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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鴻遍地後歐美“兩個西方”分立

(2018-06-01 11:13:17) 下一個

 

 

從伊戰到伊核,哀鴻遍地後歐美“兩個西方”分立

原創: 茉莉 美國華人 今天

美國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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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共: 3505字

預計閱讀時間: 9分鍾

 

本文原載於5月30日BBC中文網。本文是未經BBC刪減的原文全文,經作者授權發表。

 

 

從伊戰到伊核,哀鴻遍地後歐美“兩個西方”分立

——談價值觀基因變異和兩個西方

 

 

 

3月7日,瑞典前首相Carl Bildt在推特上,針對特朗普的貿易戰發了一則小推文:“On transatlantic trade relations, it all sounds like the summer of 1914.” 在他眼裏,眼前的跨大西洋貿易關係,與1914年的夏天——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時的氣氛很相似。

 

兩個多月過去,戲劇性變幻的時局發展,證明這位前首相所預言的歐美衝突並不誇張。美國總統特朗普在撕毀貿易協議後,又退出伊朗核協議,令歐美之間的矛盾激發,分裂趨勢從量變轉向了質變。為此,歐洲理事會主席悲憤地宣稱:有特朗普這樣的朋友,歐洲已經不需要敵人了。

 

對此我們要看到的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西洋兩岸的裂痕由來已久,早在2003年伊拉克戰爭時就見端倪。雖然歐美是有長期合作關係的親密盟友,但美國共和黨從小布什到特朗普,其一意孤行的單邊主義愈發咄咄逼人,這就不可避免地,與堅持平等包容、民主協商、自由公正及多邊主義的歐洲產生矛盾。

 

這一次,歐美從經貿衝突發展到地區戰略的激烈碰撞。不甘充當美國棋子的歐洲,在特朗普的剛愎自用與反複無常麵前,被迫公開地與美國割席而坐。這不僅是因為當今美國總統的個人性格,更是因為,在宗教保守主義崛起的美國與世俗人文主義的歐洲之間,出現了明顯的價值觀上的基因變異。至此歐美分立,“兩個西方”已定型,世界格局因此改變。

 

 

從二戰後蜜月到伊戰生裂痕
 

 

 

回顧曆史,歐美之間的淵源可追溯到幾個世紀前。二戰時美國大兵到歐洲並肩作戰,戰後的“馬歇爾計劃”又幫助西歐複興了經濟。在七十多年漫長的蜜月中,歐洲作為美國的忠實盟友也在各個方麵幫助了美國,例如冷戰時,歐洲站在美國一邊共同對付蘇聯,並支持美國建立了具有全球影響力的領袖地位。

 

 

伊拉克戰爭中的美軍士兵(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2003年的伊拉克戰爭改變了歐美關係。記得那年我在瑞典,旁觀歐洲各地盛大的反戰集會,心裏不以為然。當時,我和一些海內外中國知識分子對那場戰爭產生了集體幻覺,誤以為小布什打下獨裁者薩達姆,會促進中東和世界的民主化。因此,反戰的“老歐洲”被我們視為“綏靖”。

 

在伊戰過後的十幾年裏,我們看到,那場建立在謊言基礎上的戰爭打開了“潘朵拉盒子”,給中東帶來宗派主義、恐怖主義和暴力,令數十萬伊拉克民眾失去生命,數百萬難民無家可歸。曾決定參戰的英國前首相布萊爾承認說:後果比想象中更加“血腥和曠日持久”。這些都令我痛切地認識到:美國錯大了,當初老歐洲的反戰立場是對的。

 

我不禁佩服起當年堅定反戰的“老歐洲”——法國、德國、比利時等國。他們在美國準備繞過聯合國單方麵對伊拉克開戰時,就公開地站在美國的對立麵,向聯合國安理會提出和平方案。

 

老歐洲當年的“綏靖”與“怯懦”表現,有其深刻複雜的原因,即,歐洲從幾百年的殖民曆史中獲得的教訓:一個國家占領另一個國家,必然遇到巨大而且難以對付的麻煩。老歐洲是有反省能力的。即使是曾誤上美國戰船的英國,也在戰後公布了《伊拉克戰爭調查報告》,承認英國伊戰決策是基於錯誤的情報和評估,當時采取軍事行動並非萬不得已,並未窮盡和平手段。

 

然而,那次戰爭的始作俑者美國卻毫無反省。盡管法國總理拉法蘭總結說,美國發動對伊拉克戰爭是“道義、政治和決策三重錯誤”,但美國人不予理睬。他們大大咧咧,不在乎美國給他國人民帶來的巨大苦難。對高舉反戰旗幟的盟友法、德兩國,小布什政府曾一度充滿敵意,並以冷落給予懲罰。

 

那是二戰後的第一次,美國感到不聽話的歐洲對它形成了威脅,因此想要遏製歐洲。歐美之間的裂痕自此產生。後來奧巴馬上台,他曾試圖把漸行漸遠的美歐關係拉回正軌,但是收獲不大。到了特朗普時代,一切正常的國際關係與文明秩序都在被顛覆之中。

 

 

雙方的價值觀基因發生變異
 

 

 

如果把歐美當前的分裂都歸咎於特朗普個人的任性胡攪,那當然是錯誤的。那位亂噴亂吐槽、攻擊歐洲不遺餘力的白宮主人,隻是暴露出美國的一種病態症狀,而不是其深層根源。特朗普的出現,隻是拉寬加深了歐美之間的鴻溝而已。

 

歐美必定分道揚鑣的原因很多,例如,雙方有不同的地緣戰略重點、不同的經濟利益等。但其根本原因卻是,雙方在價值觀上的差異增大。

 

人們往往以為歐美有“共同的價值觀”,英國曆史學家托尼·朱特對此不以為然。早在2005年,朱特在《歐洲vs美國》一文中指出:

 

美國的價值觀可能和歐洲以外的另一些地方有意外的重合。美國保守派頑固的宗教虔誠,對進步意見的恐懼,對國外世界的陌生,對武力解決問題的執著都和獨裁國家別無二致。從聯合國禁止地雷和生化武器使用的決議,到兒童權利公約,美國都站在世界絕大多數國家對麵,與俄羅斯、古巴、伊朗和巴基斯坦等之流為伍。

 

朱特描繪的那個由宗教保守派操控並崇尚武力的美國,與世俗人文主義的歐洲展現了明顯的基因差異。這是由於二戰後,老歐洲從黑暗血腥的深淵中複蘇,斷然拋棄了沙文主義和權威主義,鳳凰涅槃式地完成了道德上的自我重建。在這七十年間,老歐洲建設了良善國家,並為杜絕戰爭邁向今日歐盟,還構築了以平等合作、團結協商為特點的歐洲新秩序。在美國對伊拉克作戰時,歐洲民間自發的規模浩大的反戰運動,向世界展現了新歐洲的和平價值觀。

 

與此同時,美國人的價值觀基因也在發生變化。美國猶太裔著名社會學家洪倫德(Paul Hollander)是美國右翼保守主義知識界的代表人物,他在《唐納德·特朗普,人性,和對尊重的癡狂》一文中試圖解釋特朗普現象。他認為,特朗普的出現與美國社會和美國選民有關,反映的是一個普世人性的問題,即美國人的人性弱點。美國和歐洲在精神上分道揚鑣的原因就在於此:

 

盡管美國有深厚的自由民主人權和憲政的傳統,但美國人沒有歐洲人那樣刻骨銘心的曆史教訓,對戰爭的苦難缺少切膚之痛,因此,他們對國家主義、狹隘民族主義以及專製主義缺少免疫力。

 

在當今歐洲眼裏,其價值觀基因發生變異的美國變得陌生而不可理喻,它越發驕橫跋扈,迷信自己的強大力量而專斷獨行。雖然美國仍然想要主導世界,但它隻想讓世界聽命於他的指揮棒,隻願按照美國的利益和價值觀來建構國際體係,對長期支持它的老盟友不屑一顧。當年伊拉克戰爭的後果就展示了美國單邊主義的危險性,今天美國的單邊主義策略與孤立主義傾向更為嚴重,對歐洲的利益和原則形成更大的威脅。

 

 

哀鴻遍地後“兩個西方”分立
 

 

 

被擅長破壞的特朗普扇了一記又一記耳光,哀鴻遍野之後,曾拚命向美國陪笑臉搖橄欖枝的歐洲,終於明白過來了:幾十年前的那個在國際上支持正義、投身人道主義事業、並促進世界共同利益的美國已遙遙遠去。從伊戰到伊核協議,美國一脈相承的單邊主義,宣告大西洋聯盟已經破裂。對一個信奉強權與國家主義的惡霸,無論怎樣的懇求與陳情都無濟於事。

 

5月8日特朗普總統宣布退出伊朗核協議(圖片來自白宮網站)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歐盟與各方麵努力多年簽訂的伊核協議被美國撕毀。在這個事件上,美國幾乎是重蹈前轍,其錯誤與2003年的伊戰相似。例如,都是無依據地誤判形勢,違背協議蔑視規則,繞過聯合國單方麵行使權力,拒絕歐洲“通過接觸達到轉變”的原則,毫不顧及自己給他國造成的危險後果。在歐洲看來,這是對中東和平的破壞,也是對歐洲的傷害,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麵臨根本走向上的分水嶺,歐洲不能不正視自己與美國關係的前途。5月10日,德國總理默克爾在向馬克龍頒發勳章時表示:“指望依靠美國保護我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歐洲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5月17日,歐盟28國在保加利亞索非亞舉行峰會,確定了歐盟的立場,對美國任性妄為的單邊主義作出了戰略性的回答:歐盟各國將在任何場合,在關稅與伊朗問題上,都團結一致捍衛歐盟,同仇敵愾地與特朗普蠻幹的做法抗爭到底。

 

至此,被歐洲學者議論了多年的“兩個西方”:一個是美國為首的“西方”,一個是歐盟為代表的“西方”,已經正式擺出分庭抗禮的陣式。

 

當特朗普執政的那個美國迷戀陶醉於自己的強大,倨傲地強調“美國優先”,宣稱退出多個國際協議並背棄盟友時,他們不知道,美國之所以能在二戰後保持世界領袖的優越地位,美元得以長期堅挺,這都是由於美國廣泛參與了“世界治理”,獲得了各國的擁護支持。如今他們卻要放棄自己當初所創建的一切。這樣的愚蠢,不會是沒有代價的。

 

另一個更為良善公正的西方——歐洲,將為維護國際間“基於規則的秩序”付出最大的努力。至今已有六十年曆史的歐洲,或許在硬實力上不如美國,但其價值追求和道義感召力是一種不可輕視的軟實力。

 

當德、英、法三國正當盛年的領導人,友愛地並肩走在保加利亞會議的春風裏,我不禁感謝起特朗普來了。是他的無理威逼,召喚出一個珍視合作與和平、維護人類共同利益,充滿獨立自信而又能引領世界的新歐洲。

 

2018年5月20日於瑞典

 

 

 

作者:茉莉

本文原載於5月30日BBC中文網。本文是未經BBC刪減的原文全文,經作者授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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