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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字〕霍桑/張家聲

(2023-05-17 06:12:39) 下一個



《紅字(縮寫本)》 文:(美)納撒尼爾·霍桑  誦:張家聲

差不多在兩個世紀以前,一個夏天的早晨,在牢獄前的草地上,擁聚著好大一群波士頓市民。他們的眼睛全都死盯住鐵甲板的橡木門,獄門從裏麵打開了,首先,像一個黑影浮現在陽光中,出來的是那獄吏的猙獰而尷尬的麵孔,他的相貌象征著清教徒法典的全部的鐵麵無情。

他左手舉著官杖,右手抓著一個青年婦人的肩膀,把她拉向前來。到了牢門的門檻邊兒,這個婦女推開了他,自動邁步走到門外。這個婦女懷裏抱著一個約有三個月的嬰兒,她下意識地把那個嬰兒貼在胸懷,以遮掩那縫在衣服上的標記。不過她馬上就明白,這孩子本身也是她的恥辱的一個標記,拿他來掩飾另一個標記是不高明的。因此,她又把嬰兒撐在胳膊上,麵孔發著燒。現出高傲的微笑,用一種盛氣淩人的眼光環視一遍同城的居民和鄰人。

在她衣服的胸部,現出了用精美的紅布製成的A字,四周有金線刺繡的奇巧花樣。

這時獄吏叫道,“讓開路,諸位讓開一條路,我可以答應你們,無論男女老幼,都可以從現在到午後一點鍾,好好的參觀白蘭太太的紅字。”

旁觀的人群立刻讓開了一條小路,海絲特·白蘭平靜地走到市場西端的絞刑台邊,登上木梯,站在一人高的台上。

她驀地在人群的外圈辨認出一個人來。他的身材矮小,麵孔多皺,可是還不能成為老人。雖然他穿著許多的衣服,但海絲特·白蘭卻明白的看到,這個人的左肩是比右肩高的。當他看見這個瘦削的麵孔與略有殘缺的身體,她用力把嬰兒抱緊,使孩子發出哭聲。

當那個男人發覺海絲特·白蘭像是已經認出了他的時候,他緩慢地舉起一個手指,在空中做了一個手勢,又把手指壓在唇上。然後拍拍身邊的一個市民恭敬地問,“好先生,我請問你這個女人是什麽人?把他擱在這裏受侮辱是什麽緣故?”

“朋友,你一定是個外鄉人。”那個市民答道,“不然,你必定早就聽見過海絲特·白蘭太太的醜事了。她在丁梅斯代爾牧師的教區裏鬧得滿城風雨。”

“你說對了,我是一個外鄉人,在南方異教徒的居民間被囚禁了許久,現在到這裏來找人贖身,你肯將這個女人的事告訴我嗎?”

“那個婦人是某一個學者的妻子。那個學者原籍英國,一向住在阿姆斯特丹,好久以前決心移居我們這兒。他先送太太過來,自己留著處理一些未了事務。快兩年了,那位白蘭先生毫無消息,從此,那位年輕的妻子便做了壞事。”

“那麽,那個孩子的父親是什麽人呢?”

“說真的,朋友,那是一個謎。孩子她太太不肯講,也許那個罪人正在此地望著這淒慘的光景啊,哎,可憐的女人,論罪那是要處死刑的。當局慈悲為懷,隻判她在絞刑台上站三個鍾頭,此後她必得在胸上帶上恥辱的標記。”

“好聰明的裁判啊。”那外鄉人垂頭深思著,“這樣,她將成為罪惡的標本,直到那個醜惡的字刻在她的墓石上為止。”

絞刑台上方傳來威爾遜牧師的呼喚,人們發現露台上除了他以外,還站著貝靈漢州長、年輕的丁梅斯代爾牧師和其他一些可敬的人物。

那老牧師說,“海絲特·白蘭,你是指定在丁梅斯代爾牧師宣布的教堂裏聽講的人。因此,我好不容易說服我這年輕的兄弟,當眾來追究你罪惡的靈魂。”

貝靈漢州長接著說,“善心的丁梅斯代爾牧師,你對這個婦人的靈魂要負重要的責任,你應當叫他公開招認。”

群眾的眼光全都集中在丁梅斯代爾牧師身上。丁梅斯代爾牧師是一個青年牧師,英國一個有名的大學校出身,他的善於辭令和他的宗教熱情早已保證他要得到顯要的位置。此時他垂著頭,像是在默默地祈禱。接著,就走向前來,他凝視著海絲特·白蘭的眼睛。

“海絲特·白蘭,供認吧,供認出你共同的罪人和共同的受難者。雖然他將從崇高的地位上跌下來,同你一起站在恥辱的刑台上,然而總比一生隱藏著一顆罪惡的心要好一些。”

海絲特搖搖頭。

威爾遜牧師聲色俱厲地叫著,“女人,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來!那樣可以去掉你胸上的紅字。”

海絲特·白蘭回答,“絕不會的。”並不看威爾遜先生,卻一直望著那個青年牧師深遂而煩憂的眼睛,“那烙印太深了,你們除不掉它的,但願我能忍受住他的苦痛,以及我的苦痛。”

“說出來,女人!”一個人從人群中走向台邊,聲音冰冷,“讓你的孩子有一個父親!”

“不!”海絲特麵色變成死灰,可是仍然答複了那個十分熟識的聲音,“我的孩子必須尋求一個天上的父親,她永遠也不會認識一個世上的父親。”

海絲特·白蘭轉回監獄之後陷入神經激動的狀態之中。獄吏帶來了一個名叫羅格·齊靈渥斯的醫生,他就是那個外鄉人。孩子一見到他,馬上靜默了。原來這位醫生就是海絲特·白蘭的丈夫,在海上遇難,被印第安人俘虜了。

他說道,“我們彼此害了對方。首先是我害了你,我把你含苞的青春和我的衰朽結成了錯誤的關係。我不想報複你。但是,那傷害我們兩個人的男人是誰呀?”

“不要問我。”

“你不願泄露他的名字嗎?不過,他仍然逃不出我的手掌。”他自信地微笑著,“不準泄露我曾經是你的丈夫,尤其是對那個男人。不然,他的名譽、地位、生命都在我的手心裏。”

海絲特驚恐地回答,“我願像保守他的秘密一樣,保守你的秘密。”

海絲特出獄之後,帶著她的嬰兒在遠離人群的一間小茅屋裏住下,靠手工刺繡維持生活,而她自己仍過著簡樸刻苦的生活。她把節省下來的資財都用於施舍,盡管那些貧苦的人常常羞辱她、唾棄她,她胸前的紅字好像給了她新的啟示。表麵假裝的貞潔隻是一種欺騙,如果到處都揭穿實情的話,在海絲特·白蘭以外,許多人的胸上都要閃耀出那個紅字來的。

小珠兒,這是海絲特給他的女兒取的名字,已經長大了。她天性聰明而任性,倔強而近乎狂野。

一天,海絲特帶著女兒去州長的邸宅,塔爾文州長和幾個當地的正統人士圖謀把珠兒交給其他人監護。她決然要用自己的權力去爭一下。

當時威爾遜牧師、丁梅斯代爾牧師以及那個青年牧師形影不離的羅格·齊靈渥斯醫生都在場。州長嚴峻的目光盯著那個佩戴紅字的人說,“海絲特·白蘭,關於你的問題已經討論過了,我們不能把一個孩子交給一個墮落在陷阱中的人來管。為了孩子的幸福,她應當離開你。”

“上帝給了我這個孩子,”海絲特把珠兒用力摟進懷裏,叫道,“她為了補償你們從我身上所剝奪去的一切,把她給了我。她是我的幸福,也是我的苦惱。你們沒有看見嗎?她就是那個紅字,她有千萬倍的力量來贖償我的罪惡,你們不能把她奪去,我情願先死掉!”

那個老牧師說,“可憐的婦女,我們會好好的照顧這個孩子的。”

“上帝把她交給我手裏,”這個女人的聲音提高得等於嘶叫,“我絕不會放棄她!”

她轉身對著那個年輕的牧師,“你來替我說話!你從前是我的教長,你曾管束過我的靈魂,而且你比這些人們更理解我。我不願意失掉這個孩子,你明白我心裏有什麽,你明白一個母親的權利是什麽!”

海絲特差不多要發瘋了。青年牧師麵色蒼白,一手攏在心頭上,每逢他受到震動的時候,照例總是如此。

“她的話裏是含有真理的。”他說,“上帝給了她這個孩子,這個因父親的犯罪與母親的恥辱而生的孩子,要用許多的方法來感化她母親的心,所以那位母親才那麽懇切的來申辯。她有保護她的權利。請你們相信我,她已經認識了上帝在這個孩子的存在上造出的神聖奇跡。她也能感到這個恩賜比什麽都重要的用意,就是要這位母親保持靈魂的活力,防止她向最黑暗罪惡的深淵裏墮落。為了海絲特·白蘭,也為了那個可憐的孩子,還是隨天意安排,我們不要管吧。”

青年牧師這一番娓娓動聽的道理,贏得州長和老牧師的讚同,這件事就被擱置起來了。隻有老羅格·齊靈渥斯不以為然地微笑著。

羅格·齊靈渥斯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就選中了丁梅斯戴爾先生做他精神的導師。那個時候,青年牧師的健康正開始衰退,醫生的恰巧來到,使人們覺得有天佑的意思。因此,一方麵,醫生懷著強烈的興趣,以一個教民的資格追隨在他的左右;一方麵,那些長老、主婦、牧師、修道女都懇求丁梅斯戴爾先生接受這位自告奮勇的醫生的治療。

就這樣,老羅格·齊靈渥斯成了青年牧師的顧問醫師。使醫生感興趣的不僅僅是病症,他更熱心要探索的是病人的個性和氣質。過了一段時間,丁梅斯戴爾先生的朋友們受了羅格·齊靈渥斯的示意,設法布置了一所房子,叫他們兩個人住在一起,這樣好使牧師生命的脈息讓他熱心的醫生一一入目。

可是自從他們兩個人住在一起以後,人們發現他們所愛戴的牧師雙頰也越來越蒼白,越來越消瘦,聲音也比從前更顫抖了。他的手壓在胸上,竟變成了經常的習慣。漸漸的有一種說法傳了開來,說丁梅斯戴爾牧師遇到撒旦的使者裝扮成老羅格·齊靈渥斯的模樣來折磨他了。

牧師本人也朦朧地意識到,有一種與他為敵的東西闖進他的生命。醫生十分敏感,每當牧師對他投射出驚恐的眼光,醫生便坐下來,變成他的溫存、愛護、同情的朋友,絕不再探尋他的隱私。

一天正午,牧師坐在椅子裏沉睡起來。醫生走進屋來,他把手放在他的病人的胸上,撥開從未曾解開過的法衣。 這時,丁梅斯代爾先生畏縮了一下,醫生轉身走開了。他露出的是一種瘋狂的神情,驚異、歡喜、而又恐怖。

丁梅斯代爾牧師一麵受著肉體疾病的痛苦,一麵受著靈魂煩惱的折磨。他登上講壇,不止一次的告訴他的教民, 他是最卑鄙的人群中的一個卑鄙者,是最壞的罪人,是一個難以想象的邪惡的東西。但是聽講的人反而越發尊敬他,他們把他看成是一個超凡入聖的人。

他厭惡自己的虛偽,他在深鎖的密室裏用鞭子猛擊自己,他絕食,甚至雙膝顫抖,他不斷地磨難自己,徹夜不眠,但是心靈仍得不到安寧。

五月初,一個朦朧的午夜,他夢遊似的走到好久以前海絲特·白蘭示眾的那個絞刑台上,他站在那裏,突然感到一陣極度的恐怖,仿佛全宇宙都在凝視著他那赤裸的胸膛,盯住了他心房上的那個紅字的標記。

遠處的一道微光正在迫近,他聽到了腳步聲,當燈光越來越近的時候,他看見了威爾遜牧師。威爾遜牧師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拽著他的黑袍,小心地望著腳下的泥濘。當燈籠的微光在遠處消隱以後,丁梅斯代爾感到一陣昏迷。

驀然又傳來一陣尖銳響亮的笑聲,那笑聲叫他心裏抖了一下,他辨別出那是小珠兒的聲調。

“珠兒!小珠兒!”接著,他又放低了聲音,“海絲特·白蘭!海絲特!是你在那裏嗎?”

海絲特正領著珠兒回家,“是的,正是我,還有我的珠兒。”

“上這兒來,海絲特,你,還有小珠兒。”牧師說著,“你們兩個人從前都在這裏站過,可是我沒有同你們一起。再上來一次,我們三個人站在一道!”

海絲特·白蘭默默地登上了台階,手牽著小珠兒,牧師握著孩子的另一隻手。就在這一瞬間,一股新生命的洶湧潮水如激流般注入了他的心胸。

“牧師,”小珠兒悄悄地說,“明天中午,你願意同我和母親站在這裏嗎?”

“不;”牧師一陣顫栗,頃刻喚醒了那已經磨難他許久的恐怖,“我的孩子,總有一天,但不是明天,我會同你的母親和你站在一起。”

珠兒固執地問,“在什麽時候呢?”

牧師呐呐的說,“在最後審判的日子。”

牧師抬頭仰望天頂,看見一個用暗紅色的火線劃成的巨大的字——A字,這其實是一顆流星。就在它照亮大地的那一刻,牧師看見珠兒正用手指著老羅格·齊靈渥斯,他就站在離刑台不遠的地方。

“那是什麽人,海絲特?”牧師恐怖極了,喘息著說,“我一見到他,靈魂就發抖,他是什麽人?我恨他,海絲特!”

海絲特想起她的誓言,沉默了。

流星隕落之後,大地一片黑暗,醫生已走近刑台腳下。

“虔誠的丁梅斯代爾牧師,果真是你嗎?哦,真的不錯!來吧,聖潔的先生,我親愛的朋友,讓我來領你回家吧。”

牧師頓時覺得像一個渾身麻木地從噩夢中醒來的人,全身直打冷顫。

海絲特·白蘭自那晚以後,發現牧師的神經似乎完全毀壞了。她大為震驚,她覺得她對牧師有一種責任。她雖然與社會隔絕了聯係,但她和牧師之間是兩個罪人的聯係,無論她或者是牧師都不能夠切斷。於是,她決心去會從前的丈夫,盡一切力量來解救那顯然已經被他捉在手裏的犧牲者。

海絲特·白蘭在他采藥的小路上找到了他。

“我要和你說一句話。七年前,當我被迫答應替你保守秘密的時候,就把他出賣了。自那天以後,你追蹤著他,你搜索他的思想,你蹂躪他的心胸,你使他每天受罪。而他卻不曉得你。”

羅格·齊靈渥斯問,“我對這個人做了什麽壞事呢?若不是我的幫助,他和你共同犯罪以後不出兩年,他的生命便會在痛苦中燒毀了。他現在所以能夠還趴在地上呼吸,完全是靠我的力量。”

海絲特·白蘭說,“他還是馬上死掉的好。”

“他能夠馬上死掉倒是好的,”老羅格叫道,他內心裏有一團鬼火從他的眼睛裏發射出來。“上天沒有賜給我饒恕的力量啊,我要他為著我的複仇和怨氣而活著,要他忍受恐怖的噩夢與絕望的痛苦。”

海絲特·白蘭明白眼前這個魔鬼絕不會放過可憐的牧師,她決定親自去見牧師。她打聽到牧師前天到印第安人的村落去了,大概在明天午後回來。因此,她帶著珠兒去他回來必經的森林。她們走進森林深處,她打發珠兒一個人去小溪邊玩兒,然後坐在一棵巨大的鬆樹下默默地等候。

牧師走過來了,他慢慢地走著,差不多快走過去了,海絲特·白蘭終於喊了出來,“阿瑟·丁梅斯代爾!”她的聲音嘶啞,

“誰?”牧師突然一驚。

“海絲特!海絲特·白蘭!”牧師認出樹蔭下的人影,立即振奮起來。

“那個老人,那個醫生,和你同居一個房子,人們管他叫羅格·齊靈渥斯的,他是我的丈夫!”

牧師看了他一眼,痛苦地跌坐在地麵上,雙手掩住麵孔囁嚅著,“我早該知道的!這件事有多麽可怕!”

海絲特·白蘭張開雙臂抱住了牧師,把牧師的頭緊扼在她的胸上,沒留心牧師的臉正貼著那個紅字,牧師想抽出身來,但是掙紮不開。麵對牧師的怨憤的臉,海絲特·白蘭不敢放開他,全世界都蔑視海絲特·白蘭,長長的七年間,全世界都蔑視這個孤寂的婦人,她忍受了這一切。但是眼前這個蒼白、衰弱、有罪、愁苦的人的蔑視,海絲特·白蘭卻忍受不了。

“你還能夠饒恕我嗎?”她一遍遍的反複著,“你可以不蔑視我嗎?”

“我一定饒恕你,海絲特,”牧師深深的歎了口氣,“願上帝饒恕我們兩個,我們不是世界上最壞的罪人。那個老人的複仇,比我的罪惡還更黑暗!”

他們手握著手,並排坐在折倒的樹幹上。海絲特充滿激情的勸說牧師漂洋過海,到一個看不見白種人足跡的地方去做自由人。牧師的心振奮起來了。海絲特·白蘭提到,恰巧有一隻船泊在港灣裏,三天之後就要航行到英國去。海絲特·白蘭認識那船的船長和水手,她可以秘密的替兩個大人和一個孩子弄到倉位。

而第三天,牧師恰要做一次慶祝選舉的布道。他若想結束他的牧師生涯,再也尋不到比這更適當的方式和時間了。他好像看見了光明,一種奇異歡欣的火光閃耀在他的臉上。

海絲特·白蘭看見精神煥發一新的他興奮極了,解開紅字的扣針,從胸上取下來,拋到遠遠的枯葉間。海絲特·白蘭要把過去的一切全拋掉,開始新的生活。這時,她看見站在小溪對岸的珠兒,她招呼著她,但她卻不應聲,用她那雙明亮不馴的眼睛,時而注視著母親,時而注視著牧師,還擺著一副威嚴的氣勢,挺著小小的食指指著海絲特的胸膛,她的臉頰頓時蒼白了。

她瞟了牧師一眼,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走向遠處,撿起紅字,重新扣在胸上,然後他伸出手,“孩子,現在你認識母親了吧?”

珠兒跳過小溪,抱著母親吻她的額頭和雙頰,還吻了她胸前的紅字。

“為什麽牧師在這兒?”珠兒問,“他愛我們嗎?他肯和我們手牽著手一起回到市場去嗎?”

“現在不行,親愛的孩子。”海絲特答道,用力把珠兒拉到牧師麵前,牧師在他的額上接了一個吻,珠兒立刻掙脫母親,跑到小溪邊,彎下身子洗她的前額。

牧師從森林中回來之後,興奮得不能自已。他拒絕了老醫生的藥物,大吃大嚼為他準備的食物。他通夜不眠,以奔放的思想和感情寫他的選舉說教文。

選舉日那天,海絲特和小珠兒很早就到了市場上,那裏早已擠滿了各種各樣的人,人們等著觀看全部偉大的人物,州長、知事、牧師從這裏經過。

海絲特在市場上碰見了她要搭乘的那隻船的船長,船長說,“太太,我必須吩咐管理員在你預定的床鋪以外多預備一個位置了。那位醫生自稱齊靈渥斯的,他說他是你的同伴,想同你們一起航行。”

海絲特心裏非常驚慌,在這一瞬間,她瞥見老羅格·齊靈渥斯正站在市場的一角對她微笑。海絲特還沒有考慮好怎樣對付這種新局麵,教堂裏丁梅斯代爾先生說教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那聲音時而甜蜜,時而莊嚴,觸動著每一個人的心胸。

一會兒,聲音停止了,一瞬間的沉默之後,人們狂喜的讚美牧師,他們認為從來沒有過一個演講的人像他今天這樣,有過如此明智、如此崇高、如此神聖的精神。丁梅斯代爾先生到了一生中絕對勝利的光明時期。接著,海絲特聽到音樂的鳴響與護衛隊的整齊步伐聲,走出教堂的門口,隊伍要走向市政廳,去參加盛大的宴會。

一大串莊嚴而令人敬畏的父老們走進市場時,人們對他們歡呼致敬,他們的眼光特別注視著可以看見牧師的方向。突然,歡呼聲沉息下來,變成悄悄低語。牧師在全然的勝利中看起來是多麽衰弱和蒼白呀,他踉踉蹌蹌走到刑台對麵,在逝去的許多悲慘歲月以前,那裏曾經站立懷抱著小珠兒的海絲特,而且她的胸上佩戴著紅字。牧師悼詞停住了,雖然莊嚴歡欣的樂聲還在召他去赴宴會。但是,他停住了,他轉臉對著刑台,伸出他的雙臂。

他說,“海絲特,到這邊來!過來吧,我的小珠兒!”

他注視著他們,臉色可怕,但同時充滿勝利的神情。人們騷動起來,那些在牧師四周立著的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們,震驚得那麽厲害,他們眼看著牧師倚在海絲特的肩上,走進刑台,踏上台階,他的一隻手緊握著由罪惡而誕生的孩子的小手。牧師轉臉對著那些尊嚴可敬的統治者,對著他的弟兄輩的神聖牧師,對著人民,他佇立在全世界之上,在永恒的法庭之前,申訴他的罪惡。

“新英格蘭的人民,你們曾經愛過我!你們把我看作神聖!請看我在這裏,一個世界的罪人!我終於站到我七年前應當同這個婦人一起站立的地方了。就是這個婦人的臂膀,在這可怕的瞬間,用她小小的氣力攙我爬到這裏來。看呐!她佩戴著的那個紅字,你們全都畏懼它!但是在你們之間還站立著一個人,他的罪惡與恥辱的烙印,你們卻未曾躲避過。看呐!看這一個可怕人的證據!”

他痙攣的用力扯開他胸前的牧師的飾帶,那件東西顯露出來了,一瞬之間,呆若木雞的群眾都集中視線在這怕人的奇跡之上。

牧師站在那裏,麵上泛著勝利的紅潮,然後他倒在刑台上。海絲特稍稍把他扶起,讓牧師的頭靠在她的胸上。

“別了,海絲特!”牧師吐出最後一句話,便氣息斷絕了。

丁梅斯代爾先生死後不到一年,老羅格·齊靈渥斯也逝世了。根據他的遺言,他在此地和在美國的一份很大的財產,遺贈給了海絲特·白蘭的女兒小珠兒。

但是在醫生死後不久,佩戴紅字的人就不見了,珠兒也跟著她走了。好多年沒有她的消息,紅字的故事逐漸變成了一個神話。

一天下午,人們看見一個身材細長、穿著灰色長袍的婦人回到了那間久沒有人住的小茅屋裏,胸前依舊佩戴著紅字。

人們從那些送來的印著家世紋章的信件中知道,珠兒依然活在世上,已經結了婚,非常幸福,並且時刻都在想念她的母親。

但對於海絲特,在新英格蘭比在珠兒定居的異鄉,有著更真實的生活。她的罪惡種在此地,她的哀愁種在此地,所以她要在此地懺悔。隨著歲月的消逝,紅字已不是一個引起世人輕蔑和嘲笑的烙印,而變成一個符號,使人哀傷,使人望著它升起又畏又敬的心理。

又過了許多年,在後來建築國王禮拜堂旁邊的那塊墳地裏,在一座深陷的老墳的附近,又結了一個新墳。新墳是在深陷的老墳附近,可是卻隔著相當的空間。好像兩個長眠者的塵骸是沒有資格混在一起的。不過,兩座墳合用一個墓碑,那上麵刻著銘文——

“一片黑地上,刻著血紅的A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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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51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楊和柳' 的評論 :
謝謝楊柳精彩的評語。

其實紅字這本書,當年也是基本沒有細讀,看了個開頭,隻記得一個年輕的太太背負了罪名,要在胸前帶著羞辱的紅字,伴其一生。讀起來很壓抑,就趕快往後翻,快點“看完”好去借另一本。

這次做帖,才認真的體悟到年輕牧師因負罪而承受的心靈上巨大的煎熬,就連海絲特提出的移居海外開辟另一片生機的計劃也被陰險的醫生扼殺了。留給他的,隻能是牽著所愛的人的手,向全城人袒露那一直折磨著自己的紅字,“麵上泛著勝利的紅潮”,倒在了刑台上。

海絲特在多年的漂泊以後,回到新英格蘭,活著,“但願我能忍受住他的苦痛”,死了,也要用共同的墓碑,來祭奠他們共同擁有的刻著紅字的人生。
楊和柳 回複 悄悄話 您的家像桌上斟了半碗清茶,讀完,忍不住閑談,一談再談。
楊和柳 回複 悄悄話 抗壓性,女人比男人強
***
很好玩。我在另一個海歸跟帖裏說過男人比女人抗壓能力強。

回到海絲特和牧師。

牧師沒活明白,他隻是對他受教的理論情感充沛,慷慨激昂。

他沒堪破他對海絲特的愛到底是來自邪惡的情欲還是真正的愛,所以,海絲特的丈夫,那個老男人,那個醫生,在時時刻刻敲打、窺探的時候能利用他情感的軟弱和對宗教教育、人生理解的不成熟,而一步步構陷成思想的深淵,殺他於無形。(盡管此簡寫裏沒說,我瞎猜)

本質上,牧師是真正地愛海絲特,盡管他自己並不清楚自己的愛,但是海絲特知道牧師給與她是滿腔深情,所以她才有勇氣一腔孤勇來保護牧師,並信守秘密。

真正的愛是不滅的火焰,能毀滅周遭的世界,但不能毀滅這個人。海絲特正是如此。

另外,海絲特了解那個醫生,了解她的丈夫,因為了解和看透了,所以,哪怕妥協和委屈,並不能把刀插到她心裏去,醫生傷不了她。

再回到牧師,牧師跟海絲特的愛是否對等?未必。牧師愛海絲特,但是跳不出自身的局限。大部分時間做牧師的,不會是社會上的強者,他們或許是智者,但囿於對謀生的恐懼,做了伸手族。他不自信。我懷疑牧師是孤兒,或者寡母養大。

***
回歸咱倆歧路,無論男女,抗壓與否,取決於是否在自身的認識和處境上剛強壯膽。
51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楊和柳' 的評論 :
謝謝楊柳聽讀和留言。

對人格的羞辱一直是這個社會的嗜好,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林衝在額上被刺金字,走到哪裏都是個“賊配軍”;就是到了現代,服刑期滿,出來後還是個“勞改釋放犯”,這“犯”字永遠如影隨形。

就連敢於麵對一切羞辱的海絲特,把那個帶給她屈辱的A字扔去了河邊,可在小女兒的注視下又撿了回來。

胸前有形的A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刻下的那個無形的A字。海絲特挺過來了,牧師先生卻沒能挺過。抗壓性,女人比男人強。
楊和柳 回複 悄悄話 感謝推薦。我沒讀過紅字。對這種痛苦和羞辱很震撼,也很感歎。作家在反思愛、複仇、背叛與精神控製。

看你做帖做了三天,辛苦了,任何堅持不懈、偏安一隅、默默堅守都令人敬重。

回到小說。想起一個故事:一個女的知道自己丈夫有外遇依然硬抗,裝做不知道,因為家財萬貫。直到其丈夫去世前,說:你的孩子跟情人的孩子大致同時期出生的,趁著你不注意,我把倆孩子換了,她對你的孩子很好,視如己出,你看在親生子的份上,相信你一定會分財產給那個孩子。
估計這故事是編的,但一個男的,開始報複的時候,女的無法招架。正如海絲特的丈夫。這女的,為了財產,跟不愛的丈夫耗盡一生,最終還是一無所有。

膽寒。無愛的冷酷無情堪比行刑。
51t 回複 悄悄話 好長時間沒有聽長篇了,來個長的。沒時間聽或是耐不住長時間聽的,慎入。

這是《紅字》的縮寫本,自然沒有原著的精彩,好多細節描寫不可能包括,但原著是長篇小說,不可能做成帖子,聽聽縮寫本,也是不錯了。

做這種帖子,費老勁了,斷斷續續的花了三天時間才弄成這樣,音頻部分倒在其次,主要是文字部分,但既是自己要做,就不要抱怨,大體完成後,從頭到尾一聽,有點意思,也有一小點喜悅感。

這些世界名著,中學時接觸過,那時我們的一個混友搞到了一批名著(估計是偷的),堆放在他家裏,我們去登個記,就可借一本拿回家看。一是排隊者多,快看完好拿下一本;二一個,估計大家心知肚明,說不定哪天派出所上門就給吞沒了,啥也看不了了,所以都是囫圇吞棗的快看,算是留了個大體印象。這次做帖子,把淺淺的印象加深了不少,也算是有了一點小收獲。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