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199)
看了小哥的信,江郎隻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什麽狗屁蹦蹦的理由。我才二十歲,怎麽就斷定我是個單純的學者?我偏是個精靈一樣的女巫,一把揪你出政治的渾水。
江郎無法入眠,頭碰到枕頭的瞬間,就像按開了電鈕,與小哥在一起的一幕一幕便會在眼前晃動。江郎覺得一定是自己做錯了什麽讓小哥不喜歡自己。
不該在從小哥家去北海的路上吃了酸奶又吃雪糕,像個饞嘴的貓兒不好養活。
不該在公共汽車站弄亂小哥的頭發,小哥曾微微皺起了眉頭。
不該穿露背的連衣裙,小哥曾試圖用手遮住江郎誘惑的背影。
不該在聊保爾的時候和小哥起爭執,小哥曾憤怒的說“你褻瀆了我的偶像”。
不該在小哥講他父親的故事時表現得那麽不知所措。對,一定是因為這個,小哥才覺得自己是個單純的傻瓜。單純就是客氣地叫我傻瓜。
…… 大概每一次,小哥都少喜歡我一點點。等到我傻像畢露,小哥自然是不願意娶我這麽個笨蛋為妻了。
江郎明知回顧無用。就像站在寒風瑟瑟的深秋,反複糾結那個回不去的盛夏。
江郎恨小哥挖下坑讓自己表白,即是無心采蓮,又何必伸手折枝。江郎隻覺得小哥信上的話像南方冬天的陰雨,一滴一滴,慢慢地寒到徹骨。
江郎有一肚子的話想對小哥解釋,鋪開信紙洋洋灑灑寫了一夜,寫自己的驕傲張揚,寫小哥的低調內斂,寫自己的幼稚無知,寫小哥的成熟沉穩,寫自己是可造之才,寫政治是無底深淵。反正江郎根本不用想,字就嘩啦啦得從筆裏冒了出來,撒滿一頁又一頁。
第二天清晨,江郎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將信投了出去。此信泥牛入海。
江郎的心也跟著泥牛跌入了失戀的汪洋。每天都湧出一大堆話來,不掏出來心裏就會憋得難受。江郎開始不停的把這些話寫下來,寄出去。
六個月了,江郎沒收到過小哥一封回信。江郎給小哥的信從每天一封降到每星期一封。信裏也不再是失戀後的瘋狂,慢慢地變成了如日記一般的款款深談。談自己對生活的態度,對政治的不屑,對未來的憧憬。寫信時心也不再像刀割般疼痛。
整整十個月了,江郎每星期寫一封信訴說自己的相思。小哥從未有過回信。
暑假來臨之前,江郎在政治課前收到了一個厚厚的沒有署名的郵包。政治課是三個班合起來的大課,同學們都無聊的抓耳撓腮,恨不得把上麵喋喋不休的老師揪下來揍一頓。
江郎百無聊賴的打開郵包,是一摞字跡娟秀的手稿:四幕話劇,我心中的雅典娜。
江郎是學校的播音員。經常有同學將自己的詩或手稿寄給他們喜歡的播音員。江郎不在意地翻開手稿打發時間,左右的同學也伸過頭來。一看有四幕,便吵吵著分開傳著看。江郎拿了第一幕,旁邊同學分了剩下的三幕。
江郎很喜歡那娟秀瀟灑的字跡,也喜歡那清雅流暢的文筆。可越看,江郎的心收的越緊。怎麽這麽熟,好多話都似曾相識,好多景都宛如親臨。江郎的心開始顫抖,劇裏寫的是小哥和自己?這劇是小哥寫的?
江郎焦急的問誰拿的第四幕?用第一幕和你換。江郎接過第四幕,刷刷刷地翻到最後一頁:
僅以此劇獻給我心中的雅典娜。
玉石頭,石頭玉決定無論如何都和你在一起。一天也不再分開。你給我寫了十個月的信,我在你學校門口等你十天,每晚七點到十點。你若不來,是我咎由自取。
江郎隻覺得心中劇痛,那痛迅速地蔓延開來,直至指尖。身體開始克製不住的收縮,顫抖。江郎覺得自己已經收縮成了一枚棗核兒。朦朦朧朧的聽到周圍的椅子稀裏嘩啦地在響,隱隱約約的感到大丈夫抱起了自己。然後就是救護車急促的鳴聲,江郎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幾年後江郎聽媽媽說,小哥的媽媽打來過電話,說小哥把江郎的照片貼在天花板上,自己躺在床上看著發呆整整一個暑假。江郎媽媽不喜歡小哥做女婿,沒對江郎說。所以,小哥也痛過了。都沒有辜負青春。
猜,以後會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