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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新城往事

(2021-06-20 20:45:41) 下一個

南新城往事

在YouTube上看“小赫旅行日記”中,探訪蘇麻喇姑墓地的那一節,裏麵提到了一個我熟悉的地名------南新城,那兒是我母親的老家。視頻中的空拍的村落,與我的記憶已大不相同,但仍然讓我想起以前很多事情。

因為家庭成分的原因,我父母的婚姻並不為外公所祝福。婚後,母親和娘家少有來往,所以我和姥家的親戚並不熟悉。小時候,對於外公,我隻知道他叫張賀蘭,好像在當地是個人物。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母親提的不是很多,父親更知之甚少。因此,外公於我隻是一個名字,再加上兩三個故事而已。好在同村有一個趙姓人家,主婦是母親的同鄉,她的老父親,每年會到女兒家住上一段時間,這樣我有了從別人嘴中了解外公的機會。聽到我是張賀蘭的外孫子,那個老先生停下手裏的農活,站直了身子,在我麵前伸出右手,高高地豎起大拇指,自豪地說:“張賀蘭是南新城的一杆大旗!”

外公是一杆大旗?我再次見到他時,外公已經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高瘦,長須,健談,善飲,威嚴。我給他帶去的見麵禮是一大桶高粱酒,他很高興,喝了一杯又一杯,沒人敢勸他停下來。我早聽說過外公隻喜歡孫子,不看重外孫子,因此對他沒太多感情,也並不怕他,放膽勸他少喝點。老頭子當然不聽,義正辭嚴地跟我說:“人老了,咳嗽。喝酒,壓痰,嗓子舒服!” 說罷,老頭子還給我傳授經驗:“心情不好,喝酒,就心情好了!” “心情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少喝點?” 我問他。 “不不不!” 外公答道:“心情好了當然要繼續喝!” 於是,我陪著他繼續喝。

有姥家親戚說,我和小舅舅很像。當時我不解,後來明白了,大概是人聰明,愛玩,不著調,不靠譜。我陪著姥爺喝酒,突然一中年人跑過來加入酒局,還親熱地叫我的名字。看到他和舅母嬉皮笑臉地講話,我判定他是小舅舅,才沒貿然打聽他是誰,壞了氣氛。席間,大舅家的表哥陪酒,表嫂一旁招呼酒菜。他們都忽悠我多喝,我也沒客氣,和他們叫著勁喝酒。都說燕趙是慷慨悲歌之地,可當地的酒文化實在不怎麽樣。大家明明都知道,酒是花不少錢買來的,但是酒席上八仙過海,各顯其能,拚命勸別人喝酒,以把別人灌趴下為樂事。

我父親不能喝酒,而外公家人人善飲,無論男女。因為不能喝酒,父親在姥家的飯桌上,沒少被嘲笑奚落,為之我很氣憤。我陪著舅舅,姨父和表哥拚酒,直到舅舅躺到到炕邊,被舅母架走,姨父從椅子上溜到桌子底下,被大姨數落。表哥見狀,向我豎起大拇指,說到:“行啊,比你爸能喝多了!” 想著替父親爭口氣,我咬牙硬撐著,跟表哥繼續叫板。表哥是很能喝的,不過他到底還念著親戚的情誼,讓著我不少,要叫停酒局。誰成想,表嫂按捺不住了,端著杯子上了桌。

表嫂說她是旗人,按照禮數也能上桌喝酒,既然表弟沒喝高興,那表嫂就陪我再喝幾杯。我大概是這樣答她的:旗人的規矩,我也懂。我家也是旗人。表嫂一下來了興致,和我互相攀談起來各自來自那個旗。大清朝結束後,好多旗人日子不好過,為了方便生活,都更名改姓,以漢族人自居了,我的祖父輩就是這樣。南新城的旗人則大不同,這裏是守皇陵的滿人後代,祖上有的是榮耀和故事,夠他們吹的。再說了,這裏滿族人多,有自己的社區,也用不著為了生計改換門楣。孝莊皇太後的昭西陵離村子不遠,傳奇的蘇麻喇姑的墳墓就在村口。此外,還有十四爺的跑馬場,也在村邊。

南新城的每一條街巷,都有說不完的故事。故事裏,有皇子皇孫,王宮貴胄,也有狐狸和黃鼠狼,人人鬼鬼,神神叨叨。小的時候,母親沒少給我講她小時候聽來的故事。到了現在,很多情節我還記憶猶新。當年的酒局大概是這樣結束的------我把喝的酒吃的飯全都吐到了姥爺的臉盆。姥爺已經在高齡無疾而終,我再無機會去了解,他是怎樣的一杆大旗,讓南新城的人如此讚歎。酒局的親人,如若相見,怕都是白發蒼蒼,彼此更不敢相認了。趁著我們還沒彼此忘記,是時候回去看看了。明年,一定要帶著女兒,陪著老媽,去看看她的故鄉親人,也去領略一下,那餘留不多的旗人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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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利 回複 悄悄話 老城故事多,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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