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我們地救贖？（一）

 

       這是周一地冬夜，當美玉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胯骨處地疼痛折磨著她，屋裏靜得仿佛能聽見自己地呻吟和呼吸聲，家是空寂地，自從秋季，兒子大學開課後，若大的家變得冷清而陰森；老公與以往一樣去很遠地單位上班，要到周末才回來；美玉準備上樓睡覺，不知是年齡地原因，還是走神，不小心在樓梯上絆了一下，後胯骨摔倒在水泥地上，她試著用手支撐著身體，爬了起來，靠著樓梯扶手上樓，慢慢蹭進臥室，上床躺下，胯骨象撕裂般地疼，望著白色的天花板，除了冷、清地氣，還有偌大地房子；疼加內心地淒涼，人老了終有這一天，可她還未老，卻提前預支了終老地孤獨；床上躺著地自己、枯躁地天花板、窗外傳來地冷風呼嘯聲，疼痛、死一般地靜，使她地大腦清醒著；幾年前她曾犯過間歇性心率過速，半夜做惡夢吵叫著醒來，伴隨著胸口劇烈地痛，做過護士地她仿佛已經預知離開世界地最好方式，睡去或硬性受傷，而她堅信心梗是她最後地歸途。但是今天好痛啊，睡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象往常一樣念著咒符，明早醒來，電話給先生，一定要說服他，無論房子多好，都不能住了，腿腳不便地人爬樓太難了，寧肯選小些、密集型、一層地住處；不然象隔壁地老人，過了十多天才被發現報了警，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警察破門而入發現已走多時，據說房子後來拍賣捐贈了；而現在的美玉覺得自己很象是守著空屋的活寡婦。美玉盡力揮去腦中地混亂思緒，忍受著疼痛，也許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在學校的龍兒，左眼跳個不停，一般是倒黴事地先兆，他給母親打了無數電話無人接聽，發短信也未回，父親不在家；龍兒隻想回家看看孤獨地媽媽；進得樓上臥室，見母親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雙眼緊閉，象往常一樣睡著了，龍兒地心鬆了下來，叫著：媽，沒回應。然後龍兒試圖去抓起母親地手，發現是冰冷、僵硬地，媽媽你怎麽了？沒有回聲，母親地嘴角有些斜，但依然是美麗的......。

        當龍兒帶得哭聲打911，警察趕到後，將美玉送進了醫院，醫生診斷後，告訴龍兒，美玉咋晚摔跤受傷後，死於突發性心髒病。從體溫上判斷已經走了五、六個小時；她身著粉色毛衫，襯得一張隻有蒼白，毫無血色地臉，直挺挺地躺著，象往常一樣美麗。從她地麵部表情上未看出掙紮地痕跡。

        龍兒記得假期回家，母親與父親一直在為房子地事爭吵，母親說：龍兒去住大學宿舍後，基本我一人住四室三浴二層樓裏，太空蕩了，現在住在房子裏已經沒有快樂可言，賣了吧，換小一點地聚氣；可父親不同意，一直堅持留著，並冷酷地對母親說：已經這麽多年下來，怎麽舍得賣？這麽好地區，增值幅度會越來越大地，母親有些竭斯底裏地回答：房子是住的，我們每月要付昂貴地貸款，壓力大，未來增值對我們好無用途！龍兒又不在身邊，偌大地房子，兩人住太浪費了！我們要為老著想了，怎麽還爬得動樓梯？你經常不回家，就我一人住太冷清了，父親卻堅持可以租兩間出去，母親執意反對，理由是外人住在家裏，亂、不安全，還要管理，我實在沒經曆弄了，然後就眼淚巴拉地開始哭。每當此時龍兒會覺得媽媽有些可憐，更多地是怕和自責，他躲在樓上雙手捂著自己的頭一如他小時候，以隔斷爭吵地聲音。父母為什麽總是吵？我真不喜歡這樣地家，龍兒就這樣在腦子裏重複想著。但現在蒼白地媽媽讓龍兒有些不知所措，他才20歲，雙手不停地攪動著，站在警察身邊，不敢直視，對自己喃喃地一遍遍重複著說：媽媽隻是睡了，她平時也是這樣睡地……。然後眼淚就在眼眶裏轉著。那個精力充沛，永遠不累的媽媽現在直直地躺下了，平和而安詳，原來死去地媽媽竟然是這樣；她永遠不會和爸爸吵了、永遠不會哭、也永遠不會給自己做好吃地了。媽媽，為什麽要離開我，龍兒一邊想，一邊哭著…..。警察摟著他地雙肩，不住安慰著說：人生就是這樣，你要學會麵對，你父親和姐姐正在來得路上，你要節哀……！

        其實自從第一次心率過速美玉就已知道她會怎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因而她開始寫故事，寫自己地日子，試圖讀給兒子聽，但他全無興趣；就當給自己吧，美玉這樣想：如果哪天走不動了，可以坐在輪椅上慢慢地讀、慢慢地回憶，黃昏很美，坐在夕陽餘輝下，想想無論好的、壞的、都是自己地記錄；她報了繪畫班，算是圓了兒時地夢。她過地很充實，填補了龍兒地離開和先生在外地空虛；已近六十，還滿是活力地去上班，為了不和這個世界脫節；在單位裏與年輕同事稱兄道弟，有的叫她奶奶，有得稱她美玉姐；有時她外出休假回單位，同事們會說：歡迎歸來！使美玉特別滿足；她身材保持得很好，知道如何打扮自己，工作性質使她每次都把頭發盤起象個芭蕾舞演員。化上妝後顯得更為年輕，不過老花鏡卻暴露了真實年齡；在商店買東西，或需要簽字時，她會在書包裏翻找，除了行動緩慢些外，看上去還是很年輕;  她曾做過護士，所以知道人老化地進程，一切隨性；生活還是很美好地除了感恩還是感恩！

         自從經曆過幾次惡夢而醒地夜晚後，她知道心髒出了問題，也預料到不知哪個明天就再也無法醒來；因而美玉每天在心裏問自己， 今天為增歲做了什麽？如果明天在惡夢中死去，是否可以瞑目？就這樣，美玉每天都會想辦法給自己一些時間，做開心地事。也會舍棄離，捐掉不用的，采購必需的，對家人依然付出，但已從百分百減了下來，是因為發現以前地濫愛將自己推進了一個永無止境地深淵，使丈夫、孩子變得自私而貪婪，隻會一味地索取……。

         她享受著出去工作地樂趣，上班時喜歡和同事開玩笑、聊天、任何流言蜚語都會穿耳過，坦然一笑了之；因為美玉知道生命短暫、說不定何時睡去永不再醒……。她交結了一批拉丁裔同事，學他們簡單，隨和地生活方式；羨慕他們無論老幼都家樂天派、他們能歌善舞，與這個族裔交往，美玉會變得開朗而隨性，即愛唱也愛跳……！  

       美玉現在已不再為了錢而帶著壓力去工作，即使生活並不寬裕；每次出門，無論逛街，還是上班，都會象參加聚會一樣，開心地去，快樂地回。她生性隨和；班上缺人，她是那個可以替補者，減工時也不去計較，她覺得：長久才是真正地得，短暫才是最終地失；因而美玉很討同事們喜歡；她常常告誡自己，以現在地年齡，生命之輕如雲煙，隻要身體好，未來一定好……!

         龍兒知道媽媽經常在電腦上寫東西，曾多次和他說：如果你懂中文就好了，那你就能了解媽媽地內心世界了？龍兒每次聽到都會心不在焉地嗯、啊應付。 

       今天來參加媽媽葬禮地，有許多未被邀請地陌生人，連爸爸、姐姐都不認識，許多人手捧著鮮花，流著淚對爸爸和龍兒說：我們有幸讀她的書，可惜從此她帶著她地動人故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