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人魚的生活
世界無情我多情，世界多情我歡喜
1
“如果他因謊言而生，那他就應該試著接受因謊言而死吧。”肖恩死了，好像是應了這句話。
當凱莉抬起垂在床邊的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肖恩，她才感覺到累了。酒闌席散，十年光陰，凱莉用了十年來愛肖恩，現在她覺得特別疲憊。
哈姆雷特的那句“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弱者”，是說給凱莉聽的。
而我們的那句“女人啊，你的名字叫不理智”，也是給凱莉的。
2
凱莉長得漂亮，性格也溫和，以前她一直感恩命運對她的眷顧，給了她有錢的丈夫和出色的兒子。可是在她四十五歲那年，丈夫由於飛機失事喪生後，她就感覺幸運和快樂都被帶走了。每一晚凱莉都是把自己灌醉了之後才能入睡。
那時她想把大量的空虛，都用在關愛孩子的成長上，但是他並不需要她，有她在他的身邊，他就會感到不自在。
凱莉的丈夫給她留下了一筆可觀財產，這樣她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不用為生活發愁。她慢慢地喜歡上了喝酒，酒就像麻醉劑一樣地陪著她。可是當酒醒了，她就特別害怕獨自一人呆著。
當凱莉還是少女的時候，她喜歡讀些書，偶爾也會嚐試地小寫一下。她崇拜那些作家，她以為他們有她所無法企及的才情和才華。
3
肖恩是個三流作家，他靠筆謀生。肖恩的脾氣燥，性子急。那時他還和第一個妻子在一起，因為窮，他倆就不停地爭吵。對於丈夫每天趴在紙上不出門工作，她很不滿意，“如果一個丈夫每天不工作，隻會花錢喝酒的話，那受罪的就是他們的老婆。”
肖恩妻子看不慣也看不懂肖恩的寫作，因為它並不能使他們過上好日子，她一直覺著‘寫作’就是肖恩為自己的懶惰找的借口。“我是一個作家！”她恨透了這句話，也因此他們的爭吵是越來越激烈，肖恩喝的酒也越來越多。
在一個冬天的夜晚，肖恩又在妻子密集的火力下衝出了家門，跑到了那個他熟悉的夜間酒吧。
肖恩最後還是離了婚，他離婚的時候五十五歲，他們沒有過一個孩子。
4
肖恩和凱莉是在酒吧認識的，剛開始吸引凱莉的，是肖恩不同於常人的藝術家氣質：桀驁不馴，孤傲頹廢。時間一長，凱莉就喜歡上肖恩寫的東西。
可是肖恩知道，最初能吸引凱莉的，就是他身上的那點兒僅有的特質，所以後來肖恩就需要靠付出感情才能討女人的歡心。“女人是需要感情語言的，而理智的語言隻會讓她們退避三舍。”肖恩才不相信他寫的那些東西能讓凱莉愛上他。
肖恩開始喜歡說假話了。他撒謊並不是因為沒有真話可說，可是他記得，他以前婚姻的完結，就是由於他的真話。“一個女人怎麽會知道你說的話，哪句是真心？哪句是假意呢？”肖恩就是靠著他的謊話和凱莉小心翼翼地相處，結果還不到半年，他們就火速結了婚。
肖恩的日子比以前好得多，他變得非常有錢，因為凱莉的錢也就是他的。
不能不說他倆在一起也算是天作之合。一個滿足了對床笫之欲的饑渴，一人可以按部就班地寫作，況且凱莉是個美女，肖恩是個作家。
5
雖然肖恩不會再有寫作失敗的痛苦，可是他也越寫越少了。安逸享樂的生活使肖恩徹底地垮掉了，他不會再有敏銳的觸覺，噴湧的才思，和幻想的意誌力了。
肖恩天天和凱莉一起喝酒，有的時候，兩人會在一起喝得酩酊大醉。
肖恩是徹底地不寫了。
“失去了思想有什麽了不起，隻要你保持一副好的皮囊！”
他不再需要靠筆謀生，他靠得是別的。那時肖恩對這種生活很投降，但是心底而生的卻是無比的愉悅。
6
“肖恩，你不會在臨死前，把一切都毀掉吧 ”凱莉問他，“像你的馬，你的獵槍還有我。”
“對啦對啦，你的那些該死的錢就是我的盔甲！ ”肖恩對凱莉怒吼。
他們在一起十年了，他也出賣了他十年的生命力。
凱莉愛他，也能溫柔地聽從於他，可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就會感到非常恐懼，因為凱莉慢慢看到了肖恩性格裏的偏執和暴戾。
去年肖恩被查出患有惡性腫瘤，胃癌的最末一期，而主要的原因也就是由於飲酒過度。隻不過一年的時間，肖恩就迅速地消瘦下去。
有的時候，肖恩會怨恨曾經的酒肉生活，也怨恨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凱莉。
“難道這就是我最後的結局嗎？”在疼痛難忍的時候，他就會對凱莉大聲地叫罵，就像和第一個妻子一樣。
“為什麽會對愛著的女人有這麽大的火氣？”他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愛過凱莉，而他現在有的，隻是強烈的厭倦和憤怒。
7
屋內的蠟燭顯得不是太刺眼了，黎明在悄悄來臨。肖恩已經在那張雕花大床上躺了十天。當他被告知沒有任何希望的時候，他就被接回到家中。
肖恩想在家裏慢慢死去。
這是一個非常舒適的老宅，背靠延綿群山，麵朝清冽湖水，大樹遮蔭，綠草似毯。
8
“有沒有感到一個奇怪的東西在走過來？ ”肖恩問凱莉。
“沒有啊，你累了，好好睡一會兒吧。”她安慰他說。
但是肖恩感覺到了，那個提著鐮刀的骷顱頭，在一步步地向他逼近，又好像是一股氣，使頭上的燭光微微地搖曳了一下。
“我就這樣死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和你拌嘴了。 ”肖恩輕輕地說。
“你真是累了，睡一會兒吧，別說話了。”凱莉哄著他。
肖恩能感覺到死神的若即若離的呼吸，和它剛剛爬上大床的影子，它已經快要挨到他的身上了。
“把它趕走！ ”肖恩突然大喊，他死命地抓住凱莉的手。凱莉繼續安慰著他。
然後肖恩就聞到了死神的鼻息，它已經趴在了肖恩的胸口上，肖恩被沉重地壓得透不過氣，也就再也不能開口說一句話了。
9
那個清晨，當凱莉把靠在床邊的頭，緩緩抬起的時候，她輕聲地叫了一聲肖恩。“肖恩，肖恩 ”她又提高了嗓門喊著他，“快點兒醒醒，快點兒醒醒！”
沒有一句回答，肖恩一動不動，也再也聽不到他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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