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疊造字法

蘇美爾楔形文字有一種造字方法叫堆疊法。所謂堆疊法，簡言之，就是將一個完整的字，以不同的方式，多次堆疊，而產生新的字。英文簡稱piling-up。細分起來，堆疊方式有四，最大堆疊次數為四。讓我們結合實例具體說明，舉例之前先做一點基礎鋪墊。

在蘇美爾語裏，一個字在不同讀音下可以有不同意思，這一點與漢語相同。另外，一個字在不同前後綴支配下可以有不同意思，這一點與漢語大為不同，而且是造成一字多義的最大原因。為避免不必要的複雜化，讓我們省去字義解釋，聚焦於純字形結構。下麵分類舉例說明。

四種堆疊方式如下，

1. 疊加

   

2. 對頂

   

3. 交叉

   

4. 立方

   

熟悉甲骨文的朋友，是不是讓您想起？這是甲骨文“晶”字的寫法之一，其它寫法還有，，等等。其實，與對應的楔形字是，讀 naga，意思是結晶體。這個字的繁複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完整地寫出來共需72筆，隻有給麵館題字的人才會用這個字。蘇美爾滅亡前後，常用的是詞組，讀im-babbar₂，聽上去很象“眼巴巴”。這就與或神交了，也幫我們理解為什麽甲骨文的“晶”從最多五口，最終定尊於三口。更有意思的是，漢語詞組“亮晶晶”從詞意到組詞方式都與一致。敢問“亮晶晶”的說法是不是遠古就有了？

言歸正傳，以上例子已經涵蓋二次堆疊與四次堆疊，補充三次堆疊的例子如下，

有一個例外情況，作為數字，可以堆疊到九，楔形化之前，甚至到十，如，

蘇美爾數字有多種堆疊方式，楔形化之前，有一種橫寫堆疊如下，

蘇美爾楔形數字	甲骨文數字	注釋
		1，一
		2，二
		3，三
		4，四
		5，五
		6，六
		7，七
		8，八
		9，九
		10，十
		20，廿(niàn)
		30，卅(sà)
		40，卌(xì)

有意思的是，甲骨文數字一到五的堆疊方式竟與蘇美爾楔形數字完全相同，十廿卅卌的字形也相去不遠。熟悉甲骨文的朋友知道，一個字常有多種寫法，如，和都是五，應該是正字，是異體，上不得青銅鑄器。即便如此，那個異體的存在至少說明，那時有人知道楔形數字“五”的寫法。這使得兩種文字基本數字字形的相似度達到50%。加上四個十位數的部分相似，與數字有關的字所表現出的相似度已超過50%。

東漢學者許慎在《說文解字》中把古漢文字的造字方法概括為“六書”，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具體敘述如下，

一曰指事。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
二曰象形。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
三曰形聲。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
四曰會意。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揮，武信是也。
五曰轉注。轉注者，建類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
六曰假借。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

許慎沒有提及堆疊造字法，大概劃歸其中的某一類了。不過，堆疊造字法在漢字裏的出現率相當高，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意思。熟悉漢語的人對此都不陌生。如，

二字的有，
臣臦，喜囍，月朋，戈戔，示祘，至臸，生甡，克兢，弓弜，山出，夕多，幹幵，斤斦，王玨，立竝，
玄玆，大夶，赤赫，見覞，豕豩，辛辡，足踀，先兟，百皕

鹿麤，魚鱻，夏????，香馫，風飍，金鑫，車轟，羊羴，舌舙，蟲蟲，目瞐，白皛，止歮，犬猋，毛毳，
士壵，力劦，刀刕，馬驫，犬猋，手掱，心惢，小尛，羊羴

三字的有，
人從眾，木林森，日昌晶，水沝淼，田畕畾，土圭垚，女奻姦，牛牪犇，石砳磊，耳聑聶，厶厸厽，
子孖孨，貝賏贔，言誩譶，龍龖龘，口呂吅品，隹雔雦雥

還有四字的，
又雙叒叕，火炎焱燚，十卄卅卌

悉心去找，還能找到更多。仔細分析這些堆疊組合，有些可以化歸為六書之一，如，十，卄，卅，卌，皆為二階指事，區別是所指的數字增加了。有些則無法歸入任何一書，如，又雙叒叕。又與雙大致可以歸為轉注，叒則開始漂移，叒讀ruò，古同“若”。叕則愈發遠去，據《說文解字》，叕有四種讀音zhuó，意為連綴，短，不足；yǐ，張網狀；lì，止，係；jué，速。沒有一個字意與本字“又”有關，而且四個讀音與字意毫無規律可循。其它還有，貝，賏，贔，二貝還為頸上飾物，三貝就成馱碑的贔(bì)屓(xì)了，見上圖，等等。

其實，多數堆疊字的字意演變大致有規律可循，堆疊造字法是否應該單獨立項並不重要。有意思的是，它與蘇美爾楔形文字的堆疊造字法如出一轍。更為奇特的是，很多字不僅形式相似，連內容都相同。對此，另有專文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