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走遍千山萬水，隻為尋找初心。
國土麵積跟中國重慶差不多的摩洛哥，有好幾個“首都”。拉巴特是國家的政治首都，卡薩布蘭卡是國家的經濟首都，而菲斯(Fez)則是國家的精神首都。為什麽是摩洛哥四大皇城之一的菲斯會立於其它三個皇城之上，成為主導摩洛哥人靈魂的精神之都，還被稱為“西方的麥加”呢？
因為這裏是摩洛哥真正的立國之地；因為這裏是伊斯蘭教什葉派的開山祖師。這聽起來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兒，摩洛哥離伊斯蘭教興起的阿拉伯半島數千公裏之遙，怎麽就成了什葉派的發家之地了呢？這得從自從先知穆罕默德離世開始說起。
菲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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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默德於公元632年去世後，誰是他合理合法的繼承者就成了穆斯林世界的千古謎團。最初先知的嶽父，也是先知四大弟子之一的伯克爾被推選為第一代哈裏發。他繼任後便用武力威脅先知的女兒及女婿兼堂弟阿裏為其效忠，但遭到反對，這個事件導致了伊斯蘭教伯克爾的遜尼派和阿裏的什葉派兩大陣營的誕生。雖然阿裏沒有對第一任哈裏發宣誓效忠，但他卻成了第二任和第三任哈裏發的顧問，用他自己的話說，他不想讓伊斯蘭教分裂。這兩位哈裏發也是先知四個弟子中的兩位，而最後一位則是阿裏。
當第三位哈裏發倒台後，阿裏如願坐上了哈裏發的寶座。可惜，他在位僅僅5年就被刺殺，成了正統哈裏發的最後一位。他死後，穆斯林世界便進入了中國人說的“槍杆子裏麵出政權”的時代，誰的拳頭硬，誰就有了話語權，最終跟先知沒有血緣關係的遜尼派的倭瑪亞王朝於公元661年走上曆史舞台。王朝的蘇丹號稱自己是正統哈裏發，可從未得到過什葉派係的承認。如果說阿裏死前遜尼派和什葉派還可以“哥倆好”，那在他非正常死亡的那一刻，兩派互相仇恨的種子便被深深埋下了。什葉派長老讓阿裏的長子哈桑繼承正統，還尊阿裏為什葉派的第一任伊瑪目，即領袖，可此時什葉派的章程、教義等均未浮出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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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倭瑪亞王朝不斷地開疆擴土，蒸蒸日上，並進入帝國階段，哈桑領導的什葉派在帝國內就像受氣的小媳婦，敢怒不敢言，最後哈桑怎麽死的都是一個謎。哈桑死後，接替他職位的弟弟侯賽因在跟倭瑪亞王朝軍隊的戰鬥中戰死，這標誌著什葉派跟遜尼派的徹底決裂。但並不意味著什葉派的日子好過了，侯賽因的兒子接過第四任伊瑪目的旗幟後，在57歲時被毒死。眼看著什葉派就要奄奄一息時，安拉可能出手了。倭瑪亞王朝內不斷發生內亂，什葉派終於有了喘息，教徒也越來越多，等到倭瑪亞王朝掛了的時候，什葉派已經有一爭哈裏發之位的能力了。
但是，它的遜尼派對手比它技高一籌，接替了倭瑪亞王朝，於公元750年建立了阿拔斯王朝。這個王朝建立後，不僅對什葉派進行了瘋狂地打壓，而且對倭瑪亞王朝的皇族進行了絕殺，隻有一個漏網之魚的男丁逃到了西班牙的安達盧西亞，建立了後倭瑪亞王朝。更厲害的是，阿拔斯王朝在建立的第二年就在中亞戰勝了大唐帝國，中國的造紙術就這樣流傳到了阿拉伯半島和摩洛哥，這給之後阿拉伯世界的“大翻譯運動”和什葉派總部在摩洛哥的確立提供了最基本的保障。
菲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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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拔斯王朝對什葉派的鎮壓中，什葉派第二任伊瑪目哈桑的曾孫伊德裏斯一世於公元789年逃到了摩洛哥。他娶了當地柏柏爾人部落首領的女兒後，建立了摩洛哥曆史上的第一個王朝，即伊德裏斯王朝。可惜，2年後他便被阿拔斯王朝派來的人毒殺。幸虧他有一個遺腹子，這保證了伊德裏斯王朝沒有斷根，什葉派還有一個大後方。
在什葉派的阿拉伯人和柏柏爾人的共同扶持下，名為伊德裏斯二世的這個遺腹子長大後把首都定在了菲斯。可是，當他手握大權後，他卻任用阿拉伯人為重臣，排擠柏柏爾人，這讓伊德裏斯成了阿拉伯人的王朝。不過，正是因為他提拔開創了伊斯蘭文明的阿拉伯人，菲斯才能在阿拔斯王朝統治的500多年裏成了什葉派各類學者的聚居地。因為紙張的普及，許多從阿拉伯半島來的什葉派學者在這裏創作出了什葉派的經典文獻和教義，使菲斯成了什葉派的開山鼻祖。當什葉派在菲斯大施拳腳之時，伊德裏斯二世對宗教也很寬容，這讓伊斯蘭教逐漸在菲斯形成了體係。在他為王朝開疆擴土之時，伊斯蘭教也開始在摩洛哥廣泛傳播，摩洛哥在他統治時才真真正正成了伊斯蘭教國家，而菲斯當仁不讓成了摩洛哥的宗教中心，也成為了摩洛哥人世世代代的精神首都，有了“西方的麥加”之稱。
菲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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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德裏斯王朝的宗教寬容政策也吸引了安達盧西亞和被阿拔斯王朝排擠的眾多伊斯蘭學者，以及其他對阿拔斯王朝不滿的穆斯林。各路學者和各種手工業者的到來，讓菲斯商業發達，文風鼎盛。這裏不僅有非洲最大的清真寺，也有世界上最古老之一的製革廠，還有伊德裏斯死後，於859年成立的至今仍在運行的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學，這個大學主導了眾多古代印度、古代波斯和古希臘的哲學典籍的翻譯工作。此時已是摩洛哥學術中心的菲斯，正是唐代文學家韓愈筆下“朗朗聞街鼓，晨起似朝時”的氣象。有人說，伊德裏斯二世及後代打造出的菲斯，就是中國盛唐時的長安，被譽為“非洲的雅典”一點兒也不為過。
雖然持續了近2個多世紀的伊德裏斯王朝不可避免地覆滅，但伊德裏斯二世鑄就的文化昌盛的菲斯卻成了後世王朝的燈塔。自從伊德裏斯王朝被突尼斯的法蒂瑪王朝推翻後，菲斯就不斷在這個王朝和西班牙後倭瑪亞王朝的代理人之間易手，但這些代理人還是改善了菲斯城的基礎設施，開發了一直保存到今天的大部分供水係統，還把伊德裏斯王朝建在菲斯河兩岸的新舊首都連成了一體，並用在菲斯河上建的六座橋梁使它們“互通有無”。到後來，不管是柏柏爾人還是阿拉伯人建立的王朝，它們都追尋著菲斯的足跡，以菲斯的大學為模版，在自己的首都建立大學並傳播伊斯蘭文明。馬拉喀什是這樣，梅克內斯也是這樣。
菲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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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定都於馬拉喀什的穆比拉特王朝統一摩洛哥時，這個由柏柏爾人建立的王朝的伊本·塔什芬大帝用一座城牆把新舊首都包圍了起來，他還建造了一個城堡。雖然他不遺餘力地建造他的新首都，但因為菲斯在法律和學術方麵的盛譽，所以塔什芬大帝還是把這裏定為了王朝重要的貿易和工商業中心，他也因此被認為是菲斯的第二位締造者。
隨著穆拉比特王朝和之後也由柏柏爾人建立的穆瓦希德王朝的消失，馬拉喀什的首都地位便不保了，因為同樣由柏柏爾人建立的馬林王朝把首都搬回了菲斯。這是為什麽呢？因為穆拉比特王朝和穆瓦希德王朝都由伊斯蘭教的神學家創建，這讓四處征討的兩個王朝出師有名，也讓王朝更替名正言順。可建於13世紀中葉的馬林王朝是個“土包子”，沒有任何伊斯蘭教的教派為其背書，這讓馬林王朝的建立者心裏發虛。為了尋求統治的正法性，已經是遜尼派的馬林王朝創立者宣稱他繼承了伊德裏斯王朝的法統，是該王朝的傳承者。
菲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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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這個原因多麽可笑，馬林王朝總算是在菲斯落下了腳兒，攻城略地也出師有名。如果說伊德裏斯二世是伊德裏斯王朝的真正奠基人，那優素福·雅各布則是馬林王朝的真正奠基人。他除了把穆瓦希德王朝時的大部分疆域都整合成“一家人”外，還四次遠征安達盧西亞，占領了包括龍達和塔裏法在內的很多土地，甚至還幹涉卡斯蒂利亞王國王位繼承人的選拔。
王朝實力的加強，讓優素福·雅各布和他的子孫有能力建造新首都菲斯城。在馬林王朝，菲斯重獲政治首都地位不說，還出現了至今仍幸存的七所最好的宗教學校和清真寺、皇家行政區和花園，以及最華麗的紀念碑，同時舊的建築也得到修複，這些融合了摩爾和摩洛哥風格的建築使菲斯呈現出新天新地的樣貌。馬林王朝還效仿伊德裏斯二世的宗教寬容政策，使該市的猶太人口不斷增長，形成了猶太區。猶太人的到來，就像給菲斯添了一把柴，讓其貿易和工商業都極其發達，菲斯迎來了它的黃金時代，文化繁榮，經濟富足。在馬林王朝，菲斯是阿拉伯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也是阿拉伯世界科學、文化和宗教的中心，菲斯第一個頒發學位的大學已發展到原來的10倍大。而那個不可一世的阿拔斯王朝，在優素福·雅各布在位的第一年，即1258年就被蒙古大軍滅掉了。
菲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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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個王朝的疊加，讓菲斯有了兩個古老的麥地那。可是，當阿拉伯人建立的，定都馬拉喀什的薩阿德王朝接替馬林王朝後，菲斯便陷入了全麵衰落。等其後阿拉維王朝的第一位蘇丹上任時，菲斯才緩過氣來，再次成為了首都，一座大型新宗教學校被創建，但這隻是曇花一現。當這位蘇丹的弟弟，那位被稱為“世界第一種馬”的伊斯梅爾蘇丹上位後，菲斯就成了他的眼中釘，因為這裏是他死去的哥哥之子的地盤。而他的侄子們，是背靠奧斯曼帝國，跟他爭權的反對派。等到伊斯梅爾死後的第30年，也就是1757年，菲斯終於揚眉吐氣，又恢複了首都地位，並一直維持到20世紀。在這期間，菲斯被重建，久違的繁榮又回來了。1789年，伊斯蘭教蘇菲派的一支(Tijaniyya Tariqa)把總部設到了這裏，菲斯再一次成為伊斯蘭教的“麥加”之一。
菲斯卡魯因大學
菲斯卡魯因大學
曆史的風可以吹去菲斯的如花美顏，但卻吹不走它的不老靈魂，我們驅車從曾經是它死對頭的梅內克斯出發奔向它。奇怪的是，折磨了我好幾天的感冒就在我離開梅內克斯的早上神奇地好了，這讓我有足夠體力在明媚的陽光中走進菲斯古城深處，去尋找讓菲斯成為“西方麥加”和摩洛哥“精神之都”的卡魯因大學(University of Al-Qarawiyin)。我們要在那裏，靜坐於一隅，鋪上一紙素箋，放飛思緒，在紅塵阡陌中書寫它的過往，讓它躲在時光中的精彩，散發出醉人心脾的淡淡氳香；讓它留在歲月中的溫情，泛起我們心中一往情深的漣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