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三極：西藏(11)－最後的秘境

很多人都說，波密是一生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那裏有世界上最壯觀的海洋型冰川群；那裏有海拔最高的茶場；那裏有延續了千年的神秘高原古王朝。那裏的水被賦予了色彩；那裏的草被賜予了生機。那裏的桃花滿坡蔓延；那裏的山底綠意盎然。那裏的時間仿佛停滯；那裏是上蒼留在人間的一抹安然。而我想說，距離波密百餘公裏的墨脫，也是我一輩子必須要去的地方。那裏是高原的孤島；那裏是隱密的聖地；那裏是中國最後的秘境。

墨脫

墨脫

位於喜馬拉雅山脈南麓的墨脫，因為形狀酷似蓮花而在藏語中被命名為“隱秘的蓮花”，也有“蓮花聖地”之意。蓮花，在佛教中是佛的象征，在文明之源的姆大陸，它是國花。可見，墨脫從“出生”之日起就自帶聖光。而它的南部與之接壤的，便是會讓無數中國人得心絞痛的藏南。這裏因為地處喜馬拉雅斷裂帶和墨脫斷裂帶上，海拔又由7千多米急速過渡到低穀地帶的200米，以及潮濕多雨的氣候，因而雪崩、地震、塌方、泥石流等自然災害是此地的家常便飯。加之它的西、北、東三麵被喜馬拉雅山與崗日嘎布山阻隔，雅魯藏布江大峽穀和帕龍藏布江大峽穀又從南側分割，從而使道路無法通行。這些都讓墨脫長期被置於“孤島”之上，成了“井底之蛙”，是全國唯一不通汽車的縣城。

不過，這個因陡峻的山和湍急的水的阻隔而不被外界熟知的“孤島”，不僅景色秀麗，氣候宜人，而且到處是莽莽林海和飛流急瀑，還有雅魯藏布江貫穿其全境，有著“西藏的西雙版納”的美譽。有人說，當你下定決心，鼓起勇氣，翻山越嶺，穿林過江，走進墨脫時，你的靈魂便會與那片天地融為了一體。那麽，這些經曆千辛萬險走進墨脫的人，是怎麽進去的呢？

墨脫

墨脫

墨脫

墨脫

靠腳和馬。曾幾何時，人們若想從波密去墨脫，隻能走僅供行人和馬隊通行的山路，而且還要翻越4千米以上的嘎隆拉雪山隘口。嘎隆拉雪山被當地人稱為“神山”，它是到墨脫縣的必經之路。此地位於南麵印度洋暖濕水氣和北麵青藏高原高寒水氣的交鋒帶，地質構極端複雜，因而這裏除了氣候多變以外，還可能隨時隨地發生雪崩，2011年就發生過一次。每年9月過後，嘎隆拉雪山隘口便會大雪封山，此時如果徒步經過埡口，呼嘯的冷風會把人刮下千米雪崖。所以，隻要大雪一封山，“山頂在雲間，山底在江邊，說話聽得見，走路得幾天”的墨脫便被封住了靚麗的容顏，陷入與世隔絕的狀態長達8個多月之久。

即使不在封山期，去墨脫的人在耗費約五個半小時爬過雪山後，也不會輕而易舉到達墨脫。隨著海拔的降低，氣候也越來越潮濕，大雨和小雨交織著大片的雲霧，像個大網似的籠罩著整個山林。人們不光要趟過積水和汙泥的路麵，也要穿過螞蟥、毒蟲、猛獸出沒的原始森林，還有隨時準備迎接泥石流、塌方、沼澤等的摧殘。如此殘酷的對身體的挑戰，讓這條路上每年都有人因摔下懸崖、掉下河溝，被雪崩和泥石流卷走、在雪山上迷路而死亡的人。真是累累白骨鑄就出的生死之路啊！等經曆了千難萬難到達墨脫後，如果想進入墨脫不同的鄉村，還要走騾馬驛道和羊腸小道。因此，西藏人說：去墨脫要有四不怕：不怕雪崩、不怕泥石流、不怕猛獸、不怕螞蟥。他們也說：去墨脫的路才是真正的天路。經過九死一生才到達墨脫的人，靈魂如何會不受到洗禮呢？

墨脫

墨脫

墨脫

而墨脫的人要想出來跟外界交換茶葉、鹽巴及日用必需品，也得費九牛二虎之力。他們不但得穿梭在山巒峻嶺、懸崖峭壁和荊棘叢生的羊腸小道之間，還要過溜索和爬獨木懸梯，並在岩洞中過夜。就這樣的艱苦條件，都沒能阻擋貿易的進行，也沒能阻擋嘎朗王朝和各路人馬對墨脫的占領，這其中就包括人民解放軍。也是因為人民解放軍的占領，墨脫這個“隱密之士”才揭開神秘的麵紗，向世界敞開了懷抱，但過程卻充滿了艱辛。

1961年中國踏勘了翻越多雄拉山口的派墨線，結論是修不通。1965年，拉薩想沿著帕隆藏布江和雅魯藏布江修進墨脫，結果隻修了8公裏就死了8名工人，被迫停工。1975年到1981年，修路人曆經數次災難，以死34人，重傷近百人的代價修了106公裏紮墨簡易公路。剛修好不久，當地就爆發大規模泥石流，除了前24公裏外，後麵的路段都被損毀，又不得不放棄。1988年墨脫縣自籌資金，把廢棄公路的前80公裏修通了，然後在這80公裏處，設置了轉運站，剩餘的道路用馬隊運輸。從此，這條從波密縣到墨脫縣的紮墨簡易公路便成了墨脫的生命線，但一年之中也隻能勉強通行2到3個月，還得在上天沒有降臨任何災難的情況下。

墨脫

墨脫

墨脫

墨脫

墨脫

1993年，國家交通部把紮墨公路進墨脫的剩餘路段完全修好了，可第二年正式開通的次日，就有一段路基毀於暴雨和泥石流，導致道路無法通行。2000年，特大泥石流引發的洪水將雅魯藏布江沿岸的公路、馬道、鐵索橋、吊橋和溜索全部衝毀。直到交通部在嘎隆拉山口貫通了一條3310米長的嘎隆拉雪山隧道，千百年來像一扇緊閉大門的嘎隆拉雪山才正式開門，長度為117公裏的紮墨公路於2013年正式通車，隱藏了數千年的墨脫終於開始向世人展現自己美麗的容顏。2021年，從派鎮到墨脫的派墨公路也實現了通車。這條公路總投資高達20億元，跨越了6條斷裂帶，全長僅67公裏。

在慶功大會上，中國官方吹噓，派墨公路的建設克服了地形起伏最大、自然坡降最大、降雨量最大、地震烈度最高、地質災害最多、地質條件最複雜等不利條件，結束了墨脫“全國唯一不通公路縣”的曆史，圓了世代墨脫人期盼的“快捷平安走出大山”的夢。因為這樣的成就，因為墨脫隱士的美顏，經派墨公路前往墨脫的自駕者越來越多。可是，沒想到現實打臉得如此之快。就在派墨公路通車的第二年，137位自駕遊遊客因塌方和泥石流等被困於墨脫公路。這次有沒有人員傷亡不知道，官方說沒有。但2023年1月派墨公路上發生的雪崩，卻讓無數人罹難。官方說遇難者28人，但我們的拉薩司機說死了800多人，被堵在該路上一天一夜的車輛很少有幸免的。這次雪崩後，西藏有很多幹部被處置，派墨公路也被無限期關閉。

嘎隆拉雪山隧道

紮墨公路上

紮墨公路上

紮墨公路上

我們無法走派墨公路，隻能走老的紮墨公路，司機提前給我們打預防針，說這條路不好走，其實我們心中早已有數。因為這條路很危險，因而中國政府實行車輛雙號進，單號出的政策。而且單號時中午12點前必須出墨脫縣，雙號時必須下午3點前從波密進需要邊防證的檢查站，其餘時間你就是插翅也別想走紮墨公路。我不知道我的團友怎麽想的，骨子裏愛冒險的我心中很雀躍走這條又美又險的公路。不僅因為可以冒一次險，還可以欣賞沿途絕美的風光。

從波密到墨脫，一定得穿越嘎隆拉雪山隧道，此隧道就在嘎瓦龍冰川旁。如果沒有這個隧道，嘎隆拉山口真的像一堵牆堵在我們麵前，這是我們在西藏見過的氣勢最駭人的山口。穿過長3公裏多的隧道便進入了便進入墨脫縣管轄範圍內，一路都是下坡的“S”型盤山道。此時，天空雖然濃雲密布，但沒下雨，否則真的有些危險。我很喜歡開盤山道，但此時隻能靜靜坐在車裏欣賞沿途的好風光。雲霧在蔥翠的山中飄蕩，綠色的山坡上點綴著白雪和水量不大的瀑布，間或有成群的奶牛在路上閑逛。那路，雖是柏油路，卻不是平整的，最窄的懸崖路段隻有4米，有的路邊連護欄也沒有。我不禁為車輛單出雙進的政策叫好，這種路，雙向行車即使不在雨天都很容易出事故。

親水疊瀑布

親水疊瀑布

親水疊瀑布

親水疊瀑布

也不知盤了多少公裏，我們的前方出現了巨陡的下坡盤山道。更要命的是，這條道被泥石流衝毀了，路上全是流動的溪水和大大小小的石頭，一般的小轎車很難開過去，而天空也開始飄起了小雨。幸虧我們的車是豐田越野，幸虧我們司機的車技尚可，但在泥濘的盤山道中下坡我還是替司機捏了一把汗，如果是我自己開車我就不會害怕。走出這條爛路，紮墨公路開始變得平整，坡度也沒有那麽陡峭，路邊時常能看到潺潺流動的溪水，雨也停了，山間飄飄渺渺的雲霧和青翠的山嶺就從未離開我們的視線，我覺得我又回到了夏日裏的瑞士。

既然像瑞士，怎麽會少得了瀑布呢？海拔3千米的親水疊瀑布在紮墨公路的旁邊熱切盼望我們的到來。這個瀑布位於雅魯藏布江大峽穀的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內，它是整個紮墨公路沿線最壯觀的瀑布，也是墨脫最有特色的景觀之一。瀑布共分三級，我們可以走上修好的樓梯近距離觀賞瀑布。水量頗大的瀑布順山勢飛流直下，冰涼的水汽迎麵撲來，讓人心清氣爽。瀑布我在瑞士、冰島和班芙公園看過很多，但依然對親水疊瀑布著迷，因為這裏是西藏；因為這裏是墨脫。

去墨脫沿途

去墨脫沿途

去墨脫沿途

去墨脫沿途

去墨脫沿途

親水疊瀑布前方7公裏處，便是螞蟥路段。這麽短的路，我們就見識了墨脫的氣候無常。在一小段路剛剛下過雨，轉個山道即是晴天。但不變的是，綠色的群山和山間飄渺的雲霧及山上的白雪，偶爾還能看到瀑布和溪流。據說沒有公路以前，人們徒步進入墨脫時都會穿淺色褲子，並用高幫襪子紮住褲角，還要每5分鍾就低頭檢查一下是否受到了螞蟥的襲擊，因為這個狡猾的家夥總能找到機會鑽到衣服裏吸血。聽起來挺恐怖的，我想倒找錢我也不會徒步經過此地。

繼續往前走，便是進入墨脫的邊防檢查站。我看著不寬的路麵上密密麻麻排列的兩排車，回想司機說的墨脫公路上800多人死於雪崩是不是符合邏輯。如果像入邊防檢查站這樣密集的車輛，一場雪崩下來，完全有可能。數學是這樣算的：一輛車4米，雙向車道上各排都有100輛車，也就是400米，雪崩覆蓋400米輕輕鬆鬆。如果一車坐4人，那司機說的數字也是可信的。不過，這些數字在我腦中飛快轉了幾秒就消失不見，因為我擔心我的美國身份是否會暴露。墨脫檢查站安裝了人臉識別，萬一不讓我進，我都不知道如何回到成都。我搖下車窗，故作鎮定，對著攝像頭淺笑，心中抱怨：中國政府出幺蛾子，為什麽不讓華人進入西藏的很多地區呢？

去墨脫檢查站

去墨脫檢查站

去墨脫沿途

雅魯藏布江

雅魯藏布江林多大拐彎

雅魯藏布江林多大拐彎

幸虧攝像頭聽不見我的抱怨，幸虧我足夠幸運，順利地進入了墨脫，我心中竊笑。墨脫，我來了！經過被繁茂的樹木枝葉遮蔽住很多的烏當瀑布時，我看它在叢林中淩空而舞的模樣，心中越發歡喜。隨著海拔的降低，天氣也開始變得悶熱，香蕉樹和仙人掌等熱帶植物也多了起來，跟印度喜馬拉雅山區很像。再往前走，我們便跟中國最長的高原河流－雅魯藏布江相會。看到它，我莫名地激動，它是我高中地理課時一眼就永記不忘的江河，也是藏族人民的母親河。沿著雅魯藏布江，繞過由西北拐向西南的雅魯藏布江林多大拐彎，走出熱帶雨林，跨過西莫河大橋不久，我們便離墨脫縣不遠了，我看到了路邊的玉米和青稞田。

剛開進墨脫縣，時陰時雨的天氣就變成了朗朗晴天。我們在入住的墨脫大酒店下的餐廳吃魯朗特色的石鍋雞，我也沒吃出來有什麽特別的，雖然司機說墨脫的石鍋是由雅魯藏布江沿岸獨有的稀有天然岩石，名叫皂石打製而成的。但酒店後麵的蓮花聖地公園卻非常美，這讓我覺得很意外。墨脫之所以被稱作“蓮花”，是因為一段傳說。相傳8世紀，蓮花生大師受到吐蕃第37位讚普赤鬆德讚之邀，遍訪西藏仙山聖地。當他來到墨脫後，發現此地的地形像一朵盛開的蓮花，有聖地之像，於是在這裏修行弘法，並將之命名為藏語中的“隱藏的蓮花”。而海拔1千多一點的墨脫由於特殊的氣候環境且處於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因而常年雲霧繚繞，如同仙境一般，的確像世人心目中的秘境之地和世外桃源。

去墨脫沿途

去墨脫沿途

去墨脫沿途

去墨脫沿途

魯朗石鍋雞

不過，此時的墨脫，陽光正好，我們還沒看出它有世外桃源之相，隻感覺到了濕熱，但我們還是很慶幸我們躲過了墨脫6月的雨季。可當我們走進房間不久，天空便開始濃雲密布，不一會就下起了密密的小雨，緊接著變中雨和大雨。我透過酒店房間窗口，看著雲霧慢慢覆蓋住蓮花聖地公園後的群山，並在那裏纏繞，覺得那裏就是神仙的居所。我在神仙居住地的腳下睡去，夢中走進神仙的秘境，為他們朗誦印度詩人泰戈爾的《生如夏花》：“我聽見回聲，來自山穀和心間。我相信自己，生來如璀璨的夏日之花。我相信一切能夠聽見，甚至預見離散，遇見另一個自己。請看我頭置簪花，一路走來，一路盛開。”

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