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勞工真正的問題，是生產率不夠高？

2023-09-24 15:27:43  華爾街日報

美國製造業每小時產出的年增長率遠低於台灣、韓國和中國的競爭者。薪酬最終與生產率掛鉤，在這一方麵，美國製造業公司和工人陷入了困境。

對於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United Auto Workers, 簡稱UAW)來說，要求底特律的三家汽車製造商提供更高的薪酬和更好的工作與生活平衡是完全合理的。畢竟，在當前勞動力市場出現曆史性的緊俏之際，工人們得到的正是這些待遇。

但對罷工的工廠工人來說合理的事情，對整個製造業來說就不合理了。薪酬最終與生產率掛鉤，即公司員工生產產品的數量和質量。在這一方麵，美國製造業公司和工人陷入了困境。這一問題在服裝和家具等勞動密集型產品上並不存在，這類生產很久以前就大部分轉移到海外了。這個問題存在於最先進的產品上：電動汽車和電池、發電設備、商用飛機和半導體。

美國總統拜登(Biden)或許正在慶祝一場以新工廠為基礎的製造業複興，但昔日製造業代表福特汽車公司(Ford Motor Co., F)、英特爾公司(Intel Corp., INTC)、波音公司(Boeing, BA)和通用電氣公司(General Electric Co., GE)的股價表明，人們有理由對這場複興的持久性持懷疑態度。上述公司的股價目前較其曆史高點差得很遠。

是的，美國公司在設計和創新方麵仍然領先世界，但由此產生的產品越來越多地在國外生產，尤其是在亞洲。拜登和他的前任川普(Donald Trump)一樣，希望通過關稅、補貼和其他政府幹預措施來扭轉這一局麵。但是日本、韓國、台灣，尤其是中國，當然會大力幹預，以幫助本國製造商。

但將製造業的表現僅僅歸因於政府政策是危險的，這低估了亞洲製造商在成本和質量上取得的進步，也低估了美國製造商的下滑程度。

自2009年以來，美國製造業每小時產出的年增長率僅為0.2%，遠低於整體經濟以及歐洲和除日本以外亞洲的其他經濟體。

機動車製造業的情況尤其糟糕：從2012年到去年，生產率急劇下降32%，盡管這在一定程度上無疑是受到疫情的影響。

說美國工人生產率不夠高，並不是說這是他們的錯；畢竟，生產率取決於工人以外的諸多因素，包括管理決策、供應鏈、公共基礎設施和監管。例如，根據華盛頓智庫信息技術與創新基金會(Information Technology and Innovation Foundation)的數據，美國製造商使用的機器人遠遠少於競爭對手，尤其是台灣、韓國和中國的競爭者。

然而，工人的命運與這些因素的綜合影響密不可分，而對UAW來說，這一情況很糟糕。多年以來，底特律三巨頭福特、通用汽車公司(General Motors Co., GM)和克萊斯勒所有者Stellantis的市場份額日益被進口車和非工會美國工廠所蠶食。它們在君迪(J.D. Power)評選的10個最可靠品牌中隻占兩個，在《消費者報告》(Consumer Reports)評選的10款最佳汽車中隻占一款。在電動汽車領域，它們遠遠落後於特斯拉(Tesla Inc., TSLA)，特斯拉產量最高的工廠和主要出口基地位於上海。

倉庫和醫院可以將提高工資和減少工時的成本轉嫁給客戶，而不會被外國競爭對手趁火打劫。製造商則不能有這種奢望。這就是為何底特律對UAW的要求十分反感。在谘詢公司艾睿鉑(AlixPartners)排名的11個跨國製造商中，雖然底特律車企的員工人均產出名列前茅，但每輛車成本也是如此。成本最低的則是中國車廠。

勞動力方麵的問題不僅是成本，還有熟練工人的短缺。“他們找到理想人選，雇傭他們，培訓他們，卻留不住他們，”谘詢公司奧緯谘詢(Oliver Wyman)的汽車專家Jim Schmidt說。“很多年輕勞動力不想做這類工作”。對一些人來說，缺勤是另一個問題。

“你需要大量額外的勞動力來彌補缺勤的影響，”Schmidt稱。“這可能對生產率、質量和企業文化產生巨大影響。”

美國製造業的問題遠不限於汽車行業。自從波音公司最暢銷的737飛機因2018年和2019年的墜機事件停飛以來，波音受生產問題拖累，遠遠落後於歐洲的空中客車(Airbus, EADSY, ABI.YY, AIR.FR)。空中客車去年的飛機交付量是波音的三倍，今年是波音的兩倍。波音的787夢想飛機(Dreamliner)一直受到質量缺陷的困擾。航空航天谘詢公司AIR的Miche lMerluzeau說，自新冠疫情以來，波音經曆了“員工忠誠度危機”，人員流動率高加劇了供應鏈問題。

在半導體領域，美國公司在設計方麵仍占主導地位，但在生產方麵則逐步讓位於亞洲。美國同時進行芯片設計和生產的大公司僅剩英特爾公司(Intel, INTC)一家，但該公司的製造能力已遠遠落後於台灣積體電路製造股份有限公司(Taiwan Semiconductor Manufacturing Co., 2330.TW, TSM, 簡稱：台積電)。如今，最先進製程的芯片沒有美國製造的。

川普和拜登政府試圖修正這一國家安全威脅，采取的部分行動包括通過《芯片與科學法案》(Chips and Science Act)授權補貼，說服台積電在亞利桑那州建造兩座晶圓廠（即半導體製造廠）。

這些芯片製造工廠能否像台灣的芯片廠一樣高產，關鍵取決於管理和勞動力。前台積電研發副總裁、現任台灣國立清華大學(National Tsing Hua University in Taiwan)半導體研究學院院長林本堅(Burn Lin)表示，光有最先進的工具是不夠的。他說，員工還必須知道如何解讀這些工具生成的數以千計測量結果，如何把握好監測察看相應工具的頻次：監測太頻繁會浪費時間，而頻次過低則會產生缺陷。

在這方麵把控得當往往要靠潛移默化的培養以及培訓，還有在實踐中學習體會，這些東西沒有辦法即刻照搬。林本堅表示，早在上世紀90年代台積電就在華盛頓州建立了一座芯片製造工廠，而直到現在，該工廠的產出率仍低於台灣的同等芯片製造工廠。台積電一位發言人表示，（這些工廠）產出率不相上下。

林本堅表示，即使建造芯片製造工廠的一間無塵室，其混凝土澆注和管道焊接方式也有特定要求，以避免出現最終會拉低產出率的微小誤差。正因為如此，台積電試圖把數百名工人從台灣帶到美國亞利桑那州，協助當地的工廠建設。美國當地工會表示反對，稱台積電此舉有悖於《芯片法案》(Chip Act)創造本土就業機會的目的。

上周五，通用汽車、Stellantis和福特汽車的數千名UAW工人舉行罷工。圖片來源：SYLVIA JARRUS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美國的工會需要承認他們的工人還不能勝任這項工作。“不操練，就掌握不了技能，所有人都是這樣，”Kevin Xu最近在他重點關注中國的電子周刊《互聯》(Interconnected)上寫道。Xu曾與工會合作助力前總統奧巴馬(Barack Obama)當選。Xu說，工會需要被告知“他們不是最棒的，但如果他們保持謙虛（並）吸收其他地方工人的所有知識和技能，他們能夠成為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