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電子遊戲
看見親戚朋友家的小孩子,很多還不大會走路和說話,已經會用胖胖的小手在手機和平板上戳戳點點,甚至還會在屏幕上滑動手指來轉換畫麵,一雙可愛的眼睛緊緊地盯住屏幕,小臉蛋兒的表情或驚或喜,或雙眉緊鎖,或咬緊牙關, 整個小人兒的情緒隨之變幻莫測。此時如果有人想把手機從孩子的手裏拿走,一場疾風暴雨式的痛哭就在所難免了。
再大一點的孩子,就學會了討價還價,每天有和父母約定的電子遊戲時間,每次又都因為嫌時間太短而要向父母親懇求再玩一會兒。如願了,就滿心歡喜;不如願,又是一番撒嬌耍賴,或者臉紅脖子粗的爭辯。電子遊戲和各種智能電子設備,儼然成了家庭之中長輩和孩子之間的一個矛盾,如果家裏有幾個兄弟姐妹,就要爭搶遊戲的時間,電子遊戲又成了孩子們之間矛盾的一個根源。年輕的家長為了電子遊戲和智能設備的使用,每天都在和孩子們鬥智鬥勇,是我們進入智能時代後一個新的社會現象。
之所以說是社會現象,而不是說社會問題,因為我覺得每一個時代都有它的特點,大可不必杞人憂天,不必認為如今的社會怎樣大不如前,更不必擔心新的一代會成為垮掉的一代。九斤老太早就死了,“世風每況愈下,人心不古”的命題也已經被人類的曆史所否定。每一代人自有挽救自己的智慧和能力,萬一不能,還有上帝。如果上帝都解決不了,或者幹脆撒手不管,我們這些小人物又何苦受累不討好地鹹吃蘿卜淡操心呢?
既是這樣,還不如索性靜下心來,該幹什麽幹什麽。而我,就在閑來無事的時候,用Nescafe 咖啡機做一杯香濃的 coffee machiato,打開電腦和藍牙音響,用普契尼和智能時代做背景,把靈魂回放到四十幾年前,回到那個電燈、半導體、和手電筒的時代,回到那些瘋跑遊戲的日子。
東北的冬天是漫長而寒冷的,一進十月就開始下雪了,北風吹著大團的雪花嫵媚地飄落,世界卻僵硬起來。滴水成冰的時候,男孩子們就開始了抽冰尕的遊戲。冰尕是木頭削成的,就是說是一整塊木頭做成的,形狀是上圓下尖,好像一個陀螺,大概有小孩子的拳頭那麽大,在下麵的尖處有一個小圖釘樣的東西,光滑明亮,為的是減少摩擦阻力。
抽冰尕絕對是需要技巧的,我自己也試過幾次,都不成功。遊戲的時候,男孩子們就把冰尕向冰麵上一拋,大頭朝上,有圖釘的小頭朝下,在冰尕和冰麵接觸的一瞬間很快地用小鞭子抽打,於是冰尕就在冰麵上旋轉起來。他們兩眼緊盯著快速旋轉的冰尕,一隻小手揮舞著小鞭子,另一隻小手用棉襖袖子擦抹流出來的鼻涕。開始的時候流鼻涕是凍的,後來是因為熱。一個個把小棉襖的懷都敞開了,胸口往外冒著熱氣,耳包和棉帽子也摘了扔在地上,又用襖袖子抹頭上臉上的汗,這下一個個臉上都黑一道淺一道地畫了魂兒,袖口都油光光亮晶晶的。這些男孩子,一個個小鬼兒似的回到家,被母親臭罵一頓,甚至腦袋上挨一巴掌都是常有的事,倒也不記得有誰抱怨過父母的粗暴,也沒有看見誰因此而性格扭曲,乃至發生心理疾病。不知道是因為我們這一代人兒時木納,不容易受到傷害;還是因為現在的孩子太敏感,而父母親又太過小心。當然,兒童教育專家們不會認同我的說法,我也不反對父母對孩子用科學的方法進行教育,隻是覺得有些育兒專家為了不明的原因把很多簡單的問題複雜化,反而讓家長手足無措了。
女孩子們可不像男孩子那麽邋遢和不怕冷,女孩子更喜歡幹淨又舒適的地方,所以三三兩兩聚在一個孩子的家裏,或者幹脆就一個人,坐在家裏溫暖的火炕上欻拐,東北話叫做欻嘎拉哈。嘎拉哈是滿語,是小羊或者小豬的膝蓋骨,也有其他動物的膝蓋骨,但是小羊的最漂亮,精致小巧,更適合女孩們的小手。
嘎拉哈分為四麵,分別是支兒、輪兒、肚兒、坑兒。玩的時候需要一個小皮球或者沙包,沙包是一個六塊正方形小布頭做成的口袋,裏麵裝著黃豆、玉米粒或者其他類似的東西。玩的時候把皮球或者沙包向空中拋起,同時把嘎拉哈搬成遊戲時所約定的模樣,比如全部搬成支兒,或者一半是支兒,一半是輪兒等等,然後再接住皮球或者沙包。遊戲的時候大多使用四隻嘎拉哈,如果人多,也可以使用八隻。這本是滿族人的遊戲,滿人進京的時候這個遊戲就隨著傳入了北京,所以北京的小孩也會玩。在東北,沒有不會欻嘎拉哈的女孩,雖然技巧各有高低。那時候,差不多每個女孩的小手指外側都會有因為欻嘎拉哈而磨出的繭子,我手上的繭子也是上中學以後才退掉的。
寒冷的冬天裏孩子們並不寂寞,男孩子在一起煽寶、彈球、溜軲轆圈(滾鐵環),女孩子們跳格(跳房子)、跳皮筋、打電球(打沙包)。
其他的地方我不知道,在東北,煽寶的寶是用煙盒紙疊成的三角形,把一摞寶放在地上或者炕上,在寶的中間部位折一下,這樣它們就不會緊貼在地麵或者炕上了,一個男孩子用手在這些寶的旁邊用力拍打,通過氣流將寶翻過來,翻過來的那一張就是他的了。
那時候有一種香煙是大前門牌的,是寶當中的高寶,如果你有一張大前門的寶,可以換來幾個其他的寶。其次應該是大生產牌的,好像在男孩子的眼裏價值也比較高,至於其他的像葡萄和勞動牌香煙紙疊成的寶,用那時男孩子們話說就是不值錢了。
和煽寶類似的遊戲是煽 Pia Ji,這應該是象聲詞。把一遝薄紙片摞在一起,找出一張比較厚的,猛地用力摔在這一摞紙片的旁邊,發出啪啪的聲響,被翻過來的紙片就易主了。我上學的小學校裏,淘氣的男孩子們有一個順口溜:
“老師老師別生氣,俺家孩子沒教育。彈玻璃球煽 Pia Ji,吃窩窩頭挑大的。”一語概括孩子們調皮,家庭無序,遊戲內容和生活水準,真是佳句。
雖然我是女孩,但是我有一盒極美的花瓣玻璃球。一天的晚上,我已經睡了,父親出差回來,他走到我的旁邊,輕輕地把一個小盒子放在我的身旁,我就醒了。打開盒子,看見十幾顆晶瑩剔透色彩紛呈的玻璃球,我騰地從被窩裏跳出來。結果又被母親給按回去躺下,但是允許我把玻璃球放在枕邊,我才安心地又睡了。
如此精美的寶貝,我自然舍不得拿出去和那些髒兮兮的男孩子一起玩,隻在家裏拿在手中觀賞,簡直和現在收藏古玩的人把玩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一樣愛不釋手。後來我發現了家裏的一枚放大鏡,就整天拿著放大鏡逐個地察看玻璃球裏的花紋,我大概是個神經兮兮的孩子。有一枚七彩球,我喜歡把它含在嘴裏,盡管母親一再說不可以,我還是常常把它放在舌頭的下麵,感到一種特別的滿足,因為它和我吃的彩色雜拌糖長得差不多,含著它,感覺有甜味。後來還是被母親發現了,她害怕我不小心把玻璃球咽下去,嚇唬我說如果再看見我把玻璃球含在嘴裏就再也不讓玩了。從此,才戒了。
沙土和粘泥應該是大自然給予孩子們的最好玩具,無論什麽樣家庭出身的孩子,都無法拒絕在海灘挖沙子的快樂。每當我在海邊散步,看見玩沙子的孩子,就想起有些男人為了顯示自己是老爺們,又彼此有交情,就愛說他們是“撒尿和泥的交情”,這樣的交情也隻適合於男人,他們小的時候大概都有過撒尿和泥的經曆。女孩們雖然也和泥,摔泥巴,但是泥是水和的,至少是雨水和的。
真想沿著時光隧道,再回到從前,再和當年的朋友一起玩一次摔粘泥,跳皮筋,欻嘎拉哈。我那些童年的夥伴在人生歲月的長河裏漸漸沿著各自不同的方向流走,有的在某一個河流交匯的地方又重新相遇,有的就再沒有消息。重新相遇的,有的又匯入同一條河流相伴同行;有的隻在一瞬便又彼此分離,向著不同的方向流淌。人的一生如大浪淘沙,最後留在身邊的,不知道還會有誰。如果二十年後我們還在一起,請你別忘了跟我說:“七彩玻璃球”這句暗語,我會用:“嘎拉哈”來答你。
文中的“打冰尕”我們叫“打冰猴”,“冰猴”就是陀螺,嚴格來說,不是“打”,而是“抽”。而“尕”(尜)是另一種玩具,是一種中間大,兩頭尖的木製玩具,玩法也不一樣。
謝謝你!
謝謝友明大哥,我還不知道怎麽申請推薦,我周末學習一下。祝您周末愉快!
小溪姐姐,請你不要笑我,我不知道"非電子遊戲"什麽時候置頂的,我真是個糊塗的人。嗬嗬!
不過俗話說,聽人勸,吃飽飯。更何況是你說的,我一定聽,馬上就試試。小溪姐姐周末愉快!
當然像吳友明,曉青,菲兒的天地,水沫,喜清靜這些名博們已經以自己的文品,文風,文字在網友中贏得了自己的讀者,黑貝王妃也已經開始加入他們的行列。當然達到這個高度是要一定時間和努力的。
你的文章之好一定有很多讀者喜歡,首先能讓大家都能讀到,認識你,當然很多藝術家,作家,音樂家都不得不走著長長的孤獨之路,甚至一輩子也沒等來鮮花和掌聲,但是金子終究是要發光的。
我建議你換個標題《童年的溫柔~雞兔同籠乎》,或別的標題,重新發表一次,實驗一下看看是否可以上城樓,獲得高點擊率。發表的時間是網友們上網的時間。北美時間~周末中飯,晚飯前?
隻是和你探討,我的中文就一文革前初二,看到你的文章,每次都非常喜歡,以至於找不到恰當的詞來形容。我現在是蘭丫妹妹的忠實one of your Fans。
願童年的回憶,縮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謝謝賞光!
小溪姐姐好,每次你來,都留下美麗的痕跡,我喜歡,謝謝!
原來不論南方北方,孩子們都玩著類似的遊戲,我在荷蘭的親友也玩過滾鐵環,跳房子,彈玻璃球,但是沒有玩過欻嘎拉哈。
還好我沒把玻璃球吞下去,否則大概沒有機會遇到文城裏的朋友們了。
謝謝王妃光臨。喜歡你京片子味兒的文章!什麽時候回國在北京相遇了,一起玩一把。嘎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