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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的回憶之九

(2020-07-25 10:50:46) 下一個
八派與炮派的文攻武衛越演越烈,從使用冷兵器很快變成熱武器。造反派小報有說是對方搶了小麥溪的軍火庫,也有說是省軍區故意發放的,真假難辨。總之,槍聲出現在昆明上空,夜晚時分,那些曳光彈拖著紅的綠的線條劃過晴朗的夜空,我們再也不敢上屋頂和水塔,小小年紀的我們也深知子彈不長眼睛。我們小男生的玩具添加了彈夾,子彈和刺刀,等等。也有人死去,記得比我們高年級的省委交通股司機子弟,他哥因為插在腰中的手槍走火,斃命當場!
因為武鬥,我們改爬院內樓房。其中最刺激的就是爬進周興家的別墅。周興在早期的揭發罪行大字報中,我隻記得說他好口狗肉!他本姓劉?因為他家兒子叫做劉雨生。先是發現他家長期無人居住,主人家在院裏牆角栽種的大白菜,也因為得不到陽光照曬,長得白黃白黃。那時節啥都缺,有大白菜煮一煮,弄點醬油蘸著吃,也勝似佳肴啊!再後來,見院裏當真無人,就開始爬進了別墅的天花板,其出口在二樓一間小房,我四人魚貫而下,在這間沒有多少書籍的小書房裏,看到了衣櫥裏掛著的中將軍服,上麵綴著勳章,還有大蓋帽,記得書桌抽屜裏還看見有”人民大會代表證“,還記得有一塊手表。我們在裏麵玩夠了,隻帶著那頂大蓋帽離開了。因為戴上它,比《紅燈記》裏李玉和戴那頂鐵路員工大蓋帽威武多了!你以為呢?中將的大蓋帽和鐵路員工的大蓋帽,可以相提並論麽?一樣的,我們不懂什麽值錢不值錢。沒錯啊!當時全國城裏上下的男孩都希望有一頂舊軍帽,而大蓋帽就不合適天天戴,也不敢拿回家去,萬一家中大人發現?我們就又跑到74號院,原省委農村工作部副部長柳林家,他家當時也沒有人住,也是爬進他家的天花板內,結果,無意中發現他家藏在天花板內的幾口皮箱,內中都有什麽不記得了。又或者是上著鎖,捆綁著繩索?我們沒有打開?我們就把中將的大蓋帽也藏在那裏了。後來,省革委成立後,當上了第一任省革委主任的周興,曾經命令有關部門找回他的大蓋帽,我因為那時已經離開了省委大院,離開了昆明,大蓋帽的下落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了。
當此武鬥甚囂塵上之時,人們普遍感覺惶惶不可終日。我父親感覺到大院不再安全,而他同村本家一個兄弟,也是跟隨他鬧革命的,當時是昆明軍區軍務部副部長。與省委機關不同的是,軍區的機關和家屬院都在一個院,像我叔叔就住在軍區司令部大院,絕對比省委家屬大院安全許多,父親就收拾了些抄家剩下的細軟,實際上也就是些個人物品,包括父母當年在武漢結婚時,前來慶賀的同事們在綢緞上的簽名留念之類,裝了滿滿兩大箱子,用單車馱著,他推他那輛匈牙利自行車,我推我媽那輛蘇聯軸心刹女式自行車,父子兩從靖國新村一號出來,向著昆明軍區司令部大院走來,幸好兩地不遠。我叔叔也按照事先和我父親的約定,站在軍區大門哨兵旁邊等候我父子兩。一番簡短寒暄過後,叔叔向哨兵出示了進門條,然後,我父子並自行車得以入內。叔叔見我推車吃力,畢竟是個孩子,因為箱子沉重,自行車頭輕腳重時時欲上翹,失去平衡。他自然是上來接過我手中蘇聯女式單車,我三人沿著司令部正門大路正行走間,突然,“嗖嗖”兩聲就有槍彈射來,叔叔不愧為是老軍人,立刻快步跑到樹後,我父親也想這樣做來著,無奈沒有受過躲避槍林彈雨的訓練,跑不了不說,他手中單車還失去了平衡,車尾和箱子倒在了路上。當然,這兩顆流彈離我們是相當近,有一顆還擊中了我前邊一片落葉。
兩派的武鬥不斷升級,比較有名的“戰役”是 攻打省博物館,就距省委大院很近。當時是八派盤踞在省博,炮派前來攻打。那晚據說是總攻,連頭頭楊樹先都來親自指揮,據炮派小報報道,楊司令神采奕奕,戴太陽鏡,披軍大衣,視察了前線陣地,總之一句話:酷得很!雲雲。晚間那槍聲響得來就如在我耳旁響起,實則我家距離省博直線至少也在一公裏之遙,可見槍聲之爆裂。後來幾年年後我在廠裏參加修建防空洞,開動鑿岩機的聲響有得一比。一宿提心吊膽的,後來才知道,炮派頭頭楊樹先曾經親臨“前線”提振士氣,並動用了援越援老的工程兵八團,簡稱“工八團,該團盡是山東河南招募來的精壯小夥,當時駐在西山腳下省委黨校。還使用了重機槍!事後經過省博,感覺昨晚雙方那樣雷霆也似激戰,竟然沒有出現戰場應有之廢墟,實在令人費解!那些重機槍留在省博雅典娜式大立柱上的巨大彈眼,一直延續到了八零年代。所以說,我是新中國親身感受過槍林彈雨的紅旗下生喲!此役過後,還有一次是在大白天,國防路上有不明武裝人員,手持槍械對峙,我當時從三樓家中窗看著,心裏奇怕,但又忍不住要看,雙手不由自主塞住雙耳,比之後來電視劇裏的槍戰逼真太多。結果,虛驚一場,沒有開火,有見一位中年偏老軍官,大慨是軍代表,挺身而來大聲嗬斥,雙方悻悻然撤了。我父親感覺在省委大院人身安全都無保障了,就又拎上洗漱用具,再次跑到昆明軍區司令部,在我叔叔家廚房臨時搭建個床鋪,爺仨真正是逃難也似,大約躲避了半月之久。
另外一次,文革中昆明發生的兩派武鬥“著名戰役”,就是攻打”1130“,那是在西郊黑林鋪的汽車改裝廠,也是動槍動手榴彈的真幹。此役過後,炮派的武鬥幹將,工八團就組織了“滇西挺進縱隊”,殺向了八派占據的大理。我的父親在為炮派小報撰寫的社論中,對“滇西挺進縱隊”的”壯舉“,引用了駱賓王《討武曌檄》中末句”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人之天下!“但略加改動成”試看今日之滇西,竟是誰家之天下!“ 當時,他還頗為自己的名句妙用,神來之筆感動不已,也為自己的筆杆子有了新用武之地,因此而躋身炮派禦用文人自鳴得意,豈不知,局勢急轉直下,八炮兩派在北京告狀打官司爭寵,不知什麽原因,八派竟然贏了,獲得了江青康生接見,首肯了八派的地位,並與八派頭頭合影留念。不消說,所謂站錯隊的炮派從此一蹶不振,江河日下,跌下了文革神壇!”滇西挺進縱隊“被宣布為反革命組織,你說,我老父親能有跑麽?
不久,文化革命進入了軍事管製省革委成立的階段,全省範圍兩派就地停戰停火,上交武器前那晚,我的個天!全昆明城四麵八方槍炮齊鳴,不是煙花勝似煙花!這輩子我所看過的煙火,再也沒有能出其右者也!從今天經濟的角度,當時槍斃犯人還要收幾分錢子彈費!那一晚射向長空的手槍彈,步槍彈,衝鋒槍彈,機槍彈和重機槍彈,注意!這才是一個雲南省喲!恐怕加劇了中國經濟崩潰臨界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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