠的債勾銷了,我知道出來後還得接著倒騰,湊巧一起勞改的幾個人都是這道兒上的,那時叫倒兒爺,我跟他們成了朋友,學了不少。”

  書瑜點點頭,開始同情起大明,在裏麵學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的古董生涯就從那兒開始的?”

  “還要稍後些。”大明盯著書瑜看了一會兒,拍了拍他的肩膀,“甭管幹什麽都得有本錢,我又沒別的出路,就把堂姐的事兒仔細琢磨了很久,我隻是不甘心,她說的那麽詳細,我不信是我堂叔臨死糊塗瞎說的。我挨個回想去過的每個院子,對照堂姐對那麵牆的描述,我認為還有兩個院子也應該有可能是他們住過的。”

  書瑜坐直了,“我猜你肯定還沒完事兒,然後呢?”

  “我不能再找我以前那幫哥們了,他們也不會信我。這些勞改犯們個個躍躍欲試,等我出來,湊了五個人,如法炮製,洗劫了那兩個院子。”

  “怎麽樣,怎麽樣,找到了?”

  “幾十枚袁大頭,”

  “哇!”

  “十幾根金條。”

  “哇!”

  “十幾個戒指,鑲著紅藍寶石,翡翠。”

  “哇哇!”

  “還有幾枚古幣。”

  “哇哇哇!”

  “書瑜!”

  “哎。”

  “閉嘴!”

  “我的意思是,還真讓你找到了!”

  “所以我才對堂姐有點兒內疚。”

  “這還真不能怪你,是她沒這運氣。你不是也付出了兩年的代價?”

  “人生沒有後悔藥,每走一步都影響著後麵的人生路。既然選擇了,就堅定地走下去。”

  “突然發現你還是個哲學家呐!”

  “我是到了不惑之年了。”

  “人生有這段閱曆也不錯。”

  “哼哼。”

  “你覺得這是不義之財,我沒有挖苦你的意思,所以你沒讓小明知道,通過他人供他讀完了大學。”

  “現在也不想讓他知道,永遠不知道。”

  “我會保守秘密。”

  “我相信你。”

  “我很感動。別走題,這些東西到底值多少錢哪?”

  “不少。我們五個,我拿一半兒,另一半他們四個平分。”

  “你挺大方。”

  “是嗎?總會有人不滿意。”

  “人都是很貪的。哎喲,不會這麽多年過去了,還來找補吧,你是被這幫人打劫的?”

  “不記得那天的事兒了。別撇嘴,真的不記得了。我以前的那些哥們兒知道了也不滿意,也要來分一分,我才躲到外地去了。”

  “綿陽?你會那兒的話,你家安在那兒?有嫂子?孩子?”

  大明搖搖頭,陷入沉思。

  書瑜一大早被電話吵醒,“誰呀,噢,謝大律師,行,十點,我準時到。”

  小明接著來了個電話,“你哥過的挺好,記起他在綿陽的家了,其他還不知道。你總算有空了,你們哥倆也得敘敘舊啦。別客氣,住我這兒多久都沒問題!行,我九點半出門。我秘書小崔在辦公室,小櫻在廚房,我讓他們看著,丟不了你哥,保證直接交你手上。還有什麽?沒啦,那我先掛了。”

  嘉信律師事務所在東方廣場寫字樓占了四層,謝鵬飛的辦公室是第三層較大的一間,從窗戶可以俯瞰長安街。小秘書見書瑜進來,飛了個媚眼,問都沒問,讓書瑜直接開門進去。

  “小葛!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嘉信的大客戶,永貴實業的董事長,黃先生。”

  書瑜一聽名字,腿一軟,差點兒沒坐地上,“黃先生,久仰。”

  黃永貴看上去比照片上的老了幾歲,寬了不少,屁股下麵的椅子看上去是小號的,擠在裏麵,有些肉流了出來。大概站起來困難,對也不動,輕輕捏了一下書瑜伸過來的手。

  “坐吧,小葛。書瑜是我們嘉信的高級顧問。我們一起合作好幾年了。”

  黃永貴看也不看書瑜,嘟囔了一聲,“高級顧問?”

  謝鵬飛和葛書瑜對看了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提問,問誰。

  鵬飛咳了一聲,“是這樣,我的強項是在公司法這方麵,小葛在其他方麵有很多經驗。嘉信有幾位這樣的顧問。”

  “哦。”

  “所以你這份婚前協議可以讓小葛提些建議。”

  書瑜頭又嗡地暈了一下,看了一眼鵬飛。

  見黃永貴沒什麽表示,謝鵬飛接著說,“黃先生準備向位女士求婚,你看看這份協議。”

  書瑜接過來,“恭喜黃先生。”低頭輕聲讀道,“女方一,婚後每月五萬零花錢;二,如果五年內離婚,每年兩百五十萬,十年內三百萬,超過十年以上三百五十萬;三,如果生子,男孩子一千萬成人基金,女孩子兩百萬,二十八歲後可以支取。如果離婚孩子歸女方撫養,每個孩子每年五十萬撫養費。嗯,不錯,考慮的周全,就是二百五十萬這個數,能不能加到二百六?噢,還有,如果女方單親撫養,每年增加五十萬。”

  “小葛,別忘了,咱們是男方律師!”

  “我知道,黃先生是準備娶這位女士的,這樣才顯得有誠意,您同意吧,黃先生?”

  黃永貴眨了眨眼,沒說話。

  “如果黃先生不打算生孩子,就可以省不少。”

  黃永貴又眨了眨眼,揮了揮手,從椅子裏擠出來,打開門走了。

  葛書瑜回過頭來看著謝鵬飛,“丫他媽什麽毛病。”

  鵬飛歎口氣,“他就這麽個人。這是同意你說的了。”他按下按鈕,“小雪,你進來一下。”

  門口飛媚眼的小秘書進來,鵬飛告訴她哪個地方要改,改成什麽,“打印一式兩份,交給葛律師。”

  小雪答應著,轉身出去,故意蹭了書瑜一下。

  “你哪兒找這麽個客戶,死樣活氣兒?”

  “永貴實業可是嘉信的大主顧,再別扭,也別扭不過錢去。”

  “哪位美女這麽有運氣?”

  “小簫那老婆,叫什麽來著,白雲?”

  “彩虹。”

  “對,彩虹工作那家醫院的醫生,叫鍾北燕。你去攀個熟人,讓她簽了協議。”

  “幹嘛我去,讓她來這兒簽不就得了。”

  “挺牛的一個醫生,左一個條件,右一個條件,加了不少。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說服老黃接受的。 沒想到他居然聽你的又讓了些,看來是真愛。”

  “切!”

  “鍾醫生雖說是個美女,可也老大不小的了,有這麽個大款追,千載難逢的機會。任務交給你了,保證給我簽回來!”

  悅茗軒中午人不多,梅梅笑咪咪的迎上來,“書瑜,李蕾說堵車,要晚幾分鍾,我陪你聊兩句。”

  書瑜因為小雨的事,還有些不好意思,“我沒來得及吃早飯就出門了,餓了,要不先給我來盤熏魚?”

  梅梅招手叫了菜,“哪天帶小雨過來吃飯呀。”

  書瑜瞪著梅梅,一時不知如何回應,“你覺得小雨還不錯?”

  “小雨年輕,漂亮,有個好工作,你可以試著更多的了解她。”

  “太年輕了。”

  “她其實並不幼稚,她很崇拜你。”

  書瑜點點頭,“我待會打電話問問她今兒晚有沒有空。”

  梅梅拍了拍書瑜的臉頰,“李蕾來了。”

  李蕾風風火火地撞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書瑜對麵,喊了聲,“梅姐,給我來瓶兒生啤。”

  “蕾姐,我說你這頭發怎麽比我的還短?你要是能女人點兒,我就求婚。”

  “大中午的,你喝多啦?嚼什麽呢?”

  “我關心你呀,總這個樣子,怎麽嫁得出去!”

  “那是你們男人沒長眼。是不是,梅姐?”

  “太對了,梅姐我要是男人,早把你娶走了。”

  李蕾喝了兩大口酒,抹了抹嘴,從包裏掏出一張紙來,“認識這些地方嗎?那天糜大明在那兒轉悠了一陣。他真是小明失蹤的哥哥?”

  “看他們的長相,是兄弟肯定沒錯。我跟他聊天,就跟和五年後的小明聊天似的。這些地方我都看著眼熟,老城胡同名兒啊。有什麽蹊蹺?”

  “蹊蹺的是,糜大明躲躲閃閃,像是找什麽,又不想讓人看見的樣子。”

  “哦?”書瑜來了精神。

   “鍾姐,我是葛書瑜。今兒下班以後有空嗎?公事,謝律師之托,湊巧罷了,見麵再細談。好,五點,我去接你。”

  下午剛開回家,還沒熄火,秘書小崔就畢恭畢敬地打開了車門,“老板回來了。”

  “你怎麽越來越油頭粉麵,跟個太監似的。那條褲子還能再緊點兒嗎?”

  “嘻嘻,老板,你不懂,這是現在流行的。”

  “我去!你這是想交女朋友還是男朋友呢?以後上班給我穿西裝!”

  “是是是,老板。您今兒這客人什麽人哪?還帶警衛呐。”

  “都在裏麵?”

  “嗯,我茶水點心沒停地供應,那倆警衛真能吃。”

  “不用那麽殷勤,我不會因為你會沏茶給你漲工資。”

  “您太客氣了。老板,好像有陣子沒進項了。賬單照付嗎?”

  “廢話!當然要付。差多少?”

  “十幾萬吧。”

  “操!我幹了什麽?”

  “欠小劉九萬多,修賓利的那個小劉。”

“我知道誰是小劉。唉,好吧,過兩天就有進項了。”

  書瑜見大明一人坐在廚房裏喝茶,“小明呢?”

  “在我屋裏打盹兒呢。噢,你去叫醒他吧,他說一會兒就得走。”

  書瑜出來,看見西廂房門口站倆製服,丫小明混的不錯啊。“你擋我幹嗎?閃著,這是我家。”

  書瑜推開門,見小明籠在被窩裏,頭發蓬亂,強睜開眼,“你回來了。坐,我有事兒找你。噢,借你兩件衣服穿穿,我好幾天沒洗澡了。”

  “看來是個大案子,幾天沒睡了?”

  小明從浴室出來,兩分鍾衝了個涼水澡,仍是一臉疲倦。“掃黃帶出了稽毒,很多線索要查要追蹤。”

  “哥們兒你行啊,什麽級呀,都配警衛了。”

  “最近不是在剿毒嘛,特別加的保衛。讓我哥先在你這兒住著。我家可能不安全。”

  “沒問題。”

  小明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很為難,“我問了他,大概明白了他為什麽被打劫。”

  “我也試著問過兩次,可他說記不起來了。”

  “是還沒有記起來,我是從前後的事件推理出來的。”

  “哦。”

  “你幫他找個東西。”

  “找東西?不是找凶手?”

  “情況比較複雜,他答應慢慢跟你講。”

  “這不是你們警察該幹的嗎?幹嗎找我?”

  “複雜啊。再說我現在也抽不出人手來。”

  “能有多複雜?”

  “你問他。我哥說事兒成了,他付你一百。”

  “一百萬!沒開玩笑吧!什麽東西這麽值錢?”書瑜想到小劉的賬單。“還是什麽大麻煩事兒?”見小明不語,有些明白了,“你是在避嫌?沒什麽秘密吧?找簫宏幫忙行嗎?李蕾呢?”

  “你看著辦吧。”小明站起來,“我先走了,電話聯係。”

    書瑜倒了杯茶,坐在大明對麵,慢慢喝著。

  “小明跟你說了?想問什麽,問吧。有些事我隻能跟你說。”

  書瑜整理著思路,“你知道誰打劫的你?”

  “隻有那天的事兒記不起來了。”

  “好吧,那我問你,你跟我講了那麽多你堂姐掏寶的過程,你是不是懷疑就是這兩撥人,胡同串子和倒兒爺,對你下的毒手,搶了你的東西?”

  大明點點頭。

  “搶了你什麽?”

  “一個箱子。”

  “裏麵有什麽?”

  “三種東西。”

  “哦,可能還有第三撥人?你怎麽結下這麽多梁子?”

  “我把三種東西一一講出來,你來分析一下會是什麽人幹的。”

  書瑜看了下表,“我有事得出門兒一趟,晚上回來聽你說書。”

  “那我搭你車去悅茗軒吧,我喜歡那兒的菜。”

  “小明說現在挺危險的,你一個人出門我不放心。”

  “我又不是孩子了,放心吧。”

  “要不我叫簫宏陪你吧,反正我去醫院接人,小簫接彩虹下班,正好帶上你,吃完飯再把你送回來。”

    小鍾和彩虹已經等在醫院門口,見書瑜的賓利開過來,彩虹揚了揚手。

  “宏哥遲到了?又惹嫂子生氣,回頭我替你揍他。”

  彩虹翻了翻白眼,“別替他打馬虎眼。”

  “不敢不敢,我是更心疼嫂子,手別打壞嘍。”

  “少跟我貧,好好照顧我們鍾醫生啊。”

  書瑜看著彩虹大明坐進簫宏的車,開走了,才轉過身來,“鍾姐,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坐坐吧。”

  “我知道一家餃子館不錯,先吃飽再說。”

    這家餃子館開在京西大飯店一層,“我還真不知道這五星酒店還有個餃子館兒。”

  “不是大路貨的餃子呦。你嚐嚐就知道了。”

  “我這人就這點兒不好,沒冒險精神,特別是吃喝上。”

  “聽說了,放心,沒有稀奇古怪的東西讓你吃,我喜歡這兒的環境而已。”

  領班似乎和小鍾很熟,馬上帶進一個包間。兩人入座,書瑜便說,“我跟你說過我和嘉信有合同,所以謝律師讓我來找你把這個婚前協議簽了。”

  小鍾微微一笑,“不急,先踏踏實實吃飯。我不喜歡在飯桌上提錢。”

  “行啊。我還是茅台,你喝點兒什麽?”

  “我叫了清酒。”

  “嗯,那說說這兒的餃子有什麽特別?”

  “用料新鮮。”

  “新鮮的新鮮,還是獵奇的新鮮。”

  “啊,你很犀利。應該兩者都有。新鮮的新鮮,比如三鮮餡兒的蝦是用的活蝦。獵奇的新鮮嘛,魚翅餡兒的吃過嗎?”

  “好吃嗎?”

  “你先嚐嚐。我不想讓你有了先入為主。”

  兩人閑聊著,不一會兒,四小盤兒上來,每盤四個餃子,四個顏色。“這是他們這兒的十六種餡兒,都嚐嚐,挑你喜歡的再加。”

  書瑜還真沒這麽吃過餃子,從皮兒到餡兒,確實高大上。書瑜已經過了這種小資的年齡,但為了討小鍾歡心,又加了一盤三鮮的,一盤魚翅的。

  書瑜隻吃個半飽,看時間不早了,便把一式兩份協議書拿出來。

  小鍾按住他,“別沾了油漬。不如上去我房間去簽吧,我讓他們把甜點也送上去。”

  “你房間?”

  “我家離醫院遠。我平日上班就住這裏,周末才回家。”

  鍾醫生住在頂樓一個套間裏,“這也是我男朋友,噢,你知道他名字,黃永貴,送給我用的。”

  “我是謝律師派來,替黃先生送這份協議給你簽的。跟我們那天講的有一些差別,比如孩子的成人基金差得多些,你先看看。”

  “這個二百六,很奇怪的數字,他怎麽會想到的。哼,還重男輕女!”

  “我見了黃先生一麵,在謝律師的辦公室見到的。謝律師說黃先生這次很有誠意。”

  “你覺得呢?”

  “基本上你提出來的,他都接受了。”

  甜品送上來了,小鍾讓放在外間茶幾上,打發小哥兒走了。“這酒店的甜點做的不錯。我還叫了咖啡和茶。”

  “這麽晚還喝咖啡!我對甜點感情一般,不很感冒。”

  “那就喝茶吧。我去換件衣服。”

  書瑜趁機打量了一下房間,雖然是酒店,顯然黃永貴是長期包租這間套房,裝飾上加了個人所好,鍾北燕的喜好,少了些酒店的味道,多了些女性的舒適溫馨。

  小鍾換了件寬鬆的印花套頭絲紡衫,妙曼的身材若隱若現。書瑜強迫自己把目光轉到茶幾上,“要是沒什麽問題了,就簽了吧,我回去交差。”說著把筆杵給她。

  小鍾接過筆,在下巴上敲了敲,“讓我再想想。”

  書瑜隻好叉了一塊蛋糕放嘴裏,吃的急了些,嗆了一下,開始咳起來。

  “太甜了吧?”小鍾忙端過茶杯,輕輕在書瑜後背拍著。

  “沒事沒事。”書瑜直起身來,覺得上臂碰到小鍾軟綿綿的胸,紅了臉,“婚姻大事,是要認真考慮,你想好了告訴我,我再過來取文件。”

  小鍾的手仍搭在他背上,輕輕撫著,“黃永貴這個人,交往久了,我知道他是個很乏味的人。”

  書瑜想起那擠在椅子裏的肉,偷偷瞄了一眼小鍾的腰身,暗叫可惜,那個什麽花兒什麽糞。

  小鍾的手慢慢上滑撫到書瑜的脖頸,“他大部分時間呆在公司裏。”小鍾抬起眼看著書瑜,“其實我們現在這種男女朋友關係挺好的,為什麽一定要結婚呢?我又不需要他的錢。”

  書瑜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覺得心跳加速,這幾天的桃花運怎麽這麽好!

  小鍾的另一隻手搭上書瑜的前胸,“不早了。”

  “是,那我,我該走了。”

  “你明天不是要交差嗎?”小鍾的嘴碰到了書瑜的耳朵。

  “嗯,謝律師,我這樣,我不能有利益衝突。”

  “你又不是我的律師,有什麽利益衝突,我怎樣做才是不衝突?”小鍾的手開始解扣子。

  “那,黃永貴乏味,怎麽乏味?”

  “從來都是在床上。”

  “在沙發上就是不乏味?”

  “嗯。”

  書瑜不是個乏味兒的人。

  小崔真換了套西裝,書瑜皺起眉,“你穿的什麽?戲裝?”

  “西服啊,老板,現在是夏天了,這種粉色,還有藍色係列,橘黃色係列,都很流行。西裝不一定是你這樣深色的。嘻嘻,老板在外麵過夜了。”

  “你怎麽知道?”

  “你穿著昨天的衣服啊。”

  “少跟我逗!賬單付了?”

  “嘉信的支票今兒早快遞到了,可還不夠付小劉啊。”

  “是按照合同,謝律師先付的定金,過兩天餘款就到了。你先給小劉打個招呼。”

    大明在廚房裏和小櫻用綿陽話說笑著,見書瑜進來,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氣色不錯啊。”

  書瑜居然有些臉紅,“好有精力給你幹事兒啊。”

  “小櫻做的糍粑,很好吃,嚐嚐?然後咱們接著說書。”

  “昨天你提到箱子裏有三個東西。”

  “三種。”

  “好,三種。哪三種?”

  “一是古董瓷器。十幾年前,我認識了一位老師傅,叫闞雲龍。闞師傅家裏祖傳的手藝,會鑒識瓷器,也會焗瓷。我是在麻將桌上認識的老闞。他以前是在國營工藝品進出口公司,做舊瓷出口,另兩個牌友是和他一起工作的采購員。以前的進出口公司是國營壟斷,從民間收集瓷器,跟你那位床楣朋友差不多,修修補補再出口創匯。幾個老頭早就退休了,聽他們擺龍門陣,我慢慢知道他們退下來後,沒有了後續人才,瓷器出口科就被砍掉了。以前收購的瓷器大量堆在倉庫裏漸漸被遺忘。現在國內的收藏家越來越多,市場看好。我就和老闞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重操舊業。我有資金,呃,就是牆壁裏掏出來的,一部分珠寶讓我變賣了,用來做了幾筆生意,攢了點兒錢。用我的資金把整個倉庫買了下來,因為時間長了,進出口公司又經過幾次改組,當時管事兒經理的不知底細,以為一堆破爛兒,巴不得馬上扔出去。我們算是揀個大便宜。就在倉庫裏加了間作坊,慢慢修補那些瓷器。”

  “修補過的瓷器還有收藏價值?”

  “早前國家有控製,光緒之前的舊瓷是禁止出口的,被修補被出口的是較近代的。剩在倉庫裏的反倒是藏著寶貝。”

  “你要是找國內的收藏家,就沒有出口限製了。”

  “不錯。對所有庫存,闞大先花了快兩年的時間鑒定年代。我負責找資料,根據年代來估計哪個瓷窯出品,焦二和馬三兒就去哪個地方采集當地的陶土。闞大把他的知識都傳給了我,包括手藝活兒,調色,粘合,仿舊,上釉。別在那兒偷樂,這是我們四個的尊稱,我是糜幺子。”

  “不小的工程呢。”

  “數量不少,但大件的不多,都是小碟小碗,我們做的很低調,從不去競拍,全靠熟人介紹,專買給私人收藏家們。”

  “靠量多取勝。難道沒有一件值得自己收藏的?”

  “有兩三件明代青花,因為破損嚴重,一直放著沒碰。”

  “明瓷啊?價值多少呢?”

  “自己去查去!”

  “記得見過一條新聞,什麽哪兒拍賣的雞碗,上億呢!”

  “差不多。”

  “那你們還不趕快修複值錢點兒的!”

  “我說書,還是你說?”

  “你說,你說。我隻是覺得大筆錢扔倉庫裏,替你著急。”

  “兩年前,我去瓷都那一帶轉悠,在一老鄉家裏看見一泡菜壇子,竟然是成化官窯的。壇子除了邊口有磕碰,基本保持良好。”

  “你也去轉悠?不是焦二馬三兒負責收購嗎?”

  “四人幫就剩我一個了。焦大爺十年前就去世了。闞師傅和老馬四五年前沒的。所以我什麽都幹,一人全包。”

  “啊。”

  “有個官二代出大價錢買這個成化壇子。”

  “官二代還是富二代?”

  “有什麽區別嗎?所以這次我自己押貨回京。結果,被劫了。”

  “噢,是這麽回事!誰劫的你呢?”

  “記不起來了。”

  “但你有懷疑對象?”

  大明微微點了點頭,“我可是多年沒在這一帶活動了,我分析第一種可能是我舊瓷線兒上的人,打聽到我送貨,從南方一直跟蹤過來。”

  “沒有必要到了這兒再動手,你路上開了幾天?九天?動手的機會很多,對不對?”

  “有道理,不能完全排除,但是可能性小。那麽,第二種可能是買方,想省錢。”

  “你透露你的行程?”

  “沒有,但是他知道交貨時間,應該能推算出來。”

  “有這個必要嗎?值得嗎?除非他置你於死地,你活著,總是個隱患。”

  “如果沒有物證,警方無法立案。再說,他老爸有權有勢,我單槍匹馬,扳不動他。”

  “所以你比較肯定是他了?什麽人?他老爸有沒有政敵?我可以幫忙把情報傳過去。”

  “哈哈,我沒看錯你。等有了線索,確定是他了,再用你這法子。”

  “看來你還有第三個可能?”

  “比較牽強,但是最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你耐心點兒,我慢慢講。”

  “就是前麵說的胡同串子和倒爺嘍。”

  “對,我想說說他們。”

  “餓不餓?我叫小櫻做午飯吧。”

  “她說給我做米粉吃呢!”

  “她可從來沒有對我這麽好過!”

  “我一看就是好人唄。”

“那她是瞎了眼。”

  “我前天跟你講了我找了些倒兒爺幫我尋寶,完事兒後對半兒分。他們四個人,賀秉立,王曉,康春林,王國強,當時賀秉立就是幹活最少,抱怨最多的一個。事後果然他不滿意,找過我,威脅我要多給他一成,不然他給我告了。”

  “然後呢?”

  “我沒同意,不歡而散。”

  “所以你才躲到川北去了?”

  “差不多。再說胡同串子,一共三個人,他們以前出過力,一無所獲是運氣不好,我是覺得虧欠著他們,就拿出一成,作為生意本金,一起跑了廣州深圳幾趟,賺了錢我也沒要,帶了他們兩年,發點小財,就分道揚鑣了。即使這樣,朱傑,甄永強,楊強偉,誰都不滿意。不提當年他們拒絕再幫我,埋怨我沒有堅持。”

  “你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嗎?”

  “不太了解。”

  “那你憑什麽懷疑他們?”

  “直覺。”

  “直覺太牽強了。恐怕和箱子裏的另外兩樣東西有關吧?接著說。”

  “你以前是警察?”

  “偵探,經濟科的。”

  “啊!難怪小明推薦你來。”

  “對,小明是說讓我幫你找東西。”

  “那好。這箱子裏的第二種東西是,是,比較棘手,我都沒跟小明講,隻說他最好不要知道。”

  “我最好也不要知道?違禁品?”

  “差不多,就是小明現在稽查的。”

  “原來你販那玩意兒?!”

  “不完全是,以前跑廣深時認識了一些人,剛開始不知道給他們帶的是什麽,後來知道了就退出來了。”

  “這就是為什麽你不再和胡同串子們做生意,也沒要利潤的原因?他們還在繼續嗎?”

  “不知道。”

  “那你怎麽又幹上了?又不缺錢,一個成化壇子還不夠你活下輩子的?”

  “一言難盡,我不是自願的,本來想也是最後一次,交結了泡菜壇子,我再躲起來。”

  “結果東西沒了,人還差點兒死了。”

  “這點我還沒想通,似乎隻是劫財,並不是要我的命。”

  “那麽每條線索都要查下去。你不想官方插手,那就用我的人。簫宏私人偵探,手下的人都挺能幹。李蕾做監控最厲害,是這個圈子裏數一數二的。我叫他們明天過來,咱們四個好好商量一下。”

  “好吧,這是我寫下來的人名和地址。”

  書瑜看著兩三個眼熟,記起是李蕾那天給他的單子上就有這幾個地址,看來大明自己去查找過了。不好當麵挑明,“這些在外地的可以排除了。我們先從市內的開始。”

 五

    小崔敲了敲門,“老板,謝律師打了好幾次電話了,他說你再不接,他就過來,過來,嘻嘻,揍你。”

  “你沒跟他說我忙嗎?”

  “說了,他不信。”

  “知道了,我這兒完事了。我馬上就打。”

  大明說,“那我先回房休息一下,晚上還是悅茗軒吧。”

  “行,我打個電話,咱們就走。”

 “鵬飛,我沒躲你,真有事兒。你什麽意思?我怎麽沒正經事兒?我催了,可鍾醫生說再想想,我知道,女人嘛,顧慮多,好,明白,我今兒晚再去一趟。”

“鍾醫生,你好,我是書瑜。哈哈,餃子好吃,不能天天吃。韓國燒烤?行,你喜歡就行。我還去接你吧。嗯,嗯,那好,就京西酒店韓國餐廳見。”

    打完電話,書瑜隻好向糜大明道歉,“明哥,不好意思,我另有事情,不能陪你去了,我可以先送你過去。”

  “不用了,小崔可以幫我叫車。”大明沒有書瑜陪著,反倒高興似的,揮了揮手,“你忙你的。”

  鍾北燕今晚精心打扮了,穿一襲紅色禮服嫋嫋婷婷地走進來。書瑜看得呆了,忙起身幫她入座,“鍾姐,打扮的像新娘子。想好了,可以簽合同了?”

  見她微笑不語,腦子還算快,“飯桌上不談錢,我該打!”

  韓國菜書瑜還能接受,就是肉甜了點兒,發膩,醬夠辣但不香,開胃小菜淡而無味,酒也沒勁道兒,還得裝出喜歡的樣子給鍾北燕看。

  總算等到小鍾吃完了,書瑜擦擦嘴,“鍾姐的婚期定下來了?這事兒得新娘做主吧?”

  鍾北燕把手伸過來,輕輕按在書瑜的上麵,“我想十月份吧。你說婚宴擺在山中那別墅怎麽樣?”

  “好啊,秋天樹葉都紅了,肯定好看。”

  “其實擺在這酒店也不錯。”

  “好啊,這裏是市中心,方便。”

  鍾北燕輕輕歎口氣,收回手,“協議書在房間裏,你跟我上去拿吧。”

  進了套房,鍾北燕隻丟了句,“你隨便坐吧。”便直奔裏間臥室。

  書瑜在沙發上坐著等,百無聊賴,半天聽裏間沒有聲響,清了清嗓子,“鍾姐,你還好嗎?”

  聽聽還是沒有動靜,便站起來,走到臥室門口,看見鍾北燕趴在床上,紅裙隻脫了一半兒,“鍾姐,怎麽了?”

  小鍾沒動,隻微微搖了一下頭。

  書瑜坐在她身邊,“不舒服?要不就睡下吧,這樣會著涼。”

  “你說我該嫁他嗎?”

  “鍾姐,”

  鍾北燕坐直,伸出手來,“筆。”

  書瑜看了她一眼,把筆遞過去。小鍾在兩份協議書上都簽了字。連筆一起還給書瑜,“你可以交差了。”

  “鍾姐,”

  “再陪我待會兒。”

  書瑜起來,在小鍾裸露的肩頭吻了一下,下了床,快速穿上衣服,拿起協議書檢查了一下簽名,躡手躡腳走出套房。

  完成了鍾北燕這檔子事兒,他要集中精力找到大明丟失的箱子。噢,對了,還要開始對小雨下點功夫了。

  第二天一早,書瑜親自將協議書交到謝鵬飛手上。“手到擒來。剩下的費用付給我吧。我修車的賬單還欠著呢。我在這兒坐等。”

  謝大律師呸了一口,“你就是懶,不推著你,就不動。下回別再等缺零花錢時臨時抱佛腳,勤往我這打個電話,我這兒總有事情要做。”

  小崔接過支票,“老板就是厲害,說兩天拿錢,兩天錢就到了。”

  “少跟我貧!還差小劉多少?”

  “六萬。”

  “再等兩天。”

  “年底的賽車還去嗎?”

  “去呀!每年都去不是嗎?”

  “報名費月底得交齊。”

  “差多少?”

  “五萬。”

  書瑜覺得有點煩,“你先給我墊上。”

  “呃,老板,您兩月沒給我發工資了。”

  “操!那你怎麽不說話?”

  “我是和老板有難同當呢。”

  “我不背這罵名,去,先把自己工資付了。嗯,再加五千獎金。”

  “謝謝老板。”

  李蕾的公司設在她在中關村的家裏,李蕾原來和父母分住一層樓的兩個單元,現在父母退休了,在三亞買了房,搬去住在四季如春的海邊,房子就留給了獨生女。李蕾就把兩個單元打通,除了給自己留一間臥室,餘下幾間改成了裏外兩大通間辦公室。

  外間的辦公室的布置很實用。幾個長條桌擺在正中,上麵立著十幾個屏幕,一排計算機藏在桌下。兩個年輕小夥子各坐一邊,盯著麵前的屏幕。

  裏間的辦公室是李蕾專用,兼做會議室,一張超大紅木桌案占了大半間屋子,特製的桌子一端有個升降台,一按按鈕,三個大屏幕就升上來,成為李蕾的辦公桌。不用了,一按按鈕,降下去,就成了會議桌。

  李蕾看見葛書瑜,簫宏,糜大明三人進來,一按,收了屏幕。“各位請坐。”

  “我來介紹一下,李蕾,應該叫李大校。”

  “退伍了。”李蕾糾正他。

  “李蕾以前是國安二處的,如果你沒聽說過這個部門,應該聽說過美國CIA英國MI6俄國KGB,都是搞間諜的。她是這行裏最棒的。這位是,糜大明,小明的哥哥。”

  大家圍著書桌坐下,書瑜說,“電話裏我跟二位說了,事情緊急,謝謝李姐,宏哥能馬上接手這個案子。明哥,李姐不太清楚情況,你能大概講講嗎?”

  大明於是向簫宏和李蕾講訴了二十多年前遠房堂姐來訪,夥同胡同串子的搜寶的失敗,倒買倒賣遭嚴打判了兩年,和獄友回去再尋找而發財,跑生意如何認識了一些毒品販子。如今是要盡快找到被劫走的箱子,拿回泡菜壇子,再耽誤幾天,東西一轉手,就更找不到了。

  “情況就是這樣。下麵該怎麽辦呢?”書瑜聽完,抬眼問另兩位。

  李蕾看了看簫宏,“嗯,要盡快鎖定目標。小簫,我來負責查詢這些人的住址,工作就業,家庭成員,搜集資料,你的人負責跟蹤。這個小東西很有用。”

  李蕾說著,拿出一個雞蛋大小的扁圓小盒,“定位儀,往車盤底下一擱,就吸住了。然後,”李蕾點了點那幾個屏幕,“然後咱們就可以知道他們去了什麽地方。”

  “你這什麽玩意兒?這麽好用?給我也批發幾箱。”

  “你恐怕買不起。”

  “哦,特供?”

  李蕾撇了他一眼,“飯局上貧去。”

  書瑜也感興趣,拿起來轉著看,“你們二處配備不錯啊。”

  “當然,為了國家安全啊。”

  “除了這個,還有什麽先進技術?”

  “這隻是初級班小菜兒,別打岔兒!你也有事情要做。”

  “李隊長隻管吩咐。”

  “好,既然你說了,那我就接了隊長一職,你們無條件服從。”

  “同意。”

  “服從。”

  “是,隊長。”

  三個男人異口同聲答應。

  悅茗軒。

  梅梅親自把他們一行人帶進單間,馬上每個人喜歡的酒先送了上來。大明看來和梅梅很熟了,“梅老板,您給上了兩堂洋酒課,我還真喝出點兒門道兒來了。要不,我嚐嚐你這兒最好的那種,那個什麽牌子的?”

  “以G打頭,還是H打頭?”

  “呃,H吧?記不住了,我記得商標,我跟你過去看看。”

  “好。書瑜,你們晚上想吃點兒什麽?我剛招了個台灣廚子,要不嚐嚐?”

  沒等書瑜開口,李蕾道,“是台南風味的就吃。”

  梅梅笑道,“還是蕾姐厲害。正是台南菜!我給你們點去。慢慢聊。”

  大明跟著梅梅到吧台,“就是那個,圓鼓隆冬的那個。”

  “你還真行!這是Glenmorangie,35年的。”

  “我也來一杯。”旁邊坐著的一中年男子嘟囔了一聲。

  梅梅也給他倒了杯,“張總,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糜先生。明哥,張總是綠波集團的總裁。你們先聊著,我到後麵叮囑一下我那台灣廚子。”

  兩個男人握了握手,“張總也是梅老板的學生?”

  張總搖搖頭,“我在英國留學時候常喝。”

  “哦,張總也是海歸,國內做什麽專業呢?”

  “我這個人哪,就是他媽的運氣好。”

  “最近交了什麽好運,張總臉上放光啊。”

  “我呸。你說哈,你見過一輪裏倆一杆兒進洞的嗎?”

  “沒見過,聽說過,金三胖,常事兒。”

  “我可不是吹!我今兒帶朋友打場球,第六是個三杆洞吧,”

  “哪個場子?”

  “清河灣,清河灣。我拿個三鐵,那叫一個漂亮,瞄著杆兒就去了,果嶺洞前兩尺落下,再一跳,直接進洞。”

  “我雖然不常打,也有幾個球友整天耗在球場上的,從沒聽說他們進過。”

  “跟你說我運氣好嘛,這還好啦,也就是請我那仨朋友吃龍蝦宴。你猜怎麽著?十一洞又他媽讓我給懟進去了。”

  “世界紀錄了吧?”

  “我操,那還沒來得及報呢。剩下的七洞也沒法打了,全場子的人全知道了,特意跑過來道喜,我發紅包發的手軟。回到會館才知道,我他媽還得請全場的人今天這場球!我今兒破百萬了,還沒打住呢。”

  “嗬嗬,那今晚我請你喝酒吧,安慰安慰。”

  “這位張總是我剛剛認識的朋友,喝大了點兒,待會兒我送他回家去。張總是高爾夫高手,可惜這兒沒人玩兒。李姐打網球,小簫開摩托,小葛是個業餘賽車手。”

  “我今兒運氣好得發黴,打了倆一杆兒洞,請客發紅包過百萬了,要不是逃到這裏,還不知道多少能打住。手機都沒敢開機。”

  大家都恭喜兩句,同情兩句。

  大明說,“張總也收藏古董。你們先聊著,我去看看梅老板。”

  書瑜跟在那輛特斯拉後麵,罵了一路。看著大明扶著老張出來,進了房門,才轉身過來坐進車裏,“他什麽人哪,你怎麽那麽殷勤?你自己殷勤也行,怎麽反顛兒了,把他丟在我們那兒,我們聽他叨巴了兩小時一杆進洞一杆進洞,頭都煩大了。”

  “不是跟你們提了他也收藏古董,怎麽沒順勢套點兒情報?”

  “什麽情報?”

  “他提了句某個什麽個會員要展示一下最近淘來的幾件瓷器,包括一個成化的泡菜壇子。”

  “啊?你懷疑是你丟的那個?”

  “時間趕得太巧了,不得不追究一下。”

  “好,我和李蕾簫宏先通個氣兒。下一步你打算怎麽辦?”

  “我要在老張身上下些功夫,爭取明後天能問出些情況,哪怕有個名字也行。這邊就交給你們啦。”

  “賀秉立五年前在中俄邊界的一場車禍時重殘,現在住在特護病房裏。”李蕾遞給每人一個平板電腦,“這是他的幾張照片,明哥,你確認吧?”

  “嗯,是他。”

  “康春林兩年前去川藏探險,就沒有了消息。朱傑和甄永強現在合開了一個公司,叫傑永貿易,每年有上千萬成交額,朱傑常住城裏,甄永強主管江浙一帶,兩三個月回來一次。”

  “楊強偉呢?”

  “這位很安靜,沒工作,沒親戚,沒朋友,沒任何記錄。但他人仍住在老地方,你應該知道,還沒拆遷呢。”

  “二王呢?”

  “王曉做房地產,是家上市公司的合夥人,董事會成員。王國強在工商銀行宣武分行做行長。”

  ”七個人裏可以排出兩三個,賀秉立,康春林,甄永強,對吧?”

  “差不多。”

  “小簫,你那兒呢?”

  “我們在王國強和朱傑的車上裝了跟蹤儀。楊強偉沒車,出入腿兒著,偶爾騎騎自行車,放了倆人在門口盯著呢。王曉可是個大佬,有好幾輛車,還沒裝全呢。”

  “好,你動作很快。我的監控已經聯通,如果監測發現到有可疑的活動,我給你們發截屏,每人手上的平板都開著,隨時查看。”

  “明哥,你那兒呢?不是去和老張套瓷兒了?有什麽進展?”

  “怎麽了?明哥,麵有難色?”

  “我搞不懂,又不想給你們有個先入為主的概念。這樣吧,我們去拜訪一下買主。”

  “空手去?”

  “那沒轍,沒有就是沒有,本來就是今天交貨。去解釋一下也好。”

  “特斯拉這種電力車是安靜,書瑜的跑車像大炮。”

  “要的就是這勁兒!馬力大。”

  “我一直開著蓬子,你聽的見。天兒這麽熱了,以後就要關上開空調。你就聽不到了。”

  “說起熱,這車裏還真挺熱的,吹吹涼風吧?”

  “明哥,開一下空調啊。”

  “不是我不想開,電力車就這點兒不好,空調耗電,老張囑咐我別開。要不然這個距離,能開去,開不回來了。他預備的扇子,你們扇吧。”

  “我操,開他媽這麽高檔車,一身臭汗味兒。又不能開車窗!”

  “那就開一會兒,我看電還夠。”

  “啊!”幾個人同時舒服地哼哼。

  “這老張還挺大方,肯借給你車開。那天沒看出來,不就是請客嗎?怎麽不提他兩個一杆進洞的戰績。我想花兩倍的價錢還買不到呢。”

  “是啊,這麽負麵的人,就別去打高爾夫,那玩意兒,再正麵的人也能玩到垂頭喪氣。”

  “要說負麵,今兒咱們要見的這主兒,呃,怎麽說呢,負麵並不準確,有點兒怪。他在圈子裏很低調,他通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找到我,隻通過兩次電話,沒見過麵。”

  “沒見過麵,就倆電話,你能答應親自押貨?”

  “書瑜不愧是做過偵探,這是可疑點?”

  “你接著說。”

  “他姓程,程紹京。他父親是當年的老革命,先在市製藥總廠做黨代表書記什麽的。後來承包,漸漸隨著改革,成為全國最大藥廠的最大股東,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受益者。老程退休後,小程子承父業,搖身一變,當上了總裁。紹京不像他老爸會經營管理,公司在他手下越來越縮水,他還算有自知之明,撐到四十多歲,兒子女兒留學回來,就傳給下一代了。退下來沒事兒,平時釣釣魚寫寫字之外,大部分時間花在收集古董上。”

  “書瑜,你問我為什麽沒見過麵就答應過來,原因一是,他說他懷疑他的收藏品有多少是真貨,二是我也好奇他到底攢了些什麽。好奇心害死貓。”

  “這樣的話,他沒有害你的動機呀。”

  “今天我就是抱著要排除他的動機帶你們一起去。”

    麗宮這一片都是獨立別墅型,程紹京的家不大不小,外牆顏色也不突出,室內裝飾偏暗,沒有水晶燈大鏡子大玻璃之類的,給人一種溫馨舒適的感覺。

  程紹京五十上下,穿身綢衣褂,有些懶散地讓大明書瑜四人進來,一轉身,書瑜看他腦後還拖著根小辮子。

  “程先生,咱們在電話裏講了。”

  “叫我小程吧。”

  “好,程先生,你也知道了,我帶過來的貨被人打劫了。這幾位朋友來幫忙破破這個案子。”

  “錢是小事兒,東西難得,是要追回來。”

  “程先生是懂貨的人,”

  “叫我小程吧。”

  “如果你不介意,程先生,我們想從你這裏了解一些情況。”

  “隻要我知道的。”

  “程先生是痛快人。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人知道我今天要交貨嗎?”

  “小程,叫我小程吧。不急。先看看我的藏貨吧。”

  程紹京的大房子是五臥兩廳三衛,除了一間主臥,剩下四間都改成了藏品展廳和儲存室,濕度溫度都做了調控。

  書瑜在幅畫前停住,“你叫小葛,是吧?你也喜歡黎大師的畫?”

  “是我姥爺。”

  程紹京多看了書瑜幾眼,“能鑒定是不是真品?”

  “我姥爺喜歡在左上角寫上我媽的小名,一般臨摹的都不知道。”

  程紹京趴近仔細看了看,“我五十萬買的假畫。”

  書瑜也看了看,沒找到。

  “令堂也是藝術家?”

  “我母親畫油畫。”

  “你呢?”

  “我沒什麽天才。要不就是小時候淘氣,前庭磕得太多,磕沒了。”

  “唉,現在的年輕人。可惜我堂堂中華文化,輸給了茹毛飲血的美國人。我們曾經同化了多少侵略者?你看看現在?看看現在的啟蒙教育?什麽托馬斯,什麽愛德華?怎麽都是這玩意兒?女媧補天呢?後羿射日呢?甘羅拜相孔融讓梨呢?”

  書瑜訕訕地,“程先生說的太對了。”

  “我不是說你一個,整個社會和未來讓人擔憂。我攢古董也就是附庸風雅,懂的不多,隻希望我的後代們知道祖宗留下的寶貝。”

  幾個年輕人聽程紹京嘮叨著世風日下,麵麵相覷,誰也不好反駁他。

  “程先生有不少珍品。除了黎大師這幅是贗品,其他展品都是難得的。”大明出來解圍。“那邊兩間屋子滿滿的,要一件件拿出來看。”

  “那兩間是倉庫,我用這間做展室,基本上三個月換一次。你叫我小程吧。”

  “小程,程先生,你不辦些鑒賞會什麽的?”

  “我這點兒東西就別拿出來現吧。”

  “我很讚同小程先生對現在啟蒙教育的不滿。您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和平台表達您這種憤青的理念。”

  “哈哈,李將軍說到點兒上了。總得有人出來說兩句。隻不過,我身體不好,宅在家裏修養,沒有精力做這些。”

  “將軍我可擔不起,您也叫我小李吧。您看上去弱了點兒,氣色還好。”

  “我就是半年前做了個開胸手術,兩個左心房之間的膜破了個洞,醫生給裝了個金屬膜,恢複的還好,就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能聽到金屬劈噠劈噠的聲音。”

  “夠瘮人的。怎麽會破了呢?”

  “小時候用太多了,我是練十項全能的,本來應該有個強壯的身體,可是,什麽事多了都不行,我這是提前消費。”

  “嗯,聽說過很多運動員退役後,受各種傷痛病魔折磨。”

  “所以你們年輕人要懂得適可而止。”

  “您把公司傳給兒子也是出於此番想法?”

  “可惜兒子不行,除了會擺老板架子,會花錢,其他什麽都不會。女兒好,現在都是女兒做主。”

  “程煜是女兒還是兒子?”

  “是兒子,程燦是女兒。”

  “明哥,看來,可以排出老程為嫌疑人了?”

  “對啊,明哥,既然小程允許你去他家鑒定那些寶貝,沒必要做出搶了你的,然後讓你去找,又找不到的姿態。”

  “有道理。我現在開始懷疑他的兒子,老張提到的名字就是程煜,我來這兒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確認程煜和程紹京的關係。看來是兒子從老爸這兒聽到了這瓷器壇子值錢,他又能花。”

  “我們要監視程煜,我不相信他是一個人幹的,找到他同夥最好,一起端了。”

  “老板,你可回來了。”秘書小崔巴巴地上前開門,“謝大律師找你!怎麽你也不開手機呀?他找不到你,要過來打我。”

  “我看見了,沒接。不是給他交差了嗎?又什麽事兒這麽急?”

  “還是那事兒,又出折子了。”

  “怎麽了?”

  “謝律師不說。讓你回電話呢!”

  “我馬上回。這麽晚了,你回家吧。明兒不用來了。”

  “謝老板。那位糜先生沒跟著回來?”

  “喔,他呀,還在悅茗軒呢。他有輛車,自己會回來。”

  “OK吧。”

  “什麽叫OK吧?”

  “那梅老板不是你的女朋友嗎?”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算我沒說。”

  “那不行,我聽見了。怎麽,他和梅梅?”

  “好像交往的勤了些。”

  “別瞎猜,梅梅她,”書瑜突然記起來梅梅是明說了要和他做普通的好朋友,什麽時候說的?對啊,就是那天,那個頭發亂蓬蓬的糜大明第一次闖進他們的生活。怎麽會?梅梅怎麽會拋棄他,而去勾搭毫無根底的糜大明?書瑜感到有些失落。“我知道了。你回家吧。”

  “鵬飛,是,有個案子要破。我以為那件事兒完了。合同也簽了,婚期也定了,啊?不嫁了?那跟咱們也沒關係呀。唔,跟你和嘉信有關。嗯,嗯。哎,不對呀,他丫這是私事兒,他娶不娶老婆,離不離婚,跟你這個律師,什麽?我?我怎麽他了!”

  “操,這怎麽能算我頭上!我保證!不行,你別再把我往前推啦,這時候更要避嫌嘛。啊?哦,不過,要約,也得咱仨一起。鵬飛?謝大律師?你丫他媽掛我電話!”

  “鍾姐,我是葛書瑜。我以為,不不不,當然不是為交差。去悅茗軒吧,我常去的地方。好,明天我接你。”

  一早兒起來,書瑜踱進廚房,看見小櫻做好了早餐,“葛律師,早啊。”

  “早,這是什麽?”

  “我做的我們川味小吃,抄手,臘肉,臘腸,豆腐花,糟蛋。糜先生呢?”

  “你隻給他做的?”

  “以前給你做過,你不吃啊。”

  “我怎麽不記得你對我這麽殷勤過呢!”

  “選擇性記憶。”

  “嗯?你知道什麽是選擇性記憶?”

  “糜先生說的。”

  葛書瑜心裏突地一跳,不禁朝西廂看了一眼。“他人呢?”

  “沒跟你在一起嗎?要不就是一晚沒回來?”說到後麵,小櫻有些酸酸的。

  書瑜心裏也有些酸溜溜,“蕾姐,大明那輛車有沒有裝定位儀?按道理是應該信任小明的哥哥,隻是,隻是我感覺他並沒有跟我們講實話,或者說沒有講出全部的實情。而且他現在又有車了,來去自由,我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好,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書瑜沒心情吃早飯,開車直奔李蕾的辦公室。簫宏早就到了,也是愁眉苦臉地坐在那兒,“宏哥,怎麽了,嫂子又打你了?”

  “我要知道為什麽就好了!昨晚回家就不理我了。”

  書瑜見簫宏的樣子,慶幸自己沒有被綁住,心情略好,“要不要我勸勸嫂子?聽說女人生了孩子就不一樣了,你是不是考慮,”

  “就知道你丫沒好主意。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怎麽不是好主意,嫂子沒暗示什麽?要不你谘詢一下?”

  “去去去,我這兒煩著呢。不光殷彩虹頭疼。”

  “還什麽事兒?”

  “看新聞了嗎?永茂大廈昨夜被砸了。我得重新設置防盜係統,我的人都在這邊,一時騰不出人手來。”

  “區公安局的幾個兄弟,劉拓那幾個,不是可以幫忙嗎?”

  “對呀,我怎麽把他們給忘了。”

  “先把盯楊強偉的倆人替下來。”

  “嗯,那倆足夠照應永茂。我先給劉拓打個電話。”

  “等等,王曉那邊呢?定位儀都裝上了?劉拓他們幾個幹這個在行。”

  “倆就夠了,多了我也付不起。”

  “反腐期間,他們也不敢多要。”

  “噢,對了,虧你提醒我,多少合適呢?”

  “從你那裏付一成唄。”

  “一成?也就是說大明付你一百?”

  “我沒說過。”

  “你當我是傻子?你讓我給劉拓一成,推理下來,你就是付給我一成。蕾姐也是一成嘍?你自己摟八成?”

  “宏哥,大部分的活兒我得幹呀。”

  “我怎麽覺得活兒都得我幹呢?”

  “你幹啥?讓劉拓幹,獎勵你手下幹去。”

  “二十萬。”

  “我這裏承擔的風險最大,”

  “二十萬。”

  “你答應不和任何人提起,”

  “放心。”

  “好,二十就二十,不過東西得找到,否則,”

  “成交!”

  “別再跟我提錢的事兒了。”

  “你丫,”

  “喂,你們倆在一起嘴裏不能幹淨點兒?在我這可別帶髒字兒,我花了好長時間把外邊那倆小子教育好的,別又給你們帶壞了。”李蕾依舊是風風火火的樣子,走進屋來,把屏幕升起來,“好了,你們把平板電腦都打開。”

  簫宏朝書瑜擠了擠眼,倆人都低頭看電腦。

  “這是最新的動態。我們總共撒出去八台定位儀,每個編號對應一個名字。王曉有三個,楊強偉兩個,裝在跟他的兩人身上。賀秉立,王國強,朱傑各一個。我每小時截一張圖,上傳到你們的電腦上。咱們先看看最近的五張。告訴我看到了什麽?”

  “大明的車呢?”

  “哎?怎麽搞起內訌了?幹嘛查他?”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你應該知道啊?”

  “我憑哪門子?”

  “嘿,你們倆,先看圖。書瑜早上跟我提了。我也覺得要知道大明整天在幹什麽。”

  “有意思了,怎麽這兩人同時出現在同一地方?”

  “你也看到了?有什麽想法?”

  “你們丫說什麽呢?誰和誰?”

  “宏哥,用點兒心行不行?你拿倒了!”

  “我操,這玩意兒不是可以轉的嗎?”

  書瑜回到家,小櫻還沒走,和大明在廚房聊天。看見書瑜進來,趕快抹去眼淚,“葛律師,不好意思,我洗了碗,馬上就走。衣服已經洗好熨好收好了。”

  書瑜見早上做的那堆川點吃下一多半,瞥了一眼大明,“不急,你慢慢來。我和糜先生客廳說話,你給我們沏壺茶吧。”

  “電腦上的圖我看到了。你們怎麽看?”

  “你說呢?這些都是你的朋友,你應該最了解吧。”

  “我也不明白,這兩人怎麽會在一起?這是兩個不同的群體呀。”

  “巧合?不同樓層,定位儀看不出一層還是十層吧?”

  “地圖上看這是王國強工作的銀行地址,公共場所,朱傑出現有可能是巧合。”

  “早晨九點同時出現,恐怕不是巧合吧。”

  “朱傑九點到,十點走,一個小時,嗯,一個小時能商量些什麽呢?”

  “我突然想起你是不是可以召集來個聚會什麽的,看你這些狐朋狗友都有些什麽反應?”

  “哈哈,打草驚蛇?不到時候吧。”

  “哈哈哈,你昨晚去哪兒了?”

  “啊?什麽?”

  “你昨晚沒回來,去哪兒了?”

  “噢,我,我在梅梅家。她講了你們就從那天,你們已經結束了,你要是不樂意,我,”

  “別,別,咱們都是成年人了,兩廂情願的事,我有什麽樂意不樂意的。”

  “其實你應該更了解她。現在的女人哪。”

  “嗬嗬,你和小櫻又是怎麽回事?”

  “我們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你一胡同串子,跟她攀什麽老鄉,別欺騙老實人哈。”

  “這你放心。”

  “那她剛才跟你哭什麽?”

  “噢,你說那個!她弟弟結婚,她媽要她出錢蓋房子,她一下拿不出幾十萬來,發愁呢。”

  “嗯,北漂不易呀。”

  “哎,書瑜,看蕾姐剛剛刷新的情況。這是誰?王曉,對吧?”

  “嗯,王曉二號,這是哪兒?”

  “這個地方我熟悉,有個古董鑒定專家在這兒。”

  “啊哈!”

  “先別激動,你我下午也去一趟,看看我們這位王曉鑒定了些什麽。”

  “好,我有幾個文件要趕著寫完,三十分鍾吧。”

  “開你的車行嗎?我那匹電馬得充電一天。然後,你把我放在,哦,我自己打車吧。”

  “沒關係,不就是去梅梅那兒嗎?大大方方說就是了。跟我玩兒什麽嚦嗝兒愣。”

  悅茗軒。

  梅梅有些驚訝地看著書瑜和鍾北燕一起進來。書瑜見大明坐在吧台,強擠出笑臉和二人打了招呼。北燕和梅梅閑聊了起來,“梅梅,你這裏很好啊。”

  “喜歡就常來,反正離你們醫院不遠。”

  “我知道,彩虹叫了我幾次,終於有機會了。”

  書瑜趁機四下環顧,看見簫宏和彩虹坐在一個角落,各自扭著臉,彩虹見書瑜朝他們方向張望,打了個手勢讓他過去,書瑜權衡了一下,覺得彩虹那裏更安全些,便和梅梅北燕大明吱了一聲,慢慢向簫宏踱去。

  簫宏朝他使勁擠眼,書瑜瞥見彩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轉身來不及了,隻好硬著頭皮,“嫂子早來了?”

  “我說你腳踩幾隻船哪?那鍾醫生你也插一腳,人家是要結婚啦!”

  “嫂子說哪兒的話,我插什麽插?”

  “還否認!人贓俱在!”

  “話怎麽這麽難聽。”

  “還要我捉奸在床不成?”

  “嫂子,你說什麽呢?我和鍾醫生完全是公事。”

  “還在狡辯,簫宏,別裝沒聽見,這事兒你不知道?”

  “我怎麽可能知道。”

  “我不信,你們倆穿一條褲子都嫌肥。”

  “嫂子,你真是冤枉我和宏哥兒。鍾醫生是謝律師讓我帶出來的,真的是公事。”

  “哼,別讓我逮著你騙我。小雨呢?始亂終棄?”

  “你和小雨?我怎麽不知道呢?”

  “簫宏,別搗亂!書瑜,你說。”

  “小雨是你和梅梅攛弄的?”

  “我可沒,後來梅梅和我說的。”

  “我不信,你們倆穿一條裙子都嫌肥。”

  “真的,我向貓主席保證,你們倆先蹬了,我才同意小雨的。”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什麽蹬了?你蹬了梅梅?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不知道?”

  “嫂子你真不地道,也不和我通個氣兒。”

  “我以為你和小雨早勾搭上了。她今天哭著跟我說,你就沒再理過人家。”

  “我跟她又沒什麽。”

  “別跟我這兒裝,她都跟我說了。你等著。”

  “嫂子,別!”

  “喂,小雨,我是彩虹。書瑜要跟你說話。”

  在彩虹的狠命瞪視下,書瑜隻好接過手機,“小雨,你好。沒有沒有,真的很忙,你問彩虹就知道了。啊?明天?明天我,別別別,我行我行,那我明天去接你。好,明天見,嗯,再見,好,再見。一定一定,再見。”

  “這才像話。小雨多好的孩子,我們是好姐妹,保證錯不了。”

  “誰蹬了誰?哪天的事?講講。”

  “老公,你能不能別打聽了,像個娘們兒似的。快點菜吧,我餓了。”

  大概是彩虹許多天以來第一次和簫宏講話,“老公”兩字叫得甜甜的,簫宏馬上堆上笑臉,“行,老婆想吃什麽?”

  “涮鍋吧。”

  “這大熱天,得得,老婆想吃,非涮不食!其實我也饞了好久了。”

  書瑜偷著樂,彩虹好對付,明天這小雨還是個麻煩事兒,不知道過了今晚,能不能向謝鵬飛交差。想著,不禁朝鍾北燕望去。

  梅梅和北燕都麵帶笑容,微微點著頭,說著話,大方,知性,美麗,書瑜心底一陣犯酸,可惜,一個把他推開了,另一個他卻要想法推出去。

  大明看見書瑜朝那邊張望,低聲說了句,便和北燕一起走過來了。

  “聽說有涮羊肉,人多吃個熱鬧,咱們五個,一會兒梅梅也過來。”

  鍾北燕堅持和書瑜一起回到他的四合院,“很舒適的環境呀,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書瑜首次發現北燕完全放鬆的一麵,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竟看得呆了。

  “你不帶我參觀一下嗎?”

  “當然當然,請進。”

  鍾北燕饒有興致地圍著大槐樹轉了兩圈兒,“夏天樹底下一定特別涼快。”

  “對,你猜猜這是什麽?”

  “不知道,好香。”

  “你抬頭看。”

  “啊!槐樹花。”

  “嚐嚐。”

  “能吃嗎?”

  “當然,我從小吃這長大的,香甜香甜的。”

  “嗯,好吃。”

  “現在開的正旺,滿院子都是它的香氣。”

  “泡茶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清火去濕,美容養顏。”

  北燕咯咯笑了兩聲,“我才不信呢。我喜歡你這暖房,庭院。天氣多好,咱們就坐在樹下喝茶吧。”

  北燕又嘖嘖稱讚了書瑜的廚房,沏了槐花茶,兩人回到院裏坐下。“你這還擺了副國際象棋?”

  “是設計師做的,棋子都是他親手刻的。可惜我沒那雅興。”

  “我聽說過他的名字,很有才華的一個人。”

  “就是太倔。”

  “有才華的人都倔。”

  “那不一定,比如我。”

  “哈哈哈,”北燕仰頭微笑,露出好看的牙齒,一頭秀發,瀑布般撒了下來。她默默地注視著書瑜一會兒,“說出來吧,我知道是謝鵬飛讓你來的,”

  “噓。”書瑜雙手插入她的頭發,捧起她的臉,用嘴堵住了她下麵的話。

  鍾北燕被撲鼻的槐花香醒,一睜眼,書瑜笑咪咪地坐在床邊,“槐花攤餅,小米粥,辣醬菜絲兒,我童年的最愛。嚐嚐?”

  “哇,好吃!”北燕讚不絕口,一抬眼被牆上的四幅油畫吸引。“誰畫的?”

  “我媽。”

  “畫的是你嗎?”

  “嗯,我爸抱著我。”

  “為什麽都是背影?”

  “我和我媽能記起的,就是我爸的背影。”

  “你媽媽畫的太棒了,她畫出了憂傷和期待。”

  “是嗎?我看不出來。”

  “書瑜?”

  “嗯?”

  “你在躲避。”

  “沒有啊。”

  “他們在哪兒?”

  “不知道。”

  “書瑜!”

  “真不知道。我爸早就不知去向,我老媽可能在法國或者英國。好啦,別問了。快起床,小櫻還做了槐花餡兒餃子呢。”

  “你摘的花?”

  “是啊,起了個大早,摘了一大筐!”

  “書瑜,謝謝你。”

  “甭客氣。”

  “我今晚還能來嗎?”

  “當然,噢,不過我,我約了小雨。”

  “哦,好吧。”

  “北燕,”

  “我明白。”

  “不是的,我隻想帶她看看電影吃吃飯而已。”

  “我明白。”

  “小明?你還喘氣兒?輯毒掃黃如何了?噢,好。你哥?好像在吧?什麽?他一大活人,想去哪兒我怎麽能看得住!你是不是有什麽秘密沒告訴我?你肯定?那你得跟他講,他是你哥。好,好,我盡力。甭客氣。”

  書瑜,簫宏,大明,都坐在李蕾的大辦公室裏,傳看著一遝打印在紙上的照片。

  “雖然我那泡菜壇子不在這裏,王曉顯然對古瓷感興趣。特別是明清的官窯珍品。”

  “看樣子他收藏瓷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所以才會有人找他賣嘛。”

  “你們以前沒打過交道?你說你多是賣給私人收藏家,王曉沒有找過你?”

  “是不是他當年也覺得分贓不均?現在趁機拾搗你一把?”

  “王曉可是個大富豪了,還是什麽人大代表,該不屑做這種下三濫的事兒吧?”

  “年輕時,王曉比較安靜,有自己的蔫兒主意,肯賣力氣。他能有今天,倒也不驚奇。”

  “看來你和他還挺局氣。”

  “噯,我倒覺得你可以主動聯係他。看他什麽態度。”

  “沒看見他這兩天和其他倒兒爺有什麽聯係。”

  “人沒在一起,不等於沒有電話交流。”

  “蕾姐,你沒有監聽儀?別這麽斜楞我?算我他媽沒說!”

  “幹什麽都要有底線。”

  “算我沒說,行了吧?”

  “你做私人偵探,監聽不是你本行?”

  “你是說我沒底線?”

  “我沒說,你自己琢磨著。”

  “你們倆同行冤家啊。”

  “我們昨天去古董鑒定行,其實也放了話兒,看能不能傳到王曉耳朵裏。”

  “老龔和我是多年的交情,所以才肯告訴我王曉詢問了什麽,還打印了這些照片。話兒肯定是傳過去了,看王曉肯不肯和我再接觸,到底我們那段兒也不是什麽光榮曆史。”

  “我和明哥還去朱傑的公司,和那個王國強的分行轉了兩圈兒,按目前情況看,兩人隻是業務往來,朱傑去銀行貸款,因為他是大客戶,王國強這個分行長親自接待,純屬正常。”

  “能排出他們的嫌疑嗎?”

  “下結論為時尚早,再觀察一段時間吧。”

  “程煜那兒有什麽動靜?”

  “這小子沒一刻消停,滿京城轉悠,都是些商城酒吧夜店之類的地方。每晚不同地方過夜,都是酒店,不同的女孩兒。”

  “哼,都是花錢的地方,老程手又緊,小程最有動機打劫明哥,他又有信息來源。目前為止最大嫌疑人。”

  小雨為今天的約會刻意捯飭一番,年輕豐滿帶有彈性的身軀緊緊包在一身紫色長裙裏,書瑜看得直咽口水。

  遠遠看見書瑜的賓利,小雨帶著羞澀的笑容奔過來,沒等車停穩,就打開車門跌坐進來,摟住書瑜狠狠親了一口,才捋了捋頭發,係上安全帶,羞答答地問,“你帶我去哪兒?”

  書瑜還在回味她的滋味,深吸口氣,“看電影,異星覺醒,怎麽樣?”

  “新電影!美國大片!瑞安雷諾茲是我的最愛!他的每個電影我都看了至少兩遍!”

  “然後去吃飯。要不,嚐嚐厲家菜?”

  “哇塞,老貴啦!”

  “嗬嗬,隻要你喜歡,就不貴。”

  “喜歡喜歡。”小雨點著頭,一頭卷發跟著上下跳。

  “你的頭發變了?”

  “你喜歡嗎?”

  “長發好看。”

  “那我就燙直。”

  “啊?”

  “巴西燙啊。可以燙得直直的,長到腰間。”

  “喔,好好。”

  電影緊張刺激,小雨配合的很好,時不時尖叫著鑽到書瑜懷裏,讓書瑜有機會在她身上揉搓幾下。

  這份興奮勁兒也帶到了餐廳,隨著一道道美味上桌,小雨不時驚呼,咯咯笑著,堅持要書瑜喂她。

  書瑜被小雨的活力感染,自覺也年輕了十歲,花多少錢都樂意。

  坐到車裏,書瑜剛剛打開手機,馬上電話響了,“張大經紀人!這麽晚還工作?啊?誰?大茶壺?明兒不行嗎?噢,噢,好,我馬上回去,讓他過來吧。”

  掛了電話,一瞥眼,看見小雨一臉興奮,握著嘴。“你怎麽了?暈車了?”

  “大茶壺!你認識大茶壺!他是我的最愛!”

  “你不是說,那誰瑞什麽的不是你的,”

  “你一定要帶我去見他!”

  “我不認識他,我和他經紀人打交道,起草合同什麽的,他就是來簽個字。聽說明天要去趕場,所以才肯過來,要不就去老張那兒了。”

  “我不管,反正我想要見他。他是我的最愛!”小雨雙手抓著書瑜胳膊,搖了起來。

  “好好好,我帶你去,別搖我,車快開溝裏去了。”

  小雨刺耳地尖叫起來,嚇了書瑜一跳。回頭看她笑開了花的臉,放下心來。

  大明和北燕在客廳裏坐著說話,小雨看見鍾醫生,有些驚訝,麵上尷尬。北燕倒是大大方方打了招呼。書瑜顧不上,“我得先把合同整理打印出來,你們先坐著,明哥,你也算是半個主人,好好照顧姑娘們。”

  “你隻管先忙去,有我呢。”

  等書瑜忙完回到客廳,隻看見大明陪著小雨,“鍾醫生要早起,先去洗澡了。”

  看著書瑜著急的眼神,大明笑咪咪不緊不慢的又接著說,“我也要睡了,我回西廂房陪陪鍾醫生。”

  書瑜偷偷呼出口氣,“謝謝明哥。睡個好覺。”

  小雨等大明走了,才湊上來,偎著書瑜,“鍾醫生怎麽在你家?”

  “你不是聽大明哥說了?她是他的朋友,我又有客房。”

  “我怎麽不信你呢?”

  “是真的!再說了,鍾醫生不是要結婚嗎?”

  “你可不許騙我。”

  “沒有沒有。”

  “嘻嘻,大明哥人挺好的,我剛才還想,咱們仨,”

  “操,”

  “別急呀,你樂意我還不樂意呢!”說著,小雨的手開始下滑,“小雨,一會兒大茶壺就到。”

  一直到清晨兩點,還不見大茶壺的影子,書瑜拿本書,和小雨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坐著等,一頁紙,反反複複讀了好幾遍,也不知所雲。小雨撐不住,靠在書瑜懷裏睡著了。

  快到三點,葛書瑜律師事務所的門被敲了幾下,小雨一下跳起來,“來了來了。”

  書瑜開了門,一個長得跟小崔差不多的年輕小夥子站在門口,“葛律師?我是大茶壺的助理。合同呢?”

  小雨在後麵跳了兩下,“大茶壺呢?他人呢?”

  助理皺了皺眉,“在車裏等著呢。”

  書瑜忍了忍要罵出的話,“你等著。”回頭從書桌上拿起一式兩份合同,“給,都簽上。”

  助理接過來,一句話不說,轉身顛顛的,一路小跑著沿胡同顛下去。書瑜看見遠遠停著一輛車,隻有副駕上手機發出微弱的光亮,照著一隻肥嘟嘟的下巴,和一雙離的很近不很聰明的眼睛。

  “我能去找他簽名嗎?”小雨探頭探腦地張了一會兒,輕聲問書瑜,“我是他的粉絲啊!”

  “你看他像要見粉絲的樣子嗎?”

  “我要偷偷離近點兒看看他,行嗎?”

  “不行!”

  助理又顛顛的跑回來,“簽好了。”

  “你給我待著,我檢查一下。這兒,這兒,都沒簽上,拿回去補上!”

  “噯,我馬上回來。”

  果然,一轉眼,助理舉著合同顛兒回來了,“行了嗎?”

  “我這個朋友要見見他,你帶她過去。”

  “這?”

  “小雨,去吧,看一眼就回來。”

  小雨跳躍著朝那輛車奔去,助理趕快追著,壓低聲音在後麵喊,“別,別打擾他!”

  書瑜掃了一遍合同,扔在桌上,拿起手機,“張華,醒醒,喂,醒醒。怎麽了!你說怎麽了!丫以為他是他媽什麽大腕兒,他丫在我這兒擺他媽什麽譜!明兒再找你丫算帳!我睡覺去了。”

  小雨一臉沉醉地走回來,書瑜微微搖頭,問她,“看見了?”

  “嗯。隔著車窗,還朝我笑呢,要不是那個小癟三兒助理把我推開,我肯定能拿到簽名!”

  書瑜抓起鑰匙,“人也看到了,我送你回家。你住哪兒?”

  小雨瞪大雙眼,委屈地問,“你不留我嗎?”

  “我客房都滿了。”

  “書瑜?”

  “吃了喝了玩兒了,也見到了你的最愛,兩個,”

  “你嫉妒了?”

  “嗬嗬。”

  “我就一腦殘粉,你才是我真正的最愛啊!”

  “我受寵若驚。”

  “我說的是真心話啊!別趕我走,好不好?”小雨說著,哭了起來。

  “好好好,我信你。別哭了,其實我挺喜歡你,”

  “真的?那咱們,”

  “別急,聽我說,那咱們就認真的談場戀愛,看看電影,吃吃飯,一步一步發展,好不好?”

  “你不是要甩我?”

  “相信我,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喂,嫂子,這麽早?宏哥兒怎麽了?噢,我嗎?昨晚睡太晚了。沒沒沒,我有那麽不堪嗎?是嗎,花兒收到了?還沒到送九十九朵的時候呢!小雨高興就行。對,對,是,是啊。得,你什麽都知道了,是不是我放屁的味道你也知道了。該打該打,不跟你貧了,我得起床了。”

  “北燕。我是,是我。嗯,嗯,當然。我晚上下班去接你?好,再見。”

  “鵬飛!我躲你幹嘛!睡晚了,想什麽呢!是彩虹介紹她的同事。鍾醫生?沒有哪。鵬飛,這種事不能催,適得其反。我會抓緊的,一星期吧。那邊我不管,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行,放心。行,每天匯報。”

  小櫻正在院子裏晾衣服被單,“葛律師,你的客人怎麽越來越多了?”

  “頂多再一個星期吧。辛苦你啦,我讓小崔給你加錢。”

  “謝謝葛律師。”

  “甭客氣。”

  “糜先生說他先出去轉轉,午飯在悅茗軒見。”

“唔,知道了。”

  “老板起來啦?”小崔穿了一身天藍色西裝,見書瑜開始皺眉,“老板你挺有眼光的,藍色係列確實過季了,”

  “去,誰稀罕你穿什麽?老張來電話了嗎?”

  “來過了,要我把合同快遞過去。”

  “別寄,叫他過來取,帶著支票過來,三萬,一毛不能少。”

  “嘻嘻,他可是個大忙人兒,”

  “我不管,他欠我的。還有事兒嗎?噢,想著這月給小櫻雙份工資。”

  “老板,您隻掙到三萬,還欠人家小劉,”

  “我知道,我知道。”

  悅茗軒。

  大明見書瑜進來,招了招手。“王曉剛才打個電話來。”

  “好啊,說了什麽?”

  “敘舊吧。”

  “還有呢?”

  “下午見個麵,你也去,你是我助理。”

  “助理?”書瑜想起昨晚的那個。

  “說你是我律師有點兒太隆重,可不帶個跟班兒吧,我又忒寒磣了。”

  “嘿嘿,你怕寒磣?”

  “書瑜,你很仗義,事成之後,”

  “我倒不是那個意思。你有多大把握破案?還不記得誰黑了你?你這種選擇性記憶,少了很多線索。”

  “時間,人物,地點,動機,這些不是破案要考慮的嗎?咱們不是一直在做排除法?”

  “我們像是被你牽著鼻子走,不都是你在適當的時候提供適當的時間人物地點和動機?”

  “嗨,原來,哦,原來你,你懷疑我自編自演一場苦肉計?我何必呢?”

  “我怎麽知道,你說呢?”

  “你真不虧做過偵探!”

  “別打岔兒,老實交代!”

  “先點菜,我餓了。”

  酒吧今天沒開,梅梅也不在。台灣廚子親自端上油亮油亮兩碗菜,寒暄了幾句。大明書瑜低頭吃飯,半天無語。

  “我是在努力回憶落下了什麽情形或是線索,絕沒有拉偏你們的意思。你總不能讓我把小時候欺負女同學打過老師砸了多少玻璃,這類的事都抖摟出來吧。”

  “你還打過女老師?!”

  “男的,體育老師,比我還高半頭呢。他借著教動作,甭管男生女生,身上亂摸,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性騷擾這回事,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合夥揍了他一頓。”

  “後來呢?”

  “他沒敢言語,調走了。”

  “哼,沒準調我們學校去了。”

  “不會吧,你我差著快十年呢。”

  “嗯,除了打老師,你還想起什麽了?”

  “哈哈哈,你真厲害。”大明搖著頭,“我想到的,都講了。”

  “我給你提個醒吧。”

  “哦?你說。”

  “你說過被截的箱子裏有三個,噢,三種東西,你隻說了兩樣,瓷器和毒品。第三種是什麽?”

  大明聽見書瑜問他箱子裏的東西,沉吟了片刻,“這個,一時難說清楚。”

  “試試看。”

  大明想了想,掏出手機,打了幾個字,滑到書瑜眼前。

  “這是什麽?箱子?你丟的那個?”

  “類似,我的那個老多了,破多了。”

  “這可不是中式箱子。”

  “你說對了。這類箱子叫水手箱,或者叫海盜箱。”

  “噢,那個什麽海盜電影裏見過。”

  “我在兩廣山裏轉悠時發現的這個箱子。到底什麽來曆,那家人也不知道了,隻知道祖上曾闖南洋,海盜箱傳了幾代,破破爛爛,原本要扔了。”

  “那兒的人從不扔東西,你巧取豪奪的吧?”

  “嘻嘻,我的確出了不小一筆錢,我也是打賭,你知道嗎?兩廣人祖上都做過海盜。”

  “瞎說。”

  “廣州話就是海盜黑話。”

  “更瞎說了,那邊不是中華語言的起源地嗎?我怎麽聽說唐詩要用川廣一帶的話吟唱才押韻啊。”

  “我不是研究語言的,不清楚。我就是賭這個箱子值點兒錢。”

  “賭對了嗎?”

  “我回家以後到處查資料,能找到的不多,英文的我又看不懂。隻大概猜是十六七世紀時代,歐洲的東西。”

  書瑜拿起手機又看了看,“好像不值什麽。”

  “我看到的同期的,保養很好的,也就兩千美元。我的那個破多了,能弄到一半就不錯了。”

  “所以沒人會為這個箱子打劫你。”

  “我認為也不會。”

  “別賣關子了,為什麽跟我提這個箱子?”

  “我在箱子裏找到個暗格。”

  “得,又一節古董課。”

  “嗬嗬,我就簡單地講講。”

  “我的那個箱子,從質料圖案到做工,是西班牙十六世紀最流行的。西班牙曾經是海洋大國,擴張到世界各地。哥倫布發現新大陸,起因是因為要從海路到中國來。”

  “在新大陸沒找到中國和絲綢,找到了黃金寶石。水手們在箱子裏加了暗格,用來藏寶。”

  “你在暗格裏找到寶貝了?你丫運氣怎麽這麽好!”

  “沒有黃金,沒有寶石。”

  “空的?我不信。你找到什麽了?”

  “模子。”

  “模子是啥玩意兒?”

  “好多東西都要模子啊。比如做蛋糕餅幹要模子。”

  “沒做過,沒概念。”

  “活字印刷聽說過。”

  “這我知道。”

  “那好,你還不算不學無術。”

  “謝謝誇獎。”

  “再說西班牙這些強盜,找到了新大陸,找到了黃金,運回給女王的不全是金條。有些在當地壓成金幣再運回到歐洲。”

  大明拿回自己的手機,又敲了幾個鍵,“你看看這個。”

  “五萬美金!”

  “你怎麽就看見錢哪!看那戴王冠的女王金幣嗎?”

  “看見了。”

  “這是比較稀有的金幣。所以收藏價值高。最近一次在英國拍賣,一枚賣出了五萬英鎊。”

  “我不明白這些跟你那個模子有什麽關係。”

  “我那個模子是壓金幣的模子。”

  “我說你運氣好嘛。這不是等於你揀了個造幣廠!”

  “沒那麽簡單容易。我跟你說過我在我堂姐的牆裏還找到幾根金條。”

  “記得。”

  “我用它壓了幾枚金幣。”

  “就那個王冠的西班牙金幣?”

  “一模一樣。”

  “每個值五萬英鎊。”

  “我沒想拿去拍賣。到底金子的成分是能測試出來。是不是南美出產的很容易鑒別。再說,我英文不好,知識不夠。”

  “梅梅懂英文,你可以,哎,你是不是早就打這個主意了?有點不地道。”

  “沒有啊。我是真的喜歡她。”

  “她,嗯,好。”

  “什麽意思?你想跟我說什麽?”

  “沒什麽。”

  “你還念著她。”

  “說你的金幣吧。如果你不想去拍賣,那你鑄幣幹嗎?”

  “我問你,人們為什麽要收藏古董?”

  “興趣。”

  “有多少人因為興趣做收藏?”

  “不知道,你應該比我清楚。”

  “不超過一成。”

  “不為興趣,那為什麽?”

  “保值。比如你買房子,有人買金條,有人收藏古董。紙幣總是會貶值的。投資實物是保值的一種方法。”

  “如果不懂的話,就不能稱作收藏,隻能叫攢古董。而且還會上當,像程紹京一樣。”

  “像你這麽謙虛的人不多了。”

  “我隻是沒那閑錢。”

  “現在人傻錢多的人多得是。”

  “你跟我倒是挺誠實啊。我聽出來了,你也不在乎真古董假古董,能騙,說得不很好聽,但實質就是,隻要能騙到錢,你什麽都做的出來。”

  “書瑜,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所以我才跟你一個人講。”

  “你這是在誇我嗎?怎麽聽上去是在損我呢?”

  “好啦,你知道我全部的秘密了。是不是有更多的動力幫我找回那隻箱子?”

  “動力?什麽動力?再加一百的動力?”

  “我卯不出那麽多啊。”

  “我雖然對古董不感興趣,那些東西的價值我還是知道的。你既然要我們幫忙,就大方點兒。蕾姐宏哥哪兒哪兒都有嘴巴要養活。”

  “我明白。”

  “你的模子呢?也帶來放箱子裏了?”

  “沒有,藏家裏了。”

  “再造幾個金幣出來嘛。”

  “我成什麽了?再說,這東西做多了就不值錢了,反到引起注意,得不償失。不能太貪。”

  “明哥,我既然答應幫你,我肯定會幫到底。可這案子並不簡單。你也知道李蕾簫宏都投入了很多。我想要先付給他們,我曆來是收定金的。”

  “多少定金?”

  “二成。”

  “給我一天時間,我找小明商量商量。”

  “我不知道你們哥兒倆之間的事,你既然已經恢複了大部分記憶,你不能支配你自己的財產?我知道你至少有九十萬,你想買我姥爺的畫兒。”

  大明沉默了半晌,“不早了,該去見王曉了。”

  “明哥,你還有秘密?”

  “先去見王老板吧。”

  “大明哥?”

  “沒什麽秘密,也沒想瞞著你,隻是時機未到,怎麽說呢,我的資金被凍結,被小明凍結了。”

  王曉在他巨大的辦公室裏接見了糜大明和他的助理葛書瑜。“哈哈哈,糜大明!快進來,快進來。”

  王曉個頭不高,本是個容長臉,中年肥掛在臉上,兩個腮幫子寬過了太陽穴,擠得兩個大耳垂兒向前翹著。中年肥也掛到了腰部,西褲的皮帶隻好扣到胸下,讓王曉看上去老了二十歲。氣色還不錯,大聲招呼來客,“你小子一躲就是十幾年,哪陣風把你給吹回來了?”

  王曉瞥了一眼書瑜,“當年我們幾個闖天下的時候,你老板可是個將才哩。”

  “好漢不提當年勇,我現在也就是玩玩兒古董。”

  “不是什麽人都玩得起古董。那老龔可是對你讚不絕口呐。”

  “我跟幾位古瓷師傅學過幾年,不敢稱是最好的,至少不比老龔差。”

  “咱們這代人還有學手藝的誌向。到他們這代,”王曉指了指葛書瑜,“恐怕看不上自己的寶貝了。年輕人,你是不是也覺得什麽都是國外的好?”

  “各有千秋,我更偏向國貨。比如烈酒,茅台最好。”

  “哈哈哈,我喜歡你這個秘書,像是有知識的,聽著像咱京城的人。你什麽時候不用了,讓給我。”

  大明笑著看了看書瑜,“老王你是心口不一,女兒不是也去了美國。”

  “上學而已。有學習才能批判,對不對?我不會允許她滯留在外。我是被中央首長接見點讚過的民族企業家,名符其實,我的家教屬於傳統型的,閨女也喜歡中國傳統文化。所以她不適應那裏的生活,不停抱怨美國的落後和不開化。”

  書瑜想到了梅梅,“強大的中國胃啊。”

  “哈哈哈,說的正是。走走走,去吃飯。我中午就沒吃。老婆管得緊,要我減肥呢。”

  “糜老板,王先生,那我就先告辭了。”

  “哪兒的話,一起去。”

  “對不起,我事先有約,”

  “辭嘍,辭嘍,我有幾個朋友也來,也都想在古董上插一腳,小糜,你正好教育教育他們。”

  幾個人到了個蘇浙館子,內部裝潢現代優雅,環境幹淨敞亮,王曉在這裏訂有個單間,每星期三都有四個小時的聚會時間,他自己不一定來,狐朋狗友,誰都可以來,認識的不認識的,湊到一起也就熟悉了,菜呢,是每小時上一次新的,趕不上點兒的就吃剩的,聚會的氣氛,用王曉自己的話說,是文藝範兒的。

  可偏偏沒有個藝術家來,大家自嘲是一群附庸風雅之士。王曉也不在意,是他自己暗地裏保證沒有藝術家露麵,嫌他們矯情。

  等大明書瑜跟著王曉進來,單間裏已經有四五個人在大聲說笑,桌上也是一片狼藉。正主到了,幾個人都站起來打招呼,自我介紹一番,馬上有人張羅著重新擺席。

  王曉讓自己的司機搬進一箱酒來,“我今兒會個老朋友,你們也沾光喝點兒特供。”

  書瑜拿起一瓶看了看,原來是小炸彈二鍋頭,嚐了嚐,比茅台不差。見飯桌上的情形,樂得糜大明是今日的談資中心,他稍在一邊自顧自美美的喝著酒吃著菜。

  回到家,已經過了半夜,書瑜扶著有些醉意的大明回房,看見鍾北燕坐在西廂房的客廳裏安安靜靜地看書。

  “這麽晚了,你還沒睡?”

  “你們聊,我就不陪著了。”

  北燕看著大明進屋關了門,才放下書,抿嘴笑道,“我等你呢。”

  “對不起,臨時被抓去應酬,”

  “沒關係,你不是在電話裏講了嘛。”

  “你吃過飯了?要不要來點兒夜宵?”

  “好啊,我買了高橋鬆餅和崇明糕,我童年的最愛,你也嚐嚐?”

  北燕很享受地吃著,“你別光看我吃,我知道你不喜歡甜的,隻嚐一點點。”

  書瑜叉了一塊糕放在嘴裏。

  “我懷孕了。”北燕輕輕地說。

  “啊?”書瑜一下嗆到,使勁咳了起來。

  北燕忙到了杯水,拍著他的後背,“你緊張什麽?喝點水壓一壓。”

  書瑜擦了擦咳出的眼淚,“你說什麽?什麽時候的事兒?”

  “唉,你緊張什麽,我認識你才幾天。”

  “不是我的?”

  “三個月了,是黃永貴的。”

  “那,那恭喜你了。”

  “我本來是沒想要嫁給他。”

  “北燕,”書瑜攬住她的腰,“我可以照顧你。”

  北燕輕輕掙了一下,搖了搖頭,把書瑜的手抓在自己手裏,“我的婚禮你一定要來。”

  “北燕。”

  鍾北燕笑著拍了拍書瑜的臉頰,“送我回京西賓館吧。”

  “別走,最後一夜?”

  北燕抬眼久久的看著書瑜,“槐花餅其實不好吃。”她笑了笑,“我的行李在西廂房的客廳裏,你去幫我拿出來,聽話,這才是好孩子。”

  書瑜坐在謝鵬飛的辦公室,看著手裏的支票發愣。謝律師笑容滿麵,“這老黃是真動心了。不單單每年給鍾北燕加一百萬,連你的獎金都是不小的數字呢!”

  “我不要,算我送的結婚禮物吧。”

  “別呀,難得老黃不那麽摳門。噢哦,原來是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

  “老黃說你搶了他的未婚妻,我還替你辯護呢。果然是你小子!”

  “說什麽呢!”

  “別抵賴了。瞎子都能看出來。”

  “是北燕自己不願意。”

  “你這做的不地道,奪人所愛!再說了,這鍾醫生有什麽好,連你也搶?”

  書瑜低頭不語,把支票推給鵬飛。

  “算啦算啦,別那麽認真,拿著。老黃挺喜歡你的,他準備收購聯美電器,要你參與談判呢。”

  “真的假的?他樂暈了吧他?”

  “你管呢!小雪,葛律師的支票準備好了嗎?”

  一直對書瑜有好感的秘書進來,“好了,您過目。”轉身朝書瑜閃了閃眼睛。

  “這是我給你的獎金,別老想著鍾醫生了,年輕女孩子有的是,我看小雪就不錯,去,約她出去玩玩兒。”

  “鵬飛,我的事兒你別管,別亂拉郎配!”

  “行,我給你幾天,緩一緩。別再招人家老婆了哈!”

  “去你丫的!”

  “是不是可以排除王曉了?”簫宏聽了大明的講述,馬上認為可以把王曉從嫌疑人名單上劃去。

  “王曉是個商人,又涉足政壇,很會裝的那種人。”

  “可他什麽動機呢?打一下,再安撫一下。完全沒有必要。他要想占了那個泡菜壇子,撚明哥還不像撚個臭蟲似的。噢,對不起,明哥,沒有踩你的意思。”

  “這就是他狡猾的地方。”

  “書瑜,他怎麽得罪你了,你咬著他不放?”

  “他就是把我當爹,他也是特嫌!案子沒有最後結束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

  “得得得,算我沒說。哪兒來的這麽大火氣。”

  “嘟囔什麽呢?”

  “沒什麽,沒什麽。”

  李蕾敲了敲桌子,“有火兒發火,有氣兒撒氣,再給你們三十秒,完了就不許再提。該幹正經事兒了!”

  簫宏一縮脖,“我沒火氣。”

  “你呢,書瑜?”

  “我想想。”

  “明哥呢?”

  “嗬嗬,我是出氣筒。”

  “書瑜?還有十秒。”

  “誰有什麽火氣,不都是為了破這個案子。”

  “那好。我們四個要拿出團隊合作的精神來,這點上有沒有共識?”

  “有!”三個男人齊聲答應。

  “好。那就看看最新情況。小簫,你先講。”

  “吭吭哼,李隊長給我的任務是監視跟蹤程煜。我的探子們,在李隊長的定位儀的幫助下,通過,咳咳,監聽,”

  “簫宏!”

  “我有我的工作方法,也有我自己的底線。”

  “我是想說你幹的不錯。”

  “喔,好好,我發現程煜這兩天,接觸了九個程紹京的老關係,程煜自己的兩個發小,一共十一人,主要話題隻有一個,對成化官窯的荷葉蓋罐感不感興趣。”

  “這可是重大突破啊,果然是這小子!”

  “你怎麽能肯定他說的這個罐子就是明哥的那個泡菜壇子?”

  “那就去看看他到底有什麽。”

  “喂,等等,去看,到哪兒看?”

  “先前提過,老程比較摳門兒,所以小程也沒多少房產,隻有清漪園一個住處。我覺得有必要去一下。”

  “怎麽看?敲門說我們來看看你是不是搶了人家的瓷器?請我們進去搜一搜。”

  “可以呀,好說好商量。”

  “去!到底怎麽著,撬鎖進去?”

  “那不是蕾姐的強項嗎?”

  “我不信你們以前沒幹過。”

  “既然大家都熟悉這個過程,就更好配合了。我來列一下需要的工具。書瑜負責采購。”

  “我隻管采購。”

  “你不去溜達溜達?”

  “你們帶著明哥就行了,不就確認一下罐子嗎?我在外麵給你們望風,兼職司機。”

  “這樣風險太大吧?”

  “你有什麽更好的主意?有蕾姐在,就沒風險。”

  幾棟六層高的居民樓坐落在一片高科技創業園中間,顯得異常的突兀。程煜的家在第三棟最東端的一層,南窗外有個小院子。和鄰居家單調的磚牆木板牆不同,程煜的院牆是紅木和青竹,小院內有葡萄藤遮掩,清爽舒適。

  樓外過道上破舊的自行車和新冒出來的小黃車小藍車混在一起,胡亂堆放。幾堆磚,幾摞瓦,幾袋水泥,宣告著永遠完不成的裝修改造。

  過道上過來過去的行人不少,但都匆匆忙忙,沒人朝書瑜停在路邊的車上看一眼。為了不引起注意,今天書瑜開了李蕾蒙著一層灰的國產車來了。

  遠遠看著程煜與眾不同的院子和周圍髒亂的環境,書瑜突然心生同情,八成這小子是在祖父父親過高的期望下,產生了逆反心理,學識能力又輸給了姐姐,於是破罐破摔了。看這院子的打理,加上對瓷器的興趣,同情加上了好感,書瑜很想哪天認識一下這位程公子。

  前去打探的李蕾回到車裏,坐進副駕,朝後座的大明和蕭宏說,“我看了一下,正門一側行人多,不能從那邊進去,而且這邊過道和那棟樓頂有兩個監控探頭,可他鄰居家的院牆是個死角,鏡頭照不到。我們可以從鄰家的院牆翻進去,兩家之間的隔牆不高,也很容易翻。他家裏有防盜報警器,這也不是問題,我有三十秒的時間解碼。現在兩家都沒人,我整理一下工具,十分鍾後行動。你們準備好了嗎?”

  “我這雙鞋不行,書瑜,借你的運動鞋穿穿,好翻牆。”

  “行,給你。”

  “這是我的,你換上吧。”

  “唔啪,臭腳,我還是光著吧。”

  “哪裏臭?你自己的腳臭吧?哎,你這雙還挺新,很容易留下腳印。”

  “你什麽意思?那你還給我吧。”

  “沒別的意思。我是說穿著挺舒服。”

  “好了,齊了。我們走。書瑜,你盯著點兒,有情況按那平板電腦上的回車鍵,我設定的緊急鍵,聯到我的手機上。”

  “也聯到我的手機吧。”

  “你不用,和我一起,你怕什麽?到裏麵機靈點兒。”

  一刻鍾以後,書瑜正等得不耐煩,看見三個人依次從院牆翻了出來,溜溜噠噠做沒事兒狀,回到車裏。

  “現在可以確定是這小子了。明哥的箱子就在他臥室床上放著。”

  “不過,沒找到瓷壇子,”

  書瑜看了一眼糜大明,看他暗暗使了個眼色,點點頭,“沒準兒他拿著壇子到處展示去了?”

  “也沒看見毒品,箱子裏是空的。”

  “程煜這回麻煩大了,他會販毒嗎?”

  “明哥,你說呢?”

  “我不相信是程煜一個人幹的。到目前我們了解的情況,他就是個什麽都沒幹過,隻會花錢的公子哥兒。我想知道到底誰在背後黑我!”

  “該不是他老子?他那病懨懨,與世無爭的樣子,也不是能下黑手的人哪。”

  “是時候再去拜訪一下老程了。”

  “不急。先要把程煜牢牢抓住。別忘了,還有個爺爺呢,雖說早退了下來,那個圈子還在,關係網還在,我們不能硬撕。否則吃虧的一定是我們。”

  “咱也不是什麽弱勢群體,要說關係網,誰沒有?”

  “別別別,別去攪京城這個屎盆子,犯不上!”

  “明哥說的有理,沉住氣。我們有我們的目標,那個壇子還沒有脫手,想法拿回來就是啦。”

  “好,聽隊長的。”

  “說吧,你還發現了什麽?”一坐進自己的車裏,書瑜迫不及待地問大明。

  “什麽發現什麽?”

  “別裝傻,就咱倆在這兒。”

  “你肯定簫宏沒有竊聽?”

  “我自己哥們兒不會。”

  “你可是什麽人都懷疑的啊。”

  “簫宏我絕對相信。”

  “好吧。”大明在兜裏摸索了一陣,攥著拳頭伸到書瑜麵前,“猜猜?”

  書瑜瞥了一眼,“我在開車,別賣關子了。啥玩意兒?”

  大明晃了晃拳頭,發出微微的金屬聲,“猜吧。”

  “別嚇我!”

  “要不你先停邊上。”

  書瑜不等話音落下,拐進路邊一個小吃攤,停了車。“快給我看看!”

  大明笑著翻過手來,張開,手掌上五枚金晃晃的硬幣。

  書瑜捏起一個,翻來覆去,仔細看了看,“這就是你鑄造的古西班牙金幣?”

  “正是。”

  “從那個箱子暗格裏拿出來的?”

  “正是。”

  “蕾姐和宏哥居然沒發現?”

  “我讓他們到別的屋子找泡菜壇子,不過五六秒的功夫,就進了我的口袋。”

  “蕾姐可不是好蒙的。你肯定她沒看見?”

  “我也是混了十幾年的老手了。我肯定。”

  “那你打算怎麽辦?”

  大明沉吟著,幾枚金幣團在手中有節奏地輕輕作響。“你開車吧,我再想想。”

  小崔拉著書瑜在辦公室坐下,“老板,這幾張大額支票要簽字。謝律師的幾份文件我都處理了,簽字即可。張華電郵了兩個大文件,你猜怎麽著,溫馨衛視買了本網絡小說的版權,要改編成電視劇,他是那個作家的經紀人。老張把第一章和合同要求發過來了。”

  “他什麽時候看上作家了?錢到了嗎?”

  “到了,老張親自送來的支票,你剛出門,前腳走,他後腳到,有意躲著你吧?”

  “他能躲得過十五?這不馬上又回來了。”

  “嗯,這是他第一次和作家合作。我把去年咱們給邢斌做的合同拿出來看了看,可以用做樣本。”

  “邢斌?那個編劇?”

  “對,就是他。我差不多快寫完了,一會兒打印出來給你過目。”

  “他什麽時候要?”

  “最遲明天。我已經給你們約好了,後天和作家在張華的辦公室見麵簽約。溫馨急著要呢。”

  “知道了。”

  “賬單差不多可以付清了。”

  “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得先付簫宏和李蕾一筆。”

  “多少?”

  “各兩萬。”

  “那,那用賽車的錢?”

  “隻好這樣了。”

  “蕾姐?什麽?不可能!你等等。”書瑜朝院子望了望,“我肯定,我看得到他!怎麽辦?我直接問唄。好,好,放心。”

  書瑜又花了十秒鍾,看完了小崔起草的合同,“可以了,送給張華過目。噢,打個電話追過去,解釋一下第四條第六第七款。”

  小崔答應著,回到電腦前,給張華發郵件。

  書瑜自己踱到院子裏,挨著大明坐在大槐樹下,也不說話,抻了個懶腰,閉目養神。

  “有什麽話,問吧。”

  “沒有,休息一會兒,聽聽季鳥兒。”

  “嘻嘻,你瞞不過我,是不是問我怎麽還在程煜家吧?”

  “啊?你怎麽這麽神!”

  “書瑜,我這十幾年不能白白混。你在我車上裝定位儀我理解。你做過警察,受過訓練,你又不認識我,擱我,也得懷疑我。”

  “嗬嗬,理解萬歲。”

  “李蕾問你我怎麽在程煜家?”

  “嗯。你幹了什麽?”

  “拿金幣的時候,把定位儀放暗格裏了。”

  “哈哈,妙招!”

  “光在車上裝不夠,他也不一定搬運那隻箱子,我隻是抱著一絲絲的希望,他最終交貨時用這隻箱子裝那隻壇子。”

  “薑還是老的辣。”

  “如果他不用,我也沒辦法。”

  “我猜他一定會用,否則把個又舊又破的箱子明晃晃擺床上幹什麽?肯定是拿出壇子給人展示,完後再放回箱子。等有了買主,提著箱子交貨。”

  “但願吧。”

  “下麵呢?”

  “這是兒子搶老子,可吃虧的是我。他們父子之間怎麽掰清我不管,我得教訓教訓那小子,讓程紹京替他兒子出學費。”

  悅茗軒,夜已深。

  “他人呢?”李蕾和書瑜坐在角落裏,李蕾磕著瓜子,書瑜把瓶裏最後一點茅台倒進杯子,“和梅梅出去了。”

  “你信他?”

  “我看著他倆一起出去的。”

  “我是說你信他隻是給程煜一個教訓?”

  “我們大家不是達到共識,拿回壇子就是目標,別的不管。”

  “你整天和他在一起,被洗腦了吧。”

  “我清楚我在幹什麽。”

  “是嗎?你肯定?”

  “有話直說,賣關子不是你的長項。”

  “我賣什麽關子,你有多久沒看平板電腦了?”

  ”今兒早剛看的。”

  “又有新發展,我不是要求你們時常查看嗎?”

  “有什麽新發展?”

  “你自己去看。”

  “求你了,蕾姐。我錯了。”

  “我從第一天起,就告訴你糜大明躲躲閃閃的。”

  “我記得,他去了那幾個地方,我們後來不是知道都是誰了嗎?”

  “嗯,你和大明去了朱傑和王國強兩處,排出了他們的嫌疑。”

  “對。”

  “朱傑和甄永強是生意夥伴,因為甄永強在外地,我們也把他排除了。”

  “對。”

  “可他昨天回來了。”

  “哦?”

  “沒去公司上班,沒和朱傑聯係。”

  “和誰聯係了?”

  “你猜?”

  “他老婆?”

  “哼,你不虧是男人,沒錯,他二老婆。”

  “很正常啊。”

  “他二老婆是誰?”

  “不知道。”

  “姓楊。”

  “姓楊的多了。”

  “叫楊強壯。”

  “女的?”

  “當然。”

  “這當爹媽的得多不喜歡女孩兒啊,起這麽個名字。”

  “楊強偉的妹妹。”

  “啊?那個,那個,”

  “對,大明的發小之一。”

  “喔,那又怎樣?他們互相認識,做做親戚有什麽不好?”

  “其實他也沒見二老婆,隻見了大舅子。”

  “我很無語。”

  “還有第三者,你聽了後,再說有語無語。”

  “誰?”

  “程煜。”

  “真的無語了?我以為你要跳起來。”

  “我是在想,這個糜大明到底知不知道誰黑了他?他還有多少沒跟我,呃,沒跟咱們講。”

  “哈哈,你終於回到正軌了。”

  小雨抻了個懶腰,從床上跳了下來,隔著窗戶看書瑜回來,蹦蹦跳跳出了屋,張開雙臂,“要抱抱!”

  書瑜攬住她的腰,“穿上衣服!小崔還沒走呢。”

  小雨勾住書瑜的脖子,“先親一個!”

  “好,親一個。”書瑜拍著她的屁股,“親也親了,去穿上衣服,天兒這麽好,咱院子裏坐會兒。”

  小雨嬌羞地點了點頭,回屋披了件書瑜的運動衫出來。“你今天去哪兒了?”

  “工作啊。你呢?”

  “睡了一上午,下午看了三集電視劇。我又困了。昨晚值夜班太累了。”

  “你們又不是正規醫院,做美容的,值什麽夜班?”

  “所以不習慣啊。看,我的黑眼袋都出來了。”

  “昨晚為什麽要值班呢?”

  “有個病人麻藥過敏,曹醫生留院觀察,我們陪著。”

  “鍾醫生不是你們的麻醉師嗎?”

  “哦,鍾醫生啊,生病了。”

  “怎麽了?”

  “好像感冒了。你問她幹嘛?”

  “大家都認識,關心一下唄。”

  “鍾醫生可能幹不長了,她結了婚,還不得在家作闊太太。”

  “她說的?”

  “不知道,大家都覺得。鍾醫生走了,曹醫生可能會成為第一麻醉師了。他可年輕可帥了!”

  “怪不得你加班呢!你一前台接電話的實習護士,哪兒輪到你值班。”

  “你嫉妒啦?”

  “沒有,我怎麽會嫉妒他!”

  “你放心,我可不去和醫生約會,想想都瘮的慌,醫生的心得多硬啊,人家的胸,人家的臉,哢嚓這麽一刀,嘖嘖,真下得去手。”

  “哈哈,那你去什麽醫院學什麽護士?”

  “所以我想哪天試試別的行業。”

  “想做什麽?”

  小雨嘟起嘴,身子一歪,依偎著書瑜,“人家小時候的夢想就是要當演員嘛。”

  “那你可以報名上電影學院吧?”

  “有很多潛規則喲。”

  “什麽潛規則?”

  “要睡導演,睡編劇,睡所有人才能上位!”

  “學生也這樣?”

  “是啊。”

  “你怎麽知道?”

  “網上說的。”

  “網上說的你就信?”

  “你不信嗎?”

  “我很少上網。”

  小雨瞪大了眼睛,“不上網!那你怎麽知道世界上發生了什麽?”

  “哪個世界?”

  “電影啊,明星啊,八卦啊,冷笑話啊。噢,還有,哪兒的烤串兒好吃啊。”

  “哦,你喜歡烤串兒?哪兒好吃?我帶你去。”

  “可是人家跟你說當演員的事兒呢。你認識經紀人,幫我推薦推薦吧。”小雨抓著書瑜的胳膊,扭著身子撒嬌。

  “我是個律師,我又不懂演戲。再說,你會什麽,我也可以有個說頭吧。”

  “我喜歡唱歌,常去K吧呀,你可以問彩虹姐。我也喜歡跳舞,嘻嘻,就是需要先減三十斤。我還喜歡詩朗誦,”

  “什麽?詩什麽?”

  “詩朗誦,這你都不知道!”

  “我以為現在沒人幹那種事兒了。”

  “還有小品什麽的。”

  “我不是那個圈子裏的人,不懂,我去問問。好了,去吃飯吧,你們小孩子要早睡早起。”

  悅茗軒,深夜。

  書瑜一進門,就看見大明拿著個酒杯發呆,“你怎麽還在這兒?梅梅呢?”

  “這麽晚了,你來幹什麽?”

  “陪小雨吃的烤串兒,再來這兒墊補墊補。”

  “這麽晚了,吃點清淡的吧。有疙瘩湯來一碗?”

  “行啊。梅梅呢?”

  “她原來在美國的同事來了,她陪兩天。”

  “哦?”

  “別這麽陰陽怪氣兒的,你應該比我更了解梅梅,她的世界我不懂。”

  “哦,原來如此。”書瑜看著大明,兩人不禁同聲吃吃地笑了起來,“得,我們是一對兒難兄難弟。來來來,喝一杯吧。”

  “茅台,非茅台不可。”

  “書瑜!你給我過來!”

  “嫂子來啦,宏哥兒呢?”

  “不幹他事兒,我找你。”

  “哎,有什麽事兒,嫂子隻管說。”

  “別裝傻,小雨怎麽回事兒?”

  “怎麽了?沒事兒啊。”

  “沒事兒?那她哭的那麽傷心幹嘛?”

  “她說什麽了?”

  “她說你欺負她。”

  “沒有的事兒!”

  “那你怎麽不理她了?”

  “昨天晚上還在一起吃飯來著。又不能整天分分鍾粘在一起。”

  “她說你嫉妒曹醫生。”

  “哪兒跟哪兒呀!”

  “沒有就好。”

  “那個曹什麽,真的很年輕很帥嗎?”

  “是啊。哈!果然是你嫉妒了。”

  “我沒有,我是替宏哥問問。”

  “邊兒去!好啦,我回去上班了,別忘了約小雨。”

  “她不值夜班了?”

  “小葛!”

  “鍾醫生好些了?”

  “好多了,今天來照了個麵。感冒了,不能接觸病人,午飯前就走了。”

  “哦。好。”

  “我真得走了。我跟小雨說你下班來接她。”

  “別,我自己打電話吧。”

  “鵬飛,我是書瑜。不忙。黃永貴?他是真的?我是學經濟法的,可你比我有經驗呀。哦哦,行啊,願意願意,不不不,絕不是因為鍾醫生,你放心,我不去招她。嗯嗯,好吧。噢,那個,那個小雪,她多大了?喔,別別,我自己來。行,明兒見。”

  “書瑜,來的正是時候!”李蕾敲著麵前的大屏幕,“多人在行動,朝著一個方向移動。”

  李蕾有些興奮,搓著雙手,“大明呢?”

  “不知道。”

  “我們丟了他的定位儀,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往這裏去呢。”

  “我看看,都是誰?宏哥呢?”

  “他新雇了個偵探,帶著實地培訓呢。那,他們在跟蹤楊強偉。”

  “不危險嗎?”

  “不會吧,隻是跟蹤而已。”

  “我隻是覺得這個圈子越來越小,別給逼急了,像黑明哥似的,再黑宏哥一下。”

  “你還是很相信糜大明?”

  “我想了想,除了幫他幫到底,我們也別無選擇。首先,是小明要我們幫忙的,我們不相信大明可以,跟小明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相信小明不會坑咱們。第二呢,這是大明的案子,他有他的秘密,他的想法,我們隻是幫忙,有些沒必要知道的,就沒必要知道。第三,我到現在還看不出大明能害我們什麽,你說呢?”

  “我買你第一條。隻是他利用咱們的人力物力,如果沒有個結果,誰來買單?”

  書瑜猶豫了一下,“那是我和小明之間的事,你不用擔心。”

  “你一直承受壓力?我暫時還能撐,你把錢拿回去吧。”

  “你開銷大,不用擔心我,我沒問題。”

  “蕾姐,快看。”書瑜指著屏幕,“怎麽程煜的定位儀滅了?”

  “嗯,我也看到了。甄永強的也滅了。”

  “不是技術故障?電池沒電了?”

  李蕾瞪了他一眼,“簫宏的信號還在,他是跟蹤的楊強偉?”

  “對。這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等等,有電話。”

  “是簫宏。”李蕾接了電話,放在免提,“小簫,書瑜也在,你說吧。”

  “情況有些緊急,我長話短說。噢,明哥和我在一起。”

  “明哥?”

  “什麽緊急情況,你有沒有危險?”

  “我沒時間解釋,隻想告訴你們,定位儀我要趕緊撤下。等完事了,我和明哥一起回去。”

  “為什麽?”

  “你們在哪兒?宏哥?明哥?”

  “他掛了。奇怪,為什麽要撤定位儀?”

  書瑜和李蕾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

  “給宏哥打回去!”

  “關機了。”

  “打明哥的手機。”

  “他也關了。”

  “至少他們倆在一起,應該安全些。”

  “宏哥還沒有關他的定位儀,還能看到宏哥的位置,這地方,這地方看著熟悉啊。我也去看看。”

  “別瞎跑!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沉住氣,咱們等他們回來。”

  “可是,”

  “沒有可是!我是隊長,聽我的!”

  “哎呀,你們可是錯過了好戲啦!”簫宏一臉興奮,大聲嚷嚷著,推門進來。

  書瑜氣兒不打一處來,“我們在這兒擔心,你丫打個電話過來報個平安,能累死你?”

  “喲,看我,忘了。對不住,蕾姐。”簫宏沒有一絲道歉的樣子,嘩啦把幾個定位儀倒在桌上,“這些用不到了。”

  “快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我渴,先給我來瓶北冰洋。”

  “你小子欠揍吧?明哥呢?”

  “小明把他留下了。”

  “小明?怎麽小明也去了?”

  “嗯,等我喝完,慢慢跟你講。”

  書瑜看簫宏一口灌了大半瓶,臉上露出笑容,其實從簫宏進門的那一刻起,書瑜懸著的心就落了下來。

  “我和小曾,我新雇的偵探,剛騎到北新橋,明哥就打了個電話,說在我們附近,”簫宏抹了抹嘴,開始敘述上午的事件,“我們湊到一起,他說是小明下的埋伏,那個什麽三強要聚會的地方危險,我們最好不要過去,”

  “哪個三強?”

  “噢,楊強偉,甄永強,還有那叫什麽,王,王國強!”

  “王國強?他怎麽認識甄楊二人?哦,通過朱傑吧?”

  “不知道,你問明哥。”

  “他又是怎麽知道有埋伏呢?”

  “肯定小明告訴他的唄。”

  “三強聚會幹嗎?”

  “嘿,你不知道吧!你偷瞧過王國強,什麽印象?是不是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老實得不能再老實的銀行小經理?人真不可貌相,他是城南的大毒品頭子!”

  “嗯,是沒看出來。”

  “那楊強偉夠低調吧?深藏得連車都不買,他是王國強的右手,專管下屬流通渠道。”

  “那甄永強呢?”

  “他管貨源。他不常在這邊,那是去南方進貨去了。”

  “難道朱傑沒在裏麵?”

  “好像沒有。”

  “然後呢?”

  “這仨是送死去啊,可明哥說我們得把定位儀摘下來,這玩意兒落在小明和市局手裏,蕾姐的麻煩就大了!”

  李蕾點點頭,顯然鬆了口氣,“這種特工和軍方用的東西是違禁品。明哥想得周到。”

  “沒錯!於是我們兵分兩路,一個去截王國強,一個截甄永強,還不能打草驚蛇,破壞了小明的圈套。”

  “你電話裏沒講明白,我們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怎麽又關手機了?”

  “就是怕你們打過來,暴露我們的行蹤。”

  “嘿,還是我們的不是了!”

  “沒有沒有,多謝二位費心了。”

  “誰截的誰?這倆人都認識明哥,他怎麽截?”

  “我追王國強。他離的近,先到了,車停得遠,他先在車裏坐了一會兒,然後像散步似的慢慢溜達。他一出車,我很容易就拿到了。”

  “我知道你行。明哥那兒呢?”

  “虧我帶了小曾去,讓他跟著大明,他還挺活分,假裝碰瓷兒,明哥趁他和甄永強爭執不休的時候,悄悄把定位儀拿下來了。”

  “哇,一定緊張刺激!”

  “嗯,好久沒幹過這種事兒了。好像回到分局破案的年代。”

  “程煜呢?他不是也去了嗎?”

  “可能是甄永強的指揮,他們都把車停在遠遠的地方,然後走過去。我們這才有機會拿到他車上那枚。”

  “你們也去了小明的包圍圈?不是說危險嗎。”

  “沒那麽傻笨,躲在角落裏,聽見有動靜才探頭瞄了一眼。”

  “都逮住了?”

  “嗯,楊強偉還抵抗了一下,哪兒是那些便衣的個兒。程煜嚇得大哭,褲子都尿了。”

  “幹的不錯。”

  “小明也這麽說。還說咱這種群眾的力量是對他們警察最大的支持。他要上報給咱們表彰呢!”

  “等等,別說有我。”

  “為什麽?”

  “你稀罕什麽功名,我不再乎。”

  “我也同意。既然退役了,目的不一樣了。”

  聽李蕾這麽一說,書瑜沉默了下來。看來大明的案子算是結了,不知道他被凍結的資產是否還能拿回來,大明將如何付給他們那一百萬服務費。如果大明沒錢,他要在短期內湊夠簫宏和李蕾的每人二十萬。這得給謝鵬飛幹多少活兒啊!

  “書瑜,怎麽了?皺著個眉。你還真把那表彰當回事?糜小明的話有多少能算數!”

  “哈哈,算你把小明看透了。謝謝你們二位幫忙破案,大明可以回家了。”

  “其實他不用再躲著了,堂堂正正回京住唄。”

  “咱別管他的事兒了。忙了這一陣子,特想飆車,放鬆一下。”

  “彩虹也說出去散散心。哎,你可以帶著小雨,咱們四個去密雲兩天?”

  “怎麽不帶上我?”

  “哎喲,蕾姐,什麽時候肯跟我們混哪?”

  “我想開了,光工作不享受是大傻蛋!我以前也喜歡飆車。讓你們說的心動了。”

  “行啊,不過你那輛車不行,”

  “我有個朋友開保時捷,夠格兒嗎?”

  “看哪款了,旅遊款就不行,”

  “我知道,我開過車。明天走?”

  “嘿,不虧是蕾姐,雷厲風行。後天吧,彩虹先安排一下住處。”

  “算我兩位。”

  書瑜和簫宏都抬眼看李蕾。

  “怎麽?你們一對一對的,我一人多無聊。我就不能約個朋友?”

  “可以可以。男朋友?”

  “這你別管。”

  正說著,大明開門進來了。

十一

  看大明進來,三個人不禁拍起掌來。

  大明莫名其妙,“怎麽了?”

  “還裝!宏哥都講了,恭喜你,抓住了凶手。”

  “是啊,出口惡氣。”大明掏出三張銀行匯票,“感謝大家的協作。我糜大明感激不盡!小簫,蕾姐,這是你們的,每人二十萬。”

  書瑜暗喜大明想得周到,接過自己的那張一看,上麵隻寫著十塊錢。我操,這大明搞什麽名堂!

  大明見書瑜盯著他看,右眼皮微微跳了跳,書瑜便不再說什麽,把匯票折好揣兜裏。

  “明哥,再給我們加點兒料。小簫說的稀裏糊塗的。”

  “幸虧小簫去了,要不然這事兒還辦不成。”

  李蕾讓沏了茶上來,三個人圍著糜大明,要聽個詳細。

  “是前天的事兒了。”大明啜了口茶,“嗯,好茶。”

  “福鼎白茶,今年的新茶,你要是喜歡,你帶罐走。”

  “別打岔兒,前天怎麽了?”

  “小明說在南郊亦莊一河溝裏發現一輛車,跟我開的車型一樣,第一時間讓我去確認。”

  “是你的嗎?”

  “正是我開著進京的一輛舊奔馳。然後小明帶我去局裏核對手印。結果車上也發現甄永強和楊強偉的手印。”

  “小明這麽快就鎖定這兩人,肯定是你招供的嘍。”

  “我確實是被甄永強要求帶著毒品進京的。我跟你們說過,很久很久以前,我們莫名其妙的卷入販毒,發覺以後,我退了出來。我真不知道他們倆又接著幹了。這次小明緝毒,查到楊強偉在裏麵的角色,但沒有證據無法抓人。所以小明要我交出甄楊二人,以及他們的上下線兒,將功贖罪。”

  “甄楊兩人既然找你帶貨,怎麽又來打劫你?黑吃黑?”

  “完全是巧合。程煜從程紹京那兒得知我有個值錢的古瓷,他就找他的幾個狐朋狗友要劫我。偏偏巧的是,其中一個是楊強偉妹妹楊強壯兒子女朋友的哥哥。”

  “什麽跟什麽呀?”

  “反正楊強偉知道了,和甄永強商量了一下,怕我又朝三暮四的,鬧不好再把他們招出去,幹脆把我劫了。生死由天了。”

  “啊,原來如此。”

  “然後呢?怎麽揪到的王國強?”

  “有了這兩人,小明就想順藤摸瓜,能抓多少就抓多少。讓我聯係甄永強,訛他要挾他。”

  “所以他才趕回京來?”

  “可能吧。”

  “你怎麽訛他?你一沒人二沒貨?”

  “他們失策在於,把貨交給了程煜,打劫我那天,程煜開的車。別急,我知道你想問他,我馬上講到。貨在程煜手裏,這次我還真帶了不少貨來。甄楊二人覺得萬一被捅出去,損失太大。他們不敢做主,找了王國強,三人約著今天商量商量。結果進了小明的埋伏。”

  “再說程煜。我問了程紹京,他確實告訴了他兒子我什麽時候到京。要不是老張,就那個一杆進洞後花了一百萬的那主兒,要不是他提起程煜的名字,我哪會想到他!”

  “我找了個晚上堵住他,從他看我的眼神,我更能確認是他黑的我。我嚇唬他,我是這毒圈子裏數一數二的人物,劫我他可麻煩大了。他從沒涉過毒,但知道這裏麵的厲害關係,鬧不好命都得搭進去。他聽我這麽一說,答應聽我的。”

  “明哥,這事你不應該瞞著我們,你一個人多危險。”

  “哦,謝啦。你們是幫我找壇子的。涉毒太凶險,我不止隻是嚇唬程煜。我不能讓你們涉險。”

  “我怕甄楊二人去搶程煜,我叮囑他把貨先轉到他老子家裏藏著。條件是我不在他老子麵前提他劫我的事兒。”

  “可你的泡菜壇子也不能就這麽白給他啊!”

  “當然不能。我的目的是賣壇子,賣老子賣兒子,賣誰不是賣。”

  “程煜沒錢啊。”

  “四十萬他還是有的。”說到這兒,大明看了一眼書瑜。“我幫他處理毒品後,他再給我一百萬。”

  “他今天怎麽也去那兒了?”

  “甄永強催他交貨,他問我怎麽辦。我讓他去的。三強大概以為是程煜出賣了他們。”

  “等等,可你是怎麽知道他們今天的約會地點呢?”

  大明笑著瞥了一眼簫宏,“我這人是沒有底線的。”

  “可程煜這一進去,你也拿不到錢了。”

  “我一直想知道,你那壇子到底值多少錢?”

  “和程紹京談好的是五百萬。”

  “所以你也沒真想賣給程煜。”

  “教訓教訓他!”大明說著,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書瑜開著車和大明回家,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

  大明沉默了一陣,打破僵局,“我暫時沒錢付你,又不想讓簫宏和李蕾知道。十塊錢是開匯票最小的金額。”

  “我不是怨你這個,你不應該一個人涉險。就算不願意我們參與,不告訴李蕾簫宏,至少也跟我打個招呼呀。”

  “書瑜。我是真的沒錢。我把程煜陷進去,得把他撈出來。小明不肯解凍我的資產。付給簫宏和李蕾的,用的是,”

  “是程煜的,我明白。”

  “我答應過程煜不提他劫我壇子的事,可他藏毒,我無法替他遮掩。”

  “那你花錢撈他呢?”

  “連人帶壇子一起賣給他老子,三千萬。”

  “夠狠的。程紹京答應了?”

  “答應了,當然還有其他條件。”

  “什麽條件?”

  “這就需要你幫忙了。”

  程煜無精打采地坐在後車座,旁邊放著大明那個又破又舊的海盜箱。書瑜從後視鏡看了他兩眼,以前積累的對他的同情消失的無影無蹤。

  瞥了一眼旁邊的大明,不禁微笑起來,他怎麽能是大明這個老江湖的對手。被大明玩兒的團團轉,還得要老子貼錢。但願他能學到點什麽。

  程煜緊張地扒著椅背,“明哥,你答應過不提我劫罐子的事。我老爸麵前可千萬別露出來!”

  大明摸了摸後腦勺,“是你打我一悶棍?”

  “對不住您,我該死!”

  “我到底想不起那天的事兒了。”大明朝書瑜輕聲說了句。

  “把我扔在溝裏等死?”

  “哎呦喂,您饒了我唄,我那時候哪兒做得了主啊。”

  “之後也沒見你反悔。”大明又摸了摸後腦勺。

  “明哥,我欠您一輩子,以後有用我的時候,我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辭!”

  “你算了吧,你老子的話你都不聽,我算老幾?”

  “聽聽聽,我保證以後聽大人的話。”

  書瑜和大明對視一眼,都苦笑起來。

  程紹京把大明和書瑜讓進自己的書房,麵上有些訕訕的,“唉,我老婆從小寵他,我媽更是溺慣。我一直以為就是沒出息,沒想到他居然和毒品沾上了。連他爺爺都不好出麵求人。”

  “他是撞上風頭了,好在我們有人。不然真得老爺子出馬,從上往下一層層的,不如我們的直接。”

  程紹京捂著胸口,跌坐在沙發裏,閉著眼睛喘氣。書瑜大明嚇得有些失色,“程先生!”

  “小程?”

  “要不要去醫院?”

  程紹京舉起手搖了搖。

  書瑜和大明隻好在邊上安安靜靜坐下,觀察著老程,不敢大意。

  過了一會兒,程紹京歎了口氣,“是得讓他吃次大虧,否則這個家就讓他敗光嘞。”這回程紹京兩中指掐住太陽穴,看來這個沒出息的兒子還真是頭疼呢。

  大明朝書瑜使了個眼色,嘴角撇了撇。

  程紹京抬起頭,像是下定了決心,“就是缺教育,還得送出去才行。”

  “程公子思想開放,和他早年的留學經曆有關。人很聰明,找到他感興趣的事業,潛能就能發揮出來。”

  程紹京看了大明一眼,“但願如此吧。”

  大明轉了話題,“程先生,離你辦藏品展示拍賣也就四天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吧。都什麽人受邀出席?最好知道他們的品味,有助於我挑選展品。”

  程紹京點點頭,“你們隨便吧。這是我女兒的電話,她負責此事,邀請函也是她發出去的。你們直接和她商量吧。”

  “程燦?好,我們馬上就和她聯係。”

  程紹京點點頭,挨個握了握大明和書瑜的手,慢慢走出去,把書房,展廳和儲藏室留給他們二人自由使用。

  “看來他是真氣著了。”

  大明冷笑一聲,“兒子撈出來了,就開始心疼錢了。”

  “啊?他剛才那番做作是在博同情嗎?”

  大明聳了聳肩,“三千萬,一厘都不能少。他兒子,他老子,他這家業,三千萬算便宜呢。”

  “送程煜出國是你的主意?”

  “梅梅幫了大忙。那程煜在外麵沒少闖禍,當地有備案,他回去能老實些,也避避這邊的風頭。”

  “他爺爺真去撈過人?”

  “小明想法攔下來了。”

  “哈哈,老程真是沒轍了。”

  大明朝幾間屋子揚了下手,“錢還得我自己撈。這也是我們之間的協議條件。”

  “我能幫什麽?”

  “嘻嘻,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書瑜幫著大明幹了大半天,收拾了準備回城,大明在書瑜姥爺的那副贗品前站住,“別說,這幅臨摹的還真有黎大師的韻味兒。”他朝屋外張了張,把畫從牆上摘下來,平放在書桌上,從筆架上拿下一隻小楷筆,沾滿墨汁,“書瑜,該你幫忙了。你媽小名兒叫什麽?”

  悅茗軒,晚飯時間。

  梅梅精心打扮了,招呼著客人。看書瑜大明進來,睜大了眼睛,“好幾天沒見著你們了。忙什麽呢?這二位是誰,介紹一下吧。”

  “梅老板,你好。這位是程燦,建生製藥的總經理。這位是嘉信律師事務所的許小雪。”

  “幸會幸會。”梅梅熱情地和每個人打了招呼,“簫宏彩虹,蕾姐和她的同伴剛到了,裏麵那套間是你們的。”

  梅梅悄悄拉住書瑜,“彩虹有些不高興,你和那個小雨,”

  書瑜故意大聲,“梅梅,程總和明哥正籌劃個私人藏品展,明天晚上六點到十點,你也來吧。”

  程燦笑著點頭,“梅姐,你一定要來。我叫人一會兒把請帖送來。”

  梅梅笑著答應,“我一定去。對了,我這星期開始加了些精釀啤酒,你們一定要嚐嚐喲。”

  簫宏和彩虹,李蕾和一位高高大大帥氣的年輕人都已經在套間裏,每人麵前五小杯啤酒。

  彩虹原本沉著的臉,看見書瑜和小雪一起進來,綻開了笑容。八個人交換了姓名,都沒有違和感,揀了個話題馬上聊了起來。

  彩虹大聲說,“你們都得喝點啤酒,很好喝。我們嚐過了,這個這個,”她點著麵前的酒杯,“是咱們女的喝好,這幾種讓他們喝。”

  “書瑜,”她不等他張口,“今天不許喝茅台,不許烈酒上桌,隻有啤酒。都得給龜姐捧場。”

  “看嫂子說的,我喜歡喝啤酒。給我先來一杯那種。”

  每人在彩虹的督促下,點了各式的啤酒,酒保挨個介紹,“這兩位女士點的是小麥酒,用的都是最上乘的原材料,美國的麥芽,德國的啤酒花,小麥酒不過濾,帶著原麥香,略帶點香蕉和橘子的果香。是梅老板強力推薦的。”

  彩虹喝了一大口,指著簫宏麵前的,“那個深色的呢?”

  “深色的是燕麥酒,深色是烘烤時間長,啤酒的釀造時間也長,口感厚重,酒精度也高,這位帥哥的啤酒是咖啡味道的,那邊兩位老板的是巧克力味道的。”

  書瑜舉著自己的,“我喜歡啤酒花的味道。”

  “您很懂啤酒,這一款是比利時三花。純正的比利時啤酒花,在整個釀造中加了三次。最香的一款。也是梅老板鼎力推薦的。”

  “你這個小夥子真能白話。”李蕾嘖嘖了兩聲,“你推薦點菜吧。”

  “各位點的啤酒味道都重,應該配厚重的菜品,京菜怎麽樣?京醬肉絲之類的。”

  “好啊,那就快去做去。大家都餓了。”

  “得叻,您呐。”

  “什麽亂七八糟,京腔學得他媽的滑稽。”

  彩虹湊到書瑜身邊,“看來你是喜歡精瘦的類型,而且成熟些的是不是?這個小雪跟你很配喲。”

  “是嗎?”

  “挺漂亮,小尖臉,大眼睛。她說正讀研呢。”

  “小雨挺好的?”

  “她可樂著呢,和曹醫生整天粘在一起。”

  “祝她幸福吧。”

  “書瑜,你和梅梅姐真的結束了?”

  書瑜搖了搖頭,“用梅梅的話講,我們沒有過開始,無所謂結束。”

  “怎麽會這樣呢?你們曾經是多麽讓人羨慕的一對兒啊。”

  “我們還是好朋友。”

  “我搞不明白,男女之間,要麽是要麽不是,哪有可能成為什麽好朋友?也可能我沒有經驗,簫宏是我唯一的一個。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嚐試一下新人呢?”

  “嘿!嫂子,想什麽呢!”

  “噓噓,我開玩笑呢。”

  “你和宏哥才是人人羨慕的一對兒!好好珍惜吧。”

十二

  程紹京的私人藏品展出按計劃準時六點開幕。受邀的客人們早早的就到了。展室設在書房及相鄰的四間屋子裏,不到六點,這幾間屋子不開。屋門口還象征性地拉起個紅綢帶,等著主人來剪彩。

  客人們則散落在客廳,餐廳,以及院子裏,品嚐著主人精心預備的中西美食和美酒。程燦作為籌劃者主持人,穿梭在人群中。

  書瑜和大明也都換上了晚禮服,每人手裏端杯香檳,坐在院子角落的葡萄架下,遠遠的觀望來客。

  收到程燦親自邀請函的梅梅麵帶微笑,嫋嫋婷婷地朝他們走來。梅梅穿了一襲Carolina Herrera淡藍色斜肩長禮服,隻戴著鑽石耳釘,清清爽爽。“你們早來啦?”

  梅梅舉起雙手在兩個男人的臉頰上拍了拍,左右挽住,一起坐下。

  “程燦很個優秀的女孩子。”她拍著大明的手說,“你跟她合的來嗎?”

  “你想歪了,我們隻是工作關係,我就是幫她辦辦這個展覽。”

  “書瑜,你還好嗎?”

  “你呢?”

  “我還那樣,不好不壞。”

  “聽說你以前的同事來了?”

  “對,公司在這兒開了個分部。他來幫忙,過兩天就走。”

  “你不想回去嗎?”

  “回去繼續給別人打工?沒想過。”

  “那就好。”

  “嗯。你們怎麽不吃點兒什麽?書瑜,這可不是什麽阿姨的假西餐。正經福樓的法國大廚做的。中餐是京兆尹的廚子。酒也都是精品。”

  “不餓,剛才搶著把展室完成,有點兒累,胡亂塞了兩口。”

  “沒幾個我們認識的人啊。我看見鍾北燕來了,怎麽又看不見她呢?”

  “鍾醫生!在哪兒?”

  “我沒找到。倒看見王曉了。”

  “王曉?聽你們說過,哪位是?”

  “那個胖胖的,褲腰係到脖子的那個。”

  “謔,誰給他挑的衣服?閃亮的,像紐約黑手黨似的。”

  “哦,我看見鍾醫生進來了。”

  書瑜順著看過去,呼吸幾乎停止。鍾北燕穿著橘黃漸變色露肩長禮服,橘黃色的唇膏,戴著湖水綠同款項鏈和耳墜,優雅又俏麗,引得周圍的人都朝她看去。

  不光書瑜傾心,旁邊的梅梅也歎道,“鍾姐好有氣質。”

  “她身邊那位一定是黃永貴了。”

  “嗯,是他。”

  “好像不很情願的樣子。”

  “他總那個樣子。”

  “唉,可惜。”

  書瑜知道大明在可惜什麽。

  “嘻嘻,”梅梅輕聲笑了起來,“我在門口就看見他們倆了,黃永貴隻穿了件短袖衫,一定是程燦命他換了禮服。她說她預備了幾套,以防萬一有客人衣著不當。可黃永貴穿了,怎麽看都不舒服。”

  鍾北燕的目光朝這邊掃來,看到書瑜,略有些吃驚,馬上恢複常態,微笑點頭。

  “你不上去打個招呼嗎?”

  書瑜搖頭,還沒有從看到鍾北燕微笑時的心痛中緩過來,他萬萬沒想到,他還真陷了進去。書瑜又使勁搖了搖頭,“不用了吧,我本來就是個工作人員,幫忙布展而已。”

  “再說,”書瑜攬住梅梅的腰,“有你這麽個大美女在身邊,我作啊。”

  梅梅有點詫異地回頭盯了一眼,“開始用網絡語言了!”

  四人小樂隊的演奏停了下來。書瑜抬腕看了一下,六點整。隻見程燦穿著一身白色禮服,拿著個話筒,站在客廳通往後院的門前,“大家好。”

  程燦挽著父親程紹京,“我是程燦。我受父親之托,今天將他半生收藏的珍品向大家展示,再次感謝大家的支持。”

  來賓禮貌地鼓了掌。

  程燦和程紹京也禮貌地揮揮手。

  程燦接著說,“我身後的右邊的展室裏是中國字畫。父親收集了自明代以來的作品。值得一提的是文侍詔的蘭亭序,白石老人的荷蝦圖,黎翼大師的竹菊圖。這三幅當推藏品中的頂級了。”

  書瑜聽到姥爺的名字,嘴角翹了起來,用眼角斜了一眼大明,那位也在暗樂。

  “我後麵的這間是父親收藏的西洋古董。今天展出的是他親手指定的。每一件的背後都有故事,每一件都是父親背回來的。這裏麵有貝西埃的鎧甲,十六世紀西班牙金幣,十九世紀奧匈帝國的軍刀,等等。”

  書瑜的下巴都掉下來了,扭頭瞪著大明,大明坦然的一笑,朝書瑜擠了擠眼。

  “最後,”程燦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左邊是中國的古瓷器。這是我父親收藏量最大的。最近的新成員是成化年間的青花天字罐。這是父親見過的保存最完好的天字罐。”

  梅梅輕聲問,“明哥,這是你賣給他的那隻泡菜壇子吧?”

  “對。官名是不是更好聽一些?”

  “在父親剪彩之前,我想再占用大家一分鍾的時間。”程燦柔美的聲音說道,“可能大家都注意到了,也有人問過我,邀請函上寫的有拍賣二字。其實這不是廣義的拍賣,用交換更準確吧。”

  程燦停頓了一下,看引起了注意,微微一笑,“國家稅務總局新有規定,同等價格的物物交換,將予以免稅。打個比方說吧,黃永貴黃總熱衷歐洲的曆史,尤其對金幣很有研究,對父親收藏的十六世紀西班牙金幣情有獨種,而父親一直對張大千的畫欲得不成。經過三家鑒定行專家的鑒定,黃總的一副張大師的潑彩山水和三枚金幣等值,雙方在今天上午剛剛協商成交。”

  客人們又鼓起掌來,夾帶著恭喜之聲。書瑜朝大明做了個口型,“老龔?”

  大明點點頭,又擠了擠眼。

  書瑜豎起大拇指。

  大明湊到書瑜耳邊,“你還不喜歡誰來著?王曉是不是?”

  大明見書瑜疑問地看著他,笑咪咪的說,“他曾說要招你為秘書呢,忘了?”

  書瑜哼了一聲,“他哪像招秘書的神情。想想我都要吐!”

  “他可是對古玩感興趣。這兩天在我和老龔的暗示下,對金幣也感興趣嘍喲。”

  “多賣他幾枚!不夠你回家壓去。”

  “哈哈哈。”大明大笑著捶了書瑜一拳。

  最後一個客人走後,已經是夜裏一點多。幾個人都累得夠嗆。程燦扶著程紹京先回房休息,這才下樓來到客廳,看見大明書瑜和梅梅靠坐在沙發上,誰都懶得講話。程燦皺了皺眉,“梅姐,不好意思,我和明哥書瑜哥有些話要講,先失陪了。”

  “別客氣。展覽很成功,祝賀你。你創辦的物物交換網站做的真好,我看至少有三十多人下載了客戶端。”

  “謝謝梅姐。”

  “太晚了,我先走了。改天再見。”

  “你路上開車小心點。我送你。”

  “不用不用,你們有事。”

  “我送到門口吧。”

  程燦回來,臉上已沒了笑容。書瑜一看,困意全失,捅了捅快睡著的大明。兩人都坐直了看著程燦,看她有什麽可說的。

  程燦慢慢坐下,皺著眉,咬著下嘴唇,半天才出聲,“我父親心髒不好,不希望有人打擾。有關你和爸爸之間的協議,我不很清楚,”

  “很好。”大明雙手在腿上拍了拍,“這次咱們合作愉快,各有所得。程先生我就不打擾了,好好休息。你哥哥程煜那兒你們就放心吧,讓爺爺也放心。”

  說罷,大明站起來,書瑜也起身跟著朝外走。

  “明哥,等一下。”程燦叫道,見大明沒有停步的樣子,改口道,“明叔叔,我不是那個意思!”

  “小妹妹,哥哥年紀大了,開始耳背眼花了,更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節奏。你有話認真說清楚。”

  程燦低下頭,兩個中指掐著太陽穴,和程紹京一模一樣。

  “看來這個家還是老爺子做主,而爺爺不能沒有孫子。小妹妹,你很聰明,比你哥哥強太多了,再努力幾年吧。”

  程燦抬起頭,臉上充滿著溫暖自信的笑容,比早前在剪彩時笑的還燦爛,“謝謝明哥誇獎。我知道我還年輕,還有很多東西要學。比如這物物交換網站還需要您的指點呢。”

  “那是你們年輕人的生活,這次來京一趟,我可以退休了。”

  程燦仍掛著如春的笑容,“這麽年輕,哪能言退,明哥你放心,我明天保證全款到賬。”

  大明指了指書瑜,“這是我的律師,我交給他全權處理了。”

  書瑜馬上遞給程燦一式兩份,隻有一頁紙的合同,“明天一早我把賬號給你傳過來,差五分八點我給你打電話,如果你有什麽問題,我可以解答,八點準時轉帳,我確認收款後,你就可以簽字了。”

  程燦接過來,放在茶幾上,站起來,和大明書瑜都握了握手,“明哥說的對,我們合作愉快。我希望還有下一次。”

  夜空裏帶著薄霧,有些悶熱,書瑜打開車蓬,在少有的靜寂高速上狠踩油門。風吹在麵上,心情也飄蕩起來,書瑜瞥了一眼大明,兩人不由都無聲地笑了起來。

  太陽升的老高,大槐樹下的陰涼越來越小,知了開始無聊地唱起來。

  梅梅推開四合院的門,“怎麽這麽安靜?”

  小崔從辦公室裏跑出來,“梅姐!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我說你一大小夥子,怎麽比娘們還纖細?去健身房練練塊兒去吧。”

  “行啊,全聽您的。”

  “你老板呢?”

  “睡覺呢。”

  “怎麽還在睡!”

  “回籠覺,折騰一早上了,剛睡下不到半個小時。”

  “哦。那,糜先生呢?”

  “走了。”

  “走了?”

  書瑜睜開眼,看見梅梅笑咪咪的坐在床邊,“你來了。”

  梅梅點點頭,把手裏的紙朝書瑜揚了揚。

  “什麽?”

  “糜大明留給你的字。”

  “有話不好好說,寫什麽字!”

  “明哥走了。”

  “走了!”書瑜一把抓過那張紙,上麵隻有四個大字,書瑜愣了一下,隨後開心地笑了起來。絕對同意,該是兄弟友誼的開始吧。

  梅梅卻有些黯淡,“走也不打聲招呼。”

  書瑜點點頭,“這才是大明。哎?你今天也送人走,對吧?”

  梅梅嗯了一聲。

  “你的美國同事?”

  梅梅聳聳肩。

  “大明說,”

  “我知道大明說了什麽。我想來想去,真沒法和一個認為中國人人都會功夫,中國沒有文字,我們隻會用毛筆畫畫交流的人生活。他以為我是功夫熊貓嗎?”

  “你的同事不是咱國人,是個猴子?”書瑜吃吃地笑了起來。

  梅梅也無奈地笑了。

  “起來吧,跟我去劃船去。”

  書瑜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梅梅,“劃船?現在還有人傻到要劃船?”

  梅梅笑著打了他一下,“走吧。”

  “我得先辦事。”他揚了揚大明留給他的那張紙。

  “明哥什麽意思啊?”

  “你猜。”

  賬上匯出六十萬給簫宏,六十萬給李蕾,付清了小劉的賬單,小崔在最後一天給他報上了賽車,書瑜感覺好極了。

  “小劉,我是葛書瑜。你看我那輛車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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