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ikor

寫我喜歡的...如果你願意讀!
正文

莫念仙之心葬(第二十九章)

(2017-06-03 10:47:54) 下一個

  天近黃昏,澄水古城西郊,一行四人正朝穀域山下翠竹苑的方向疾行而來。下午他們已在城中細細打聽過了,城外西郊的翠竹苑中確實隱居有一位如神仙般的白衣男子。雖然眾人口中對此白衣男子的描述過於神幻,相貌衣著在細微處又不盡相同,但概括起來皆都是:不似來自凡間之人。所以那人應該是伏若贏無疑。此時四人,腳行甚快,心中所想,卻各不相同。

  天盞禪師和伏若贏隻有過數麵之緣,都是遠遠看到過伏若贏的身影,連言語交談都未曾有過,根本談不上有任何交情。甚至他都無法確認,伏若贏是否知曉東方紫宵山上有他這一位德高望重的天盞禪師。當年由海仙居掌門人非魚子發起的那場驚心動魄的滅魔大戰,天盞禪師還隻是在紫宵山修行的一個無名小僧,道行尚淺,並未參與。當年的光頭小僧如今已須眉皆白,形容枯老。而飽受爭議的伏若贏卻依舊容貌青春,眉眼如畫。寞小天被封印之後,世人選擇性得遺忘了伏伊師兄弟曾經製造過的所有慘案,並且對依舊行走在人間的伏若贏的看法也有所改變。但以天盞禪師慈悲的佛家情懷,對伏若贏數百年來的所作所為實在難以苟同。想起片刻之後他將要與此人當麵交涉,以他修為之深,心中卻難免也有些忐忑。

  淩安的心中是興奮和焦急摻半。這十年來,他隨師傅走南串北,探尋伏若贏的蹤跡皆無結果。然而剛才澄水城中數個店鋪的老板都證實,翠竹苑的綠衫侍女半個多時辰前還在他們的店鋪上買過東西。所以伏若贏應該還住在翠竹苑中。這次應該是淩安離伏若贏最近的一次,他生怕去晚了又錯過了。

  雁瑤的心中,蕩漾著陣陣甜意。除去九焰山一眾同門,莫予心中最為惦記的,就是兒時在合歡淨月閣和他最為親近的淩安師兄,以及他的啟蒙授業恩師天盞禪師和救了他性命的再生父母九是長老。如今這三人雁瑤已經見了其中二人,從天盞禪師和淩安的眼中,雁瑤能夠看出他們對自己的讚許。待明日見到了九是長老…那就如同見了婆家的所有長輩…心想至此,雁瑤偷眼看了一下前方和天盞禪師並排而行的莫予,臉上不由潮紅一片。

  此時莫予心中,卻是五味雜成。兩年之前大漠之中的那個晚上,第一次站在石室岩藏經洞外,明知苦苦尋找的人可能就在咫尺之遙,但他卻猶豫不前。隻因他還未想清楚,苦苦尋找她,是為了什麽,見到了,又能做什麽。然而當初所有的仇怨,在進入藏經洞後看到地上人形跪地凹坑,千葉混血抄寫的往生經文,還有石片之上鑿刻的“莫予”“莫念”四字,煙消雲散。

  他伸手按在胸口上,那塊刻有“莫念”二字的石塊,如今就掛在他的脖子之上。那日在藏經洞下深坑,脫去身上長袍包裹雁瑤,懷中揣有的物什,皆跌落在地。他唯獨將那塊石頭鑿片,緊握手掌之中。其中情懷,當時並不明了。

  然而當日去而複返,在微弱的藍光之中,見到僵立在原地的她,赤裸上身,後背之上,道道血痕,觸目驚心。隻片刻的呆立遲緩,她便繼續一手持劍一手持斧,緩慢而堅定地朝洞穴深處潛行而去。此女子心誌之堅忍,非常人能比。那刻,莫予突然明了,他心中朦朧不清的情感,到底是什麽。

  然而與龜蛇魔獸生死一戰之後,他還未來得及向阿念述清心中所想,她卻隻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之後絕塵而去。這兩年來,莫予心中一直在想,那天她是生氣了嗎?是他過於唐突冒犯了她嗎?倘若今生有幸再見到她,一定要向她解釋清楚當日發生的事情。然後再問問她,就問她一個問題。哪怕被她一口拒絕,此生也了無遺憾…

  如今她,就在目光之所及處的那座翠竹苑之中,倘若身邊沒有天盞禪師等人,莫予恨不得腳踏輕風,瞬間就飄到那座宅院之前。

  然而等眾人終於站在翠竹苑前,輕敲竹門,裏麵卻悄然無聲,無人應答。淩安伸手一推,竹門應聲而開。四人無言相視了一下,老禪師唱了個諾,道了聲無禮叨嘮,便起先踏入了院中。

  院中花團錦簇,水聲潺潺,所有樓閣,皆門戶大開,裏麵空無一人。眾人穿過庭院,走上一道蜿蜒曲折的竹橋,天盞禪師突然停住腳步,向碧水池塘之中早已枯萎的九片蓮葉看去,突然臉色大變,口中低聲呢喃:“九命妖蓮!此等毒物,如何現在人間?”

  莫予等人不明天盞禪師口中驚呼的九命妖蓮為何物,順著老禪師驚愕的目光看去,隻見此時池塘之中漂浮的九片蓮葉,葉莖脈絡之中少了如暗影流動的紅色汁液,看起來和普通枯萎的蓮葉並無二異。

  天盞禪師解釋道:“傳說中九命妖蓮隻開在魔域,九片蓮葉,九瓣花瓣,花開九年,一年隻開一朵,朝開暮謝,奇毒無比。倘若能集全同一株九命妖蓮所開的九朵蓮花,其中所含毒性,足以殺神滅佛。”

  雁瑤疑惑問道:“老禪師,您剛才說這種妖蓮一年隻開一朵,而且朝開暮謝。又如何能夠收集得全同一株妖蓮所開的九朵蓮花?”

  天盞禪師眉頭緊蹙,輕聲答道:“是呀,無人能夠收集得全九朵蓮花。這或許也是三界之中的一件幸事。”

  然而他的腦中卻回憶起了年少時聽到的關於九命妖蓮傳說的全文:“傳說中九命妖蓮最後一次在魔域之中綻放,離現今已有兩千多年,那是魔域之王與西天佛爭奪妃子。傳說那名女子的美貌足以震撼天地鬼神,她原本是西天佛升天之前在凡塵俗世之中的愛人。西天佛為了潛心修行棄她而去,她在傷心之餘一怒之下嫁給了魔域之王。在魔域之中,她最為喜歡的花就是九命妖蓮。為此,魔域王將她的住所修建在了一片蓮池之中,池中種滿了九命妖蓮。

  “數年之後,西天佛終於悟出了佛法。他在升天之前去往魔域和妃子告別,妃子無法割舍前塵舊戀,執意跟隨西天佛離開。魔域之王一路殺上九重天,血刃薄情女子之後狂傲大笑並舔刀舐血,之後中毒而亡。

  “妃子的體內據說流淌著的就是九命妖蓮的汁血。然而隻其中一朵蓮花,或哪怕是將幾十株不同蓮花所有的汁液混合一起,也不足以要了魔域之王的性命。除非是能夠集全同一株妖蓮所開的九朵蓮花的毒汁,方可滅了神魔。然而妖蓮花期短暫一年隻開一朵,妃子又是如何做到的呢?這已經成為了千年不解的謎。隨著魔域之王和妃子的死亡,無人知曉如何栽培九命妖蓮,所以在魔域之中也早已絕跡了。”

  天盞禪師心中不由惴惴不安,以伏若贏之能耐,能夠尋得此等妖花,或許並不足為奇。讓他提心在口的是,伏若贏要用這妖花幹什麽。看池中九片枯萎蓮葉,想必最後一朵妖蓮是今日剛被摘走不久。莫非這些年,伏若贏是以此妖花來鉗製金雞魔獸?可他再做思量又覺得那也不對,尋得九命妖蓮所需費的氣力,遠甚於除去金雞魔獸。何況隻其中一朵妖花,還不足以要了金雞魔獸的性命。此人做每一件事,皆有目的,絕不可能費此周章隻為了和金雞做長久周璿。

  突然天盞禪師心中一震,此花朝開暮謝,隻有在花開時才有劇毒。伏若贏的性情雖神鬼莫測,但行事的目的性卻很強。絕然不可能在此處種植妖蓮,采摘之後拿到千裏之外去用。既然最後一朵妖蓮是今晨剛被采摘,不管伏若贏要用它做什麽,都必須在今夜子時之前完成,而且所用之處必在此處附近。附近最大的城鎮就是澄水古城,今夜子時之前,城中聚集了附近十裏八鄉前來參加燃火遊城的民眾。城中水路環繞,倘若他想用毒,隻須一滴入水,城中數萬民眾,焉能還有命存?

  心想至此,天盞禪師愀然變色。心中雖覺得伏若贏做事狂妄,但還不至於濫殺無辜。隻是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伏若贏要將九命妖蓮作何用處。希望是他多慮,總好過事到臨頭而毫無準備。此時眾人已經走到湖中竹亭,熏爐之中尚留有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

  天盞禪師略一思量,簡單向其他三人述清他心中的擔憂,隨後說道:“看這熏爐之中餘香未盡,想必此間主人離開不久。現在離午夜子時尚有三個時辰,我們幾人分開去找。尋得伏若贏的蹤跡,切莫驚動了他。隻須看清他用九命妖蓮做什麽,子時我們於澄水城蒲艾街茶樓之中相會。”

  四人簡單商議了一下,向東而去是澄水古城,人口密集魚龍混雜。淩安善與人交際,雁瑤作為女子,在細枝末節處比男子要勝幾分,所以由他們兩人結伴前往。往北而去則是山村農家,天盞禪師曾來過此處,對地理人情頗為熟識,所以由他前去查詢。西麵和南麵地處荒涼人煙稀少,卻是最需耗費腳力,所以由莫予前往。

 

  與眾人分開之後,莫予往南行了約十餘裏地,一條大河橫亙麵前,水路往西蜿蜒回轉繞過穀域山,往東則直通大海。莫予略一思量,沿河向東行去。隻因往穀域山方向渺無人煙,倘若伏若贏想用妖花害人,是定然不會往那個方向去的。此時天色漸暗,此處本來就少有人家,越往前走越是荒涼。沿河兩岸長滿了茂密的菖蒲,隨風搖曳的蒲草之中,閃爍著點點黃綠色熒光,那是一隻隻飛舞著的螢蟲。越往菖蒲茂盛處走,螢火更甚,仿若滿天星光,又如同下了一場夏夜螢幻之雪。

  透過蒲草的縫隙和點點熒光,隱約可見河中一葉孤舟,隨波逐流。新月初上,映入河中,鱗光閃閃。湖麵上飛舞著無數黃綠色的螢蟲,光和水交錯的迷離間,孤舟如同蕩漾在一條星光璀璨的銀河之中。然而孤舟之上,撐船之人,顯然在趕時間,無心欣賞周圍的美景。船本順流而下,撐船之人卻還奮力撐篙,隻恨不得將船在水麵上撐得飛了起來。

  莫予往船上匆匆一瞥,撐船之人,一襲綠衫,仿若水濱間一抹綠色的精靈。而伏若贏素來隻著白衫,他若亟須趕路,不必花費如此力氣在河中撐船。但就看這麽一眼,莫予的心已然急劇跳動,腳下一點,人已朝河中小舟飛去。

  撐船之人,反應極快。莫予的腳還沒有落到船頭,她已經揮起竹篙,朝莫予胸前要害點去。隻是竹篙末端離莫予胸口隻有數寸之遠時,卻生生收住。竹影一閃,竹篙的一端,已經重新沒入河水之中。

  撐船之人認出了飛來之人是莫予,雖是故人相見,本該寒暄幾句。但她心中盤算之事,容不得片刻耽擱。所以沒有任憑船在河中隨波泛流,而是馬上奮力撐起竹竿繼續撐船。

  莫予輕聲叫道:“阿念!”

  阿念眉頭微蹙:“怎麽是你?”

  莫予輕步上前,在離阿念一步之遙的地方站住。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就站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在心中盤算了兩年想對阿念說的話,此刻卻不知如何開口。

  阿念見到莫予隻看著她低沉不語,她抬頭看了一下月亮的位置,對莫予說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容不得片刻耽擱。今夜澄水古城不會太平,你趕緊離開這裏!”

  莫予心中一動,難道天盞禪師的擔憂是對的?伏若贏真的謀劃在水路之中下毒?阿念行色匆匆,撐船所去方向,應該是要離開澄水古城前往大海。

  莫予問道:“你這是要出海?”

  阿念卻輕輕搖了搖頭,對前行的目的地不做回答。

  莫予遲疑一下,終於問道:“伏先生呢?”

  阿念眉頭微蹙,清澈明亮的眸子看向莫予。這兩年來她心中一直擔憂伏若贏得知莫予平安從月光城回來後,會去找他的麻煩。但伏若贏似乎是忘記了有莫予這個人的存在,或許沒有當年她的任意妄行,將莫予推到了伏若贏的麵前,伏若贏又怎會去留心注意九焰山上一個默默修行的弟子呢?哪怕這個弟子在所有同門之中最為出色。隻是塵世間凡人再怎麽出類拔萃,在伏若贏的眼中都隻是嘴角淺淡的一笑。

  阿念希望一切能夠維持現狀,伏若贏永遠忘記莫予的存在,至少這樣莫予是安全的。因為伏若贏從不輕易放過擋在他麵前之人的性命,當年他重傷莫予之後將他留在月光城,無異於是間接要了莫予的性命。但阿念又怎會想到伏若贏不去找莫予,並不代表莫予不會前來尋伏若贏報仇。隻是這個仇,估計此生是永無法得報。但莫予能夠明白這一點嗎?

  阿念無不擔心地問道:“你是來找先生的?”

  莫予一怔,對阿念心中所想已經猜中了幾分。他和伏若贏之間的恩怨遲早會算,但不是現在。他略一思量,還是將他今天來到澄水城觀看燃火遊城,偶遇前來探尋伏若贏的天盞禪師和淩安的經過簡略敘述了一遍,連同他們在翠竹苑中看到已經枯萎了的九命妖蓮的蓮葉。

  阿念暗舒一口氣,淡淡一笑:“倘若天盞禪師擔心先生會用九命妖蓮在澄水城中水路下毒,那你大可回去告訴他:不必擔心!”

  莫予:“那他要用九命妖蓮做何用處?”

  阿念輕歎一聲:“我不便明說,但九命妖蓮不會害任何人。”

  莫予看向阿念的雙眼,知道阿念倘若不想細說,那他也就無須多問。既然她說九命妖蓮不會害任何人,那就一定不會。

  “方才你說今夜澄水古城不會太平,那又是從何說來?”

  阿念卻沉吟不語,愁容深鎖在她的眉宇之間。她已經無法分清每次和莫予相逢到底是緣還是劫,這一次決不能再將他置於險地。倘若以實相告,莫予定然不會離開。可她又不是一個善於言詞之人,隻求莫予知曉伏若贏已經不在這裏之後能夠自行離開,於是她說道:“倘若你們是前來尋找先生的,就不必耗費氣力了,先生已經離開這裏了。”

  說完之後,阿念不再看莫予一眼,也不再催促他盡快離開澄水城。隻低垂下了頭,顧自奮力撐船。

  河麵上搖曳的月光映照著阿念低垂的臉,四周螢火點點,風吹過菖蒲叢發出的沙沙聲,竹篙破水的嘩嘩聲,伴隨著陣陣蟲鳴。莫予拿起船頭放著的另外一杆竹篙,幫著阿念一起劃水。心中雖然希望舟停不前,這條水路,永無盡頭。但見阿念如此焦急往前趕路,不忍心不幫她一把。

  兩人默默往前劃船,舟行速度更快。許久之後,莫予終於再次輕聲叫道:“阿念!”

  阿念抬起了頭,依舊眉頭緊鎖。

  莫予躊躇了一下,說道:“那日在藏經洞下深坑之中,我本無意冒犯。但當時形勢所迫,我…”

  阿念臉上泛起一抹潮紅,打斷莫予的話:“我並沒怪你,當日之事休莫再提!”

  莫予將竹篙抽出水麵,往船頭上一放:“我隻想說,當時我去而複返,是打定了主意,萬一我們沒能殺的了那隻魔獸,我就陪你一起死在洞裏。倘若我們僥幸能活著出來,那…那我就娶你。”

  阿念手中一頓,破水之聲戛然而止。她側轉過身,背對著莫予,低聲斥道:“誰要你娶了?!”

  雖是斥罵,語氣之中卻並無怒意。

  須臾之後,竹篙破水之聲接著響起。而她卻依舊背對著莫予,低頭不語,臉上的紅潮漸漸退了下去,一抹淡淡的梨窩淺笑從嘴角蕩漾開去,撫平了深鎖的雙眉,點燃了閃亮的雙眸。然而這笑卻隻是驚鴻一現,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一抹更濃的愁意浮現在她的眼角眉梢,整張臉都跟著黯淡了下來。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梅上雪 回複 悄悄話 太好了,莫予終於表白了:) 阿念終於知道了他的心意。但願莫予也能明白阿念的心意。看來倆人又有可能要一起麵對一個魔獸了。患難中間真情。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