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自中國內地,在北京長大。高考沒發揮好,沒能去成夢校,現在在香港大學就讀。
首先,我不是洗白,我想說:拋開學生,就學校本身而言,港大不是一所爛學校。學校的硬件設施很優越,絕大多數教授態度平和,學術水平拿得出手:這一點從港大的學術排名上也能窺得一二。隻是教授們一腔熱情講課,熱心安排答疑,麵對的是甚麼樣的學生呢?我大一有好幾門課在大階梯教室上,比如微觀經濟學:我最喜歡的,極幽默的老教授(現在是港大署理副校長)在台上勤勤懇懇講課,從中排開始,入耳的全是local(香港本地學生)大聲的聊天聲。每節課都是如此,其他門課也多是如此。後來,為了聽清教授的聲音,我每節課都坐在前兩排,才能逃過那些肆無忌憚的交談。當然,我認識一些友好的,認真的local朋友,我們三觀相投,相處愉快;但是有一部分對教授、對同學、對知識毫無尊重的local學生,在內地我所了解的學習環境中非常罕見,他們讓我震驚。每次我遇到迷人的、熱心的教授,想到他們懷著豐富的對世界的理解,卻在對牛彈琴,都特別難受。這時候,我隻有提醒自己:港大裏仍然有一部分聰明的、好學的內地生和local,國際生,他們能對知識和善意所出回應,我才能稍稍釋然。
這個夏天我不在香港,沒見過這轟轟烈烈的“運動”開始,等我八月底回來,隻能看到他們的暴怒,狂熱和失去理智。我剛剛和我的朋友感嘆:到現在,香港已經容不下一張書桌了。開學一個月,我們每天上學,從香港大學地鐵站A口進入校園,都能看到刺眼的標語。難以想像嗎?我們每天上學都能看到很多針對內地生的“死全家”的詛咒。“滾回中國”,“狗”一類更是不計其數。牆上噴的標語被學校的清潔阿姨前半夜好不容易刷洗幹淨,後半夜又被他們噴上。他們瘋狂地撕掉所有內地同學貼的海報,撕碎了踩在腳下,卻發郵件給全校宣稱:撕掉他們貼的仇恨言論,屬“刑事犯罪”——我尊重學生會的規定,民主牆可貼不可撕,但對自己人縱容,對反對者逼迫威脅,這不就是他們反對的“雙重標準”嗎?今天有人在校園裏發口罩,我經過沒有接過,被其中一人抓住胳膊不放,追問我的立場,我一時間有點兒慌了,掙脫中小臂被扣出三道血紅。怎麼,他們擁護的觀點“自由”,這裏不適用嗎?令我感到最滑稽的是,他們宣稱與港鐵政見不合,採取的行動卻是不付錢。搭地鐵仍然照搭,到了刷卡閘口——他們跳閘。想要建立法製社會的人,卻要自覺偷盜嗎?冠冕堂皇的藉口下,藏著一群流氓嗎?
難以想像嗎?我們在有些特殊時刻,連去圖書館都成為一件危險的事情。對我來說,能在圖書館過一個安穩平和的周末,已經足夠幸福。我住在堅尼地城,離學校步行有十分鐘的距離。這一個月來,我不斷收到來自父母,來自朋友,高中老師的關心。“明天千萬不要出門”,“注意安全”諸如此類,隔幾天就要來一輪。常去的咖啡店因為政見不合被砸;圖書館提前關門;安靜的自修區能聽到樓下中山廣場的咆哮聲;那一段十分鐘的路程,中間可能因為你說了一句普通話,就有被針對的可能。我的好朋友,甚至在地鐵上不敢讓別人看到微信的聊天介麵,因為怕被識破內地身分會有危險。十.一那天,我們躲在家裏看閱兵,心裏快樂驕傲,下午卻像活在魔幻世界。我不敢去學校,在家樓下的咖啡館裏剛學了一個小時,店員就告訴我,他們來了,要鎖門了,趕快回家,注意安全。新聞裏的地鐵站被放火,商店玻璃被敲碎,我作為一個外來者,看到都觸目驚心,那些宣稱愛港的人,他們對愛的表達方式是破壞?狂熱之後,這些罪惡,用一生來償還足夠嗎?……
那些在教室裏肆無忌憚聊天的人,現在變成了在街上打砸搶燒的人。他們假裝的偉大感動著自己,他們一如既往的肆無忌憚,仍然煩惱著別人。尋找自由的第一步是尊重別人的自由,強問別人良知何在的同時,摸摸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經丟掉了?
我非常後悔沒有留在內地讀書,但是自己的選擇我無權抱怨。我隻希望,香港終於能容得下一張書桌,留下片刻的安靜,讓我們還能擁有自己的生活。
我懇求。
一個香港大學內地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